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克蘭的聯合政府解體看歐洲的出路
俞力工
兩天前,烏克蘭的“親西聯合政府”正式解散。按規定,將于3個月內重新舉行國會選舉。
2005年1月尤先科通過橙色革命擔任總統后,民眾便與這位親美傾向極為明顯的總統漸行漸遠(注)。民調顯示,他所領導的“我們的烏克蘭黨”的支持率僅剩下6%左右。如果3個月內進行議會選舉,該黨要想跨越議會門檻還頗成問題。
“親西聯合政府”的另一要角季莫申科女總理原先也靠親西、親美起家,近幾年來,眼看尤先科每況愈下,便一方面設法削減總統的權力,一方面審視烏、俄兩國之間關系惡化給烏克蘭造成的不利影響。就目前民調而言,圍繞著該女總理的“季莫申科聯盟”的支持率為25%,親俄羅斯的地區黨(亞努科維奇)為20%。從最近季莫申科對俄、格沖突事件的審慎、中立態度看來,今后她與亞努科維奇的地區黨組織聯合政府的可能性非常之大。局勢果真這么發展,則歐洲的政治天平似乎會大幅擺動。
另一個較不為人們注意的新發展是,8月14日美國與波蘭、捷克簽訂了在該兩國部署反彈道導彈攔截系統和預警設施的合作條約。本來,簽約事宜商議了許久,遲遲無法簽訂的原因是波蘭一方向美國提出相當嚇人的經濟援助條件。8月8日俄羅斯向格魯吉亞發動反擊后,波蘭情急之下,暫時把經援事宜擱置一旁,匆匆與美國簽了約。如今,眼見高加索局勢緩和,又看不到北大西洋公約組織給與格魯吉亞任何有效支持,突然間又對俄羅斯拿出笑臉,試圖改善兩國間的緊張關系。
冷戰結束以來,通過主流媒體的主導,以及北約組織的積極東擴,給人灌輸了“黑白論”印象,即俄羅斯代表惡勢力,投奔西方的東歐國家均系棄暗投明。以下,不妨略加介紹烏克蘭與俄羅斯的關系,便大致可以了解“黑白論”的草率。
烏克蘭歷史上又稱為“小俄羅斯”,它與俄羅斯、白俄羅斯之間的密切關系,與同屬德意志民族的德國、瑞士和奧地利之間極為相像。“俄羅斯”一詞,甚至還源自9世紀以烏克蘭基輔為核心的“古羅斯”王國。只不過隨后由于封建割據而使該群體逐步分解為烏克蘭、俄羅斯、白俄羅斯三個不同的“民族”。幾乎與此同時,匈牙利在歐洲中部斯拉夫民族的生活區建立王國,由是像只楔子一樣,把斯拉夫民族分裂為南部斯拉夫(斯洛文尼亞人,克羅地亞人,塞爾維亞人,保加利亞人,馬其頓人,波黑等)、東斯拉夫(俄、烏、白俄)與西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波蘭、索布等)。大體說來,西部長年受拉丁文化熏陶,東、南部則受拜占庭東正教文化影響,由是導致東、南部斯拉夫各族群關系較融洽的結果。
許多人不明就里,誤以為17世紀烏克蘭遭沙俄并吞。實際上,東斯拉夫地區長期處于波蘭、奧斯曼突厥勢力的夾縫之間,烏克蘭為了自保,自然地與俄羅斯結為一體。至于南部斯拉夫各群體,包括高加索的格魯吉亞,均長期視俄羅斯為抗拒奧斯曼勢力的保護者。三百多年來,烏克蘭人與俄羅斯人自然通婚、交往,除了偶爾出于外力介入(如納粹德國),或政策嚴重失誤(如斯大林的農業合作化政策)而引起糾紛外,兩族群大體上互通有無、和平共處。
就當前烏克蘭的情況而言,盡管1991年獨立后大力推行烏克蘭語,直到今日操俄羅斯語的民眾仍占多數,而且境內(尤其是東、南部)俄羅斯人口幾達1/4。1954年,赫魯雪夫為了向烏克蘭人示好,甚至把克里米亞地區贈送給該加盟共和國,而克里米亞的俄羅斯人口則超過60%。除了血緣、文化關系之外,烏、俄兩地的經濟聯系也牢不可破。例如,對俄貿易即占了烏克蘭總貿易額的30%。幾年來盡管“親西聯合政府”處處使俄羅斯下不了臺,但兩國的貿易金額卻不斷攀升,以至于俄羅斯始終是烏克蘭機械工業、軍火工業、航天工業、農業產品的大買主;而能源方面,烏克蘭也對俄羅斯極具依賴性。
這次俄、格沖突事件發生后,尤先科總統一面倒向格魯吉亞,嚴厲指責俄羅斯要擔負全部責任。俄羅斯政府隨即表示,將考慮把天然氣出口價格提升至400美元/千立方米(相當目前的國際價格)。烏克蘭一方仔細盤算,俄羅斯只消把價格提升至350元,烏克蘭一年的外貿赤字便得提高100億美元。考慮到今年頭半年的外貿赤字已高達100億美元,燃料加價自然是雪上加霜。
既然如此,為何烏克蘭與如此多的東歐國家采取“親美、抗俄”政策呢?據筆者觀察,最大原因在于這些國家紛紛加入歐洲聯盟的過程中,處于經濟弱勢和發言權低下的地位。為了拔高自己,便不擇手段地與以美元相誘的美國結為“盟外盟”,即成為所謂的“新歐洲”。換言之,這些原計劃脫離蘇聯大家庭,為了投奔歐洲聯盟的東歐國家,一旦與美國搭檔,反而成了積極推動“獨立外交與安全政策”的歐洲聯盟的絆腳石。同時,也隨著美國的戰略部局,實際成為俄羅斯門口的“前沿陣地”。
90年代俄羅斯經濟一落千丈,自顧尚且不暇,根本無力照顧周邊的安全問題。如今,經過十多年的調養,對周邊“離經叛道”的小兄弟似乎就不再有韜光養晦的必要。歐洲聯盟成員雖有利用冷戰結束時機、自立門戶的抱負,卻一時未能洞穿美國獨占鰲頭的計謀。此際雖然整合進程處處受到“新歐洲”的牽制,卻也在默默探索金蟬脫殼的出路。一些老成持重的政治家認為,歐洲整合運動數十年一路順利走來,從來就沒有依靠過“新歐洲”的力量;往后即便分道揚鑣,也不至于傷及歐洲聯盟的筋骨。此外,一旦“新歐洲”國家發現美國至多只能照顧少數具有重要戰略地位的成員,同時對歐盟作梗又損人不利己,遲早會向歐洲聯盟認祖歸宗。
“新歐洲”成員的另一特點在于,歷史上大多數均缺少政黨政治文化。于是一旦從蘇聯解體,匆匆建立的政黨多把爭權奪利視為唯一政策目標。有鑒于此,互相指控貪腐、賣國等等,成為單一的政治活動與興趣。該情況與臺灣極為相似,非止是民眾無此能耐,甚至領導階層都指不出各黨之間社會政策的差別。于是乎,這些國家雖然口口聲聲“維護普世價值”,而當“老歐洲”政治家把95%的精力投放于社會政策之時,“新歐洲”的政客們甚至不愿施舍5%的精力與時間。再說蘇聯分崩離析時,鳥獸散的各族政客多打的是民粹主義牌,獨立之后繼續制造危機情緒當然是個最便當的拉票手段。以格魯吉亞總統薩卡什維利8月8日突然向南奧塞迪出兵為例,便多少與民眾的支持率急劇下降有關;而烏克蘭的尤先科,又何嘗不是想借此機會靠“打國防牌”來扭轉孤立的窘境。
總而言之,歐洲前景的關鍵在于是否冷戰真正結束。果真俄羅斯有意納入歐盟的框架,建立一個和平發展的大歐洲,則美國的干預與“新歐洲”的盲從遲早成為雨過云煙。但如果接踵而至的是場新冷戰。那么,美國、歐盟、俄羅斯這三大板塊就不知該如何排列組合了。2008/09/19
注:尤先科的第二任妻子朱馬先科(Kateryna Tschumatschenko)為烏克蘭裔美國公民,曾在阿米塔基(Richard Amitage)手下工作。阿米塔基不只是老布什政府負責烏克蘭事務的政要,同時也是里根時代支持阿富汗民兵(塔利班的前身)的實際操作人。阿米塔基從不諱言,2004年前后曾以大量金錢支持烏克蘭的親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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