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為你是舊病復發,你的老而又老的瘧疾原蟲遠未去掉,現在又
發寒熱癥了。昔人詠瘧疾詞云:‘冷來時冷得冰凌上臥,熱來時熱得在
蒸籠里坐,痛時節痛得天靈破,顫時節顫得牙關挫。真個是害煞人也么
哥,真個是害煞人也么哥,真個是寒來暑往人難過。’同志,是不是?
如果是,那就好了,你這個人很需要大病一場。忽然汗出,霍然病已。”
話說1959年8月2日凌晨,毛澤東給張聞天寫了一封頗有辣味亦有意味的信,他寫道:
“怎么搞的,你陷入那個軍事俱樂部里去了。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這次安的是什么主意?那樣四面八方,勤勞艱苦,找出那些漆黑一團的材料。真是好寶貝!你是不是跑到東海龍王敖廣那里取來的?不然,何其多也!然而一展覽,盡是假的。”
“我認為你是舊病復發,你的老而又老的瘧疾原蟲遠未去掉,現在又發寒熱癥了。昔人詠瘧疾詞云:‘冷來時冷得冰凌上臥,熱來時熱得在蒸籠里坐,痛時節痛得天靈破,顫時節顫得牙關挫。真個是害煞人也么哥,真個是害煞人也么哥,真個是寒來暑往人難過。’同志,是不是?如果是,那就好了,你這個人很需要大病一場。忽然汗出,霍然病已。”
“你把馬克思主義的要言妙道統統忘記了,如是乎跑進軍事俱樂部,真是武文合璧,相得益彰。現在有什么辦法呢?愿借你同志之著,為你同志籌之。兩個字,曰:‘痛改’。”
8月2日下午,毛澤東在廬山主持召開了中共中央八屆八中全會。因為這次會議是在特殊條件下臨時決定召開的,所以有一部分中央委員是動用了空軍部隊的飛機送上山來的。參加會議的有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147人,列席會議的有15人。
會前,毛澤東批準印發了張聞天以前的發言材料。
毛澤東在開幕式上講了話,首先說明全會的兩個議題是:改變指標問題和解決路線問題,他說:
“高指標成了一種負擔。一改下來,我們擔子就輕了。這是自己立起一個菩薩,然后向它拜。我們現在破除迷信,把菩薩打爛,重新立一個合乎實際的指標。”
“我們的路線究竟對不對?現在有一些同志發生懷疑。去年八大二次會議所定的這條路線發生了問題。廬山政治局擴大會議已經一個月了。初上廬山還不清楚,有些同志要求民主,說我們現在沒有民主,說話不自由,又一種壓力,壓得他們不敢講話。當時就不曉得是什么事情,摸不著頭腦。初上廬山,7月上半月那個時候有點神仙會議的味道,就是閑談一頓,沒有什么著重,沒有緊張局勢。后來才了解,為什么有些人覺得沒自由呢?就是他們要求一種緊張局勢。那種松松垮垮的情況,在他們看來不得要領,不過癮。他們要攻擊這個總路線,想要破壞這個總路線。他們要言論自由,是要破壞總路線的言論自由,批評總路線的言論自由,批評去年下半年、今年上半年這一年的工作(重點還是去年)。對于去年11月第1次鄭州會議到現在9個月間中央的這些工作(批評‘左’的傾向,‘共產風’不刮了,公社實行三級所有制,指標逐步落實),他們看不到,他們看不進去,他們以為要重新議過。他們感覺到需要有一種空氣,需要有一種民主,并且認為過去就是不民主,許多問題沒有徹底討論。因此我們感覺政治局擴大會議不夠了,這個民主還小了,現在就請同志們,大家來開中央全會,這個民主大一些。他們還可能要求擴大,我們還有一個辦法,有黨代表大會,準備明年春季開黨代表大會。”
“現在要求民主,又是1957年那個要求大民主,大鳴大放大辯論,這么一種形勢。開頭幾天,我摸不著頭腦,現在看來,是這么一件事。”
關于開會的方法,毛澤東說:
“應該是歷來為我們大家所贊成的一種方法,就是從團結的愿望出發。總要有一種希望。我們是希望團結,還是希望分裂呢?我們中央委員會這個團體,關系著中國的命運,現在社會主義的命運是在我們的肩上,我們擔負這個命運,我們應該團結。……那么,對于犯錯誤的同志怎么辦呢?從團結的愿望出發,經過批評或者斗爭,在新的基礎上達到團結的目的,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只有這種方法。”
毛澤東最后說:
“一上山,我就講了3句話:成績很大,問題不小,前途光明。我想,這樣的話總是可以的吧。后頭就是在這個問題上發生了不少問題,可見得問題不小。”
“現在有一種分裂的傾向,已經有顯著的跡象了。我們反了9個月“左”傾了,現在基本上不是這一方面的問題了。現在是右傾機會主義向黨猖狂進攻的問題。刮‘共產風’的問題沒有了,‘一平二調三抽款’沒有了,浮夸風沒有了,現在,廬山會議不是反“左”的問題了,而是反右的問題了。因為右傾機會主義在向著黨,向著黨的領導機關,向著6億人民的事業,向著轟轟烈烈的社會主義事業進攻。現在要指標越落實越好,反了幾個月的‘左’傾,右傾必然出來。缺點確實是存在的,但已經改了,他們還要求改,他們抓住這些東西攻擊總路線,把總路線引導到錯誤的方向去。”
8月2日晚,周小舟在晚飯后時而伏案揮筆,時而繞室踱步,他正在給毛澤東寫回信。
周惠接電話通知,毛澤東今晚要找他談話。周惠立即來到了180號院。
毛澤東坐在2樓的沙發里,吸著煙正在沉思問題。衛士輕聲報告說:
“主席,他來了。周惠同志到了。”
“唔。”毛澤東點點頭,將煙灰彈入煙灰缸。周惠進門報告說:
“主席,我來了。”
“坐。”毛澤東將大手一擺:“坐吧。”
“主席,找我什么事呀?”
“我找你挖墻角。”
周惠心中咯噔一下,皺起淡淡的眉頭,故作茫然地問道:
“主席,挖什么墻角呀?”
“挖彭德懷的墻角!”
周惠頓時急了,一臉的大麻子憋得通紅,委屈地叫了起來:
“怎么我是彭德懷的墻角?我是黨員,我怎么是彭德懷的墻角?”
毛澤東笑了,用手指指茶幾上的香煙,說:
“是墻角也不要緊,可以挖過來嘛。”
周惠顧不得去拿煙抽了,他極力地辯白說:
“主席,這樣說我不同意。我是一塊磚一塊石頭都可以,但只能是黨的,黨的領袖是毛主席。黨把我砌到哪里就是那里,我怎么能成誰的墻角?”
毛澤東吸著煙注視著周惠,一口煙霧吐出,突然問:
“彭德懷跟你說過我些什么?”
周惠一怔,馬上否定:
“沒有。”
毛澤東搖搖頭:
“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不少,什么也沒說過?”
周惠停了停,說道:
“主席,您知道,我參加革命的歷史不算長,土地革命時期我還在讀書種地,抗戰時正式參加革命隊伍,才見到彭德懷。在華北他是副總司令,我在北方局工作,打游擊在一起,有時常住一個院子,見面雖然多,他是副總司令,能跟我們說什么?革命隊伍中,在我們年輕人的心目中,毛主席是偉大領袖,朱德、彭德懷、賀龍、劉伯承是傳奇式的英雄。我們怎么知道上面還有什么矛盾和斗爭?以后職務漸漸升高了,知道的歷史多了些,聽到的事也才多了些。彭總這個人脾氣大,愛罵人,他得罪人很多,不少人都怕他。
我在湖南當書記,彭德懷來了,我當然要去看望。中央和各省領導來了,總不免要去看看吧?彭德懷確實跟我談過一次您,他說從前不服您,一次次同您矛盾斗爭,結果事實都證明是你正確了。王明排斥主席的領導,撤消了主席蘇區中央局書記的職務,這時主席是很需要支持的,可是他對王明錯誤路線缺乏認識,打贛州他執行了,沒打下來。撤圍后,主席主張向北發展,和贛東北打成一片,他沒有支持主席的意見。還講了洛川會議,說主席提出在敵后放手發動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爭的戰略方針,他的認識與主席的意見有差距,他說后來的事實證明主席是正確的,他從心里服了您。”
毛澤東認真地聽著周惠的話,一口接一口吸煙,說:
“他是一貫反對我的,幾次路線都動搖。廬山這次怎么說?還有你。”
“主席,我是做實際工作的,這次上廬山,我說不來,又開農業會,又感冒,可主席叫我一定來。我想到什么說什么,主席不了解嗎?我有意見并沒瞞主席呀?在長沙這么講,上廬山幾次跟主席見面,心里有什么就說什么。”
毛澤東瞪一眼周惠,問道:
“被插了白旗,你一點氣也沒有?”
“怎么能沒氣?白旗有糧,紅旗沒糧,當然有氣。”
“所以就要發牢騷,要出氣,把鋒芒對著所有的紅旗。”
“是有點翹尾巴,看見他們老是自己正確我就有氣。可這怎么能成右傾機會主義?還說我是俱樂部的,主席還要挖墻角,說我是誰的墻角……”
“好了,今天就談到這兒吧。”
毛澤東將手一揮,結束了談話。
正所謂:智者主意多,麻子點子多。藏首不露尾,不怕挖墻角。
送人斷頭臺,保己哲學活。諸君若不信,好戲后邊多。
再說周惠回到住所,周小舟已經寫完了給毛澤東的信。周惠聽了他敘述的信中的內容,說道:
“說太多了。月要盈,你說什么它也在盈;月要缺,你說什么它也要缺。”
周小舟怔了片刻,方有所悟:是啊,你說了一,還要追三,說了七,還有十。他懊喪地說:
“已經給主席送去了。”
周惠淡淡地說:
“我家里有本鄭板橋的書,真應該讓你看看。”
8月3日,八屆八中全會開始舉行小組會議,揭發批判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周惠、李銳。他們這些被批判的人,一個一個被拆開,分配在各個小組中,分別進行面對面的批判。
8月4日晚,劉少奇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在廬山人民劇院主持中央委員會會議,政治局常委都出席了會議。劉少奇傳達了7月31日和8月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的談話精神。
林彪在會議上發了言,他說:
“我是半路上山的,是先到的援兵,你們是最后到的一批援兵。”
林彪緊接著開始批判彭德懷,他說道:
“彭德懷說,延安整風操他40天娘,這次他不可以操20天娘嗎?所以,他總的目的是為了操娘,為了罵黨,罵中央,罵毛主席。他非常囂張,頭昂得很高,想當英雄,總想做一個大英雄。他參加革命,包含著很大的個人野心。毛主席才是真正的大英雄。他覺得他也是個大英雄。自古兩雄不能并立,因此就要反毛主席。他平時擺出張飛的面貌,坦率的面貌,是很迷惑了一些人的。毛主席說,跟他的關系是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三七開。他是野心家、陰謀家、偽君子,是馮玉祥式的人物。”
朱德、周恩來也相繼在會議上講了話。
8月5日,毛澤東對《湖南省平江縣談冷公社稻竹大隊幾十個食堂散伙又恢復的情況》一文做了批示。他寫道:
“一個大隊的幾十個食堂,一下子都散了。過了一會兒,又都恢復了。教訓是:不應當在困難面前低頭。像人民公社和公共食堂這一類的事情,是有深厚的社會經濟根源的,一風吹是不應當,也不可能的。某些食堂可以一風吹掉,但是總有一部分人,乃至大部分人,又要辦起來。或者在幾天之后,或者在幾十天之后,或者在幾個月之后,或者在更長時間之后,總之又要吹回來的。孫中山說:‘事有順乎天理,應乎人情,適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而為先知先覺者決志行之,則斷無不成者也。’這句話是正確的。我們的大躍進,人民公社,屬于這一類。困難是有的,錯誤也一定要犯的。但是,可以克服和改正。悲觀主義的思潮,是腐蝕黨、腐蝕人民的一種極壞的思潮,是與無產階級和貧苦農民的意志相違背的,是與馬克思列寧主義相違背的。”
8月6日下午,毛澤東在180號院聽取各小組會議上的情況匯報。各小組的情況大致如下:
在批判彭德懷的小組里,彭德懷和康生、李井泉等人發生了正面沖突。彭德懷說:我給毛澤東同志的信是告計委的狀,“我并不是攻擊毛澤東同志”。“你說我是野心家,想把毛澤東趕下臺,你們愿意聽,我可不能那么講。”“我沒有律師辯護,你們像法庭審判。”“同黃克誠等人的工作關系是有的,私人關系沒有。”
在批判黃克誠的小組里,有人勸黃克誠反戈一擊。可黃克誠卻說:“落井下石得有石頭,可是我一塊石頭也沒有。我決不做誣陷別人、解脫自己的事。”有人說他是彭德懷的走狗,黃克誠說:“你殺了我的頭,我也不承認。”
在批判張聞天的小組里,張聞天說:“誰想推翻毛主席?就是要推翻也推翻不了。”“我是做調查,看到海南島有的地方餓死了人而干部卻不敢說。我說過,問題這樣嚴重,報紙上不能光講成績。確實不能光講成績呵!我把調查情況反映出來,也只是希望毛澤東同志出面領導來糾正去年的錯誤。”
在批判周小舟的小組里,周小舟說:“會議開始時,毛澤東同志肯定‘成績偉大,問題不少,前途光明’,在這個前提之下,把成績說夠,缺點講透。23日毛澤東同志講話完全反過來了,提出一個反對右傾機會主義路線問題。我對此認為是180度的轉彎。”
在批判周惠的小組里,周惠說:“湖南的糧食問題不是右傾,毛澤東同志到長沙時,對湖南省的工作是肯定的。我是搞實際工作的,對插白旗有氣,說了幾句閑話,總理已經批評過了。其它問題沒有。周小舟是對浮夸風、共產風、供給制有意見,主席也批評了共產風么。不能由此推論小舟同志是反對人民公社,他只是反對供給制、共產風。”
毛澤東聽完了匯報,說:
“哎,允許交鋒,允許辯論。我懷疑有些人是混進黨內的投機分子。這里有兩份材料,你們看看,我寫了批語。”
他批示的兩個材料一個是《王國藩社的生產情況一直很好》。他除了將王國藩辦人民公社的經驗總結歸納為7條外,還寫道:
“我想每一個專區可以找到1個至幾個辦得較好如同王國藩那樣的公社,請你們用心去找,找到了加以研究,寫成文章,公開發表,予以推廣。”
另一份材料是《目前農村中“閑話”較多的是哪些人》。他批道:
“這一篇,也值得一看。這同目前在廬山講閑話較多的人們是有聯系的。”
8月6日晚,毛澤東得知劉思齊病了,就給她寫了一封信。他在信中寫道:
娃:
你身體是不是好些了?妹妹考了學校沒有?我還算好,比在北京時好些。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黃云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這是李白的幾句詩。你愁悶時可以看點古典文學,可起消愁破悶的作用。久不見甚念。
爸爸
8月7日上午,周惠在去會場的途中,正好遇到了羅瑞卿。身材高大修長的羅瑞卿,俯視著矮小敦實的周惠大聲喝斥道:
“周惠,你還不老實交代!李銳都承認了,你們是有組織、有計劃、有目的活動的,訂攻守同盟是沒有用的!”
周惠聞言大吃一驚,他硬著頭皮說:
“什么有組織有計劃?我總不能說假話,編個組織活動出來吧?”
“他媽的,你就是不老實!不是你來拉我去聽周小舟談話嗎?你們在主席那里談了話以后,跟中了彩一樣,拉我去談?想宣傳我,影響我?我看是想跟我施加壓力,不讓我阻止你們大談特談缺點!”
“那是你的推論,我沒有講。”
“主席23日講話之后,你為什么不再找我了?為什么不來承認上次是宣傳錯了?你從根本上跟彭德懷、黃克誠的思想就是一致的!”
周惠不再吱聲,硬著頭皮只顧朝會場走。只聽羅瑞卿在后面罵道:
“23日晚上你們到彭德懷、黃克誠那里去議論些什么?我從含鄱口看月亮回來,碰見你們時都10點半了。紙里包不住火,你們議論的內容,遲早是要被揭出來的!”
周惠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他明白已經壞事了。
8月7日這一天本來是一個大晴天,可是周小舟的臉色非常蒼白,心里也是烏云籠罩。他聽著人民劇場那邊不時傳來的批斗彭德懷的怒吼和口號聲,終于坐不住了,起身朝周惠的房間走去。
“周惠!”周小舟進門就絕望地叫了一聲,說:“根本不存在反黨集團,湖南派。我不是反對派,我是擁護中央,擁護毛主席的。”
周惠望著周小舟,茫然地點點頭。周小舟痛苦地說:
“我們這次犯了錯誤,但我是清白的。”
此時,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周小舟、周惠他們被分開在各個小組接受批斗,他們之間已經失去了聯系,誰也不知道誰的情況如何。既然都說是反黨集團,周小舟自然是要申明自己與反黨集團無關。所以他又說:
“我與反黨集團無任何聯系。我確實與彭德懷、黃克誠、張聞天都談過話,我自己也到彭德懷屋里去過,談過話。我說我沒反黨,沒反毛主席,人家也不信。我的問題是跳進長江也洗不清了。”
周惠安慰他說:
“問題最后總是可以搞清楚的。”
“搞不清了,至少在廬山是搞不清了。我的所做所言,自認為是愛護中央和毛澤東同志的。但搞不清楚,我長100張嘴也講不清了。我估計會關起來,或許殺頭,但我絕對不會自殺。”
“還不至于如此。”周惠搖搖頭說:“你想得太嚴重了。”
“輕不了,這方面的經驗我還是有的。”
周惠皺著眉頭沙啞著嗓子說:
“我的心情也是擁護黨中央,擁護毛主席。我也有錯誤,沒搞好防御工事,被小人鉆了孔子,搞被動了。”
周小舟哽咽著說:
“你同我的情況還不同,你說話謹慎,沒留什么把柄,你也沒有去過彭德懷的房間,只要檢討得好,估計還能回湖南。我們共事一場,彼此了解,聲氣相投。你回去以后,對我的小孩子關照關照……”
周惠眼圈紅了,他抓住周小舟的手用力地握著,說:
“放心好了,我會盡力的。”
周小舟仰天長嘆:
“我估計最難過的日子該到了。”
這正是:昨日書生氣如牛,今日書生淚似流。昨日何不思今日?懸河信口強出頭。
再說8月7日晚,毛澤東批發了中共中央《關于反對右傾思想的指示》,提出現在右傾已成為工作中的主要危險。
8月8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議定,將原來的6個小組合并成3個臨時大組,彭德懷在李井泉一組,黃克誠在張德生一組,張聞天和周小舟在柯慶施一組,分別接受批斗。
8月9日下午,張聞天在連續的批斗中,終于低下了頭,他交代說:
“彭德懷曾跟我談到,中央常委會上只有毛主席一個人講得多,別人很少講話,他一個人說了算。我們還議論過南寧會議、成都會議,對反冒進的同志是否一定要采取那么個斗爭方法?是否只注意了個人威信而沒有注意集體威信?還講過要注意斯大林后期的危險。”
同在一組的周小舟臉色慘白,他也承認說:
“還講過毛澤東讀中國的舊書很多,熟悉舊社會對付人的那套辦法,很厲害。”
8月10日,胡喬木在小組會上抓住有關“斯大林晚年”的談話,作了題為《斥所謂“斯大林晚年”的污蔑》的發言,他說道:
“1、斯大林晚年嚴重脫離群眾,脫離實際。而毛主席則是群眾路線的工作方法的創造者。2、斯大林晚年在黨風上是不講民主的或者很少講民主的,連中央全會都不召開。而我們卻不但經常開全會,而且經常開擴大的全會。毛主席十分重視黨內民主,尊重同志們的意見,怎么能說和斯大林晚年相同?3、斯大林晚年提倡個人建設,毛主席在這方面也同他相反。4、斯大林在肅反問題上犯了嚴重錯誤,常把黨內矛盾、人民內部矛盾同敵我矛盾混淆起來,以至在蘇共黨內有許多中央委員、高級將領被錯誤地殺害了。難道毛主席曾經殺過一個中委、一個將軍、一個黨代會的代表嗎?5、斯大林晚年無論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有停滯的現象。毛主席正好相反,簡直可以說是辯證法的化身。他雖已六十幾歲,精神比許多青年人都年輕,真正是生動活潑,一往無前。6、斯大林晚年對外犯過大國主義的錯誤。毛主席對別的國家一向很尊重,朝鮮問題就是一個好例子。對越南、蒙古的關系也是這樣。”
8月10日,在批斗彭德懷的臨時小組會議上,眾人紛紛質問:
“彭德懷,你必須老實交代與張聞天、黃克誠的關系,你不要再騙我們了,別人已經交代揭發了!”
“你們在一起,什么話都能講,為什么到了黨的會議上就不講了?你究竟還有沒有一點黨性?”
“說,快說!在組織面前要老老實實交代!”
“還不老實交代?你們是怎么議論南寧會議,怎么議論斯大林晚年的?說!”
彭德懷聽著這一連串的問話和提示,沉重地喘著粗氣。他已經明白,再沒有退路了,只好說:
“張聞天有兩次到我那里去,我與他有些臭味相投。在北京時我們談過幾次,也談論過南寧會議的問題。張聞天說,他是政治局候補委員,什么情況也不了解,他不滿意。我對毛澤東同志有成見,在政治上、思想上、感情上沒有結合在一起,有時候我就受不了。比如在上海會議批評了我,我就不舒服。主席是斯大林晚年的問題,不是我講的,是張聞天講過,可能是在中南海時講的。我聽他講沒有表示態度。我只講了內部矛盾和敵我矛盾的問題,我說毛主席解決了這個大問題,創造性地發展了馬列主義。”
有人故意詐唬彭德懷說:
“你講毛澤東同志讀了很多古書,很厲害。”
彭德懷說:
“我講過毛澤東在中國革命中是很厲害的人,這個我講過。張聞天為什么到我那里去?因為臭味相投他才去的。因為我腦子里反動的一面升起來了,加上過去的不滿,聯系在一起。他還講毛澤東同志對中國歷史很熟悉。”
又有人追問:
“你跟黃克誠究竟談過這些內容沒有?”
彭德懷說:
“我同黃克誠只是工作關系,除工作上的事,談別的很少。張聞天在廬山3次到我樓上來,講過毛澤東同志厲害,講過是斯大林的晚年,講過獨斷專行。”
這一天,黃克誠在臨時小組會議上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與會者紛紛斥責他:
“黃克誠,你至今沒有交代出任何新材料。告訴你,別人已經都交代了!”
“你知道的至少比張聞天要多,現在就看你對黨究竟是什么態度?”
“7月23日晚,周小舟、周惠,還有李銳,到你那里議論了什么?說!”
“你也是中央委員,為什么對組織隱瞞?你的黨性到底到哪里去了?”
一連串的責問,像鋼針一樣刺入黃克誠的心里,使他陷入極大的矛盾和痛苦之中。交代吧,別人會怎么看待自己?不交代吧,身為中央委員怎么能向組織隱瞞?正在他左右為難之際,羅瑞卿帶著李銳進來了。黃克誠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糟糕,一定是李銳交代了,到這里來與自己對質來了。于是他不等羅瑞卿逼問,便開口了:
“主席在上海會議講話后,彭德懷給我說過,‘主席要掛帥,難道過去不是他掛帥嗎?’但有的揭發說的‘犯了錯誤不認賬’這句話,彭德懷沒有跟我講過。他給我談‘集體領導問題’,但確實沒有講‘常委會都是主席一人講話’。關于斯大林晚年的話,彭德懷同志從沒講過。23日那天晚上是有人一時激動講過。”
“誰?”“是誰講的?”一片追問聲:“說!”
黃克誠張了張嘴,說:
“李銳。”
會場里頓時一片嘩然。黃克誠接著說:
“23日主席講話那天晚上,他們3個人來到我處,李銳問過我:現在我們是否像斯大林晚年?我說不能比。給我的感覺,他們3個人并沒有什么不良用心,只是一時的沖動失言。”
此時的李銳毫無思想準備,他被羅瑞卿帶來是要對證黃克誠與高崗的關系問題,沒想到黃克誠指認他說了‘斯大林晚年’的話。于是,他便將23日夜如何去黃克誠那里,3人如何說,黃克誠如何勸,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他最后交代說:
“斯大林晚年這句話,確實有人講過。我不是逃避責任,黃克誠沒記錯,是有人講了。但不是我,也不是彭德懷和黃克誠,是周小舟。”
陳正人馬上來到批斗張聞天、周小舟這一組,追問道:
“周小舟,黃克誠已經做了交代,你們3個人23日晚上在他那里談了現在是斯大林晚年,反右會出亂子,你說了沒有?”
遲早要發生的事終于發生了,周小舟面無血色,點點頭說:
“我說了。我跟李銳講的多,周惠講的少。”
有人追問:
“為什么隱瞞至今?”
“我想找機會向毛澤東同志自己講。”
“目的是什么?”
“我們是想向主席進忠言,覺得主席批評過分了。”
“實際是想給彭德懷打抱不平!”
“是有這個意思。”
“算不算陰謀司令部?”
“我說不是。”
“你說不是,為什么在黃克誠那里敢講,在其它地方就不敢講?主席說是反對派、湖南集團,是毛澤東同志錯了,還是你錯了?”
“根本不存在反黨集團,湖南派。我不是反對派,我是擁護中央,擁護毛主席的。”
“你犯了這樣大的錯誤,一點不感到良心責備,不知是什么心情?”
“我心地坦然,假如因此把我搞成反黨集團的成員,肯定是個錯誤。”
李富春大口小口地吸著煙,神色嚴峻地問:
“你再講一遍,斯大林晚年是什么意思?”
周小舟說:
“這次從反‘左’到反右,180度大轉彎,我想不通。我認為毛澤東同志多疑,獨斷專行,自我批評不夠。”
此時的周惠已經有些暈眩,他突然感到有人在拉他,回頭一看,是胡喬木。胡喬木悄聲勸道:
“周惠,這個時候可不能再有任何猶豫了,黃克誠、李銳已經交代了,你趕緊檢查吧,越晚越被動。”
任是周惠再沉穩老練,也終于憋不住了。他起身跑到廁所關上門,默默地哭了一場。
周惠回到會場,胡喬木又動員他說:
“周惠呀,今天和昨天不一樣了。保衛總路線,保衛毛主席、黨中央,你應當徹底檢討揭發。”
周惠點點頭,心里卻想:我的許多想法和講話,都是受了你們的影響,可你們現在都要奮起保衛毛澤東和黨中央,而我卻站在了被告席上。
終于輪到周惠檢討了,他說:
“我不想上山,是主席叫我來的。主席召見我們3個人談話說,‘我是反冒進的頭子’,‘我是機會主義的頭子’。我是想照主席的講話精神把事辦好。我就是針對湖南的實際情況,想把成績說夠,把問題講透。講問題時,客觀上有一些內容與彭德懷、周小舟、李銳等同志是有一致之處……”
“你不要扯那么遠了。” 有人打斷了他的話,斥責他說:“講要害問題!”
周惠依然不緊不慢地說著,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凈。與會者終于忍耐不住了,紛紛指責他:
“你還不老實,輕描淡寫!”
“談你跟湖南宗派關系,交代你在軍事俱樂部里的活動!”
“彭德懷給主席的信,”周惠繼續說:“事前我不知道,事后印發,我是和大家同時看到這封信,當時認為用心是好的,只是有些話不妥當而已,前途光明表達得不夠。23日主席講話以后,受到很大震動,一時沒轉過彎,怎么糾‘左’,一下子變成了反右?想不通……”
人高馬大的甘肅省第一書記張仲良聽不下去了,氣得他直拍桌子,會場里一片罵聲。
“哎哎,你們不要嚷了。”主持會議的周恩來維持秩序,他說:“周惠年輕,沒經歷過這種場面,你們再嚷他就不講了。”
周惠此時已經明白,再不講點實在的是過不了關了,況且別人都已經承認了。于是他輕咳一聲,就把23日晚上3人如何議論,如何去找黃克誠,誰人又說了些什么話,如此這般一點不露地描述了一番。
欲知周惠以后如何繼續保護自己,且待下一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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