[內容提要] 要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我們就應當擺脫西方“理性經濟人假說”的精神控制，提出新的人性假說。在不斷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偉大征程中，中國共產黨人把“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確立為基本方略，這為我們提出中國特色人性假說創造了條件，本文嘗試著以它為出發點，提出了一套由五個假說組合而成的人性假說，它們分別是哲學發展的四個范式論、道即價值體系論、價值體系進化論、價值體系超循環論、“大學之道”即是人類解放之道論，這五個假說是一個有機整體，為構建中國自主的哲學社會科學提供了人性論基礎，其目標是把個體的生命軌跡和整個社會運行過程都提升到“光明區”，所以我們可以將其統稱為“光明區假說”。

　　[關 鍵 詞]中國自主知識體系；人性假說；大學之道；光明區假說

　　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歸根結底是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的重大論斷，為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提出了新的目標。要想實現這一目標，我認為我們應當提出中國自主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的人性假說，這是因為，在所有人類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中，都有關于人性的假設作為其最隱秘的基石，比如在整個西方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中，其人性假設都是斯密的“理性經濟人假說”，后來有弗羅伊德提出了“冰山假說”對其進行了深化，但其實質依然不變。由于上述原因，我們要構建中國自主的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首先就要提出新的人性假說，否則就無法跳出他們的知識體系。在當今西方文明秩序正在土崩瓦解的新形勢下，西方的人性假設也百孔千瘡，難以為繼。伴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蒸蒸日上，我們的文化自信也蒸蒸日上，這樣的新形勢為我們突破西方人性假設創造了條件，所以我們就應適應時代需要，適時提出新的人性假說。

　　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指出的那樣：“理論思維的起點決定著理論創新的結果。” 我們要提出新的人性假說，就必須找到正確的起點。這個起點在哪里呢？在不斷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偉大征程中，中國共產黨人提出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這一新概念，并把“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確立為基本方略，這是中國共產黨人在把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結合過程中提出的具有主體性、原創性的理論創新，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既揭示了馬克思主義的精髓，同時又為把它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結合找到了結合點。從這里出發，我們不僅可以跳出西方“理性經濟人假說”，而且可以擺脫以往的那些“性善論”與“性惡論”的抽象思辨，以這個基本方略為起點，我們就有可能對人性提出新的科學合理的假說，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本文做一個嘗試，提出一套由五個假說組合而成的人性假說，拋磚引玉，供各位專家批評指正。

　　一、第一個假說：哲學發展的四個范式論

　　立足“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這一理論創新成果，我們就可以居高臨下，重新審視人類精神進化的歷程。葛蘭西曾說過：“人對于自己的世界觀進行這種批判改造，是從他意識到他實際上是個什么人開始，也就是從一個人‘認識自己’是整個以往歷史過程的產物開始。……不認識世界觀的歷史性，不設想這個世界觀處于何種發展階段，……就不能成為最直接和最完全意義的、也就是具有批判地認識的和一貫的世界觀的哲學家。”

　　為理清人類精神進化的歷史過程和內在邏輯，我們可以借助于庫恩提出的“范式”這個概念，提出“四個哲學范式論”的假說。根據托馬斯·庫恩的說法，范式是科學家集團所共同接受的一組假說、理論、準則和方法的總和，這些東西構成了科學家們的共同信念，它不僅是一個科學家集團團結一致、協同探索的紐帶，而且是其進一步研究和開拓的基礎；不僅能賦予任何一門新學科以自己的特色，而且決定著它的未來和發展。

　　不同的范式就是不同的提出問題的方式。用馬克思的話來說，“一個時代的迫切問題，有著和任何在內容上有根據的因而也是合理的問題共同的命運：主要的困難不是答案，而是問題。因此，真正的批判要分析的不是答案，而是問題。”“問題的這種新的提法本身就已包含問題的解決。”

　　考察一下歷史上各種哲學提出問題的方式，我們就可以觀察到人類精神的自我進化過程，即從人的原始狀態進化到成熟狀態，需要經歷一系列的成長階段。我們可以把它概括為前后相繼的四種提出問題的方式，這是一種內在的邏輯必然性，就像一粒種子要長成一棵大樹需要經歷生根發芽、成長、開花和結果的發展過程一樣，人類精神的成長過程經歷了一系列發展環節，最終才能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我們把它稱為四個哲學范式，這是一個必然的有次序的進程：

　　第一級范式即尋找世界本原的范式，我們將其簡稱為“本原論范式”。

　　這個范式對應于人類的好奇心、研究科學的興趣、求真和愛智慧的需要，在這個哲學發展的初級階段，人們只能把世界的本原歸結為一些可感知的事物，如泰利士就認為水為萬物的本原，而赫拉克利特則認為宇宙是“一團永遠活生生的火”。我們中國則有“五行”學說，認為大自然由“金、木、水、火、土”五種元素構成，這五種元素循環不已的盛衰變化，不但使大自然產生變化，同時還會影響到人的身體運行乃至命運，甚至決定各個朝代的興衰。

　　第二級范式喚醒人類關于善惡的意識，我們將其簡稱為“善惡論范式”。

　　這個范式產生于約束人類本能中的獸性、把人類團結起來以應對生存難題的需要。雅斯貝斯把人性中這種向善的需求萌發出來的時期稱為軸心期，生活在持續動亂而又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時代，人的軀體成了他最為沉重的負擔，人們渴望幸福，但在現世中無法找到，只好寄望于來生或者是天國，把自己從動物本能和感性庸俗事務的控制下解救出來。

　　宗教給人身上桀驁不馴的獸性套上籠頭，但也帶來了其他副作用。人們經常舍本逐末，把宗教形式絕對化而忽視了人自身的需要，于是歐洲人進入了漫長的黑暗的中世紀，禁欲主義、自我摧殘，以上帝的名義頒布下來的道德反而演變為禁錮人性健康成長的禍害，所以它必然地受到人的健全天性的抵制，呼喚下一個哲學范式的出現。

　　第三級范式研究人的認識過程，我們將其簡稱為“認識論范式”。

　　笛卡爾開啟了這個哲學范式的起點。他關注人的認識能力以及認識過程，對知覺的結果持懷疑的態度，對每個看似真理的東西，笛卡爾都堅持要通過思考來重新驗證。他要找到那種不證自明的第一判斷，然后再根據理性，一點一點地重新建立起自認為可靠的體系來。這樣他就把哲學的興趣從外部世界和神學轉向人的認識過程，同時也把人們從宗教神學的控制下解放出來，人們開始關注現世的幸福，以財富的私人占有為核心價值，在這個目標的驅使下，人類開始了大規模改造自然、征服客觀世界的實踐。

　　這種哲學范式沉溺于思維與存在的關系的思辨中，卻未能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盡管沒有人明確地主張要建立資本主義價值體系，卻在實際上把它作為不言而喻的東西，放在核心價值的位置上，建立了一個以資本的盈利為核心價值的社會組織方式，它召喚出了巨大的生產力，徹底地改變了地球的面貌。人類真正地成了地球的主人，但他們所創造出來的生產力卻反過來成了自己無法駕馭的妖怪。在以富起來為目標的實踐中，人們找不到生命意義的合理答案。就像古羅馬的武士必須在角斗場上廝殺到死一樣，現代人在市場法則所主導的社會環境中也必須廝殺到人生終點，于是便導致了異化現象。要改變這種命運，就必須克服異化現象。如何克服異化現象呢？這是下一級范式所要解決的問題。

　　第四級范式研究人的實踐與價值體系的關系，簡稱為“知行論范式”。

　　這是我們現在所要建立的新范式，它產生于人類從私有制的控制下解放出來的需要、駕馭資本主義所創造出來的生產力的需要，它服務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需要。這個范式以馬克思為起點。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中的那個“我”是一個抽象的思維的大腦，馬克思則把這個抽象的“我”還原為具體的人，他說“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在涉及到實踐問題之后，自然就要涉及到人的行為動機問題，進而推動人們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這就形成了一種新的哲學范式，研究實踐與價值體系的關系的哲學范式，進而發現異化現象的根源就在于價值體系的狹隘片面。所以人類就必須來一個價值體系的轉換提升，所以就必須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馬克思的偉大功績就在于為人類打開了進入第四級哲學范式的大門，提出了人的實踐問題，發現了異化現象，發現了新的個性發展目標──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以及新的社會發展目標──共產主義。

　　共產主義運動的終極目標是消滅異化現象，要實現這個目標，必須經歷一系列環節。馬克思只是這個范式創新的起點，而不是這個范式創新的完成，他還沒有明確提出實踐與價值體系的關系問題。必須經過共產主義運行的一系列發展環節，經過“站起來”“富起來”這兩個階段，進入“強起來”階段的時候，人類才能把哲學反思深入到潛意識深處，發現私有制社會運行過程中最核心最隱秘的根源——私有制價值體系，進而才能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建設提上歷史的議程。到了2006年召開的十六屆六中全會上，在黨的正式文件中第一次出現了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這個概念，以此作為標志，第四級范式才最終形成了。

　　人們對事物的認識都是從感性認識開始的，毛主席講過：“感覺到了的東西，我們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的東西才更深刻的感覺它。感覺只解決現象問題，理論才解決本質問題。”人類對價值體系的認識也是同樣，必須經歷四個哲學范式，只有在共產黨人改造舊世界的過程中，才能抓住根本，提出價值體系的建設問題，第四級范式才能最終生成。人類始終只提出自己能夠解決的問題，正如馬克思所說的那樣，“自我異化的揚棄同自我異化走的是一條道路。”

　　二、第二個假說：道即價值體系論

　　在理清人類哲學的發展歷程之后，我們才能發現中國文化的優勢。回首中國哲學的發展歷程，我們便可發現，中華民族很早就發現了“大道”并“遵道而行”。中國哲學史也就是對“大道”的認識的由渾沌到清晰的過程。與西方哲學發展道路不同，中國哲學一直在知行論范式的高位運行，中國人也研究本原論問題、善惡論問題和認識論問題，但中國哲學的主旋律是知行論問題，從老子孔子開始，所研究的就是聞道勤行的問題，人們常說中國文化早熟，其原因就在這里。

　　從老子孔子所說的“道”，演變到《中庸》所說的“天命”，再演變到程朱理學所說的“天理”，再演變到王陽明所說的“良知”，就像鐵塊經過反復鍛打而去除雜質一樣，最后演變為我們現在所說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所謂“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其實也就是古人所說的遵道而行。中國古代圣賢很早就超越了經濟人假說，他們所追求的是道，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我們對道的探索又經歷了一系列發展環節，我們現在所說的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是這一探索過程的最新成果。所謂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其實質仍然是古代圣賢所說的遵道而行。于是我們便可得到第二個假說“道即價值體系論”，借助于這個假說，我們就可以在古代經典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之間架起一座互相聯系的橋梁。

　　人類如果不能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就無法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的精神束縛，這個東西就會隱藏在人們的潛意識深處，塑造人們的人格，決定人們的命運，所以我們便看到，人們被一種非理性的力量控制著，走向自我毀滅。人類要要構建一個理想的政治體系以保證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就必須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研究這一非理性力量的來源，把它置于人類理性的掌控之下，這是第四級范式所要解決的問題。西方人在私有制道路上走得太遠，所以就具有資本主義的發展優勢，這使得西方人難以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的精神束縛。由于這個原因，馬克思的哲學創新在其誕生地找不到容身之地，卻可以在長期堅持遵道而行的中華文明中大行其道。

我們可以設計一個坐標圖，以公元紀年為橫坐標，以哲學范式的高度為縱坐標，再把東西方有代表性的哲學家放在這個坐標圖上，就形成了右面這個圖。在這個圖上，我們可以看到人類精神進化的脈絡，看到中西馬的關系，看到哲學發展的終極目標也無非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由此我們也就可以看到中國哲學的優勢之所在。

　　從這個圖上，我們還可以看到，毛主席是馬克思主義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結合點，但這種結合完全是基于他個人的天賦，要把這種結合變成全體中華兒女的智慧，那就必須提出“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目標，因而它是馬克思主義發展進程中的一個重要關節點。

　　與中華文明的早熟形成鮮明對比，西方文明至今未能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在他們的哲學體系中沒有“覺悟”這個詞，這就是西方人難以走出動物界的原因之所在。

　　三、第三個假說：價值體系進化論

　　在提出價值體系這一概念以后，我們自然也就發現了價值體系在個人行為和社會運行過程中的作用，所以就可以提出第三個假說：價值體系進化論。這個假說包含兩層含義，一是人類價值體系有一個從動物價值體系進化為人類價值體系的演變過程，這就像電腦軟件有一個不斷更新提高的過程一樣；二是價值體系的進化程度在人們的認識和實踐過程發揮著決定作用，并通過對人類個體的控制進而決定著人類的歷史進程。依據這個假說，在人類歷史過程中，伴隨著生產力的進化過程之上的還有一個價值體系的進化過程，它的發展高度決定社會經濟基礎和政治制度的高度。馬克思說過：“手推磨產生的是封建主為首的社會，蒸汽磨產生的是工業資本家為首的社會。”按照同樣的邏輯，我們可以說，與私有制價值體系相適應的是私有制社會，與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相適應的是社會主義社會。

　　這個假說超越了以往的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兩分法的分析模式。那種兩分法的分析模式總是使人們片面地理解共產主義理想，把注意力集中在經濟基礎之上而忽略價值體系的重要性。馬克思和恩格斯為了糾正當時所流行的“觀念性的歷史敘述”而創立了歷史唯物主義，把以往人們所倒置了的頭和足重新倒置過來，使之立足于現實的經濟基礎之上，但人們注意到了社會的經濟基礎之后，又從另一個方向來曲解歷史過程。在馬克思提出這種分析模式的當時就有那么一些“青年們”，“過分看重經濟方面”的傾向，甚至把經濟因素看成歷史發展的“唯一決定性的因素”。他們記住了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的那一段話，“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過程”，然后再把它歪曲為一種“無人的”經濟決定論，似乎人們只需要抱著手臂站在一旁看著生產力的發展，就可以耐心地等到共產主義的實現。為了澄清這里的混亂，馬克思恩格斯都不得不做大量的解釋工作，如恩格斯所指出的，“根據唯物史觀，歷史過程中的決定性因素歸根到底是現實生活的生產和再生產”，但“無論馬克思或我都從來沒有肯定過比這更多的東西”。“政治、法律、哲學、宗教、文學、藝術等的發展是以經濟發展為基礎的。但是，它們又都相互影響并對經濟基礎發生影響。并不是只有經濟狀況才是原因，才是積極的。”

　　哲學反思的深度決定了人們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程度。由于人們未能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所以就無法理解馬克思和恩格斯的思想，所以蘇聯東歐社會主義政權的領導人就抓不住問題的根本，無法有效地推進價值體系建設。反而倒是西方敵對勢力抓住了關鍵，把和平演變戰略運用得爐火純青，搞垮了蘇聯東歐社會主義政權。這一世界史悲劇證明，那些“唯物主義者”關于共產主義歷史必然性的信念不過是一種幻覺。持有這種幻覺的人，雖然不理解甚至否定價值體系在人的認識與實踐中的作用，卻仍然堅持著私有制價值體系，正是這種下意識的堅持，決定了其人格的高度，這種人格水平則又進一步決定了他們所組成的社會只能在私有制軌道上運行。總結蘇聯東歐社會主義政權崩潰的慘痛教訓，中國共產黨人必須有效地落實“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這一基本方略，否則的話，不管我們在經濟建設上取得了多么巨大的成就，依然有可能重蹈覆轍。

　　實際上，價值體系進化論并不否定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對整個社會生活的制約乃至決定作用，共產黨人要駕馭社會運行過程，不讓它作為盲目的力量左右自己，就必須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同私有制價值體系實行最徹底的決裂，然后才能自覺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為了把這種價值體系“灌輸”到社會運行過程之中，他就必須研究把社會運行過程從私有制價值體系的控制下解放出來的物質條件。對于這些同傳統觀念徹底決裂的人來說，他們必須避免空談理想的錯誤，只是對這些人來說，唯物主義才是有意義的。馬克思在強調“物質生活的生產方式制約著整個社會生活”之前，就已經確立突破了私有制價值體系的精神束縛，毛主席也是先明白了“欲動天下者，當動天下之心，而不徒在顯見之跡”，然后才上下求索，尋找“動其心”的物質條件和實現路線。但如果是一個尚未從私有制價值體系的控制下解放出來的人，不管他主張或者不主張唯物主義，其實踐都在堅持著私有制價值體系。他們雖然以堅持唯物主義的名義來標榜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但在深層價值體系上卻與馬克思主義完全不搭邊。對于這種“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很無奈地說，我只知道我不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

　　四、第四個假說：價值體系超循環論

　　有了價值體系進化論，我們還要進一步考察價值體系控制社會運行過程的機制。

　　要理解這個機制，我們就必須引入一個新概念：“社會價值體系”。價值體系并非僅僅存在于個體身上，它同時也存在于社會集體之中。在個體價值體系與社會價值體系之間，有一個互相制約又互相促進的“超循環”過程。就像核酸(RNA和DNA)與蛋白質的關系一樣：“蛋白質的高度有序的功能是由核酸編碼的，但是核酸的復制和翻譯又是蛋白質催化和表達的。因此，這里是一種相互作用、相互依賴的關系，或者說是一種雙向的因果關系，表現為一種互為因果的閉合圈。”

　　這很像臺風的形成過程，對于其中的每個水分子來說，它們被身不由己地卷入這個過程，最終形成了強大的臺風。在生物界則有一個“螞蟻死亡螺旋”，行軍蟻完全通過觸覺和嗅覺來交流，領頭的行軍蟻前進時會留下一條信息素蹤跡，其他螞蟻就會跟隨其前進，但當領頭螞蟻失去方向或繞圈行走時，就會引導整個蟻群不斷轉圈，進入無限循環，最終形成死亡螺旋。與之相類似，由于價值體的狹隘片面，人類也很容易進入死亡螺旋：人的價值觀的狹隘片面是由社會環境造成的，在這種狹隘片面的環境中成長起來，人們就認為這種狹隘片面是正常的，在這種觀念指導下的行動又進一步強化環境的狹隘片面，于是就形成了一種互為因果、互相強化的“超循環”。這個“超循環”形成于無數個體的價值體系的相互作用，并在它們之上獲得了獨立的生命，反過來又控制著個體價值體系的成長過程。

　　共產黨人在改造舊制度的過程中，不斷深挖舊制度的地基，最終發現，價值體系超循環是人類社會中隱藏最深的強大力量，它支配著每個人的生命過程，限定個性的發展水平以及社會經濟和政治運行水平，決定國家的發展軌道。這種產生于我們自己的并與我們自己作對的強大力量，馬克思稱為“異化現象”，它是人類的“死亡螺旋”。回首歷史，便可看到，有多少文明都已經進入其中而自我毀滅了，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明正在我們面前重復著同樣的過程。就我們自己來說，雖然我們在共產黨的領導下，也取得了巨大成就，但如果要看看我們內部存在的問題，就可以看到，我們也面臨著同樣的威脅。其原因也還是那個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依然控制著我們的社會生活過程。

　　知道了價值體系超循環的存在，我們也就知道了人類進化的終極目標就是擺脫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的控制。經過大自然的漫長進化過程，人類從動物界脫穎而出，然后就開始了漫長的價值體系的進化歷程，不僅要在形體上擺脫動物界，在價值體系上也要擺脫動物界，突破以物為本的價值體系。這種以物為本的價值體系，用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的話來說就是“拜物教”。就像蝴蝶必須破繭而出、才能自由飛翔一樣，人類必須突破“拜物教”的束縛，才能真正獲得解放。過不了這個關節點，人們雖然具有了人的外形，在精神上仍然處于動物狀態。在由這種人組成的社會中，兩極分化就必然要越來越擴大，腐敗現象就必然要越來越加劇。

　　私有制的老根是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如果價值體系達不到必要的水平，不管生產力如何發展，科技如何進步，人類依然是在一片驚呼聲中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向毀滅。對于共產黨人來說，要實現共產主義理想，那就必須自覺推進價值體系的進化并把它穩定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水平上。如果實現不了這個目標，即使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也無法長期保持下去。赫魯曉夫等假馬克思主義者也未能把哲學反思深入到價值體系層面，在實際上堅持著私有制價值體系而不自知，不管他是否愿意堅持馬克思主義，其執政實踐的結果都只能是強化私有制價值體系對社會生活的控制，使其形成超循環，這個就會自發地把私有制的那一套政治經濟制度重新建立起來。

　　我們要想消滅“異化現象”，跳出歷史周期率，就必須認識這個超循環，掌握其成長規律，把它置于人類理性的掌控之下，根據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需要，建立起新的價值體系超循環。個體的充分發展必須借助于充分發展了的社會價值體系超循環的托舉，只有在社會價值體系超循環的進化過程中才能實現自身的自由全面發展，人類才能最終進入自由王國。

　　人類一直追求著理想社會，但到目前為止，都未能實現目標，其原因就在于未能駕馭社會價值體系的演變過程。不管是孔夫子的大同社會、陶淵明的桃花源，還是馬克思所說的共產主義或者我們現在所說的和諧社會，歸根到底，都必須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形成穩定的超循環的情況下才能真正實現。包括當代西方人所狂熱追求的“自由民主人權”，也必須在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過程中，才能真正得到實現。西方人一廂情愿地追求這些目標，卻不知道在價值體系的建設上下功夫，更意識不到自身價值體系也需要改造，這就是不明事理，自相矛盾。我們現在提出了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目標，抓住了社會運行過程的根本，所以就能夠站在人類精神成長的制高點上，打開進入和諧社會的大門，在社會管理上進入自由王國。

　　五、第五個假說：“大學之道”即是人類解放之道論

　　有了上述四個假說，我們就可以進一步深化馬克思主義的理解，對當下各種社會現象做出有說服力的解釋。例如說，為什么日本人要往大海排放核污染水，為什么美國人要制造危害人類健康的病毒，為什么貪官污吏會像飛蛾撲火一樣走上腐敗的不歸路，其原因都在于他們都被盲目的非理性的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控制著，他們不是自己的主人。那種自發形成的價值體系超循環總是趨向墮落，推動人類文明走向自我毀滅。人類要想擺脫這種自我毀滅命運，就必須在價值體系上來一個轉換，就像給電腦安裝一個新的軟件一樣。馬克思主義所要做的也無非是要給人類換一個軟件。也就是用“大道”來重組人類文明過程。只有這樣來提出問題，我們才能發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優勢，那就是中華傳統文化中有一個“大學之道”，它能夠為人類跳出自我毀滅的超循環提供一條路徑。

　　馬克思當年也已經感覺到這個價值體系超循環的存在，并提出了如何駕馭它的問題，他說：“全面發展的個人——他們的社會關系作為他們自己的共同的關系，也是服從于他們自己的共同的控制的……”但要真正把這種“社會關系”控制起來，還需要經歷一個很長的歷史過程。中國共產黨人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奮斗中，經歷了站起來、富起來、強起來等一系列發展環節，然后才能提出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目標，并把它上升為新時代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本方略之一。

　　所謂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其實質就是引導全體社會成員共同堅持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使之形成穩定的超循環，把它置于人類理性的掌控之下。明確了這個目標，我們自然也就能夠發現中華文化的精華和優勢就在于，它有一個“大學之道”，為人類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的控制提供了路徑。因而我們也就可以說，“大學之道”即是人類解放之道。

　　《大學》第一章論述了“大學之道”，其內容是“三綱領”“八條目”。“三綱領”就是“明明德、親民、止于至善”；“八條目”就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幾千年來，它被人們翻來覆去地研究誦讀，其之所以仍然要拿出來研究，其原因就在于，它引導人類突破那種對于低水平價值體系的消極默認，自覺堅持新的價值體系，就可以突破舊價值體系超循環的控制，當越來越多的人們堅持新價值體系的時候，就可以形成新的價值體系超循環，從而也就可以推進人類文明形態的生成。

“大學之道”的道理并不復雜，為了更直觀地表示它，我們可以用一個坐標圖來表示它。其中的橫坐標標示的是人的年齡，縱坐標標示的是人在自我實現上達到的高度，原點以上的幾個階段分別是“生理成長”“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原點以下標示的是人們墮落的程度，分別是“危害自身”“危害社會”。

　　佛教說“一心開二門”，其意思是說眾生所本來具有的心性與諸佛如來的心性相同，其之所以會產生佛與眾生的區別，就在于能不能覺悟。一念迷就是眾生，一念覺就是佛。用在這個圖上，人們一出生就處于“混沌區”，一念覺就可以進入“光明區”，一念迷則依舊保持在“混沌區”，甚至滑進“黑暗區”。對于國家民族來說，也是同樣道理，也需要覺醒，才能把社會整體的運行軌跡保持在“光明區”里。而要實現這個目標，那就必須認識的堅守“大學之道”。“大學之道”引導人性向上成長，擺脫私有制價值體系的精神控制，改變了個體的生命軌跡，從而也就為人類社會運行奠定新的人性基礎，隨著完成這種改變的人數的增加，由量變到質變，在個體的提升與社會的改變之間形成穩定的超循環，就會改變社會整體的運行軌跡，引導人類擺脫“死亡螺旋”的控制。

　　價值體系超循環的高度決定人性的高度，人性的高度決定文明的高度。人類文明的發展過程就像修建一座水庫，價值體系超循環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卻是這座水庫的大壩，大壩的高度決定人類文明的高度。這個大壩的建設工作，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意識形態建設，正如二十大報告所說的那樣：意識形態工作是為國家立心、為民族立魂的工作。

　　在共產黨沒有誕生之前，這座大壩由誰來設計與施工呢？那就是聞道君子。張載說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正是對這項工作的清醒意識和自覺承擔。正是由于儒家君子的頑強堅持，中華文明才能歷盡艱險而一直延續下來。

　　首先是由于“大學之道”的引導，培養了一批聞道君子，他們堅持“遵道而行”，為中華民族集體利益舍生忘死，艱苦奮斗，成為中國的脊梁，支撐著中華民族的生存發展；

　　其次是由于對道的追求，聞道君子對社會運行規律有深刻的洞悉，所以就能夠運用智慧，找到解決現實問題的辦法，窮則思變，變則通，通則久，保持了中華文明的發展延續。

　　這個為天地立心的工作，需要2500多年的努力才能完成。中國共產黨人是這項工作最終完成者。所謂堅持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也就是要求我們走上“大學之道”，通過每個人的遵道而行，把這個價值體系“超循環”拖進“光明區”。做不好這件事情，不管生產力如何發展，所建立起來的仍然不是新制度。做不好這件事情，不管生產力如何發展，所建立起來的仍然不是新制度。

　　儒學必須與馬克思主義結合起來，才能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的控制，人類才能獲得解放。其原因就在于，單個聞道君子沒有能力打破低水平價值體系“超循環”。要突破這個超循環，聞道君子就必須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指導，組織起來，建黨建軍，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然后才能運用執政權力來駕馭這個“超循環”，實現“治國平天下”的理想。     

　　反過來，對于馬克思主義者來說，也需要堅持“大學之道”。必須借助于儒家心性之學，人們才能掙脫私有制價值體系的精神束縛。沒有聞道的人就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共產黨人，蘇聯東歐社會主義政權之所以崩潰瓦解的原因就在這里。

　　由于“大學之道”是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的突破之道，所以我們便可斷言，“大學之道”即是人類解放之道。從中華文明漫長進化過程來看，共產黨的領導和社會主義制度是“大學之道”的自我實現過程中的一個環節。正是為了完成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這一歷史任務，我們才能重新發現“大學之道”在人類進化事業中的功能，才能把來自西方的馬克思主義與中國的儒學融合起來。這個融合不僅代表了中國人的根本利益，同時也代表了人類進一步進化的希望。中國人找到了人間正道，這是中華文化的根本優勢之所在。

　　六、對私有制價值體系的反思與突破是中國共產黨人的歷史使命

　　上述由五個假說組合而成的人性假說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其目標是把個體的生命軌跡和整個社會運行過程都提升到“光明區”，開創人類文明新形態，于是我們便可將其統稱為“光明區假說”。

　　有了這個假說，我們也就可以對無數哲人費盡心力、眾說紛紜的人性問題找到一個可靠的答案：所謂人性并非是運用抽象思維而從無數人類個體中抽象出來的東西，它是人類的成長過程，隨著歷史的發展而不斷演變，所以馬克思就有一句名言：“整個歷史也無非是人類本性的不斷改變而已。”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問世之后，我們便可發現，馬克思所說的“人類本性”，其實也就是我們現在所說的“價值體系”，所以我們便可把馬克思的上述名言轉換為一個新的論斷：“整個歷史也無非是人類價值體系的進化過程而已。”這個進化的目標也無非就是從動物價值體系進化為人的價值體系。經過大自然的漫長進化過程，人類從動物界脫穎而出，進化出了人的軀體，接著就開始了漫長的價值體系的進化歷程，其目標是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的精神控制。就像蝴蝶必須破繭而出、才能自由飛翔一樣，人類必須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的束縛，才能獲得徹底解放。

　　有了這個假說，我們就可以在理論上圓滿地解釋各種社會現象，抓住馬克思主義的精髓，構建人類歷史進程的坐標系，為人類“從哪里來”“到哪里去”繪出一個路線圖，在實踐上也就可以運用執政權力來自覺推動價值體系的進化，進而擺脫異化現象的糾纏，保證自身行為的合理性，在社會治理上進入自由王國，在把中華文明保持在“光明區”的同時，引領人類文明進入“光明區”。

　　有了這個假說，我們就可以跳出西方“經濟人假說”的束縛，構建一套中國自主的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某些人所說的那個“中國哲學合法性危機”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的束縛，這是中國共產黨人的歷史使命，這也就是《共產黨宣言》所說的“同傳統觀念實行最徹底的決裂”。只要完成了這個任務，我們自然也就能夠站在人類精神成長的制高點上，打開進入和諧社會的大門，引領人類文明發展的新潮流。但如果我們沒有實現這個精神突破，就會在自己的執政實踐中自覺或不自覺地堅持私有制價值體系，并使其形成超循環。結果就出現了這樣一種情況，一方面堅持著很宏大的政治目標，另一方面又堅持著與這些目標相對立的價值體系，這就是古人所說的南轅北轍、自相矛盾。在這種情況下，兩極分化就必然要越來越擴大，貪官污吏必然會越來越多，階級斗爭也必然要越來越加劇。在這種情況下，不管生產力如何發展，科技如何進步，社會主義事業仍然要在一片驚呼聲中走向崩潰。

　　對私有制價值體系的反思與突破，也即中國人所追求的聞道。這是一項極其困難的事情其原因就在于，人們都認為自己的價值體系天經地義，都想用自己的價值體系來改造世界，這是人的本能。正是由于這種本能的存在，私有制價值體系才能控制人們的頭腦與社會運行過程。沒有聞道的人就只能是烏合之眾，在由這種人組成的社會集體中，不可能建成人類文明新形態。而一旦人們聞道了，自然就會認同“光明區假說”，進而認同社會主義制度和共產黨的領導。只有在人們普遍聞道的情況下，我們才能把社會運行過程穩定地保持在社會主義軌道上。 “光明區”是一個客觀存在，但它卻不是自然科學家所觀測到的那種客觀存在。太陽東升西落，人們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而要想看到“光明區”，人們就必須開悟、聞道，就必須把自己提升到“光明區”。這個人格提升過程是人的內在潛能的展開過程，就像植物種子的成長過程一樣，但它卻又不像植物那樣可以自發地展開，它必須進入人們的意識，成為人們自覺追求的目標，才能進入人類實踐并在實踐中逐步成型，所以就“信則有，不信則無”。于是我們便可發現，在悟與不悟之間，存在著一個巨大的“鴻溝”，那些沒有悟道的人，有可能終其一生也意識不到悟道的需要。為什么有些人把哈耶克掛在嘴上，奉若神明，其原因就在于他們沒有悟道，跳不出經濟人假說。如何越過這道“鴻溝”，就成了擺在人類面前的一大難題，誠如惠能所說的那樣，“菩提般若之知，世人本自有之，即緣心迷，不能自悟，須求大善知識示道見性。”（《壇經》）共產黨人要開創人類文明新形態，就必須解決這個難題，用好手中的執政權力，做好這個“示道見性”的工作，同時還必須為人們完成這個精神上的飛躍創造適宜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環境。

　　知道了聞道的重要性，我們也就知道了中華文化的優勢。中華民族有一個最深沉的精神追求，那就是對道的追求，正是由于歷代圣賢對這一精神追求的頑強堅持，中華民族才能突破私有制價值體系超循環的控制，始終一貫地堅持推進價值體系的進化，積蓄起無比深厚的歷史底蘊和無比強大的前進定力，最終與馬克思主義融合起來，構建中國自主的哲學社會科學知識體系。做好了這項工作，我們自然也就可以擔負我們的文化使命，在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的同時，為人類打開進入文明新形態的大門。

　　參考文獻

　　1．《習近平在中國人民大學考察時強調，堅持黨的領導，傳承紅色基因，扎根中國大地，走出一條建設中國特色世界一流大學新路》，《光明日報》 2022年04月26日。

　　2.《習近平在文化傳承發展座談會上強調：擔負起新的文化使命，努力建設中華民族現代文明》，《光明日報》2023年6月3日。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4.《習近平著作選讀》，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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