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開訊息顯示,朝鮮在核試驗前一小時知會了中國。但人們有理由猜測,此前中國已得到更多訊息。即使事前勾通不夠,核試驗對中國具有一定突然性,事后中朝雙方也必定進行了充分勾通,并已達成諒解。正如中方能夠理解朝鮮的核試驗立場一樣,朝方也能夠理解中國的“捍然論”姿態(tài)。
不應懷疑中國致力于東北亞無核化的基本立場,這是中國國家安全的利益所在。中國反對朝鮮擁有核武器的態(tài)度是真誠的,但是,朝核問題只是全球視野下的一個小點:全球一盤棋,和其它國家一樣,中國必須綜合考量、統(tǒng)籌布局。
在東北亞無核化這一點上,中美利益是一致的。中國也急欲向美國顯示自己愿意成為“負責任的利益攸關(guān)者”之誠,因為在美國所主導的現(xiàn)行秩序中,也有中國的一份既得利益。這是中國積極為六方會談奔走的重要原因。但畢竟中美須面對的全球視野與利益格局大相徑庭,美國的雄心也早已不止于維持現(xiàn)行秩序,而是試圖按照自己的心意來改造世界。在朝核問題上,美國的如意算盤是:既要迫使朝鮮終止核試驗,消除其可能獲得自衛(wèi)性威懾力量的可能性,又要保持自己在東北亞乃至亞洲打擊“獨裁統(tǒng)治”、改變其政權(quán)的自由,不能自縛手腳。所以美國拒絕答應以有效承諾保證朝鮮安全這一朝鮮終止核試驗的充要條件,從而使六方會談一次次無果而終。中國的既定方針是:既反對朝鮮擁有核武器,又支持朝鮮以終止核試驗作為條件換取美國的安全承諾,希望將朝核問題辦成“以現(xiàn)實戰(zhàn)略利益換取國家合法生存權(quán)”的經(jīng)典案例,為一強獨大的美國單邊主義套上一副緊箍咒,進而改變美國的行為模式,從根本上改善中國的安全態(tài)勢。中國之所求,正是美國之所不欲;美國之所欲,正是中國之所懼,這就是同床異夢。
因此,中國對待朝鮮核試驗持有復雜心態(tài)。雖然中國反對朝鮮擁有核武器,但在美國堅不作出安全承諾、六方會談突破無望的情況下,中國未始不希望事態(tài)生出變化,進一步考驗美國的底線立場,只要這種變化不會一下子將東北亞拉入核武競爭。10月9日發(fā)生的核試驗顯然不足以陷東北亞于核武競賽的泥沼,從道義上說,它也并非大逆不道。且不說“在核武面前人人平等”之類的高調(diào),按照美國的邏輯,只要沒加入“核不擴散條約”,任何國家都有權(quán)進行核試驗、擁有核武,這是美國承認印巴、進而與印度展開核合作的理由。如果朝鮮“捍然”退出“核不擴散條約”(美國自己就曾經(jīng)多次單方面宣布退出國際條約),有印巴之“判例”在前,它就擁有了自由發(fā)展核武的法理依據(jù);但現(xiàn)在的朝鮮并沒有這么做,而只是將核試驗當作討價還價的籌碼。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它為國際社會尤其是周邊國家及美國利益所作出的犧牲,理當獲得安全承諾之類的回報。
冷戰(zhàn)終結(jié)后,全球順理成章進入“美國時代”,長期一強獨大的現(xiàn)實及單方面決定重大國際事務的可能性使美國的自我意識膨脹。自小布什就任以來,在顧及眼前現(xiàn)實利益的同時,美國開始越來越多致力于可一勞永逸保證美國領(lǐng)導地位的終極解決方案。這種方案經(jīng)意識形態(tài)包裝后,在小布什2004年的連任演講中被表述為:在全球范圍內(nèi)推進自由,向獨裁宣戰(zhàn)。
雖然所有的“潛在遭打擊國”都感受到了“布什宣言”的威脅,但美國并不打算、也不可能同時針對所有目標,只能分步驟逐步推進。第一批進入打擊名單的,是所謂的“邪惡軸心”國家;對于名單外的“潛在遭打擊國”,美國拋出了“戰(zhàn)略合作關(guān)系”、“利益攸關(guān)方”之類的安心誘餌。所有國家都明白,美國的戰(zhàn)鼓不會止于“邪惡”或“無賴”國家,但憚于美國的強大,在小布什“朋友或敵人”的斯芬克思之問下,沒有誰愿意成為美國的下一輪打擊目標。對于美國理由牽強的單邊主義武力行動,“潛在遭打擊國”紛紛選擇了或表面順從,或小聲反對,沒有進行實質(zhì)性地阻撓。這就給了美國從容布置、各個擊破的機會。
作為具有現(xiàn)實感的政治家,“潛在遭打擊國”的領(lǐng)導人或許會對美國的征戰(zhàn)之路究竟能走多遠心存僥幸,甚至寄希望于“利益攸關(guān)方”之類的角色定位。但是,本.拉登、薩達姆等美國曾經(jīng)的“戰(zhàn)略伙伴”兼“利益攸關(guān)方”前車之鑒不遠,沒有人不會對美國的“各個擊破”戰(zhàn)略有所心理準備。正面對抗既力有未逮,在所有美國的目標上拖其后腿、延緩其戰(zhàn)略日程表的進程,就成了理性選擇。朝核問題更為改變美國的行為模式、進而改變其戰(zhàn)略日程提供了絕佳契機:如果朝核能成為“以現(xiàn)實戰(zhàn)略利益換取國家合法生存權(quán)”的判例,那么其它“潛在遭打擊國”也將起而效尤,以種種方式“訛詐”美國,美國的征戰(zhàn)之路將不得不告一段落,其雄心只能貽之于力量可能消長的不可知之未來。
因此,朝核已被一些國家視為阻止美國征戰(zhàn)步伐的阻擊點,希望將美國的帝國圖謀終結(jié)于此處。在朝鮮孤身挑戰(zhàn)美國底線的背后,凝聚著不少國家的努力、心血與希望。六方會談表面是五對一,實際不知可劃分為多少勢力集團。正象歷史上的滑鐵盧、斯大林格勒一樣,朝核正在成為這個時代的樞紐點,它決定著未來是美國時代的延續(xù),還是后美國時代的開始。
勝負未分,圍繞朝核的較量仍將繼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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