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早 寒春 一輩子做中國牛郎
按語:2003年12月25日,國際友人、美籍專家,原機械工業部顧問、中國農業機械化科學研究院資深外籍專家、中國農機院畜禽研究所副所長陽早同志因病去世,享年86歲。1946年2月,受中國革命的影響,陽早同志來華工作。1979年10月,經組織安排,到中國農業機械化科學研究院工作,任我院畜禽機械研究所副所長,在北京沙河中國農機院農機試驗站從事牛群改良和養牛機械化工作。五十多年來,陽早同志艱苦奮斗,堅韌不拔,事實求是,一絲不茍,為全人類的解放事業而奮斗,為我國奶牛品質改良和奶牛飼養機械化事業做出了突出貢獻。
為了表彰陽早、寒春夫婦為我國奶牛品質改良和養牛機械化事業做出的杰出貢獻,2002年底,中國農機院領導班子成員一致決定,授予研究了一輩子牛的陽早、寒春夫婦“中國農機院金牛獎(個人貢獻獎)”。在頒獎大會上,當寒春從中國農機院院長、黨委書記陳志手中接過獎杯和獎金時,全場響起了長時間熱烈的掌聲,這掌聲深深地蘊含著農機院人對兩位老專家高尚人格的敬意。陽早因病去世后,農機院人相互傳誦著陽早、寒春夫婦忘我工作作風和具有牛吃草擠奶的無私奉獻的高尚品質,他們的事業精神正在激勵著農機院人奮發圖強,做好每一件事情,多出精品,做強企業。
今年春節前夕,北京青年報記者李彥春采訪了寒春同志,以專稿敘述了陽早、寒春兩位老專家“一輩子做中國牛郎”的“非常人生”,2004年1月29日《北京青年報》以整版篇幅刊登了這篇文章。現將此篇文章全文轉載,供全院員工閱覽。
陽早 寒春 一輩子做中國牛郎
□ 北京青年報記者 李彥春
2003年12月25日,86歲的美籍專家、原機械工業部顧問陽早因病去世。黨和國家領導人胡錦濤、江澤民、曾慶紅、賀國強、華建敏以不同形式對陽早去世表示沉痛哀悼。在陽早的訃告上,有一句評語“為全人類的解放而奮斗”,此為陽早夫人寒春執意添加。寒春解釋此話:“我們在中國呆了一輩子,不是為養牛而來中國的,是為信仰而來。”社會主義、全人類解放,陽早、寒春追求一生。
■把他埋在能看見牛的地方
2003年12月25日,美國人陽早終結了追求社會主義的腳步。早在1992年,陽早去美國做心臟手術前即立下遺囑:一、不搞任何形式的悼念活動;二、捐獻遺體;三、用最簡單最省事的方式處理骨灰;四、為全人類的解放奮斗一生(自我評價)。
陽早去世后,寒春將他體內的心臟起搏器摘下,說:“可以留給買不起起搏器的人。”她還堅持“不用給他穿衣服”,理由是“人都死了,穿衣服太浪費”。如此,一塊白布裹著陽早遺體去了另一世界。護理陽早兩年的特護俯在陽早身上哭泣,寒春勸說:“人總是要死的……”之后,寒春就陽早骨灰安置事宜與中國人發生“爭執”。中國人要把享受副部級待遇的陽早的骨灰安置與他職位相符之地,寒春卻提議樹葬,“埋在牛場能看見牛的地方”。在寒春堅持下,骨灰暫存某地,春天時樹葬,但對于寄存費40元,寒春心痛又生氣:“太浪費了,沒必要花這個錢。”陽早去世第二天,部領導看望寒春。寒春只字不提陽早,兩個話題反復追問:“牛場丟了9頭牛,這個損失比農民偷吃了天價葡萄的損失還要大,牛的親屬鏈斷了……”再就是牛場搬遷事宜。2001年春節前,朱镕基宴請外國專家。席間,寒春將一份中英文對照的字紙遞交總理:“……大學城要占奶牛場,我的牛怎么辦?中國目前的短視行為在使農田以驚人的速度流失,農田對環境有好處……”2004年1月16日,寒春為懸而未決的牛場搬遷繼續上書。她在電腦上修改給溫家寶的信:“兩年前……”字字句句流露不愿搬遷之意,其專注之情消除了記者“人還在喪事中”之顧慮。從她臉上,絲毫不見喪夫之痛。記者措辭謹慎地問起陽早,寒春停下手中活,笑說:“人活的時間長短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活著的時候都干了什么事。”寒春說陽早一生干的事———養牛,追求的是始終不渝的理想———解放全人類。這個理想可從寒春家居陳設的細節中解讀。
她家墻上懸掛陳永貴照片和毛澤東接見陳永貴的照片,屋頂上有一把印有“農業學大寨”的茶壺。1973年,陽早在大寨與陳永貴交談至深。寒春手指陳永貴:“他是毛的農民,也是我們心中有分量的人,中國的事情很有戲劇性,陳也有戲劇性……”陽早、寒春多次清明去大寨,為他們心中有分量的人掃墓。茶幾上放著新版《毛澤東傳》,茶幾的玻璃板下是遵義會議人物畫和《國家地理》拍攝的《阿富汗少女》。書架上有《中流》、《南街村報》、《延安畫冊》、《菲律賓的社會和革命》及美國養牛雜志等書刊。陽早生前愿望之一“到南街村看一看”,可惜此愿未遂。
地上鋪著地板革,有幾處破裂卷邊。屋中間,一張磚頭搭建的寫字臺引人注目。寒春解釋:“所有到過這間屋子的中國人都盯著它看。買的能用,搭的也能用,為什么不節省?再說我們個子高,用起來很方便。”與之相對比的是,所有到過這間屋子的西方人則無視寫字臺,而是盯看墻上管道接口處丑陋的裸露,疑惑:“能做好的事為什么不做好?”
對墻上人物,寒春欣賞陳永貴的“自力更生”,崇敬毛澤東“解放全人類”。陽早生前以樁樁件件自力更生之目實踐著解放全人類之綱。他無數次解釋綱之源:“在延安洗的腦子,《毛選》武裝的腦子。”他熟悉《實踐論》、《矛盾論》、《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陽早自譽白求恩式的國際主義戰士,“一個外國人,毫無利己的動機,把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當做他自己的事業。”
■要讓貧奶的中國人都喝上新鮮牛奶
1946年8月,康奈爾大學農牧系27歲的畢業生歐文·恩格斯特受《西行漫記》影響,輾轉半年到延安。他要親眼見識創造了“小米加步槍”和“長征”神話的毛澤東。1947年,毛澤東會見斯特朗、馬海德、恩格斯特等,恩格斯特感覺“毛很有魅力”。他喻很有魅力的毛澤東:“《圣經》里的救世主。”寒春借牛喻毛:“牛得了病,一般人看的是表面,毛是通過現象看本質。”
恩格斯特到中國后不久,進步的新聞記者羊棗死于國民黨獄中,共產黨把羊棗同音字“陽早”給了恩格斯特,望他成為中國共產黨的忠誠朋友和同志。自1946年起,陽早被喚同志50多年。近年,他和寒春被人改稱“陽先生”、“寒太太”,他們不習慣,說“瞎叫”。1947年,又一個神話使陽早決定留在紅色中國。毛澤東領導的2萬兵力打敗了胡宗南20萬大軍。陽早總結:“毛以弱勝強,功在民心,得民心的毛定會得天下。”陽早要親眼看到毛神話的繼續書寫———“創造一個與資本主義社會截然不同的社會主義社會。”他心向往之的社會。
1948年,陽早未婚妻寒春亦到延安。她曾從事核物理研究并參與投放廣島、長崎原子彈的研制,當黑色蘑菇云升空時,同事慨然:“這是日本人的骨頭和肉!”此話使寒春放棄了做純科學家的夢想。1949年,他們在延安窯洞里成婚。當時,陽早的身份是聯合國難民救濟總署奶牛專家,他在瓦窯堡農具場做的風車、提水機等率先實現了農業機械化。夫婦倆非常適應并贊賞延安的民主氣氛:“白天干活,晚上用三大作風———理論聯系實際、密切聯系群眾、批評與自我批評抓革命促生產。”當年的政治土壤成為他們日后懷念和向往之事。2004年,83歲的寒春對比今昔,感慨道:“那時啊,真是好,大家想的都是國家大事。每個人的心是透明的……”1948年,陽早、寒春帶著黨交給的任務,帶著83頭荷蘭奶牛落戶陜北定遠縣三邊牧場,幫助當地改良牛羊。該地是陜甘寧交界處,蒙漢混居。一次,一個漢族人把蒙族人的狗打傷了,共產黨干部開了一星期的會批評漢人。陽早、寒春深信:“這樣的黨將會把社會主義藍圖變為現實。”
1952年春,陽早、寒春培育的牛間接參與了抗美援朝。抗美,他們心中別有一番滋味。寒春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我們是解放全人類的世界公民。”40多年后,信仰與行動仍是一致的。1999年5月,陽早、寒春致信聯合國抗議北約炸我使館暴行:“這算什么本事?打倒美帝國主義。”9·11后不久,他們回國。照片記錄了他們游行示威的身影。中國人稱:“陽早的鼻子越來越低了。”1955年,陽早、寒春帶1000多頭牛落戶西安草灘農場。陽早對第一個五年計劃的響應:“讓貧奶的中國人都喝上新鮮牛奶、不壞一斤奶!”這年,新中國第一代兒童喝上了他們生產的牛奶。此間,有關部門問寒春是否愿繼續研制原子彈,寒春搖頭:“現在中國人缺的不是原子彈,是牛奶。”三年自然災害,陽早一家有細糧,但他以“不搞特殊化”拒絕了,愿和周圍人一樣以紅薯干、蘿卜充饑。他堅信:“能使窮人翻身的毛也能讓人民過上好日子。眼下的苦難是社會主義建設中不可避免的。”周恩來5次接見他們,次次道“辛苦”,陽早回應周恩來:“給社會主義干活,心甘情愿。做心甘情愿的事不談辛苦。”陽早還幽默道:“不喝奶哪有勁干革命。”1971年,周恩來給陽早、寒春解釋了7個小時“文革”。自稱“中國觀察家”的陽早對“文革”的發生、發展和終結有著他獨到的思考。
10年草灘農場,留給陽早、寒春一段愉快的記憶,“條件很艱苦,心情很愉快,大家一個心眼干社會主義,奔共產主義。”此間,他們研發的奶牛青飼料鍘草機,半個世紀后仍是該農場主導產品。1966年,陽早、寒春被迫離開農村,分別在中國電影發行公司、中國對外友協圖片社做翻譯。陽早在專家樓的陽臺上俯瞰土地,心情郁悶:“我們現在過的是上層建筑的日子,養牛的人怎能住樓房?!”他們多次打報告重返農場。1972年,他們的要求終于遂愿。紅星公社使他們親近了土地親近了牛。陽早設計安裝的管道式擠奶設備、寒春設計的直冷式奶罐在中國率先實現了奶牛飼養機械化。1982年至2001年,20年光陰,陽早在位于沙河小王莊的農機院農機試驗站從事牛群飼養和改良,直到他病重住院。20年經營,小王莊以優質、純凈、高產、低耗的奶牛聞名全國。2003年,每頭牛的牛奶產量達到9088公斤,位居全國之首。曾享有盛譽的“卡夫”酸奶即源自小王莊奶牛。現其奶牛供應“三元”乳制品廠。牛場負責人、曾做過陽早、寒春秘書的陳繼承實話實說:“沒有這對老革命,牛場不會有今天。”
陽早初到小王莊,即明確“改良牛群必須用最優質精液或胚胎移植”。陽早遂用自己的錢買回美國、荷蘭優質種牛精液和胚胎。在美國,一個胚胎1400美元,一頭公牛精液100美元。他們用自己的錢買了多少?陽早聳聳肩:“天知道。”一次,他想用4年積蓄2萬美元買擠奶自動計量裝置,錢不夠,遂用一塊工藝毯跟兒子換美元。“用中國給我的錢給中國買東西,應該的。”陽早還根據國外資料改造養牛機械。為防“下雨積水,牛容易得病”,他設計了被業內稱道的“牛性化”坡道。20年飼養,即使小王莊淘汰的牛亦被各地爭相購買。20年改良,陽早研發的《牛奶管道的自動洗滌與消毒》、《奶牛場成套設備研制、牛場設計和中間試驗》成為業內解放生產力的示范設備。尖端的養牛技術,先進的機械化管理,功在陽早。寒春則將工夫下在管理的細節中。她記錄了1963年至今各種擠奶器工藝,其對使用壽命和奶的細菌含量的影響。她設計的牛情表格讓畜牧研究所專家汗顏:“我是搞專業的,都沒搞出這樣高水平的東西。”寒春當年同學楊振寧承認她“動手能力強”。在人的管理上,陽早、寒春思想一致:“愛牛的人,做一切事都會以牛為先。這樣的人不會在崗位上出紕漏。出紕漏的都是不愛牛的人。牛的問題就是人的問題。”寒春肯定:“細菌含量高的牛奶源自人的不敬業。”陽早生前,既是中國觀察家亦是牛的觀察家。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他置身牛群了解問題、發現問題、解決問題。320頭牛,頭頭在心。
20年,寒春每天晨5時巡視牛群。凡落灰之地,即寫上CLEAN(清潔)或把眼中諸事寫成字條放在有關人員家門口。陽早、寒春給牛場立下規矩:一分鐘解決的小事不能演變成大事;今天能做到的事不能拖到明天。一天,寒春發現新生牛耳朵上無打號印記,她對值班人發火:“昨晚能做到的事為什么要等到今天?你有能說服我的理由嗎?”
“用智慧和心養牛。”陽早、寒春留給牛場的無形財富。這份財富使小王莊在“白色革命”中立于不敗之地。而周邊兩個牛場皆因低產和管理不善而屠牛而倒閉。有形的財富是陽早解放全人類理想的具體實踐———從解放身邊的人做起。在他的奔走呼吁下,小王莊拿出90萬元為30名職工中的25人上了三險———醫療保險、養老保險、失業保險,其余5人尚在辦理中。陽早從身邊人中感受“沒有三險保障的人,是沒有解放的人”。
陽早從原草灘農場同事汪禮平來信中得知,他患心臟病,但因農場效益不好,醫藥費報銷困難。陽早遂從美國買藥給汪禮平。同樣,延安時期共事的老友也致信陽早:“我的醫藥費沒處報銷,能不能給我找個報銷醫藥費的單位養老?”陽早眼淚滴落信上,哭“他們還沒解放”。陽早另一次落淚是去西安看老同事。在一處低矮的平房內沒見到老友,鄰居指點“在城門樓那兒看人下棋呢”。果然,陽早見到了身體尚健但無事可做的人。陽早不滿60歲退休一刀切:“人還能做事呢,為什么剝奪他做事的權利。”如果沒事做還沒三險,陽早視為“合法權益的缺失”。為保障小王莊職工的合法權益,陽早多方游說時強調:“干活最多的人拿的最少,還沒保險,這不公平不公正。”他提議給工人漲工資,質疑:“干部能漲,工人為什么不漲?”陽早意識:有權益保障的吸引才能留住人。牛場曾有數名外來專業人才,但都因種種原因飛走,陽早稱他們是“飛鴿牌”的,當地人才是“永久牌”的。當地人如失去保障,也會改成“飛鴿牌”。事實證明,權益保障產生了凝聚力。
2001年12月下旬,陽早住院前一周,陳繼承親耳聞聽了夫婦二人的對話。陽早:“這次住進去,肯定出不來了。我要是死了,就把我埋在能看見牛的地方。”寒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陽早:“你要能把這群牛管好,我就放心了。”現陽早已逝,寒春生命亦來日無多。如果寒春……無形的財富能否延續?陳繼承說:“別人不敢說。他們對我是有影響的,這影響還不是暫時的。”
陽早逝世后,汪禮平等三人進京奔喪。食宿小王莊數日的他們,自覺繳納費用。陳繼承從他們身上看到半個世紀前的影響。汪禮平后在寫給農機院的信中提及陽早:“陽技師在農場多年,他忘我的工作作風,樸素的生活習慣,無私奉獻的品質,永遠值得我們懷念和學習。”
■年輕人沒下過鄉怎能懂事?
陽早、寒春的二兒一女都降生在渭河之濱。1952年,“亞洲及太平洋和平會議”召開,宋慶齡為陽早長子取名和平;兩年后次子出生,取名建平,意建設中國;女兒名及平。三人在草灘農場度過了青少年時光。渭河水饋贈三人一口地道秦腔。在中國,他們的命運與共和國同一血脈。1967年,陽和平初中畢業后分配在北京光華木材廠做電工,工資41.50元。寒春至今認為和平沒下鄉是一大損失,“可惜了,可惜了,”她說,“年輕人沒下過鄉怎能懂事?!”在“做共產主義接班人”教育下長到22歲的陽建平,至今記得一串英雄的名字:楊子榮、許云峰、黃繼光、董存瑞、雷鋒……他初中畢業時請求去黑龍江、新疆,“向英雄學習,做名青年近衛軍,反修防修保衛邊疆。”1972年,陽建平插隊安徽十字鋪茶場。一年后,寒春把17歲女兒及平也送到茶場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寒春叮囑他們“不要搞特殊化”。
1976年前后,三人相繼赴美。陽建平改名比兒。一生信仰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陽早對兒女的去國選擇說:“我們工作沒做到家啊!”現年50歲的比兒以中國《政治經濟學》教材自喻,該教材分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部分。“四人幫”垮臺結束了他的社會主義部分。現在資本主義的時間達到了與社會主義同樣的長度。東西方比較后,比兒稱自己是“父母的右派朋友”。陽和平、陽及平與父母思想同一體系,被寒春戲稱:“雞蛋,皮白心黃。”他們雖去國多年,政治敏感依舊。陽和平參觀某紡織廠后提出一己之見:“這里存在男尊女卑現象。”他挑明:“領導都是男的,干活的都是女的。”寒春直言:“在中國,婦女不僅沒有徹底解放,還出現倒退,如包二奶現象……”
三子女都理解并尊重父母的執著信仰。比兒保留意見:“若在這個世界上找出像他們一樣的理想主義者,比較難了。”陳繼承認同:“在我接觸的人當中,還沒有他們這樣的人。”尤其在公私、名利面前,以他們為鏡自省,陳繼承照出“我這個黨員是不合格的”。毋庸諱言,這面鏡子還照出多少黨員“為全人類解放而奮斗”的口是心非。解放自己是真,解放別人是假。
改革開放后,陽早、寒春習慣過著中國人已不習慣的物質生活。陳繼承用“簡單至極”形容。陽早出門一般帶飯。一次去天津,他帶兩個饅頭、兩個雞蛋、兩個蘋果。午飯時,他分一半給司機,司機說去館子吃面。一次,王震宴請他們,陽早掃了一眼宴席后罷宴,王震忙換上豆腐白菜。他固守“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陽早70歲前,騎車進城或去部里辦事,供他專用的桑塔納成了公車……延河水的洗滌貫穿他們一生言行的點點滴滴,以至于被太多達不到其境界的中國人誤讀和嘲笑“一對傻老外”、“一對老革命”,指摘他們落后時代的言行:“思想僵化。”
原農機部副部長項南曾問及平,“為什么二老在中國呆了一輩子?”在北京大學讀生物化學的工農兵學員及平反問:“中國的許多老革命,為什么要從白區冒險到延安?”
社會主義對陽早的吸引是:“只要你們不趕,我們就在‘沙家浜’扎下去了。”
■騎驢看賬本走著瞧
“政府怕倒臺,資本家怕破產,工人怕失業,這些都是資本主義的癌,我們怕癌才來到社會主義中國。”晚年陽早憂慮癌蝕中國,這使他在追求的路上產生痛苦。
一些奶牛場進口國外設備。陽早上火:“自己研制的完全能用,為什么非要進口?現代化不是買來的!”他遂向全國推廣100多套國產設備,但是,買方的數字遠遠達不到他的期望。于是上書《關于農業機械化的幾點建議》。國門打開后,陽早擔憂國有資產流失。果然,擔憂之事亦如土地一樣以驚人速度正在流失,還有賣資源。陽早亦憂:“以后怎么辦?”他在多種場合講:“搞現代化,不是搞西方化。實現現代化,首先要搞基礎建設,不要搞形象工程。要搞工業、農業,不要蓋那么多樓堂館所廣場。要自力更生達到‘洋’,而不是購買‘洋’。”陽早失望,共產黨的三大法寶沒有他期待中的繼承。赤腳醫生的喪失使農村合作醫療癱瘓。義務教育普及率并非百分百。貧富差別、城鄉差別、貪污腐敗、環境惡劣……當陽早講上述被一些人視為不合時宜的話時,閉著眼睛講。他不喜“察言觀色”這個成語。陽早用“騎驢看賬本走著瞧”、“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預測種種短視帶來不良之果。
近年,有人欲在小王莊開發房地產,還要把1600畝種植牛飼料的玉米地變成高爾夫球場。陽早急了,說:“這是投機倒把,房地產種不出糧食,擠不出牛奶!土地變成房子了,后代吃什么?”于是電話打到中央。人說小王莊如果沒有倆老外,房地產肯定吃了牛場。1999年牛場改造,寒春設計,陽早監工。陽早坐在馬扎兒上監視工程質量,嘮叨著:“別搞成豆腐渣工程啊!弄虛作假,牛饒不了你們。”玉米收獲季節,陽早隱身巡邏。青紗帳中有聲,他便厲聲呵斥:“你怎么能從牛嘴里搶東西吃!”陽早稱己所為:“為捍衛牛的利益與壞人壞事做斗爭。”
陽早住協和醫院兩年間,寒春隔天一次探視。陽早研究她每次帶來的牛情報告,后因體衰不能過目,遂讓寒春讀給他聽,在病床上分析……他昏迷前,惦念事之一———牛的新居。“牛的家由別人蓋,我不放心。”為此,多次修改寒春設計的新牛場。
農機院表彰陽早、寒春是白求恩式的國際主義戰士和具有牛的精神———吃草擠奶。陽早笑答:“我們吃了中國人2萬斤糧食,做了一點有益于人民的解放事業,應該的。”83歲的寒春日日勞作動因,除牛的牽掛,還有時代烙印:“勞動光榮,不勞動可恥。”她在每天分析牛情報告的勞動中繼續丈夫未竟事業。
西諺:偉大的事業不是每個人都能做的,但每個人可以用愛做很多小事情。陽早、寒春以養牛為載體,在共和國的土地上實踐著解放全人類之信仰,以“世界公民”之愛滋養、強壯著中國人之身體。
小王莊酸奶取名“陽春白雪”,此名蘊含陽早、寒春名字、境界和奶的品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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