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行掌門人易主：全球政經治理改革注上分號

　　現存的全球政治、經濟格局尚未達到突破的“臨界點”，但是本次世行行長遴選為這一格局的繼續改革注上了開放式的分號，重大突破或許就在五年后的世行行長遴選之際

　　■ 環球財經特約撰稿 蔣旭峰 (發自華盛頓)

　　總部位于華盛頓的世界銀行4月16日宣布，世行執行董事會當日選擇韓裔美籍醫學專家金墉接替今年6月將離職的現任行長羅伯特·佐利克，為全球矚目的世行掌門人遴選劃上句號。

　　盡管美籍人士擔任世行行長的“世襲制”尚未打破，這次也未例外。但世行成立以來首次有多位候選人角逐的“群英會”為全球政治經濟體系治理改革注上開放式的分號，而關于全球政經治理模式的改革亦需深入思考。

　　交出滿意成績單的佐利克

　　在今年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春季會議開幕的新聞發布會上，佐利克在開場白中給自己近5年來的工作成績從三個層面來蓋棺定論。

　　首先，從職業外交官生涯轉型的佐利克在2007年臨危受命，接替因“女友門”風波而引咎辭職的沃爾福威茨，成為世行掌門人。“你們都知道，那是一段風云變幻的日子，我努力幫這個機構度過危機。”佐利克坦言。世行前資深官員、美國喬治敦大學教授凱瑟琳·馬歇爾評價稱，佐利克讓因沃爾福威茨丑聞而陷于改革邊緣的世行回歸常態化。

　　其次，佐利克把世行逐漸打造成一個反應迅速、具有靈活性而且在幫助成員國應對食品、糧食和金融危機過程中作用顯著的機構，并且逐漸夯實了世行援助成員國的“資金庫”。

　　走出丑聞陰影的世行延續并加強了其在扶貧等領域的傳統職能。在佐利克掌舵世行的近5年內，世行在協調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糧食危機和歐債危機等多重挑戰的進程中，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世行調動其全球資金、人力、技術網絡，支持各國的減貧和發展事業。

　　佐利克給世行提供的不僅是領導力，還有其豐富職業生涯積累的人脈資源和廣闊思路。擅長溝通的佐利克曾擔任美國總統參加七國集團首腦會議的私人代表、負責經濟事務的副國務卿和美國貿易代表等要職。佐利克也表示，他自己對金融市場和國際經濟脈搏的把握，對于加強世行在快速應對食品危機等挑戰中發揮了助推作用。

　　佐利克上任以來，世行為發展中國家提供超過2470億美元資金，幫助發展經濟和擺脫貧困。佐利克本人就親自到訪中國四川、貴州等地區，世行在幫助中國等成員國在災后重建、扶貧開發、農村醫療衛生、基礎設施、城市建設等領域發揮了積極作用。

　　第三，位列美國《外交》雜志評選出的100名全球最優秀思想家的佐利克具有戰略和前瞻性眼光，在他任期之內，也在引導世行職能隨著國際政治、經濟局勢的演變而進行動態調整。世行在倡導分享發展中國家經驗、提高發展中國家的話語權、提高女性權益等方面貢獻良多。

　　在佐利克時代，世行進一步推動治理改革，提高發展中國家在世行的發言權和代表性。在2010年的世行發展委員會春季會議上，通過了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轉移投票權的歷史性改革方案：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共轉移了3.13個百分點的投票權，使發展中國家整體投票權從44.06%提高到47.19%，這次改革使中國在世行的投票權從2.77%提高到4.42%，成為世行第三大股東國，僅次于美國和日本;此次會議還決定世行進行總規模為584億美元的普遍增資，提高世行支持發展中國家減貧發展的財務能力。此外，在世行的高級管理層架構中，目前的3位常務副行長中，女性占據兩席，均來自發展中國家。

　　踐行多邊主義現代化

　　在2010年世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春季會議的揭幕演講中，佐利克提出在當今的多極世界上，應當“使多邊主義現代化”的理念，即要在世行等國際組織中反映現實世界格局的力量變化，體現發展中國家日益增加的影響力。

　　佐利克認為，全球出現多個重要的新“增長極”，因而世行等全球重要機構、全球領導力格局、推進發展議題的方式都需要隨之調整;解決當前國際重要挑戰，不能再依靠七國集團的“爐邊談話”，二十國集團等組織日益成為凝聚各國共識、解決全球重大挑戰的主要多邊平臺，世界的經濟、政治版圖正在發生結構性變化，看待世界的眼光也需改變。

　　世行近年來也成為多邊主義現代化的踐行者。佐利克任內打破常規，首次啟用來自發展中國家的林毅夫擔任世行首席經濟學家;2010年世行執行董事會在原有的24席上新增一席給南非等非洲國家，以提高發展中國家的話語權;世行近年來在開放數據和信息資源、推進透明化建設等方面著墨頗多;佐利克幾次在接受筆者采訪時強調要在全球推廣中國等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經驗，世界銀行與中國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近期聯合編著了《2030年的中國：建設現代、和諧、有創造力的高收入社會》報告，報告建議中國采取新的發展戰略，調整政府和市場、民營部門以及社會的作用，以達到2030年建成高收入社會的目標。

　　在佐利克看來，當前的“新”多邊主義和19世紀歐洲大國間均勢平衡的梅特涅體系不同，因為“新”多邊主義是強調應時而變的動態體系。當然，分析人士指出，世行及其姊妹機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都是二戰后布雷頓森林體系的支柱，運行60多年的兩大國際組織內難免存在“大象難以起舞”的改革惰性。

　　曾任世行常務副行長的世行行長候選人恩戈齊·奧孔喬-伊韋拉告訴筆者，世行是多邊主義現代化的倡導者;但在世行工作多年的她發現，世行在運營效率、為發展中國家提供服務的反應速度等方面都亟待提高，今年出現非美籍候選人競爭世行行長職位是多邊主義現代化進程的體現，但是二戰后形成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并沒有終結，國際經濟、政治治理體系的改革之路依舊漫漫。

　　全球政經治理改革的分號

　　自從世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兩大機構在二戰后正式成立以來，世行集團掌門人一直由美國總統提名，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則一直由歐洲人輪流坐莊，基金組織的第一副總裁則是美國人的“自留地”，集團的重要支柱國際金融公司的首席執行官往往由歐美銀行家擔任。這些非透明化、注重出身門第的人事安排已遭到全球的強烈批評。

　　美國智庫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國際經濟項目主任烏里·達杜什認為，世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閉門選人的方式早已過時，白宮的提名儀式不應成為加冕儀式。

　　自1945年世行正式成立以來，美國總統的一紙提名書幾乎就是佐利克在內的11位美籍行長的任命書，今年是世行歷史上首次出現非美籍候選人與白宮提名人同臺競爭的局面，體現了二十國集團關于國際金融機構改革的共識精神，也是國際重要機構改革的階段性成果。

　　美國智庫全球發展中心總裁南希·伯索爾認為，這一突破意義非同小可，畢竟從前世行執董只能在美國總統的提名人選后打勾或打叉，如今執董則有不止一個選項，但是要客觀地看到，世行等機構的改革步伐依舊差強人意。達杜什認為，之前候選人的美國身份占當選的99%的權重，才能只占1%的權重，今年1%的才能權重顯然已經提高。

　　此外，作為全球政經治理改革的又一重要指標，在來自美國內外的強大壓力下，今年世行最大股東國美國放棄了提名前政客或銀行家接掌世行的慣例，為今后的世行行長擇優遴選打開了新的窗口。

　　分析人士指出，對于奧巴馬政府而言，本次世行行長人選提名面臨兩難，在大選年若放棄提名美籍人士出任世行行長，民主黨陣營將面臨政治失血，若繼續按慣例提名銀行家或政客出任該職，民主黨陣營將面臨政治失分。加上民主黨前總統候選人約翰·克里等強有力人選無意出任世行行長一職，提名具有國際組織任職經驗的金墉是權衡多重因素后的折衷選擇。當然，西方主流媒體有很多關于金墉缺乏經濟、金融訓練素養的質疑聲。

　　美國國內政治對于國際政治、經濟局勢的牽絆力和影響力不容小覷。一方面，美國政治精英并未打算對世行行長等重要職務和美國的國際影響力拱手相讓。美國資深參議員、民主黨前總統候選人約翰·克里近期就表示：“我認為這一職務理應由美國人擔當，這樣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其他方面的利益能實現平衡。”佐利克自己本人也稱，美國人并未在其他重要國際組織中擔任掌門人，世行行長一職應當由美國人出任。另一方面，國際貨幣基金組織2010年的份額和治理改革的批準進程目前因為美國國會的沒有獲批而受阻撓。

　　尚未到突破“臨界點”

　　在看到發展中國家力量崛起的同時，也必須要清晰地看到，從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的力量對比考量，發展中國家話語權提高尚需進一步積蓄實力。

　　從經濟總量和投票權等硬指標來看，世行的數據顯示，按購買力平價計算的發展中國家經濟總量在2010年占全球的比重為43.4%，尚未超過半數;發展中國家在世行的總投票權也沒有超過簡單多數所需的半壁江山，美國對世行重大事項依舊握有否決權，歐洲國家若形成合力，也能實現事實上的投票否決權。

　　從軟實力指標來看，發展中國家也有很長的“學習曲線”，若從世行行長三位選人的學習和從業背景來看，三位分別出生在亞洲、非洲和拉美洲的候選人都在美國名校取得博士學位，也都在美國積累了豐富的職業履歷。

　　此外，如果從成本、收益的角度來看，美國等發達國家是世行資金庫的重要供給者和貢獻者。世行集團旗下針對低收入國家開展援助項目的國際開發協會每三年會進行一輪增資，美國、英國等國在最近兩輪增資中都是主要出資國。美國是世行的最大股東國，美國向世行提供增資必須要經過國會批準，近期媒體曾問奧孔喬·伊韋拉是否有信心在就任世行行長從美國國會拿到新增資，奧孔喬·伊韋拉自然信心滿滿地回答說去美國國會山做說服工作，并稱“大家誤判了美國國會”。

　　但是，做說服工作和說服國會議員是兩件事，今年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杰弗里·薩克斯近期毛遂自薦競選世行行長，稱要打破由華爾街銀行家和前美國政客出任世行行長的慣例，但是國會山的議員就放出風聲說，薩克斯要是出任世行行長，一分錢的增資都甭想從美國拿到。

　　美國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資深研究員阿爾溫德·蘇布拉馬尼安等專家認為，現存的全球政治、經濟格局尚未達到突破的“臨界點”，但是本次世行行長遴選為這一格局的繼續改革注上了開放式的分號，重大突破或許就在5年后的世行行長遴選之際。

　　“如果我們總是遷就歐洲人，那么局面永遠都無法改變。”這是敢為天下先的墨西哥央行行長卡斯滕斯去年夏季之語，他與前法國財長拉加德競爭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一職雖敗猶榮。奧孔喬·伊韋拉也強調，美國人和歐洲人都應用行動兌現他們所尊重的精英主義，打破現狀必須由美國人或歐洲人先做出犧牲。

　　不過正如奧孔喬·伊韋拉所言，以今年的世行行長為起點，世行等機構的治理改革已經踏上新征程，這一征程勢不可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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