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前些天發生了騷亂，英國媒體鋪天蓋地地報道那個臭名昭著的事發小區Tottenham，并且不斷地談到一個叫Broadwater Farm的窮人社區。我那天心血來潮，給他們的街道辦主任寫了封信，問問我能不能來看看，順便跟他們了解一下暴亂的時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很高興地跟我約了時間。哎，英國街道辦的干部這么好啊。我還以為他們會跟我說這事兒得請示領導，并讓我出示單位介紹信什么的。什么都沒有，就說難得有人對我們的社區感興趣，非常高興。歡迎你來參觀，到時候你有什么問題只管問，我還可以領著你在小區里轉轉。

　　去之前我在google Earth上看看這周圍的環境，下了地鐵，需要走不短的路。沿途看上去有點嚇人呢。我想，這回可慘了，明天去的時候得穿得隱蔽一些。再上網看看這個小區的歷史，發現這地方在1986年就發生過騷亂。難怪。再往后看看，不對啊？在1986年以后，這個小區經過了改造，變成了英國治安最好的小區，連偷盜都沒有發生過。怎么回事么？

　　第二天，我按照地圖上指的方向走過去，確實一下地鐵就是一片混亂的樣子，看得出來這個地段衛生很差，也不知道這地方政府干什么去了。但是，走著走著，景觀發生很大的變化。到了一個光亮得很的地方，這里到處都是很現代化的建筑，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我見到了主任，一個個子不高、瘦瘦的英國小老頭兒。進了街道辦，里面的人都挺樂呵，也不認生。其中一個剛收了房租回來，手里拿著厚厚的一疊鈔票，見了我就說：“這是我這個月的工資，你覺得怎么樣？”主任人很不錯，聊了一個多鐘頭，還領著我把小區的各個角落轉了一個夠，很多人見了面。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這里的氣氛非常好，走在街上不認識的人之間也打招呼。更有意思的是，這里的居民都是外來移民。有穆斯林也有基督徒，有白人也有黑人。和我們平時在電視上天天看到的貧困社區根本不是一回事么。

　　這次有些媒體把20多年前那次事件拿出來說，發生事件的確實在Tottenham大區的范圍內，但是根本不在Broadwater Farm的地界上。這里一個參與的人都沒有。媒體記者根本沒有來過，事件一發，他們就找以前的資料，想當然地認為就是這個地方，甚至有記者把這個小區成為死亡小區。主任顯然很生氣，他說他給一位特別過分的記者寫了信去，結果對方還真回信了，說他沒想到這地方發生了變化，但是也沒有做后續的修正。就在我來的前一天，周圍1500多個居民組織了集會，紀念前些天那個被殺的青年。當然有大量的警察出現，不過聚會一直進行到半夜3點多，什么也沒有發生。

　　主任跟我說，這個小區現在住的基本上都是外來移民。主要是加納、索馬里和土耳其的移民。這個地方治安變好有幾個原因，新建的小區設計上發生了很大的變化，非常注意小區私人、公共空間的界定，采光很好、視線也很通暢，不利于肇事者隱藏。移民社區的一個特點是，老年人地位很高，青少年在老人面前不敢輕易造次。自從倫敦警察撤出以后，這里的治安由片兒警負責。片兒警和當地的老百姓都很熟悉，也樂于和街道辦合作，所以社區氣氛很融洽。以前出事的情況恰恰是外來的特警表現過度緊張，不分青紅皂白就上。而且這些外來的警察總覺得片兒警比他們級別低，要給他們做出個樣子看看。結果是他們來了反而會把小區氣氛搞得很緊張，激起民憤。

　　當然，主任最生氣的還是那些媒體，特別是有些右翼媒體，根本沒有做任何調查就亂比較，造成全社會對外來移民的敵視。全然不顧這個移民小區早就變成了全英犯罪率最低的小區。

　　回到辦公室，碰到我們的同事，我告訴他我去Broadwater Farm了。他說：你膽子好大啊，居然敢去那里。我說，我沒覺得膽子大呢，那里挺安全的。他看著我直搖頭。我問他，你去過嗎？他說沒有。我說你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他以一個英國人的口吻跟我說：這地方86年就鬧過事，這次不過是故伎重演。我說，這次這個地方一個參與鬧事的人都沒有呢。他不敢相信我說的話。

2011-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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