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講“會看的看門道,不會看的看熱鬧”。“道”是中國古代哲學的重要范疇,原始涵義是指道路、坦途,但在哲學里指本原、本體、規律或原理。“術”是技巧、手段、本事、智慧等。“道”和“術”密不可分的,“道”要靠“術”來傳播和發揚,“術”失去了道的支撐無以積大成。
透過現象看本質是一種道行。比如有人看到一根繩子會想到可能拴著一頭牛,看到山上有一條羊腸小道會想到山里可能有一座寺廟。戰時聽到夜間林中飛鳥起會想到有敵來襲,聽到一些不正常的言論會想到社會上有異動。這些既是經驗的積累,也是一種道行。
能看清本質的是一種道行。一個人看到一根繩子想到可能拴著一頭牛,這叫看的遠??吹降卣饛U墟里一位母親拿著逝去孩子的相片在哭泣,有人說是在哀悼亡者,有人說在控訴違規建筑,這是不同目的的解讀。股市下跌了有人說是調整有人說是趨勢轉變,這里面有認知的不同也有“道行”的差別。
一個歷史功績卓越的政治家不一定是位好統治者,一個坐穩江山的統治者不一定是好的政治家。因為政治家需要政治抱負,要有長遠理想目標或核心價值。有堅定不移的政治取向,百折不撓的頑強斗志。需要較高的精神力量和人格力量。統治者則不一定,他可以通過武力奪取權力,可以通過權術來駕馭朝庭??梢钥繖嗔斫y治民眾,可以靠投機取巧來籠絡民心或驅使臣下為他的江山服務。
世上有好的統治者,卻無法區分誰是好的政治家。因為統治者可以通過是否任人唯賢,知人善用,愛民如子,安富恤窮、國民豐裕?;蛘呷稳宋ㄓH、昏庸無道。紙醉金迷,喪權誤國來評價優劣。但政治家的政治理念卻難以分辯,因為先進的政治理念許多時候是前出的,需要在很長時間的實踐來檢驗。
毛澤東一生堅守信仰,布衣仗劍,聚合窮苦民眾而取得天下。有思想、有信仰。有堅持,有發揚。他不墨守成規,不教條,結合中國的實際,創出一套獨特的、社會主義的、為人民服務的毛澤東思想。是一個集政治家、思想家、軍事家、哲學家、詩人、國家首腦于一身的人。他作為一個道行高深的政治家名符其實。他的革命事業受到挫折的問題出在政治權術的運用上。
要了解政治權術,可以細讀一下意大利政治家、思想家馬基雅維利的代表作《君主論》。這部產生于 16世紀30年代風靡一時的書因為對政治權術的深刻揭示,被稱作是“對政治斗爭技巧的獨到、最精辟、最誠實的“驗尸報告”,很多年被列為禁書。
他提出“政治無道德”的思想,強調政治與倫理分離。認為“為君者為達到目的不必顧及道德,為了良好的目的可以采取一切手段,即手段至上。”他認為“爭斗的本質是權力,為了奪取與維持權力,君王們可以超越正常的道德規范的約束。”“政治問題的一切出發點和歸宿都是為了現實的政治權力,為了君主的統治,倫理和道德不再具有終極意義。”
馬基雅維利認為“只有懂得怎樣運用詭計的君主才能取得豐功偉績,守信必須以有利為前提,如果守信對自己不利,君主就不應當遵守信義。”他認為“成功的君主必須能夠同時運用計謀和武力,君主應效法狐貍和獅子,既能識破陷阱又能使豺狼驚駭。”
他對不同意見的看法是“君主既要能看到事實的真相也需要為了保持自己的威嚴而不能讓人人都可以直諫”也就是說只讓一小部分人僅就君主所問的事情說出真相,而此后不在考慮別人的觀點了,而且君主需要自己做出判斷。
他認為“世上最弱和最不穩定的東西,莫過于不依賴自己的力量來建立自己的權勢和聲譽了”。
雖然很多學者把這本書說成是一種罪惡,認為“它不但無助于人們向善的方向發展,反倒為惡的存在尋求合理依據,是人類智力開出的最丑惡而刺眼的花朵。”但是,這本書在世界上風行,尤其是當政者必看。
《君主論》表面上講的是統治者之道,內容卻是講的如何玩弄權術。毛澤東一生看過很多書,可以說中外古今涉獵廣泛,有沒有看過《君主論》不得而知。也許毛澤東的傲氣不屑于這種資產階級玩弄權術的書,或者說他更理想化更羅曼蒂克。他想用自己的“道”來教化民眾,改造社會。他要把自己的理論付諸實踐,,建立一個他心中的理想社會。
但是,毛澤東的許多做法顯然與《君主論》中異曲同工。
比如群眾路線,可以從馬基雅維利“一個被貴族所支持和推選的君主遠沒有一個受人民支持的君主來的安全可靠;一定不能讓人民憎恨,否則再多的堡壘都是沒用的。”得到解釋。
比如對不同意見,馬基雅維利認為“君主既要能看到事實的真相也需要為了保持自己的威嚴而不能讓人人都可以直諫”。毛澤東正是這樣,他重視群眾意見,卻對朝堂之上的七嘴八舌難以容忍。
比如判斷干部的標準。馬基雅維利認為“標準是看他們處事第一考慮的利益是自己還是國家。”毛澤東對國家利益和民眾利益考慮的最多,對特權官吏到了憎惡的地步。
比如對于實現革命理想。馬基雅維利提出“那些為了奪權的君王們采用了一切手段,甚至包括犧牲父母兄弟的性命,但是,這并不妨礙他們成為一代明君而青史留名,并為后世所敬仰。”。沒有人會懷疑毛澤東的對革命的無私貢獻,他的人格魅力無懈可擊。
比如對軍隊。馬基雅維利認為“國家的基礎是良好的法律和良好的軍隊,沒有良好的軍隊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法律,所以軍隊對于國家來說至關重要。”、“只有屬于君主自己的軍隊才是可靠的,其他的一切軍隊都是靠不住的。”毛澤東是重視武裝的典范,一生都把軍隊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比如學習。馬基雅維利提出“積極思考,主要是閱讀歷史,在歷史中汲取經驗。”毛澤東對歷史的學習和思考貫穿于一生,是最愛學習又會思考的“帝王”。
如果說《君主論》講的是權術的話,或者叫處世智慧。毛澤東更多的是從哲學層面研究政治理念,他的《論十大關系》、《矛盾論》、《論持久戰》、《論游擊戰》充滿著智慧和辯證法,他的為人民服務理念包含著終極關懷。
與馬基雅維利的《君主論》相比,毛澤東的著作更具思想性,向善性和理性。他的道行遠比馬基雅維利要高。當然,拿一個幾百年前的思想家著作與現代社會的思想家理論相比有失公允,終究不是同一時期的人。
道是無形的,術卻有形。現實中的人重視修道者遠沒有研究術的多,因為很多時候計謀遠比道行來的實惠。
并非完全是“大道有術”,雖然說真正達到大道大成的時候就像武林高手那樣無招勝有招了,或者 “道行”高的人能做到見招拆招,能夠順應大勢變通自己。但是,很多道需要通過不斷的錯誤和成功,在經驗教訓中總結提高。道與術的充分利用和結合,才能獲得成功。
毛澤東的問題不在“道”上,而在于“術”上的欠缺。
他高度集權卻不重視權力。全國解放沒有多久,他就退居二線,把權利交到了別人手中,自己專心“修道”,是他后來不得不展開奪權斗爭的原因之一。
他不懂得玩弄權術。他不會利用矛盾來維護自己的統治,在高崗和鐃漱石與劉少奇和鄧小平的爭斗中拉了偏架,使權力發生傾斜。在彭德懷事件中沒有保護好這位忠心耿耿的良將,任由一些人把他打倒。在一派坐大,包括北京都失去控制時,他仍然悠哉的在外搞調查研究,沒有引起重視。直到文化大革命偏離了方向,他才回到北京進行整治。如果他會玩開權術,完全可以利用中央高層內部矛盾,讓他們相互制約,從而“漁翁得利”。
他過于迷信思想教育,忽視肉體消滅。他雖然發動運動很多,打倒的人也不少,卻沒有動用法律手段讓這些持不同政見者不得翻身。這樣的結果是這些人在檢討中蒙混過關,重新出山后仍我行我素,從而動搖了他的根基。
他沒有掌握“政治無道德”的真蒂。要求別人在政治上與他保持一致,卻忽視倫理道德在人性中的反作用。他自己為革命犧牲了親人,節衣縮食,保持艱苦樸素的工作作風。卻沒有想到很多嘴里喊著革命的政治人物早已腐化墮落,突破了道德規范的底線。
他的獨裁只限于思想上。事實上中國很多政策和人事安排并非都出自毛澤東,很多都是下面做出了預案才報他批準。這種情況下,他一個人不可能掌握到真實情況,在不了解真相的報告上畫圈圈容易造成許多錯誤,而這些錯誤最終都戴在他的頭上。
他過于迷信個人的思想統治力量。思想家只能感染引領社會,在統治和治理上有時是無力的。統治者既要有明確的治理理念又要有政治手腕,依賴自己的力量來建立權勢和聲望需要與權術相結合。
他重視革命的連續性卻忽視權力上的安排。歷代統治者登基后一般要優先考慮兩件事,一件是為自己造墓,另一件是培養接班人。毛澤東在培養接班人上是不成功的,或者說完全失敗。雖然在不同的時期出現過可能的接班人,毛澤東都沒有親手來調理或培養。劉少奇、鄧小平、林彪、王洪文、華國鋒這幾位曾經可能的接班人更多的是放在位置上考驗,沒有精心培養,也沒有刻意的保護。這樣的結果是接班人被放在“火爐上烤”,一方面戰戰競競,另一方面還要面對覬覦者的攻擊。這種對權力連續性的輕視是造成他政治事業中斷的重要因素。
毛澤東在創立新學說上是成功的,他在對中國傳統文化的改造和思想教育上也做了不懈的努力。但是,在統治國家治理民眾上沒有他在政治思想上成功,問題出在“術”上。
后天抹黑他的人經常用一些毛澤東“引蛇出洞”、“耍手段”、“玩權術”、“挑撥離間”等來誣陷他的行為。其實那不是毛澤東,毛澤東不是陰謀大師,不是權術行家。他要搞陰謀玩權術的話,中國后來的許多問題都不會發生。因為他直到死,沒有人敢向他發起挑戰或者撼動他。
他顯然高估了曾經的擁護者們的政治覺悟和倫理道德,過于迷信人民群眾的力量。他知道自己死后別人“為了打鬼,借助鐘馗”,卻認為“反動派當權總是不能長久的”。他樂觀的認為“代表百分之九十以上人民利益的一切革命者是不會容忍的。那時右派可能利用我的話得勢于一時,左派則一定會利用我的另一些話組織起來,將右派打倒。”他忽視了權力可以翻天覆地,權術能夠左右政治包括影響民眾。
毛澤東是位道高術淺的統治者,或者說他不重視權術的運用。2014.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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