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甘肅平涼特大礦難的回憶！
彭 振 華
（原蘭州醫學院紀委書記，76年至80年任甘肅平涼縣工農煤礦副礦長）
（舊文，在黑龍江鶴崗新興煤礦礦難后，重發）
1978年8月20日 ，在甘肅省平涼縣工農煤礦發生一次死亡24人的特大事故。
30年前， 8月20日 ，星期天。下午4點以前，我從平涼家中出發，到約定的人民廣場等待乘車，前往地區黨校學習。
在車上，有人問我︰你們煤礦怎么了？
他從縣木器廠門前路過時，看見工農煤礦的幾輛大卡車正在裝棺材！
近一個月來，我在地委黨校學習（3個月），未回單位。如果說，煤礦有人病故，不會有多人同時發生，如果煤礦發生事故，那一定是我負責的那對高危礦井————石炭溝產區。
一旦出現事故，第一個被通知的人，應該是我！可礦上來人到平涼縣城，也沒有打個招呼？！
這種情況，既不像有人“病故”，也不像發生“事故”，一路上，我怎么也考慮不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答案來，但還是很不正常的現象！
回到距縣城20多里的地區黨校，我便打電話回礦上詢問，黨校屬當地農村線路，經所在地安國公社郵電局接轉到平涼話務總站。
接線員一聽要“工農煤礦”，馬上態度生硬的甩下一句話︰“電話不通”！隨即掛斷，如此反復幾次，我這才意識到，問題嚴重︰
特大事故發生了！關閉煤礦，封鎖消息！
最后，經我多次反復的說明我的煤礦職務，在外學習，急于了解本單位事故的具體情況，經平涼話務總站，煤礦所屬地話務站，好不容易電話接通了。
礦話務員，未等我的話落音，已泣不成聲，只告訴我︰“24個人哪”！
事情已經清楚，發生了24個人的重大事故，大家都在忙于應付這次突如其來的變故，屬于礦部這邊一對礦井發生的，礦上也就沒有告訴我。
當晚，我去找校長請假回煤礦，被這位當年的老八路，一口回絕了，不留一點余地。
第二天，我又去請假，校長告訴我，省、地、縣有關方面已進駐煤礦，開始介入調查處理。又說︰不屬于你負責的（石炭溝礦區）事故，與你沒有關系，堅持學習，不準請假。
76年9月，在發生唐山大地震之后，平涼人還在余震的恐懼和防范中，我被派往煤礦工作，任縣工農煤礦副主任（副礦長）。①
我進入煤礦工作，頗有一些戲劇性的政治情節。
74年初，平涼地委書記李友久同志（文革前為甘肅省委副書記），開始破格選拔年青干部。
我的非直接的上級領導，原團地委副書記，派來擔任縣委書記。
兩月后，我這個團縣委副書記，被派往人民公社任副主任。
兩年后，我又被這個縣委書記，無理由的取消（不是免去）了這個副科級職務。
當時，在這個縣委書記眼中，只有李友久書記一個人。
76年8月，我找到了，當時的地委書記李友久同志，討回了一個政治公道！要回了我的副科級職務！①
這一次，難忘的越級上訪，用現在的話來說，也稱得上，是30年前，那個時代的，一次真正的跑官、要官!
76年9月，毛主席逝世后不久的一天，在崆峒公社開會（我當時在該公社，中 南 河生產大隊搞路線教育②），縣委組織部長在吃飯時，談話通知我。
進入煤礦，原屬預料之中，我欣然接受！
痛快的回答，使這位組織部長再沒有說出第二句解釋、說明的理由和詞句來。
這次組織談話，就這樣，吃飯時，在一句話的愉快又簡單的氣氛中結束了。
之前，我對煤礦毫無了解，以副礦長的身份，第一次踏進礦區。
這個縣辦國營煤礦，百年老礦，有兩對礦井，礦部這邊有一對老礦井，辦公、家屬駐地為老礦區，領導們都住在這邊。
山后，有一對新開不久，常年井下著火、瓦斯濃度超標的新建礦井———石炭溝礦區，沒有領導常駐礦區。那時，會常常看到，在井口躺著從井下被抬上來，因瓦斯、一氧化碳等有害氣體中毒，正在搶救或準備送往醫院的礦工！
為了避免領導聚集，可能產生的磨擦，我主動要求去駐新礦區。當然，在黨委會上，一經提出，大家先是一驚，隨即皆大歡喜！
我全面負責這對新礦井的生產與安全。
兩個月后，我在黨校學習結束，回礦上班。事故原因已經查明。
這起事故最終被定性為︰“瓦斯突出”。
“瓦斯突出”，無法預測，無法預防，“突出”后，正常的排風系統，無法排除短期內大量聚集的瓦斯氣，造成人員窒息死亡。
我參加了礦上召開的各級人員會議，工人班組會，工人代表會，基層干部會，大家都以主人公的角度，從總結教訓出發，尋找可能存在的事故隱患、漏洞和薄弱環節，真正的暢所欲言，真正的“民主”，意見非常尖銳而又誠懇，沒有任何壓制、隱瞞的情節和痕跡。
這起事故，是本礦百年不遇，在當時省、地、縣煤礦中也是罕見的，雖屬于無法抗拒。但是，24人失去生命的代價過于沉重。
經過多次，反復上下討論，并報請上級同意，全礦7名書記和礦長中，對6名分別給予了黨內警告、嚴重警告和記大過的處分。對此處理結果，被處分的同志心服口服，全礦職工也完全認同。
在這次事故中，我，雖然是唯一沒有承擔責任，沒有收受到處分的礦領導。
但在這次事故中，有一件事，卻長時期深深的刺痛著我的心，多年來每當想起這件事，都深感不安。因為我的“一念之差”，葬送了一個年輕的生命。
一次在黨委會上，討論對24人的事后處理及家庭安置情況。
有一個領導問我︰這些人（24人）有你認識的嗎？
我說︰沒有，這邊井下的人，我都不認識！
分管人事的副礦長，指著名單上一個人名︰你認識這個人！
我看了看！說︰不認識，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那位副礦長說︰這就是你介紹進礦的那個人嘛！
我仔細看了看，姓趙！啊！………，想起來了！當時，安排他進礦的情節浮現在我的眼前！
半年多前，我，在辦公室，接到平涼縣西街派出所，一位姓趙所長電話︰
趙所長，也屬平涼縣多年的老所長，我在團縣委工作一年時間，常在縣委大院內出出進進見面相識，點頭之交，但也知道，他是位老所長，辦事公道，口碑很好！
趙︰我有一個“（傻）瓜兄弟”，家在白廟塬（干旱塬區）上，生產隊工分（值）低，有吃沒穿的，請你幫個忙到井下挖煤，掙點錢！
我︰煤礦，你知道，很辛苦，也有危險！
趙︰家里困難，也顧不了那么多，才有個小孩，結婚的（欠）帳都沒還完！
我︰這邊（石炭溝礦區）井下比較危險，那邊礦井安全，這幾天我去商量，最好一周以后，你找礦上囗囗囗領導，到那邊上班好了！
在這個事故處理會議上，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及家庭情況，年齡21歲，家中有個不足一歲的女孩。
21歲，多么年輕的生命啊！
我當年33歲，他21歲，我大他12歲。一件非常痛心的事。
我的“一念之差”：
為了照顧“安全”，選擇了這邊礦區！
為了遠離“危險”，放棄了那邊礦區！
結果︰
放棄了“安全”，選擇了“危險”！
“安全”變成了“危險”！
造成了我︰“終生的遺憾”！
自從那次電話以后，幾十年了，我與趙所長再沒有遇到過。他也早已退休，我在平涼那么多年，也是雙方無法面對的一個現實！
世界上，成功與失敗、順利與挫折，離不開“命運”與機遇這個外在的重要因素。一些事，遠非人為的刻意安排與設置能夠做到。
①、懷念李友久同志
——記30年前一次難忘的上訪、要官的經歷。
②、一個煤礦礦長的回憶：
——我們經歷了煤礦安全、生產最好的時代！
③、 1976年9月9日 ——中南河，工作隊長的回憶。
（以上文章均見︰老礦長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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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振華 ：
中國發明協會會員
原中共蘭州醫學院紀委書記
《中國●單層２８向無交叉立交橋》發明人
手機： 133 2122 4128 Email：[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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