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前門大柵欄往西,是首都至今尚未進行大面積動遷改建的老北京平房住宅區。

　　夏日太陽火辣辣地懸在空中,《法制日報》記者穿過游客云集的前門地帶,拐進了一條名叫陜西巷的胡同。見兩位老太太坐在胡同一側的小賣鋪門前聊天,記者上前問路:

　　“您二老是老北京人嗎?”

　　“是啊,有什么事?”

　　“當年在陜西巷有個專門招待達官顯貴的地方,您知道在哪兒嗎?”

　　“噢,不遠。前面路邊有個二層木樓就是。”

　　陜西巷,舊中國北京城里藏污納垢之地。新中國成立后,從這里開始,掀起了一場清理社會環境的運動。

　　一夜之間取締“八大胡同”

　　順著兩位老太太的指點,記者尋到位于胡同一側的一座青磚砌成的二層小樓。在一處樓門緊閉的建筑上方,鑲嵌著一塊偌大石匾,匾上刻有“上林仙館”4個字。樓門旁邊又開了一扇門,為現在的上林賓館的入口。

　　入口處一名女服務員對記者說,要參觀得買票,5元一張。參觀票面上印著“陜西巷上林賓館歷史簡介”。簡介上寫道,陜西巷賓館始建于明末清初,距今已有300多年歷史,在解放前十分有名的“八大胡同”中,成為最為顯赫的一家以王公貴族、達官顯貴為接待對象的高檔休閑娛樂場所。據史料記載,清末民初,這一帶曾是京城名妓云集的地方。

　　所謂“八大胡同”,是指北京城區西珠市口大街以北、鐵樹斜街以南的8條胡同,由西往東依次為百順胡同、胭脂胡同、韓家潭、陜西巷、石頭胡同、王廣福斜街、朱家胡同、李紗帽胡同。而老北京人所稱的“八大胡同”并不專指這8條胡同,而是泛指前門外大柵欄一帶。“八大胡同”的由來,因清王朝禁止在北京內城開妓院,妓院的經營者紛紛“轉戰”至此。清末民初,在大柵欄一帶除這8條街巷外的其他胡同里,還分布著近百家大小妓院。只是由于這8條胡同里的妓院多為一等、二等,“檔次”較高,由此“聲名遠揚”。

　　走進這家賓館,環見周遭二層木樓,曾經的露天天井已經被透明建筑材料封閉,陽光從頂部照射下來。走上吱吱作響的木樓梯,見二樓過道外側有雕刻木欄。雖說這里是文物,但經營者已將一二層全部辟為賓館客房。

　　“八大胡同”能有此時這番新的景象,皆因60多年前的一次清理行動。

　　1949年11月21日夜,北京市的妓院悉數被查封,延續數百年的“八大胡同”灰飛煙滅。

　　在1950年出版的《新中國婦女》期刊中刊載的一篇文章中寫道:“……一夜之間將224家妓院全部封閉,妓院老板、領家454人全部集中,1290個陷入火坑的姐妹們從此得到解放。”

　　與此同時,政府組織醫務人員給每名妓女進行體檢,發現僅有44人未患性病,而逾千名妓女需要接受醫治。在治療的同時,政府為她們開設文化課,提高其思想覺悟,同時讓她們參加勞動,以利于她們改掉好吃懶做的惡習。經過為期半年多的學習勞動和培訓改造,至1950年6月底,被收容的1000多名妓女全部走出教養院,有人參加了工作,有人返回家中,有人結婚組建了家庭……

　　北京城一夜之間關閉所有妓院、沒收妓院房產、集中妓女進行學習改造的做法,被稱為“北京方式”,震動全國,由此引領全國各地展開關閉妓院的社會改造浪潮。

　　關閉妓院浪潮席卷全國

　　北京一夜封閉全市妓院的消息傳遍全國,各地迅速開始一輪清理妓院的行動。

　　天津是距北京最近的大城市,解放伊始,天津市公安局即對全市妓院進行了細致調查。據統計,天津當年共有妓院448家、妓女2000多人,依靠妓院為生的茶房、跟媽等有20000多人。

　　天津市政府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決定采取“寓禁于限、逐步消滅”的方針。同時明令規定廢除殘暴的領家制度,嚴禁虐待妓女。這被稱為解決妓女社會問題的“天津方式”。

　　1950年1月15日,天津市召開第二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會議明確指出,對妓院進行“寓禁于限”的政策,最終目標是徹底消滅罪惡的娼妓制度。按照會議的要求,天津市公安局所屬分局、派出所分別召集妓院老板、領家開會,指出妓院壓榨和虐待妓女是有罪的,新中國決不會允許妓院長期存在,要逐步取締。希望他們提高覺悟,不再干這害人的勾當。多數妓院的老板、領家表示相信政府,及早轉業作其他經營。

　　1951年6月,天津市各區相繼召開控訴大會,覺悟了的妓女們憤怒控訴惡霸妓院老板的罪惡。歷史檔案中有這樣的記載:1950年12月8日至1951年10月間,天津市公安局先后將惡貫滿盈的數十名惡霸妓院老板判處死刑,立即執行,同時將他們壓榨妓女所得財產全部沒收。至1952年5月底,天津市妓院和妓女完全絕跡,在天津延續了600多年的娼妓制度被終結。

　　1949年5月27日,上海宣布解放,政府對妓院老板的經營做了嚴格限制。

　　上海解放以后,第一任市長陳毅講話稱:“妓女是生活在舊社會最底層的受苦人,新中國決不允許賣淫現象繼續存在,我們不管有多大困難,也要解放妓女。”

　　1949年6月,上海市公安局責令全市妓院登記,審核后發證。同年7月,上海市公安局制定發布了《管理妓女院暫行規則》。上海市人民政府對收容妓女的教育改造方針是:“政治思想教育和勞動生產相結合,改造和安置工作相結合。”

　　據上海市檔案館保存的歷史檔案披露:從1951年11月到1958年,上海市先后教育改造了7513名公開的妓女和街頭的暗娼,并使她們全部轉變成為自食其力的勞動者,徹底鏟除了舊上海的娼妓制度。

　　蘭州解放后,蘭州市人民政府開始清理、取締妓院。據歷史檔案記載:1950年6月23日,執行封閉妓院任務的戰士和干部奔向蘭州市南關、順城巷等妓院集中區,給每個妓院的每個房間的門窗上貼上封條,封閉、取締所有妓院。

　　隨后,蘭州市又設立了“生產教養院”,一方面對妓院老板、干娘、茶役等進行教育,使其參加生產或改營正當職業;另一方面,對妓女進行教育改造并妥善安置,使其逐漸成為服務于社會的自食其力的勞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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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卷全國的取締妓院、改造妓女的浪潮也影響到在中國的外國妓女。

　　外國妓女所在的妓院主要分布在北京、天津、上海等地,其中以上海數量最多。中國政府對外國妓女一視同仁,給她們治病,教她們學技術,培養她們自食其力的能力。

　　至1951年底,全國各地取締娼妓工作基本結束。各地取締娼妓的方式大同小異,北京、天津、上海的做法屬于較典型的地區。中國取締娼妓的行動得到了全國人民的擁護,也引起了世界各國的矚目。上海婦女教養院從成立之日起,就成了各國來賓了解中國改造妓女的窗口。僅在1956年,該婦女教養院就接待了美、英、法、西德等31個國家的逾百名來訪者。

　　時隔近半個世紀,取締妓院、改造妓女浪潮被寫入了2000年中國人權狀況白皮書《中國人權發展50年》,其第一章中寫有如下文字:

　　“賣淫嫖娼、販毒吸毒、聚眾賭博等是舊中國遺留下來的社會丑惡現象,也是危害人民身心健康的社會痼疾。新中國成立伊始即采取果斷措施堅決予以禁止。”

　　80年代后，掃黃不止，賣淫亦難止

　　經過新中國成立初期的社會風氣凈化行動,此后數十年間,色情行業鮮有露頭。但在1980年前后,隨著服務業的發展,一批歌舞廳、娛樂休閑場所色情服務有所抬頭。一場新的“掃黃”運動在全國展開。

　　1984年1月5日,深圳市頒發了《深圳市社會文化管理暫行條例》,提出了對深圳音樂茶座、音樂舞廳、文藝演出等文化娛樂活動的具體管理辦法以及對黃色書畫、淫穢物品的處理規定。這被認為是深圳最早一批涉及“掃黃”的官方文件。

　　1988年11月,深圳市出臺《關于清理整頓按摩桑拿浴問題的通知》,通知明確提出:“一些按摩桑拿浴室,由于管理不善,出現了不少問題,個別甚至淪為低級下流的色情場所……為此,必須認真清理,堅決整頓,嚴格控制,加強管理。”

　　在這一時期,除一些娛樂場所變相從事色情服務外,一些淫穢書畫、音像制品也開始從境外流入國內。

　　1989年,一個專司“掃黃”的機構誕生——1989年7月,全國宣傳部長會議上,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書記處書記李瑞環傳達了指示,明確要求對“掃黃”問題要“下決心、下力氣抓出成效、決不手軟”。一個月后,全國整頓清理書報刊和音像市場工作小組成立。此后,全國整頓清理書報刊和音像市場工作小組調整為全國“掃黃打非”工作小組,其成員單位包括中宣部、中央政法委、中編辦、外宣辦、國務院辦公廳、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教育部、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國家安全部、交通部等28個部門。

　　此后,“掃黃”工作從未間斷。

　　2010年,全國再次掀起“掃黃風暴”。與61年前席卷全國的整治妓院行動一樣,此次“掃黃風暴”同樣源起于北京。

　　2010年4月11日,北京市相關部門作出打擊賣淫嫖娼專項行動的決定。18天后,4月29日晚9時,隨著北京市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傅政華的一聲令下,北京市打擊賣淫嫖娼專項行動拉開了序幕。

　　真正的高潮是由北京市公安局朝陽分局在5月11日掀起的。這一天,朝陽區警方兵分四路突查“天上人間”、名門夜宴、花都、凱富國際4家豪華夜總會,當場查獲有償陪侍小姐557人。朝陽區警方以“存在有償陪侍,消防安全上也存在隱患”為由,對這4家夜總會處以停業整頓6個月的處罰。

　　之后,北京警方幾乎以月報的方式向外界透露著掃黃的成果。7月20日,北京警方公布了2010年上半年的“掃黃”成績,相關數字還在更新。自4月11日起,全市共打掉賣淫嫖娼團伙240余個,刑事拘留組織、容留、介紹賣淫嫖娼人員150余名,責令停業存在涉黃問題的娛樂服務場所39家,取締涉嫌招嫖發廊445家。

　　這一天,北京市公安局治安管理總隊相關負責人宣告,首都賣淫嫖娼警情同比下降30%,“已降到歷史同期警情最低點”。

　　北京開展打擊賣淫嫖娼專項行動后不久,“掃黃”風暴劍鋒直指西南。

　　6月19日晚,重慶警方對重慶希爾頓酒店及其旗下的鉆石王朝俱樂部進行突查。次日,重慶警方通報稱,希爾頓酒店因股東涉黑,介紹、容留婦女賣淫,違法經營和故意擾亂社會秩序,造成惡劣社會影響,責令停業整頓。

　　8月3日晚,廣西壯族自治區南寧市西鄉塘警方共出動50名民警和100名保安,在明秀東路一帶展開了一次大規模的掃黃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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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發軔于北京的“掃黃風暴”從北到南,從東到西,南京、東莞、武漢等城市相繼展開打擊賣淫嫖娼的專項行動。

　　在整治涉黃場所的“掃黃風暴”以凌厲之勢蕩污滌垢的同時,互聯網“掃黃”行動也一直在進行。

　　2010年1月15日,第23次全國“掃黃打非”工作電視電話會議上提出,2010年“掃黃打非”工作的一大重點為打擊互聯網和手機傳播淫穢色情信息。這也是針對互聯網、移動通信業等技術發展所引出的“黃毒”新趨勢進行的精確定位打擊。

　　早在2009年,中央外宣辦、全國“掃黃打非”辦、工業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新聞出版總署等9部門就已決定從2009年12月到2010年5月底,在全國范圍內聯合開展深入整治互聯網和手機媒體淫穢色情及低俗信息專項行動。

　　全國“掃黃打非”辦公室發布的信息顯示,自2009年12月全國開展打擊互聯網和手機媒體傳播淫穢色情信息專項行動以來,各地各有關部門周密部署,標本兼治,取得了階段性顯著成效,網絡“黃”源得到有效遏制。截至2010年7月中旬,有關部門共刪除網上淫穢色情信息112萬條;封堵、關閉淫穢色情網站1.9萬個,其中手機網站1.55萬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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