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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大傳 (第五卷 誰主沉浮)第170--171章

東方直心 · 2013-11-13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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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1945年9月12日上午,毛澤東邀請許德珩和夫人勞君展到八路軍辦事處吃午飯。上午8時,許德珩和夫人勞君展徒步來到紅巖村。作陪的還有周恩來、華崗、熊子容及另外2人。許德珩在抗戰后期與梁希、潘菽、涂長望、金善寶等人一起,發起組織了“民主與科學座談會”……

  第170章

  “現在打,我實在打不過你。但我可以用對付日本人的辦法

  來對付你,你占點線,我占面,以鄉村包圍城市,你看如何?”

  話說1945年9月12日上午,毛澤東邀請許德珩和夫人勞君展到八路軍辦事處吃午飯。上午8時,許德珩和夫人勞君展徒步來到紅巖村。作陪的還有周恩來、華崗、熊子容及另外2人。

  許德珩在抗戰后期與梁希、潘菽、涂長望、金善寶等人一起,發起組織了“民主與科學座談會”,經常召集在重慶的一些文教、科技界的知識分子,討論時局、民主、科學、抗戰等問題。1945年9月3日,民主與科學座談會的成員在重慶青年會舉行盛大座談會,為紀念抗日戰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爭的偉大勝利,決定把座談會改為“九三學社”,使之成為永久性的政治組織。在這次座談會上,成立了“九三學社”籌備委員會。

  許德珩和毛澤東已經有20多年沒有見面了。他們一見面,毛澤東就一手拉著許德珩,一手拉著勞君展,笑著說:

  “想不到我們在這里見面了。”

  許德珩的夫人勞君展,曾在長沙周南女校讀書,參加過毛澤東領導的“驅張運動”,還加入了毛澤東發起組織的新民學會。前邊已經說過,在1920年5月,勞君展等人赴法國勤工儉學在上海候船時,毛澤東約了十多名旅滬新民學會會員在半淞園集會,歡送他們這一批留學人員,并攝影留念。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成立后,曾經給在法國的勞君展寫信,問她是否愿意參加共產黨。勞君展回信說,因學習緊張,暫不參加。

  毛澤東和許德珩夫婦一起回憶了在長沙、在北大的往事。許德珩、勞君展還向毛澤東講述了留法勤工儉學及回國后的情況。毛澤東也談了自己20多年的斗爭生活,他風趣地說:

  “你們知道我這個人怎么會打仗呢?我是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毛澤東向他們介紹了延安的生產和生活狀況,他說,經過大生產運動,現在陜北人民的生活,已經顯著好轉,基本上達到了豐衣足食。紅軍剛到陜北時,生活是極其艱苦的。那時北平的教授先生們,知道我們物資缺乏,還給我們送來了火腿、懷表和布鞋,真是太令人感動了。

  勞君展聞言,這才把她和許德珩在1936年初冬在北大聽徐冰、張曉梅夫婦說陜北如何困難,許德珩讓她和張曉梅如何買東西,如何托人送給毛澤東的經過,一一說了出來。毛澤東聽了哈哈大笑,他說:

  “啊!原來那些東西是你們送的呀!早就收到了,讓他們吃了、用了,我也吃了。”

  許德珩向毛澤東介紹了“民主與科學座談會”的情況。毛澤東大加稱贊,他建議說:

  “既然有許多人參加,就把座談會搞成永久性的政治組織。”

  許德珩說:

  “我們也這樣考慮。不過,擔心成立組織人數太少。”

  毛澤東說:

  “人數不少,即使少也不要緊,你們都是科學、文教界有影響的代表人物,經常在報上發表意見和看法,不是也起到很大的宣傳作用嗎?”

  勞君展在告辭時,把他們夫妻二人為毛澤東安全擔心的意思,含蓄地表達了出來。她對毛澤東說:

  “重慶氣候不好,山城不可久留,早作歸計為好。”

  毛澤東說:

  “多謝關心。”

  彼此心領神會,一笑而別。后來許德珩等人在1946年5月4日,為紀念日本帝國主義在1945年9月3日簽字投降,在重慶正式把座談會改為“九三學社”,許德珩當選為“九三學社”中央主席。

  9月12日中午,毛澤東、周恩來應蔣介石之邀,到林園共進午餐。毛澤東和蔣介石商談了軍隊整編數目,沒有取得實質性進展。

  也就是在9月12日這一天,蔣介石命令胡宗南、孫連仲在鄭州、洛陽、新鄉等地集中了20萬的兵力,準備進犯晉冀魯豫解放區。

  9月13日,毛澤東批準了劉伯承、鄧小平提出的上黨戰役計劃。

  9月13日上午,毛澤東與周恩來、王若飛在重慶首次會見外國記者。毛澤東在會見中說:

  “全國人民希望和平,我到重慶來盡一切努力以達到和平。我們共產黨人希望會談有良好的結果,使中國能由抗戰轉到和平建設的時期。共產黨竭力避免與國民黨軍隊之間的沖突,自許多地區后撤,避免沖突的危險,但將繼續與偽軍作戰,因為敵偽軍依然攻擊我軍,并重占許多城市。”

  毛澤東還說:

  “目前雙方保證不向外公布會談情況,但希望會談成功。”

  中午,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應赫爾利之邀,參加午宴。

  赫爾利在談話中,無端指責中國共產黨企圖解決很多具體問題,致使談判停滯不前。毛澤東則明確表示說:中國人的事,中國人來辦。

  這天下午,毛澤東會見了《新民報》的部分工作人員。周恩來將《新民報》副刊編輯、被稱為鴛鴦蝴蝶派的作家張恨水介紹給毛澤東。毛澤東夸獎張恨水主編的《新民報》副刊在抗戰中很有貢獻,說他是以小說、詩文為武器,對抗戰起了積極作用;還稱贊他的小說“比以往的言情小說進了一大步”,特別喜愛他的抗戰小說《八十一夢》,喜歡那種嬉笑怒罵、痛快淋漓地揭露國民黨達官貴人的腐敗現象和黑暗面的文章筆調。

  是日晚,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應邀到戴季陶的官邸“陶園”赴宴。

  9月14日,毛澤東、周恩來接見日本反戰作家鹿地亙和池田幸子。

  晚上,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應白崇禧之邀,到他的官邸赴宴。

  9月15日上午,毛澤東在桂園會見了梁希、潘菽、涂長望、謝立惠、李士豪、干鐸、金善寶等進步教授,他問道:

  “各位對時局有什么看法嗎?”

  梁希回答說:

  “我們感到很苦悶。”

  “噢,苦悶。”毛澤東重復了一遍,又指著坐在后面的金善寶問道:“那位白發老先生有什么意見啊?”

  金善寶起身將自己的一張名片遞了過去,毛澤東接過一看,伸出兩個手指笑著說:

  “啊!我比你大兩歲。請談談你的看法吧。”

  金善寶說:

  “革命是要流血的。孫中山先生為了求得和平,讓位給袁世凱,終于導致了革命失敗。看目前形勢,蔣介石對和平談判并沒有誠意,今后的內戰還是要打的。重慶是虎狼之地,不宜久留,希望毛主席早日離渝回延安。”

  毛澤東邊聽邊頻頻點頭。

  后來在南京及全國解放后,金善寶作為著名的農業育種專家先后被毛澤東任命為南京大學農學院院長、華東軍政委員會農林部副部長、南京市副市長、南京農學院院長兼江蘇省人民政府委員。1958年,金善寶被調到北京工作,先后任中國農業科學院副院長、院長之職。1967年至1973年,他又多次受邀登上天安門觀禮臺觀禮。此是后事。

  且說9月15日下午,周恩來、王若飛在四路德安里與張群、邵力子就光復區省份的劃分、雙方軍隊的駐地等問題繼續進行談判。國民黨代表說,中共所提軍隊數目與中央規定相去甚遠,無法再談。解放區問題,中央之主張已不能再有變更。至此,國共雙方談判陷入了僵局。

  蔣介石在會見周恩來時說:

  “恩來,你告訴潤之,要和,就照這個條件和。不然,就請他回延安帶兵來打好了。”

  且不管蔣介石在這里如何恫嚇周恩來,先說毛澤東在那邊廂3訪張瀾。

  也是在9月15日的這天下午,毛澤東來到了特園。張瀾、鮮英非常欣喜,將他再次引入張瀾的臥室。張瀾待毛澤東坐定,迫不及待地問:

  “潤之先生,展望談判,終將如何?”

  毛澤東答道:

  “表老,目前談判是有所收獲的,已有部分達成協議。首先,他們同意避免內戰和兩黨和平合作建設新中國。其次,他們承認了各黨派的合法地位和人民的某些民主自由權利。”

  張瀾聞言點頭微笑。毛澤東接著說:

  “另外,蔣氏已同意結束訓政,召開政治會議。”

  張瀾欣喜道:

  “召開政治會議,也即黨派會議,這我們從年初喊到現在了,斗到今天了,蔣氏迫于時勢,總算同意召開這個曾被他目為分贓會議的會議了,不容易啊!”

  張瀾說到這里,嘆了口氣。他所說的蔣介石的話,是發生在這年2月份的事,那時,周恩來去見蔣介石,告知他中共關于召開黨派會議的意見,蔣介石橫眉道:“各黨派會議等于分贓會議!”

  張瀾接著問毛澤東:

  “那么,何時召開呢?”

  “未定具體日期,但我們當力爭早日召開。”

  “那聯合政府呢?”

  “我們提出在政治會議上討論決定之。當然其它問題,如和平建國綱領、國民大會、憲法等等,都將在會議上討論決定之。”毛澤東抽了口煙,又說:“上述這些您也已有耳聞,目前,大體上都有了眉目。”

  張瀾欣慰道:

  “這些看來都是確定的了?”

  “口頭是確定了,也記錄在卷,問題是要看今后實現得如何了。紙上的東西,要變成現實的東西,還得加一大把力呢。”毛澤東接著告訴了張瀾一個內情:“這次我們為了換得人民需要的和平民主,是作了一些讓步的,我們準備讓出南方8個解放區。”

  “這是為什么?”

  張瀾為之惋惜。毛澤東解釋說:

  “人家要回南京,我們的這些解放區在他的床旁邊,或在他的過道上。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宋太祖是困不著覺的。他們硬要爭,還造謠說共產黨就是要地盤。我們考慮到這還不至于損害人民的根本利益,就做了這個讓步。抗戰時我們自動取消工農革命政府名稱,紅軍改為國民革命軍,沒收地主土地改為減租減息,所做讓步比現在還大呢。現在,我們讓步,就有利于擊破其內戰陰謀,使他們的謠言制造廠破產關門,取得國內外廣大中間分子的同情。”

  “您所見在大處,甚是,甚是。”

  毛澤東繼續說道:

  “目前的癥結所在,是軍隊和解放區政權兩大問題。”

  “至今還談不出一個圓滿辦法來?”

  “是啊。表老,關于軍隊問題,我們提出我們的軍隊可以縮編為48個師,國民黨他們是263個師,我們占六分之一。后來,他們說,他們的軍隊要縮編到120個師,我們說很好,準備繼續讓步,照比例減下去,我們可以縮編到24個師,甚至20個師。這樣一來,他們無話可說。但我看蔣氏本意是要在‘統一軍令’的借口下,取消我們的軍隊,這就是這個問題實際上今天沒有、也不大可能真正解決的根本原因所在。關于解放區的問題,我們先后提出了4個解決方案,但逐一給他們否定了,理由只有一個,我們所提均不合其‘統一政令’的口味,被認為與‘統一政令’背道而馳,看來蔣氏這個‘統一政令’非取消解放區不可。”

  毛澤東猛抽幾口煙,又長長地吐了出來。張瀾靜聽著毛澤東的敘述,目光深沉凝重。他看到毛澤東的神情,不由得推心置腹地說道:

  “潤之先生,在五四以后,為了擺脫北洋軍閥的統治,使國人能夠過問政事,我曾經和吳玉老在川北推行過地方自治,深知政權、軍權之于民之重要。潤之先生,國民黨喪盡民心,全國老百姓把希望寄托于你們,你們當堅持的,一定要堅持,好為中國保存一些干凈土!”

  毛澤東連連點頭,神態肅穆而激動!鮮英夫人送來了點心。大家用畢,毛澤東又說道:

  “表老,這里我要告訴您一件事,他們正在美國支持下大力運兵,名為接受,實則準備內戰。”

  “哦”張瀾驚怒道:“此事先前雖有所聞,尚未能全信,今日看來,確然無疑了!”

  “表老,蔣氏在抗戰之初,打仗還像個樣子,一上峨眉,就基本上躲在山上觀戰了。對他來說,勝利是等來的。他的方針也是早已定了的:保存實力,準備內戰。我們的方針是堅決反對內戰,盡最大努力,委婉忍讓以制止內戰。但是,我們也清醒地看到,內戰危機十分嚴重。如果蔣氏置一切于不顧,決然冒天下之大不韙,拿起刀來,那么人民被迫也只能拿起刀來。”毛澤東說到此處,想起在抗戰時期,擁有軍隊的共產黨,竟然被蔣介石規定為以文化團體資格參加國民參政會,就不無戲虐地又接著說道:“到那個時候,我們這個沒有合法地位的武化團體也就只能回敬他一個‘無法無天’了。表老,對此我們是有估計的,也是作了精神準備的。”

  “假若時局真的發展到不可逆轉的境地而被迫一戰,敢問,前途如何?有幾分把握?”

  “廣大人民是和我們在一起的,這是我們的事業必然取得勝利的保證。我們有堅強的黨,有從事人民戰爭的軍隊,又具有威力的統一戰線,這是我們籍以取得勝利的三大法寶。當然困難是有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張瀾凝視著毛澤東,他從毛澤東那睿智而深邃、敏銳而堅定的目光中體味出一種難以言傳的東西來。他在心里忽然默默念道:“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沉默片刻后,張瀾提出了一個重大問題:

  “潤之先生,內戰到了不可避免之日,四川該怎么辦?”

  “表老,我今天主要就為這件事來的。四川支持8年抗戰,蔣氏在這里有一定勢力,他還都南京后,對此豈肯放手?是還會另有打算的。”毛澤東沉思片刻,忽一昂首,舉起厚實大手,豎出兩個指頭,親切而又誠懇道:“表老,如內戰不可避免,我謹代表我黨中央鄭重拜托兩件大事:第一件大事,請您以您之威望,影響地方實力派與我黨通力合作;第二件大事,請您協助我地下黨發展武裝,組織游擊隊。日前,我跟恩來商量決定,派賈子群等在南充組織川北民主聯軍,打通華鎣山、大巴山,伏牛山至五臺山,也就成了連接四川與華北解放區的地下通道。表老,這要請您大力協助了。”

  “我當盡力為之,不負君命!”

  張瀾一口應諾。毛澤東緊緊地握住了張瀾的手。四目默然相向,豪情壯氣在雙方感應、交融,溢滿斗室。毛澤東緩緩松開張瀾的手,拿起擱在煙缸邊上仍燃著的大半截香煙,抽了幾口,眉頭一緊,密囑道:

  “表老,如果國共談判成功而建立聯合政府,視情況許可,川康問題可由地方自己解決。如果談判失敗,內戰打起來,川康力量夠,就早起義,力量不夠,可等我軍進川時協同作戰。”

  張瀾鄭重地點了幾下頭。毛澤東換上一只煙,吸著思考著,又提出了一個建議,他說:

  “表老,恩來和我都有一個想法,也是一個要求,我們希望今后在重大政治問題上,民盟能與中共事先交換意見,共同商討,統一認識后采取一致行動,未知尊意如何?”

  “甚好,先前我亦早有此想,因如此始有力量掣肘蔣氏,以達到我們的目的。我們雙方必須建立此種密切合作關系。”

  毛澤東站起身來,一邊抽著煙,一邊在室內來回走了幾步,又回到座位上,繼續說道:

  “表老,我們剛才談的都是準備戰爭的事,當然,話得說回來,打仗,只是到了被逼至無可奈何的地步,出此下策,才走的一著棋子,我們總還是要用一切辦法、盡最大努力來爭取實現和平!”

  “是啊,是啊。這更為我素所主張的!潤之先生,我們民盟不日將召開臨時全國代表大會,民盟決心與中共為民主、統一、和平、建國共同奮斗到底!”

  毛澤東起身向張瀾伸出手去,張瀾也立即站起,二人長時間緊緊地握手。張瀾忽然道:

  “現在,你們同國民黨雙方關起門來談判,已經談攏了的,就應把它公開出來,讓大家都知道,免得蔣介石以后不認賬。”

  毛澤東欣然道:

  “您看用什么方法方式好?”

  張瀾想了一想,說道:

  “這樣,你們如有不便,由我來給國共雙方寫一封公開信,把這些問題攤開在國人面前,好受到全國百姓的監督和推動。”

  毛澤東笑道:

  “好,好,謝謝張表老!表老真是老成謀國啊!”

  “談不上,談不上,我只為蔣氏此人從來不講信義啊!”

  毛澤東與張瀾、鮮英揮手告辭,他高興地說:

  “今日暢談甚歡!”

  9月15日這一天,蘇聯遠東司令部為與中共中央取得聯系,派一名蘇軍大校由曾克林陪同飛抵延安。

  原來,八路軍冀東軍分區司令員曾克林率領部隊進入沈陽后,在沈陽成立衛戍司令部,與蘇軍取得了聯系,并從蘇軍處獲悉:中共只要不用八路軍、共產黨的名義,而用“東北人民自治軍”等東北地區地方性部隊的名義,就可進入蘇軍未占領的城市和鄉村,接管政權,維持治安。這樣他們將不加限制。

  9月16日,中共中央與蘇軍代表會談,蘇軍希望中共中央盡快派負責人去東北,以便協調與蘇軍的行動。中共中央當即向毛澤東報告了這一情況,毛澤東和中央商定:派彭真、陳云、葉季壯、伍修權、段子俊和莫春6人,于17日乘蘇軍飛機飛抵東北,在沈陽建立以彭真為書記的中共中央東北局。

  也就在此時,美蘇之間也在暗自較勁:美國政府命令它在西太平洋的陸、海軍司令,按期運送國民黨部隊前往東北。而蘇軍則盡可能地阻撓或遲滯國民黨接管東北。詳情待后再敘。

  9月16日下午4點半,美國駐華第14航空隊總部的3個士兵霍華德.海曼、愛德華.貝爾和杰克.埃德爾曼,應毛澤東之邀來到紅巖村八路軍駐渝辦事處,他們以好奇的目光欣賞著“小解放區”的初秋景色。

  毛澤東何以會邀請3個美國士兵呢?原來在不久前,海曼3人得知毛澤東喜歡抽煙,便從部隊配給他們的香煙中拿出幾條美國香煙,又寫了一封對毛澤東表示崇敬并希望中國人民有一個繁榮、和平前途的短信,送到八路軍駐渝辦事處。他們還通過大學里的朋友見到了周恩來,向周恩來表達了渴望拜會毛澤東的愿望。幾天后,他們就得到了回信,說是毛澤東接受了他們的禮物,并邀請他們到辦事處去一起吃飯。

  且說海曼、貝爾和埃德爾曼走進辦事處的接待室,擔任翻譯工作的龔澎滿面笑容地迎了上去,熱情地說:

  “請坐,毛主席馬上就下來。”

  毛澤東得知客人來了,便身著白色襯衫,外罩灰色中山裝,順著二樓樓梯走下來。他掀開竹簾,進了接待室,對客人們親切地說:

  “歡迎你們。”

  說著,笑容滿面地走到3位客人面前,同他們一一握手。他見客人們汗流滿面,便把手中的扇子遞給他們,把他們請進客廳。海曼他們打開背包,拿出香煙,靦腆地送給毛澤東。毛澤東接過禮物,微笑著說:

  “謝謝!你們太慷慨了。”

  賓主落座后,毛澤東親切地和他們交談起來,間或也講兩句英語。客人們見毛澤東如此隨和、平易近人,剛來時的那種緊張和拘束一掃而光。毛澤東仔細地聽著客人提出的問題,坦率誠摯地向他們講述了共產黨在一些重大問題上的立場和主張。他也詢問了客人們的身世、家庭和在美國的生活狀況及對戰后生活的愿望,了解有關美國國內的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的情況。3個美國客人把他們剪輯的舊報紙送給毛澤東,毛澤東接在手里,認真地翻閱著,說:

  “世界正在變化,而且發展很快。”

  他還對客人說:

  “你們如有機會,請代我向斯諾、愛潑斯坦、史沫特萊表示問候,祝賀他們取得的一些成就。史沫特萊具有堅定不移的高貴品質。具有這種品質很重要,很寶貴,我們就是以此戰勝敵人的。”

  52歲的中共領袖和20歲剛出頭的美國士兵成了忘年之交,他們談天說地,無拘無束。不知不覺間太陽漸漸西墜。毛澤東指著客人胸前掛著的照相機說:

  “你們是不是想照相?現在太陽還未下山,抓緊時間拍一張吧!”

  于是,3個美國士兵,還有辦事處的錢之光、喬冠華、龔澎、舒光彩,簇擁著毛澤東來到辦事處樓房西側的一叢香蕉樹前,擺好姿勢,照了幾張集體合影。

  晚上7時,周恩來從城內回到紅巖,來到會議室,向客人表示歉意。

  毛澤東、周恩來請3位客人共進晚餐,在一張橢圓形的大桌旁,3人客人分坐在毛澤東和周恩來的兩側。毛澤東、周恩來先后舉杯祝酒,感謝3位美國客人的光臨,感謝美國人民對中國人民的援助。晚餐雖然沒有美酒佳肴,但大家互相敬酒敬菜和祝福,倒也十分親切。

  3位客人將他們積存的115美元贈給毛澤東,說是表示美國人民對八路軍、新四軍堅持抗戰的支援。周恩來馬上問:這些錢,都是誰的捐款?我們代表中國共產黨、八路軍和新四軍表示感謝。

  眼看到了深夜時分,3位客人起身告辭,他們問毛澤東:

  “我們對中國應如何幫助?”

  毛澤東說:

  “你們將自己在中國所見到所聽到的一切,回去告訴美國人民。”

  毛澤東將12幅一套的版畫,贈給他們作為留念。他和周恩來送3位客人到辦事處大門外,同他們一一握手告別。毛澤東還說:

  “希望有一天,在中國能再見到你們。”

  愛德華.貝爾回到兵營,按捺不住喜悅的激情,打開筆記本寫道:“毛主席是我見到的最客氣的人,對人極為坦誠。毛主席的個性不同凡響,第一次見面就給人深刻的印象,使你不由自主地喜歡他。”“他非常謙虛,”“他講起話來聲音柔和,從不高腔大調地講話,從不激動,他是真正的人民領袖。”“我在毛主席面前,不由自主地有一種卑微感。”

  霍華德.海曼后來在毛澤東逝世后回憶這一段歷史時,深情地寫道:“學者和歷史學家們可能向你們講述毛是一位詩人、歷史學家或革命家。可是在我的記憶中,他是一位熱情、恬靜、關心人的人,他能很容易地立即使你不感到拘束。”

  9月17日,蔣介石親自簽發命令,在國民黨軍隊中進行反共內戰動員。

  9月17日中午,蔣介石邀請毛澤東在林園共進午餐,作陪的有張群、吳國楨、赫爾利。

  午餐后,他們一起商討軍事問題,毛澤東斷然拒絕交出解放區。他想起蔣介石讓周恩來捎給他的那句話:“你告訴潤之,要和,就照這個條件和。不然,就請他回延安帶兵來打好了。”他巧妙而又毫不含糊地對蔣介石說:

  “現在打,我實在打不過你。但我可以用對付日本人的辦法來對付你,你占點線,我占面,以鄉村包圍城市,你看如何?”

  盡管談判陷入了僵局,但是毛澤東和蔣介石誰也不愿把已經繃得很緊的弓弦拉斷。在這種情況下,赫爾利就只好分別約見國共兩黨代表,勸說雙方妥協。

  9月17日下午,毛澤東在桂園舉行茶話會,招待實業界人士章乃器、劉鴻生、李燭塵、范旭東、吳羹梅、吳蘊初、胡西園、潘昌猷。毛澤東對他們在工業方面的成就表示贊揚,他還說: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民族資本是得不到發展的,只有在國家獨立、民主、自由之下,民族工商業才有發展的前途。我們不會把民族資本家看做敵人,而是看做朋友,不沒收產業,而是調節勞資關系。”

  茶話會結束后,毛澤東起身送客,他問走在后面的范旭升:

  “如果國共兩黨建立聯合政府,范先生可否出任一個部的部長?”

  范旭升沉思片刻,懇切地說:

  “毛主席,我不是做官的料。不過,我可以向你推薦一個人。”

  “誰呀?”

  毛澤東顯然很有興趣。范旭升說:

  “李燭塵!”

  李燭塵,原名華榗,1882年出生,祖籍在湖南省永順縣。他從20世紀初開始致力于創辦民族化學工業,先后任永利堿廠廠長、久大鹽業公司總經理。在抗戰時期,他將工廠遷入四川后,以著名實業家的身份成為國民參政會的參政員。

  且說毛澤東回到辦公室后,看著剛進屋的周恩來,問道:

  “恩來呀,我那位湖南同鄉李燭塵怎么樣啊?”

  “很進步,很有膽量。”周恩來認真地說:“他和我們黨早就有了交往。上個月,他還對《大公報》和《新華日報》發表談話,歡迎主席來重慶哩!”

  9月17日晚,劉少奇、朱德、任弼時以《為力爭東北,控制熱察之戰略計劃及工作部署》,電告在重慶的毛澤東和周恩來,他們提出了“向北發展,向南防御”的戰略方針,建議新四軍江南主力立即轉移到江北,皖南、皖北新四軍第7師也向北撤退,從山東、華中抽調10萬至15萬人北上。毛澤東、周恩來當即復電中共中央說:

  “完全同意力爭東北的方針。東北及熱河、察哈爾控制在手,全黨團結一致,什么也不怕。”

  電報中還告訴劉少奇等人說,談判無進展。

  9月19日中午,毛澤東設宴招待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

  下午,毛澤東會見了在重慶的美國戰時新聞處的韓丁等人。

  韓丁回憶說:“記得毛澤東是在一個小房間里會見我們的。房間里除一張木頭方桌和幾把椅子以外再沒有任何別的東西了。我們在桌旁坐下來。毛澤東和我是對面坐著,格里.坦納鮑姆坐在他的左邊。周恩來的助手、擔任翻譯的龔澎坐在他的右邊。毛態度友好,但精神嚴肅安詳。他有十足的自信心,但絲毫不想給人以任何了不起的感覺。”“毛一貫地設法同抱有各種見解的各式各樣的美國人直接接觸,來盡可能多地了解美國的情況,他同我們的會見便是這種堅持不懈的努力的一部分。”

  韓丁還記述了這次會見的情形,他寫道:

  “我們本來準備要問他一大堆有關解放區、抗日戰爭、新民主主義和中國的未來等問題的;但是,毛卻把問題倒了個個兒,反而問了我們許多問題,問的都是美國的情況。格里有過一段當工人和組織工會的經歷。我以前從事過農業,搞過農業工會。毛向我們兩個詢問了有關美國工人和農民的生活、他們的組織和斗爭情況,他們同政府和大企業的關系以及他們對這兩者的態度等問題,不管我們對這些問題能提供什么樣的見解。他提的問題表明,他非常了解美國社會的基本情況,這些問題使我們不得不去深入思考。

  他問我們:‘農業局和農場主聯合會有什么區別?’‘美國的大多數工人為什么沒有組織起來?’‘杜魯門會主張對農民和工人采取什么政策?’對于這些問題是不能夠毫無準備、簡單地做出回答的。我們對于許多問題的回答都是很不夠的。然而,即令是在這樣的時候,毛也是耐心地、專心致志地聽著。因此,我們一點也不感到緊張和拘束。

  我們離開時得到的主要印象是:毛是一位專心致志聽別人談話的人。”“格里和我都不是什么取得了偉大成就的人物,而是美國的兩名各自有自己的社會經歷的好心的青年。對毛來說,這就夠了。他把我們看做是提供有價值的材料的來源,用了大半個下午同我們友好地交談。”

  9月19日夜,毛澤東及中央為了進一步加強東北的領導力量,商定派林彪、高崗、李富春、張聞天及在山東的羅榮桓幾位軍政要員赴東北。

  毛澤東選擇由林彪率10萬人馬出擊東北,是經過認真的思考的,林彪是他從林彪當營長的時候開始一手培養起來的青年才俊。這是一個極富個性和極具特色的人物。林彪能打仗在全軍是公認的。有一段非常重要的歷史,幾乎沒有被人提起過,那就是在第4次反圍剿中,毛澤東已經被排斥于領導之外,若不是林彪率部徹底打垮國民黨陳誠部隊的主力,很可能使紅軍第5次反圍剿的失敗提前發生。毛澤東早在抗戰結束前夕的45年5月31日開始,就多次強調東北戰略地位對于中共的重要性,此次派林彪及羅榮桓這一對最佳搭檔作為東北地區的最高軍事首領,的確是不二人選。

  而在這一天,林彪、陳毅一行在去山東赴任途中已經到了河南省濮陽境內,他們收到了由中共中央代主席劉少奇根據《為力爭東北,控制熱察之戰略計劃及工作部署》起草的一份“萬萬火急”的中共中央指示電,電文中寫道:

  “1、國共談判暫時很難有結果。國民黨軍隊在敵偽掩護下業已進入許多大城市及交通要道,并有進入北平、天津之可能。偽軍幾乎全部為國民黨掌握。熱河及察哈爾兩省我必須全部控制,東北全境我亦有控制可能,但蘇聯紅軍在12月初將全部撤離東北(熱察兩省將更早撤退),我必須迅速做妥善部署,能保障我黨對于東北的控制。

  2、目前全黨全軍的主要任務,是繼續打擊敵偽,完全控制熱察兩省,發展東北我之力量并爭取控制東北,以便依靠東北和熱察兩省,加強全國各解放區及國民黨地區人民的斗爭,爭取和平民主及國共談判的有利地位。為此,特作下列部署,望堅決執行之:甲:晉察冀(除冀東外)和晉綏兩區以現有力量,對付傅作義、馬占山向察哈爾、張家口之進攻及將來胡宗南由北平向張家口之可能的進攻,堅決打擊傅、馬及其它進攻之頑軍,完全保障察哈爾全境、綏遠大部、山西北部及河北一部,使之成為以張家口為中心的基本戰略根據地之一。乙、山東主力及大部分干部迅速向冀東及東北出動。第一步,由山東調30000兵力到冀東,協助冀熱遼軍區肅清偽軍,開辟熱河工作,完全控制冀東、錦州、熱河。另由山東調30000兵力,進入東北發展,并加裝備。丙、華東新四軍(除5師外),調80000兵力到山東和冀東,保障與發展山東根據地及冀熱遼地區。浙東我軍即向蘇南撤退,蘇南、皖南主力即撤返江北。丁、成立冀熱遼中央局,并擴大冀熱遼軍區,以李富春為書記,林彪為司令員。羅榮桓到東北工作。將山東局改為華東局,陳毅、饒漱石到山東工作。現在的華中局改為分局,受華東局指揮,其人員另行配備。戊、晉冀魯豫軍區竭力阻滯并打擊頑軍北上部隊,準備30000兵力在11月調到冀東和進入東北。己、全國戰略方針是向北發展,向南防御。只要我能控制東北及熱察兩省,并有全國各解放區及全國人民配合斗爭,即能保障中國人民的勝利。庚、關于各區具體部署另定。”

  林彪及鄧華等人根據中共中央這一指示,立即撥馬趕往東北。陳毅根據中共中央這一指示,“取捷徑直到山東”,接替山東軍區司令員兼政委羅榮桓的工作。

  欲知東北局勢后來怎樣?請看后邊詳細敘述。

 

 

 

 

  第171章

  “我到重慶來,還不是為跟反共頭子蔣介石談判嗎?國民黨現在是

  右派當權,要解決問題,光找左派不行,他們是贊同與我們合作的,

  但他們不掌權。解決問題還要找右派,不能放棄和右派接觸。”

  話說1945年9月20日上午,毛澤東在王炳南的陪同下,登門拜訪了陳立夫。毛澤東這一舉動使他周圍的人們非常驚異,他們奇怪毛澤東為什么要去拜訪CC頭目這樣的反共頭子。像陳立夫、戴季陶這樣的反共專家和頑固分子,我們平時都看作冤家對頭,相顧眥裂,有什么好見的呢?可毛澤東說:

  “不錯,這些人是反共的。但我到重慶來,還不是為跟反共頭子蔣介石談判嗎?國民黨現在是右派當權,要解決問題,光找左派不行,他們是贊同與我們合作的,但他們不掌權。解決問題還要找右派,不能放棄和右派接觸。”

  毛澤東想的是,越反動的頭子越要去拜訪他,越要去做工作,這樣才越能顯示出共產黨和談的誠意。王炳南心里暗暗想:同陳立夫這種人可怎么談呢?沒想到毛澤東在會見陳立夫時,他先以回憶的口氣談起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情景,然后批評國民黨實行剿共的錯誤政策,他說:

  “十年內戰,共產黨不但沒有被消滅,反而發展壯大了。而國民黨剿共的結果,卻同時引進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險些招致亡國的禍害,這一教訓難道還不發人深省嗎?我們上山打游擊,是國民黨剿共逼出來的,是逼上梁山。我們就象孫悟空大鬧天宮,玉皇大帝封他為弼馬溫,孫悟空不服氣,自己鑒定是齊天大圣。可是你們卻連弼馬溫也不給我們做,我們只好扛槍上山了。”

  毛澤東在談笑自若中,對國民黨的政策巧妙地進行了批評,同時又向陳立夫介紹了他對于國內時局的主張,提醒國民黨認清人心所向。毛澤東的誠懇態度,使陳立夫不得不表示對這次國共談判要“盡心效力”。

  毛澤東從陳立夫官邸出來,又去看望了在大革命時期他的老對頭葉楚傖。接著,他還到上清寺程潛府上回訪。

  此前,程潛曾到毛澤東的住處拜訪,既是禮節性的訪談,也是同鄉和老相識的會見,二人相談甚歡。

  程潛,字頌云,1882年出生于湖南省醴陵縣。清末秀才,同盟會會員。辛亥革命后,程潛曾任非常大總統府陸軍總長;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擔任廣東大本營軍政部長。他和擔任國民黨中央代理宣傳部長的毛澤東,都是國民黨政治講習班的理事。程潛在北伐戰爭時期任國民革命軍第6軍軍長。抗日戰爭時期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河南省政府主席等職。因他主張和中共聯合抗日,與中共有較多往來,遭到蔣介石的猜忌,在1938年冬,被免去第一戰區司令長官、河南省政府主席職務,先后被調任為有空名而無實權的西安行營主任、天水行營主任、國民黨戰地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抗戰勝利后,任武漢行營主任。

  且說程潛設家宴熱情款待毛澤東。毛澤東向程潛介紹了中共的政策與主張,他說:

  “我們和國民黨當局在談判中,互相做了一些讓步,希望國共兩黨能夠和平合作建設新中國。如果今后蔣介石還要發動內戰,那他就在全國全世界面前輸了理。”

  毛澤東還說:

  “你是老資格,國民黨政府下屆改選,你可以參加副總統的競選。你競選成功了,好主持和談。”

  程潛說:

  “我沒有錢,競選搞人家不贏。”

  毛澤東說:

  “你跟你的老部下商量,找他們想辦法嘛!如果選不上,你就只要個湖南。有一個地盤,掌握實權,就好活動。沒有實力,官做得再大也沒有用。”

  后來程潛在1963年毛澤東70大壽時,寫了12首祝壽詩,其中有句云:“我本多年邀默契,喜從中夜挹明光”。“默契”指的就是這次談話。

  9月20日下午,毛澤東、周恩來、董必武、王若飛出席《大公報》負責人王蕓生在李子壩報社舉行的招待會。

  報館里一片喜氣洋洋,職工們一齊動手,將院內外清掃得干干凈凈,“季鸞堂”被裝扮得煥然一新,正樓前的花坪顯得格外艷麗。

  兩輛小汽車先后開進報館院內,首先走下汽車的大高個正在上臺階,只見他穿著樸素的中山裝,面孔很慈祥,他就是毛澤東。跟在毛澤東后面的是周恩來、董必武、王若飛等人。《大公報》的負責人王蕓生迎上去,與毛澤東等人握手,他們樂呵呵地走進正門,步入了2樓的“季鸞堂”。

  王蕓生一直處在張季鸞的“國家中心論”的桎梏下,他僅從主觀愿望出發,期盼國共合作,盡快重建破碎的國家。他在《毛澤東先生來了》這篇社論中,對于國共和談寄于很大的希望,他以為只要蔣介石能坐下來和毛澤東談判就是大團圓了。席間,王蕓生對毛澤東說:

  “希望國共繼續合作,不要另起爐灶。”

  毛澤東笑呵呵地回答說:

  “‘不要另起爐灶’的話我很贊成,但是蔣介石得要管飯。他不管我們的飯,我不另起爐灶怎么辦?人家的鍋里是不許我們造飯呀!”

  王蕓生聞言,無言以對。在王蕓生的要求下,毛澤東為《大公報》報社職工題了詞,他寫的是:“為人民服務”。

  這一天,重慶市市長賀耀祖特邀毛澤東赴其私邸出席晚宴。

  賀耀祖是湖南省寧鄉縣賀石橋人,早年參加同盟會,參加過辛亥革命。毛澤東來重慶時,賀耀祖在機場和他一見如故,視為知己。賀耀祖十分關心毛澤東在重慶的安全,多次嚴令有關方面加強保安措施。

  晚宴已畢,賀耀祖出于同鄉及對毛澤東的敬慕,安排了一個小型的“湖南同鄉會見”。他原定只有十數人參加會見,沒想到消息一傳出,眾多的湖南故舊都來了,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客廳里坐滿了,院子里也坐著站著許多人。毛澤東對鄉親們說:

  “兩黨共同領導抗戰,打敗了日本侵略者,今后應當繼續合作。”

  賀耀祖說:

  “民同此心,國家有望。”

  毛澤東又說:

  “中國革命能取得這樣的成果,社會各界和老百姓及諸君作了努力。”

  賀耀祖笑了笑,接著說:

  “是的,廣東人出錢,湖南人出命。”

  毛澤東作了一個手勢,詼諧地說:

  “是的,那些浙江人就做官了!”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后來,毛澤東離開重慶后,蔣介石把賀耀祖叫去狠狠地訓了一頓,他說:“湖南人團結非國家之福,乃國家之禍!”

  20日晚上,毛澤東回到紅巖村,收到中共中央本日來電說:據西安確息,蔣介石密示所囑:“目前與奸黨談判,乃系窺測其要求與目的,以拖延時間,緩和國際視線,俾國軍抓緊時機,迅速收復淪陷區中心城市。待國軍控制所有戰略據點、交通線,將寇軍受降后,再以有利之優越軍事形勢與奸黨做具體談判,彼如不能在軍令政令統一原則下屈服,則以土匪清剿之。”

  9月21日,國共談判因一直陷入僵局,雙方同意休會5天。

  這一天,赫爾利找毛澤東談話,要求中共要么交出軍隊,要么破裂。毛澤東回答說:“我們還要討論。”

  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向各黨派、文化界、新聞界等闡述了中國共產黨的主張,說明了談判停頓的原因。

  9月22日上午,蔣勻田到桂園會見毛澤東。蔣勻田問道:

  “毛先生到渝20天了,談判結果如何?”

  毛澤東說:

  “事關保密,本不能告人,蔣先生是友黨領袖,不妨實告。商談近20日,時間白費,毫無結果,已面臨僵局了。”

  “20日來談及那些問題?僵在那一點?能否相告?”

  “兩個問題,一是軍隊的分配比例問題,一是我們管理地區的自治問題,沒有協議,可以說商談已經失敗了。”

  毛澤東坦率地回答了蔣勻田的問題,沒想到蔣勻田卻說:

  “對你們來說,失敗是可惜的。但從人民角度看,如商談成功,那才是真失敗!”

  毛澤東聞言,已知來者欲逞口舌之辯,便問道:

  “你意何所指?”

  蔣勻田面呈得意之色,說道:

  “第一,如軍隊分配獲得協議,將來政府增1團,你方亦必按比例增加,否則失其比例。如雙方俱增,那將演成國內軍備競爭,人民何能負此重擔?第二,如你們就劃分領土管理權達成協議,其結果不外延緩今日之戰爭為明日之戰爭而已。”

  毛澤東又退了一步,問道:

  “那么,你們有何高見?”

  “最好恪守你在機場的書面談話,爭取民主與自由。只有真正的民主,才能為人民謀福利,在野黨的安全也才有保障,此其一。其二,商談不宜只限貴黨與國民黨,其他少數黨領袖亦應參加。”

  “希望你的高見能夠實現。如果貴黨提出商談參加人問題,我們一定主張邀請其他黨派參加。”毛澤東抓住蔣勻田的話反將了一軍,接著步步進逼,他說:“貴黨張君勵先生給我的公開信,主張我方把軍隊交給蔣先生。老實說,沒有我們這幾十萬條破槍,我們固然不能生存,你們黨派也無人理睬。你看,照張君勵先生所說,把軍隊交給蔣先生個人,能解決問題嗎?我想,如果張君勵先生有機會練兵,他也會練兵的。”

  蔣勻田聞言張口結舌,只好轉換話題說:

  “假如有一天不需要槍桿保衛,像歐美民主國家一樣,你愿意放棄所有槍桿嗎?”

  毛澤東知道對方理屈,就先放他一馬,反問道:

  “請先回答,你相信共產黨的政治斗爭技術嗎?”

  蔣勻田只好老老實實地說:

  “我確信你們的政治斗爭技術不在任何黨派之下。”

  毛澤東見蔣勻田已經舉起了白旗,就再將一軍,他說:

  “那好,你剛才提的問題,自己已經回答了一半了。試想,如單憑政治斗爭就能取得政權,我們為什么搞幾十萬軍隊?請注意,別說是軍隊可以殺人,就是特務跟蹤,你在前邊走,他們在后邊跟,步步威脅你,你受得了嗎?”

  蔣勻田已經無話可說了,只有找話說:

  “請問,你對中國文化的估價如何?”

  毛澤東一看他又撞到槍口上了,就笑著反問道:

  “怎么?你是否懷疑我們相信共產主義,就不懂中國文化和歷史了嗎?”

  蔣勻田一看毛澤東的勢頭,只得連忙收手道: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9月22日晚上,毛澤東在下榻處分批會見了在重慶的作家和戲劇界人士。他在會見張恨水時問道:

  “張先生生活一向可好?”

  張恨水答道:

  “還可以,謝謝!毛先生大智大勇,以民族大業為重,不計前嫌,置個人安危于不顧,親臨重慶,國人無不感佩。和平有望,國家有望啊!”

  毛澤東說:

  “不敢當,我們共產黨一向是主張和平的。正如先生小說所描寫的那樣,現實的中國社會魑魅魍魎太多了。多少年來,華夏大地戰火頻仍,彈痕累累,哀恨遍野,黎民菜色。盡罹倒懸之苦的人民無有一日不期望和平哇。”

  他說到這兒,使勁將手中的煙蒂摁滅,接著說:

  “過去我們和蔣先生打了幾年仗,蔣先生把我們從江西送到了陜西。后來,日本人的槍炮,又幫助我們握了手,所謂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嘛。現在日本投降了,我們不想也不能再打下去了,這是大家的意愿,是整個中華民族的意愿。孔夫子說,和為貴。我們就是為了和平而來的。我們愿以自己誠心誠意的行動,為實現和平建國的光明前途,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毛澤東見張恨水頻頻點頭,微微一笑,接著說: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事物的發展并非那么簡單。和平的實現,不僅需要國共雙方的一致努力,也需要各黨派、各界人士共同攜手,為反對戰爭,爭取和平而做出不懈的奮斗。張先生編輯的《新民報》副刊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我在湖南一師讀書時,有位綽號叫‘袁大胡子’的先生,曾嘲笑我的作文是新聞記者的手筆。今天遇到了張先生,我可是小巫見大巫了喲。”

  張恨水說:

  “毛先生雄才大略,大筆如椽,我輩小說家,豈敢相比,真是慚愧。正如一些同道所批評的那樣,我的小說脂粉氣太濃了些。”

  毛澤東說:

  “脂粉氣也未必有什么不好,我看曹雪芹的脂粉氣比先生要濃得多,但《紅樓夢》不也一樣令我們嘆為觀止嘛!我以為,文藝作品的好與壞,不能在題材上作統而言之,關鍵在于我們的作品,是否真實地反映了社會,刻畫了社會的人和社會的事,反映出社會的矛盾斗爭。”

  張恨水一向被文學圈內人士笑罵為“鴛鴦蝴蝶派”,他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位政治家竟會說出了一番不同凡響的文藝理論,就好像遇到了知己似的,興奮得不住地點著頭。毛澤東又笑問道:

  “張先生‘恨水’一名,想是筆名吧?很有味道,愿聞其詳。”

  張恨水說:

  “確是筆名。我原名‘心遠’。‘恨水’一名是我17歲那年在蘇州第一次投稿時自己取的筆名,是從南唐后主李煜詞‘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中截取出來的。那時,我想人生有限,決不能讓光陰如流水一樣白白流逝,所以取這個筆名,也好隨時聽人稱呼,隨時看到‘恨水’二字,時刻自勉,珍惜時光。可50年來,仍是蹉跎歲月。”

  毛澤東笑道:

  “先生著作等身,堪可欣慰。李后主詞哀怨凄涼之作,竟被先生悟出如此深意,可敬可佩!我也用過許多筆名,卻無先生之名寓意雋永。例如我以前常用的‘潤芝’一名,便是在湖南一師時楊懷中先生為我取的。有一次,我在給楊先生的信中署名‘毛學任’,楊先生問我何故?我說學一學梁任公(即梁啟超——筆者注)。楊先生便給了我一部《胡文忠公全集》要我讀。我反復閱讀后,覺得胡林翼(清代湘軍將領——筆者注)確實值得學習,胡字‘潤芝’,我就改為‘學潤’。楊先生對我說:‘司馬長卿崇拜藺相如就改名為相如,你既然尊敬胡潤芝,就干脆改成潤芝吧。’以后,師長和好友們多叫我‘潤芝’。”

  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過去了,張恨水臨別時,毛澤東贈給他一塊兒灰色呢料、一袋小米和一包紅棗,握著他的手親切地說:

  “我沒有什么好東西。這塊兒我們自制的精毛呢和延安的小米、紅棗,就送給你吧!”

  張恨水回到距重慶30多公里的南溫泉,高興地向家人敘述了見到毛澤東的情景,他還對夫人說:

  “毛先生不僅膽識過人,且知識淵博,見地不凡,確是當今豪杰。”

  他吩咐夫人燒了一鍋紅棗小米粥,讓全家品嘗。不久,他用延安的毛呢做了一套中山裝,只待集會、接客時才舍得穿。后來衣服的顏色褪色了,他就改染成了藏青色。

  且說毛澤東送走了張恨水,又和馮雪峰進行了親切的會談。馮雪峰最早獲悉了蔣介石蓄意利用和談的機會企圖將毛澤東長期軟禁的情報,他立刻報告了周恩來,使中共中央和南方局及時制定了迫使美蔣方面保證毛澤東安全來回的措施。

  毛澤東在談話中稱贊馮雪峰的雜文集《鄉風和市風》和《真實之歌》。毛澤東在緊張的談判之余,還閱讀了馮雪峰的新作《奴隸與奴隸主義》。他說:

  “《奴隸與奴隸主義》是幾年來很少看到的好文章,它抨擊了帝國主義、封建法西斯奴化人民思想的罪惡。”

  9月23日至26日,毛澤東對外稱外出訪問友好。

  原來在9月下旬,江青帶著女兒李訥秘密飛抵重慶,悄悄地住在中共重慶辦事處。毛澤東抱著女兒,親著她說:

  “我的娃娃,爸爸好想你們啊,好想我的娃娃哩。”

  江青打量著毛澤東的面孔,說:

  “怎么拖了這么久還沒有定下來,都把人急死了。外面紛紛傳言,蔣介石要把你們扣留起來,我實在是不放心呀。”

  毛澤東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談判的進展,又詢問延安的情況。江青把帶來的材料拿了出來,她說:

  “據各根據地部隊報上來的材料看,幾乎所有的國民黨軍隊都在積極地準備內戰,只是他們的軍隊還沒有來得及到達前線,所以用談判來為他們贏得時間。這些材料都是最新的報告,有的來不及用電文發出,我親自帶過來了。”

  毛澤東看罷材料,對江青說:

  “你還是不要暴露身份,以免讓國民黨知道了采取措施,要防止他們把你們作為人質。你還是看完病回去吧。”

  江青說:

  “不,我要等你這邊有點結果再回去。既然來了,我總得能放心才回呀。只要我不暴露身份,其他的安全還是有保證的。”

  毛澤東說:

  “談判不會這樣拖下去,我將召開記者招待會,向全世界公布談判真相和我黨的態度,然后通知蔣介石,我將返回延安。我估計,蔣介石還不敢公開扣留我,我們這一個多月在重慶的工作還是有成效的,你和女兒趕緊回延安,千萬不要成為我說走就走的拖累。”

  江青聽從毛澤東的安排,她和李訥看完病后,就秘密地返回了延安。

  毛澤東根據江青帶來的材料,了解到國民黨集中了50萬大軍,在日偽的掩護和配合下,沿平綏、同蒲、平漢、津浦等鐵路線向平津、張家口和東北急進。他指示劉少奇等人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發出指示,要求各解放區徹底破壞鐵路、公路,遲滯蔣軍的行動。他在指示中還說:“遲滯蔣軍的行動是當前的戰略任務。”

  9月26日,在國內外輿論的壓力下,國民黨代表不得不根據蔣介石的授意,主動提出恢復談判。

  毛澤東決定率先讓步,以打破僵局爭取主動。他提出,中共僅要求軍隊數目達到全國軍隊的六分之一,即國民黨現在263個師,中共應編有48個師;以后國民黨軍隊縮編,中共軍隊亦按上述比例遞減,如國民黨軍隊編120個師,中共軍隊應有20個師;國民黨軍隊編為60個師,中共軍隊可減至10個師。在國民黨承認解放區民選政府的原則下,中共在廣東、浙江、蘇南、皖南、皖中、湖南、湖北、河南(豫北不在內)黃河以南的8個解放區的軍隊,撤到蘇北、皖北及隴海路以北地區。

  周恩來、王若飛在談判中提出了這一讓步的新方案。國民黨代表則說:允許中共增加數個補充師,但至多不超過5個軍16個師;軍隊駐地與所謂解放區不可混淆;中共可以提出堪任地方各級行政官員的人選名單,報請中央量才任用,但不可指定何省應劃歸中央。

  中共自然不同意這個方案,僵局仍然沒有打破。此時雙方的讓步,基本上都已經到了各自擬定的底線。

  9月27日,《新華日報》為了配合重慶談判,刊出了毛澤東的答記者問。毛澤東在答記者問中介紹了中國共產黨的基本情況,即現有120萬黨員,軍隊在120萬人以上,民兵在220萬人以上。他要求國民黨政府承認人民軍隊和解放區民主政權的合法地位。毛澤東還說:

  “目前,中國只需要和平建國一項方針,不需要其他方針,因此內戰必須堅決避免。”“我對談判結果充滿信心,無論在什么情形之下,中國共產黨都將堅持避免內戰的方針。為此目的,中國共產黨決定作重要讓步,包括讓出一部分解放區和縮編軍隊在內。”

  此時,國共和談已經達成了部分協議,外間紛紛傳言,說是“軍統”特務將有不利于毛澤東的行動。

  毛澤東在和章士釗的談話中,問章士釗對時局作何分析,章士釗想了片刻,在紙上寫下一個“走”字,并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章士釗認為蔣介石對和談沒有誠意,正在背后準備內戰,乘他尚未準備就緒,毛澤東應迅速離開重慶,防止突變。毛澤東很重視章士釗的意見。

  這個時候,國民黨元老于右任、馮玉祥也分別給蔣介石打電話說:

  “蔣先生邀請毛澤東赴渝共商國是,九州盡知其誠,然現在竟有微詞,說先生有軟禁毛澤東之意,這種傳聞于和談有礙。為正視聽,余等準備通過報界予以辟謠,澄清事實。”

  蔣介石一聽十分惱火,但又不便發作,只好故作鎮靜地說:

  “明人不做暗事,謠言不攻自破,請二位先生及其他黨國要員不必介意道聽途說。”

  9月29日,周恩來奉命去看望張治中,他說:

  “毛主席想早點回去,早一點簽訂協定好不好?”

  張治中問:

  “預定那一天回去?”

  周恩來說:

  “預定10月1日。”

  張治中思忖了一下,說:

  “讓毛澤東主席一個人回去不好,我們不放心,我既然接毛先生來,當然還是應該由我護送他回去。但10月1日不行,我的活動日程都已經安排好了。我需要向蔣委員長請示。毛先生離渝日期,最好稍晚一些,以便安排,要10月10日以后才行。”

  周恩來聞言大喜,立即表示感謝。

  此時,八路軍辦事處從美軍人員嘴里得知,國民黨軍隊在昆明和龍云打起來了。王炳南深夜把毛澤東叫醒,向他報告了這一消息。毛澤東說,只要龍云能頂住就好了,你們要密切注意事態的發展,隨時將情況報告我。

  龍云是張瀾秘密發展的民盟成員,對民盟和民主運動貢獻殊多。

  9月30日,毛澤東在紅巖村會見青年學生,勉勵他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準備擔負更重要的工作。

  1945年10月1日,張瀾得知蔣介石命杜聿明以武力解除了龍云在云南的權力。驟聞之下,不勝震驚,他由此聯想到了毛澤東的安全,立刻派人見周恩來,敦促毛澤東早日離渝。

  10月1日,毛澤東以中央軍委名義電示李先念的新四軍第5師說:

  “集中主力充分準備,打幾個勝仗,殲滅國民黨一部分主力,才能穩住中原局勢。大量牽制蔣軍,也就是支援了華北、華東的斗爭。”

  10月2日,柳亞子應邀到紅巖村會見毛澤東。

  原來,柳亞子把他準備將自己的詩詞和尹瘦石的畫卷舉辦一次聯展的想法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表示完全支持,親筆為《新華日報》編印的“柳詩尹畫聯合展覽會特刊”題寫了刊頭,并約他一敘。

  柳亞子行前,對找他商量聯展事宜的尹瘦石說:

  “今天,毛先生約我去談話,你何不同往?應該為他畫一張像。”

  尹瘦石聞之,精神為之一振,興奮地說:

  “啊,這太好了!我非常想見毛先生一面,如果能為他畫像,更是三生有幸!只是怕他太忙,恐怕無暇為我作‘模特兒’。”

  柳亞子一拍胸脯說:

  “包在我身上了。我們是老朋友,老交情。到時候,你不必說,由我提出來好了。”

  不一會兒,毛澤東派來接柳亞子的汽車就到了,尹瘦石連回去換衣服都來不及了,便匆匆陪同前往。汽車開進化龍橋,在一幢黛青色的建筑物面前停下來。辦事處主任錢之光將二人迎入客廳。須臾,從樓梯上傳來沉穩的腳步聲,毛澤東健步走了下來,陪同他的是王若飛。尹瘦石舉目望去,只見毛澤東年約50余歲,體態偉岸壯碩,上身穿黑色中山裝,下著灰色長褲,布鞋。面龐方中帶圓,隆準、高顴、廣額;眉毛很淡,但一雙眼睛深沉有神;蓄長發,中分,好像很久未剪,不修邊幅;下巴上一顆顯眼的小痣,略略偏右。毛澤東舉止莊重而和氣,微微笑著招呼柳亞子說:

  “亞子兄,我在此恭候大駕光臨哩!”

  “我今天為你帶來一位新朋友。”柳亞子一面和毛澤東搭著話,一面轉身對尹瘦石說:“這是毛先生。”

  “歡迎,歡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毛澤東向尹瘦石伸出手來,尹瘦石連忙握著他那厚實綿軟的大手說:

  “毛先生,久仰,久仰!”

  柳亞子對毛澤東介紹說:

  “這是青年畫家尹瘦石先生。”

  毛澤東把緊握著尹瘦石的手搖了幾搖,說道:

  “喔,藝術家!文以載道,詩以言志,藝術人才是極為重要的!延安有一所魯藝,在抗日戰爭中起了很大作用。不過,那里的藝術家都是窯洞里培養出來的‘土包子’噢。”

  尹瘦石忙說:

  “我也是土包子,沒有留過洋。”

  毛澤東笑著說:

  “我們是彼此彼此了。我只讀到師范,沒有進過大學。恩來他們去法國勤工儉學,我也沒有去。我是覺得對中國的問題還未充分了解,首先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就一頭鉆進線裝書里研究歷代興亡史了。不過,我對于美術卻研究甚少。記得小時候,最不耐煩的是圖畫,在紙上畫了一條橫線、一條弧線就交卷,先生問我畫的是什么,我說:這是李白的詩意,‘半壁見海日’!”

  說罷,他先自朗聲大笑起來。毛澤東的平易近人、瀟灑豁達,立刻使尹瘦石消除了拘謹心理。柳亞子說:

  “尹先生是我多年的知交,雖然年紀輕輕,卻極富才華。端木蕻良說他‘龍蟠蠼曲誰家筆’,‘勾勒直尋吳道子’!”

  毛澤東笑道:

  “好嘛!中國繪畫,源遠流長,后繼有人,將來,‘土包子’一定能勝過‘洋包子’。中華民族隨著政治的獨立崛起,一定會迎來文藝的復興!”

  柳亞子說:

  “我和尹先生正在籌備一個詩畫聯展,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毛澤東問:

  “‘東風’者何?”

  柳亞子答:

  “獨缺潤之兄一幅畫像。今天我請尹先生來,就是想為你寫真,你要為他做‘模特兒’噢!”

  尹瘦石見柳亞子切入正題,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不知道這一位身系天下安危的政治家有沒有余暇,肯不肯配合?沒有到毛澤東不假思索,竟然滿口答應了。他說:

  “可以,可以。”

  他回頭望望王若飛說:

  “你安排一下時間,哪一天好啊?”

  王若飛有些為難,談判期間,時間緊得很,這畫像之舉又節外生枝,還頗費時間。他馬上查了一下預定的工作日程,說:

  “那么,只有5號下午了。”

  毛澤東說:

  “一言為定。”

  王若飛取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在上面寫上幾個字:“5號下午送尹先生到紅巖村。”寫罷遞給尹瘦石說:

  “屆時請先生持此到張公館,有車子送你過來。”

  尹瘦石起身告辭,毛澤東即請柳亞子上樓進行預定的談話。柳亞子正式向毛澤東提出了遷居延安的想法,毛澤東說:

  “亞子先生在國統區有一定的影響,還有更大的作用。亞子先生,我們不久就會要見面的。”

  柳亞子聽了毛澤東的意見,連連點頭,決定回到他的老根據地上海。毛澤東認為這蠻好。

  10月3日,蔣介石向部下下達密令說:

  “奸匪若不速予剿除,不僅8年抗戰前功盡棄,且必遭害無窮,使中華民族永無復興之望,我輩將士何以對危難之同胞,更何以對陣亡之將士。遵照所訂剿匪手冊,督勵所屬,努力進剿,迅速完成任務,其建功于國家者必膺懋賞,其遲滯貽誤者當必執法以繩。”

  10月4日,毛澤東聞訊柳亞子的妻子鄭佩宜因盲腸炎住重慶市立醫院開刀,特意寫了一封回信表示慰問,他寫道:

  亞子先生吾兄道席:

  詩及大示誦悉,深感勤勤懇懇誨人不倦之意。柳夫人清恙有起色否?處此嚴重情況,只有親屬能理解其痛苦,因而引起自己的痛苦,自非“氣短”之說所可解釋。時局方面,承詢各項,目前均未至具體解決時期。報上云云,大都不足置信。前曾奉告二語: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吾輩多從曲折(即困難)二字著想,庶幾反映了現實,免致失望時發生許多苦惱。而困難之克服,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此點深望先生引為同調。有些可談的,容后面告,此處不復一一。先生詩慨當以慷,卑視陸游、陳亮,讀之使人感發興起。可惜我只能讀,不能做。但是萬千讀者中多我一個讀者,也不算辱沒先生,我又引以自豪了。敬頌

  興居安吉!

  毛澤東

  毛澤東在信中把他對時局的看法也告訴了柳亞子,毛澤東寫道: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柳亞子對毛澤東的盛情萬分感激,又寫了兩首詩,其中有:“馳箋問疾殷勤甚,合走深山慰病妻。”柳亞子還在另一首詩里寫道:“瑜亮同時君與我,幾時煮酒論英雄?陸游陳亮寧卑視,卡爾中山愿略同。”

  10月5日,周恩來、王若飛和張群、張治中、邵力子,在曾家巖蔣介石侍從室會談。周恩來代表中共方面宣布: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定于周內返回延安。

  10月5日下午2時許,尹瘦石攜帶著筆、墨、紙、硯,到了上清寺桂園張治中公館,隨周恩來登上了等候在門前的汽車,前往紅巖村。同行的還有中共四川省委書記張友漁。

  3時許,車子到了紅巖村,周恩來陪同尹瘦石進了客廳,由18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主任錢之光陪同等候毛澤東下樓來畫像,周恩來自去忙自己的事務了。

  這間客廳極為簡樸,僅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而已。尹瘦石作畫心切,短短的等待好像過了很長時間,他想,毛先生手頭的工作可能還沒有處理完,也許,毛先生還要梳洗一番準備一下。在尹瘦石的猜測和等待中,毛澤東突然出現了!他未做任何“化妝”,依然是上次見面時的裝束,只是因天氣轉寒多加了一件黑色大衣,長發依然未加修剪,甚至連唇邊長出的短髭也聽之任之,沒有修剪。尹瘦石心想,這樣更好,這才是真實的‘天然去雕飾’的毛澤東。

  “噢,你來了?”毛澤東步下樓梯,親切地和尹瘦石打招呼,仿佛是老朋友了。尹瘦石站起身,還未及說話,毛澤東又問他:“你看怎么畫?我聽你的,我坐在哪里?”

  尹瘦石心中的一些精神準備和隱約的顧慮都被沖散了。毛澤東對他沒有任何要求,更沒有“限制”或“指令”。他把桌子移開,留出揮毫的余地。在距離桌子兩三米遠的地方擺一張藤椅,目測了一下角度,然后說:

  “毛先生就坐在藤椅上吧。我作畫的時候,先生盡可以隨便講話,吸煙,完全放松,但請動作不要太大,也不要走動。”

  毛澤東在藤椅上坐下,微微點頭,表示“照辦”。時間是珍貴的,尹瘦石立即進入了亢奮的創作狀態,吮筆撫紙,據案寫生。手中這只畫筆,仿佛有千鈞重量。40分鐘過去了。尹瘦石仔細地審視著剛剛完成的作品,看看是否還需要加工或修改,當他覺得已經充分地體現了所要表現的一切時,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了一口氣,放下畫筆,說:

  “毛先生,好了!”

  “噢?”毛澤東從沉思中被驚醒了,從容走向畫案,仔細觀看畫中的那個毛澤東,又回頭笑問錢之光:“你看,畫得像不像啊?”

  錢之光一直在畫案旁邊凝神觀看寫生過程,他連聲說:

  “像!像!”

  毛澤東滿意地點點頭。尹瘦石大功告成,非常興奮,竟然忘了讓毛澤東在畫上簽個名,這成為他一生中一件追悔莫及的事情。

  第二天,柳亞子在毛澤東的畫像上親筆題詩一首:

  恩馬堂堂斯列健,人間又見此頭顱。龍翔鳳翥君堪喜,驥附驂隨我敢吁。

  岳峙淵渟真磊落,天心民意要同符。雙江會合巴渝地,聽取驩禹萬眾呼。

  欲知毛澤東和柳亞子的友誼后來如何發展,請繼續往后看。

 

  為紀念偉大領袖毛主席誕辰120周年

  作者QQ群:327239730群內共享有電子版下載,實體書事宜可聯系作者,電話:13937776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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