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我在重慶期間,前方和后方都必須積極活動,對蔣介石的陰謀都要予
以揭露,對蔣介石的一切挑釁行為,都必須予以迎頭痛擊,有機會就吃
掉它,能消滅多少就消滅多少。我軍的勝利越大,農民群眾活動越積極,
我的處境就越有保障、越安全。須知蔣委員長只認得拳頭,不認得禮讓。”
話說1945年8月14日,蔣介石發(fā)給毛澤東一封電報,他在電文中寫著:
萬急!
延安毛澤東先生勛鑒:
倭寇投降,世界永久和平局面可期實現(xiàn),舉凡國際國內各種重要問題,亟待解決,特請先生克日惠臨陪都,共同商討,事關國家大計,幸勿吝駕,臨電不勝迫切懸盼之至。
蔣中正
蔣介石的這封電報,打破了由陳布雷起草的慣例,它是由國民黨政府文官長吳鼎昌起草的,事先連《中央日報》社的社長、主編都不知道。蔣介石如此保密,是要給延安的毛澤東來一個突然襲擊。
毛澤東對蔣介石的假和談、真內戰(zhàn)的陰謀是十分清楚的。
8月16日中午,毛澤東為了擊敗蔣介石的和平攻勢,就朱德于8月13日奉命復電蔣介石“堅決地拒絕這個命令”一事,發(fā)出由他以朱德名義起草的致蔣介石的電報,接著他又發(fā)出給蔣介石的復電,他在電文中寫道:
“未寒電悉。朱德總司令本日午有一電給你,陳述敝方意見,待你表示意見后,我將考慮與你會見的問題。”
毛澤東發(fā)完電報,接見了此時國民黨政府派駐延安的聯(lián)絡參謀周勵武和羅伯倫,明確地告訴他們說:
“我目前不準備離開延安,請你們轉告蔣先生。”
在此期間,也就是8月16日和18日,斯大林兩次致電中共中央,他說,希望和平解決中國國內爭端;他還說要毛澤東赴渝同蔣介石談判,否則內戰(zhàn)打起來,中華民族就有毀滅的危險。斯大林似乎是和蔣介石一唱一和。
也就是在8月18日這一天,日本關東軍向蘇軍投降了。后來到8月30日,蘇軍占領整個中國東北全境和朝鮮北部,偽滿皇帝愛新覺羅.溥儀被蘇軍俘虜。此役,蘇聯(lián)紅軍殲滅日軍8萬人,俘虜60萬人;蘇聯(lián)紅軍也傷亡了32000人。
8月19日,山東解放軍司令員兼政委羅榮桓向中央軍委建議,將中共部隊統(tǒng)一改稱為“人民解放軍”。中央軍委立即復電羅榮桓,同意他的建議。
再說蔣介石覺得毛澤東推出朱德為擋箭牌,拒絕來重慶,正好有利于他的和平攻勢。
8月20日,蔣介石再次電邀毛澤東赴渝:
延安毛澤東先生勛鑒:
來電誦悉,期待正殷,而行旌遲遲未發(fā),不無歉然。抗戰(zhàn)8年,全國同胞如在水深火熱之中,一旦解放,必須有以安輯之而鼓舞之,未可蹉跎延誤。大戰(zhàn)方告終結,內爭不容再有。深望足下體念國家之艱危,憫懷人民之疾苦,共同戮力,從事建設。如何以建國之功收抗戰(zhàn)之果,甚有賴于先生之惠然一行,共定大計,則受益拜惠,豈僅個人而已哉!特再馳電奉邀,務懇惠臨為感。
蔣中正
這一封電報同第1封密電不同,電波尚未傳到延安,中央社已經(jīng)在新聞電中發(fā)表了這封電報的內容。顯然,他的這一封電報是為了政治宣傳。蔣介石的目的是要讓全國人民都知道,我蔣介石是要和平的,而他毛澤東卻拒絕和平。否則,你毛澤東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邀請,到重慶來共商建國大計呢?
8月20日,毛澤東和中共中央決定撤銷中共中央北方局,除了已經(jīng)設立的晉冀魯豫邊區(qū)政府外,成立中共中央晉冀魯豫局和晉冀魯豫軍區(qū),以鄧小平、劉伯承、薄一波、滕代遠、王宏坤、張際春、王從吾、楊秀峰為中共中央晉冀魯豫局常務委員,由鄧小平任書記,薄一波任副書記。劉伯承任晉冀魯豫軍區(qū)司令員,鄧小平任政委,滕代遠任第1副司令員,王宏坤任第2副司令員,薄一波任第1副政委,張際春任第2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李達任參謀長,王新亭任政治部副主任。同時成立晉察冀中央局,由聶榮臻為書記。
8月20日,毛澤東以中共中央名義電示華中局,應華中局的要求,將京滬杭地區(qū)部隊改稱“人民解放軍”。電文中還對華中局提出發(fā)動上海起義的要求指示說:
“你們發(fā)動上海起義的方針是完全正確的,望堅決貫徹執(zhí)行此方針,并派我軍有力部隊入城援助,其它城市如有起義條件,照此辦理。”
毛澤東還致電晉察冀中央分局并告各分局說:
“對于北平、天津、唐山、保定、石家莊,應迅速布置城內的人民武裝起義,以便不失時機配合攻城我軍實行起義,奪取這些城市,主要是平津。”
8月21日,毛澤東根據(jù)形勢變化,致電華中局,取消上海起義計劃,撤退已經(jīng)到達上海市郊的新四軍部隊;同時也放棄了在北平、天津等地準備組織武裝起義的安排。
8月22日,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發(fā)出《關于改變戰(zhàn)略方針,奪取小城市及廣大鄉(xiāng)村的指示》。指示中說:
“除個別地點仍可占領外,一般應以相當兵力威脅大城市及交通要道,使敵偽向大城市要道集中,而以必要著重于奪取小城市及廣大鄉(xiāng)村,擴大并鞏固解放區(qū),發(fā)動群眾斗爭,并注意組訓軍隊,準備應付新局面。”
8月22日,毛澤東為了揭穿蔣介石的真實圖謀,表明中共的和平誠意,第2次給蔣介石復電。他在電文中寫道:
“從中央社新聞電中,得讀先生復電。茲為團結大計,特先派周恩來同志前來進謁,希予接洽,為懇。”
毛澤東既看清了蔣介石第2次來電意在搞政治宣傳,就決定針鋒相對,奮力反擊:你可以將電報公之于眾,我何不來一個對社會的宣言呢?于是,他就起草了一個《中共中央對目前時局的宣言》,準備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上通過。
8月2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延安舉行,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討論國共談判問題。明天就要出發(fā)到前線的林彪、劉伯承、鄧小平、陳毅、陳賡、薄一波、蕭勁光參加了會議。毛澤東在會議上作了長篇講話,他說:
“現(xiàn)在的情況是,抗日戰(zhàn)爭的階段已經(jīng)結束,中國應該進入和平建設階段。全世界、歐州、東方都是如此,都進入和平建設時期。不能有第3次世界大戰(zhàn)是肯定的。我們現(xiàn)在的新口號是:和平、民主、團結(過去是抗戰(zhàn)、團結、進步)。和平是能夠取得的:蘇美英需要和平,人民需要和平,我們需要和平,國民黨也不能下決心打內戰(zhàn),因攤子未擺好、兵力分散、內部矛盾。
進入和平建設時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我們可以得到一部分大城市,一種是得不到,現(xiàn)在是得不到。我們曾力爭進入若干大城市,現(xiàn)在沒有成功。原因有二:一是蘇聯(lián)受到《中蘇友好同盟條約》的限制,不可能也不適于幫助我們;二是蔣介石利用他得到盟國承認的合法地位,使日軍完全向他投降。
我們只能在得不到大城市的情況下,進入和平階段。對國民黨的批評,本來決定停一下,因為日本突然投降,蔣介石下令要我們‘駐防待命’,不得不再批評一下,今后要逐漸緩和下來。以后仍然是蔣反我亦反,蔣停我亦停,以斗爭達到團結,有理有利有節(jié)。”
毛澤東在講話中既考慮到和國民黨建立聯(lián)合政府、和平建國的可能性,同時也清醒地估計到和平的暫時性。他說:
“一場嚴重的內戰(zhàn)是不可避免的,我黨必須做好思想上、組織上、物質上、軍事上的準備。戰(zhàn)后人民迫切要求和平、休養(yǎng)生息,應當在不放松武裝自衛(wèi)準備的前提下,力爭一個有利于人民的和平建設時期,盡可能用和平的方法改造中國社會,或者通過談判,延緩蔣介石發(fā)動全面內戰(zhàn)的時間。如果不能實現(xiàn)和平,也可通過談判,教育人民,爭取中間勢力,使全國人民認清蔣介石的反動本質。
蔣介石想消滅共產黨的方針沒有改變,也不會改變。他所以可能采取暫時的和平,是由于沒有做好內戰(zhàn)的準備。在談判中,我們要有所讓步,準備最大的困難,但并不是無原則的讓步,要以斗爭求團結,對蔣介石采取有理、有利、有節(jié)的斗爭策略,與蔣介石打打停停,蔣反我亦反,蔣停我亦停,甚至可能打痛蔣介石,逼他讓步。”
毛澤東對即將上前線的指揮員們說:
“同志們擔心我去談判的安全,蔣介石這個人我們是了解的。你們在前方打得好,打的勝仗越多,我就安全一些,談判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我回延安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打得不好,談判就困難一些,我就危險一些。”
有人問:
“主席,你是否真的要去?”
毛澤東說:
“我是否出去?我們今天還是決定去而不是不出去。但出去的時機由書記處決定。我出去決定少奇同志代理我的職務,書記處另推陳云、彭真同志為候補書記,以便我和恩來出去后,書記處還有5人開會。”
會議經(jīng)過討論,通過了毛澤東起草的《中共中央對目前時局的宣言》。會議決定:先派周恩來前往重慶,隨后毛澤東再去。
經(jīng)毛澤東提議,會議為毛澤東去重慶談判以及不可避免的新的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作了組織上的準備,組成了新的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委員有12人,他們是:毛澤東 朱德 劉少奇 周恩來 彭德懷 陳毅 聶榮臻賀龍 徐向前 劉伯承 林彪 葉劍英
主席:毛澤東
副主席4人,他們是:朱德 劉少奇 周恩來 彭德懷
由彭德懷兼任中央軍委總參謀長;葉劍英以八路軍總參謀長兼任軍委副總參謀長;劉少奇兼任中央軍委總政治部主任;程子華任總政治部副主任;楊尚昆任軍委秘書長。后來在9月2日又任命楊立三擔任中央軍委總后勤部長。
會議決定:為促進國共合作,謀求國內和平,中央軍委所屬部隊繼續(xù)使用八路軍(第18集團軍)、新四軍及華南各游擊縱隊番號。
此時的毛澤東正在忙著,蔣介石也沒有閑著,他斷定毛澤東不敢來重慶,就把和平的調子唱得更高了,他要再將毛澤東一軍。8月23日這一天,蔣介石又匆匆忙忙地第3次電邀毛澤東,他在電文中說:
“未養(yǎng)電誦悉,承派周恩來先生來渝洽商,至為欣慰。惟目前各種重要問題,均待與先生面商,時機迫切,仍盼先生能與恩來先生惠然偕臨,則重要問題方得迅速解決,國家前途實利賴之。茲已準備飛機迎迓,特再馳電速駕!”
在此期間,斯大林先后來了兩封電報,第一封電報的主要內容是說,中國不能再打內戰(zhàn),要再打內戰(zhàn)就可能把民族引向滅亡的危險地步。毛澤東看了電文,非常生氣,他說:
“我就不信,人民為了翻身搞斗爭,民族就會滅亡?!”
8月24日,毛澤東第3次電復蔣介石,他在電文中寫道:
“梗電誦悉。甚感盛意。鄙人亟愿與先生會見,共商和平建國之大計,俟飛機到,恩來同志立即赴渝進謁,弟亦準備隨即赴渝。晤教有期,特此奉復。”
好一番電文斗智,實在精彩。此時,蔣介石的如意算盤是:如果毛澤東不去重慶,他就可以宣布共產黨拒絕和平,把內戰(zhàn)的責任推到共產黨身上;如果毛澤東去了,他就通過談判對共產黨施加壓力,誘騙共產黨交出軍隊和解放區(qū);如果達不到目的,就借此時機,部署內戰(zhàn),贏得準備全面內戰(zhàn)的時間。毛澤東歷來是洞察秋毫,正像前邊所說,他對蔣介石的圖謀,事先就已經(jīng)做好了各種準備。
8月24日這一天,遠在美國的胡適也要湊湊熱鬧,他也給毛澤東發(fā)來了一封電報,電文中寫道:
潤之先生:
頃見報載,傅孟真轉述兄問候胡適之語,感念舊好,不勝馳念。22日晚與董必武兄長談,適陳鄙見,以為中共領袖諸公,今日宜審察形勢,愛惜中國前途,努力忘卻過去,瞻望將來,痛下決心,放棄武力,準備為中國建立一個不靠武力的第二政黨。公等若能有此決心,則國內18年之糾紛一朝解決;而公等20余年之努力,皆可不致因內戰(zhàn)而完全消滅。
美國開國之初,吉佛生10余年和平奮斗,其所創(chuàng)之民主黨遂于第四屆大選獲得政權;英國工黨50年前僅得44000票,而和平奮斗之結果,今年得1200萬票,成為絕大多數(shù)黨。若能持之以耐心毅力,將來和平發(fā)展,前途未可限量。萬萬不可以小不忍而自致毀滅!以上為與董兄談話要點,今特陳達,用供參考。
毛澤東對胡適的這一封電報,根本不屑于回電。后來,胡適也承認他給毛澤東發(fā)這封電報,是一種“天真”的做法。
8月24日,蔣介石召開國民黨高層會議,商討關于東北地區(qū)的問題。
原來在日軍投降后,國民黨內部在軍隊是否進入東北問題上,發(fā)生了一場爭論:以白崇禧、戴傳賢為代表的一派,主張放棄東北,鞏固國民黨在華北的實力地位;而以熊式輝、杜聿明為代表的一派,則堅決主張進軍東北。
蔣介石在這次高層會議上,最終采納了熊式輝、杜聿明等人進軍東北的主張,決定將東北列為“國民革命最重大的目標和最迫近的工作”。
后來在8月30日,國民黨政府任命熊式輝為東北行營主任,將東北劃分為9省2市,任命了各省省長和市長。
8月24日,中共方面趕往山東的林彪、李富春、張聞天、高崗和趕往其它戰(zhàn)場的劉伯承、賀龍、陳毅、鄧小平、薄一波、陳賡、陳錫聯(lián)、陳再道、張際春、滕代遠、蕭勁光、楊得志、鄧華、宋時輪、李天佑等20名高級干部,同乘一架美國運輸機,由延安飛抵太行山八路軍總部。
陳毅在臨行前,毛澤東找他談話,要他重返華中。毛澤東已經(jīng)預見到將來要開辟華東戰(zhàn)場,非陳毅壓陣不可。陳毅說,我回華中無事可做,不如去其它戰(zhàn)場。毛澤東堅持要陳毅回華中,他說:
“你到華中,什么事也不要做,只須呆在司令部里下下圍棋,擺擺龍門陣即可。”
8月25日,中共中央發(fā)表了《關于目前時局的宣言》,宣言中說:
全民族的重大任務是鞏固國內團結,保證國內和平,實現(xiàn)民主,改善民生,以便在和平民主團結的基礎上,實現(xiàn)全國的統(tǒng)一,建立獨立自由與富強的新中國。
宣言提出了和平、民主、團結三大口號,提出了要求國民黨政府采取克服內戰(zhàn)危險、“奠定今后和平建設的基礎”的6項緊急措施:
1、承認中國解放區(qū)的民選政府和抗日軍隊,撤退包圍與進攻解放區(qū)的軍隊,以便立即實現(xiàn)和平,避免內戰(zhàn)。2、劃定八路軍、新四軍及華南抗日縱隊接受日軍投降的地區(qū),并給予他們以參加處置日本的一切工作的權力,以昭公允。3、嚴懲漢奸,解散偽軍。4、公平合理的整編軍隊,辦理復員,救濟難胞,減輕賦稅,以蘇民困。5、承認各黨派合法地位,取消一切妨礙人民聚會、結社、言論、出版自由的法令,取消特務機關,釋放愛國政治犯。6、立即召開各黨派和無黨派代表人物的會議,商討抗戰(zhàn)結束后的各項重大問題,制定民主的施政綱領,結束訓政,成立舉國一致的民主的聯(lián)合政府,并籌備自由無拘束的普選的國民大會。
后來,各民主黨派和各界知名人士紛紛發(fā)表談話、宣言,擁護和支持中國共產黨在《關于目前時局的宣言》中提出的主張,強烈要求以和平方式解決抗戰(zhàn)勝利后的中國問題。中國民主同盟還在《抗戰(zhàn)勝利聲中的緊急呼吁》一文中,提出了“民主統(tǒng)一,和平建國”的方針,并提出了10項主張。
8月25日,毛澤東為新華社寫的《蔣介石在挑動內戰(zhàn)》一文和他以第十八集團軍總司令朱德名義寫給蔣介石的兩封電報同時發(fā)表,有力地揭露了蔣介石發(fā)動內戰(zhàn)的陰謀。
8月25日,中共駐重慶的代表王若飛回到延安。晚上,毛澤東與政治局成員和王若飛連夜磋商,再次研究關于他去重慶的問題。經(jīng)過反復權衡利弊,大家同意毛澤東去重慶。
8月25日晚,毛澤東復魏德邁同日來電說:
“鄙人承蔣委員長3電相邀,赫爾利大使兩次表示愿意來延,此種誠意,極為心感。茲特奉達,歡迎赫爾利大使來延面敘,鄙人及周恩來將軍可以偕赫爾利大使同機飛渝,往應蔣委員長之約,以期早日協(xié)商一切大計。”
8月26日,毛澤東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就自己赴重慶談判的重要性和同國民黨談判的方針、方案作了報告。他分析了國際國內形勢,認為蔣介石電邀他到重慶談判不在于誘捕他,而是要利用和談,爭取備戰(zhàn)時間,推卸戰(zhàn)爭責任。毛澤東說:
“我去重慶的問題,昨晚政治局7同志與若飛同志商談,決心答復魏德邁的電報。可以去,必須去。這樣可以取得全部的主動權,可以徹底戳穿國民黨誣蔑共產黨不要和平、不要團結的謊言,教育和團結全國人民。”
“蔣介石的主觀愿望,是要堅持獨裁和消滅共產黨,但是要實現(xiàn)他的愿望,客觀上有很多困難。這樣,使他不能不講講現(xiàn)實主義。人家講現(xiàn)實主義來邀請,我們講現(xiàn)實主義去談判。”
有人提出疑問說,談判會不會造成“城下之盟”的局面?毛澤東說:
“要充分估計蔣介石逼我城下之盟的可能,但簽字之手在我。自然必須做一些一定的讓步,在不傷害雙方根本利益的條件下,才能得到妥協(xié)。”
毛澤東設想了作出讓步的限度,他說:
“第一步是廣東至湖南;第二步是江南;第三步是江北。但隴海路以北迄外蒙古一定要我們占優(yōu)勢。東北行政大員由國民黨派,我們去干部,一定有文章可做。如果這樣還不行,那么城下就不盟,準備坐班房。我們黨的歷史上除何鳴事件外,還沒有隨便繳槍的事。如果是軟禁,那倒不怕,正是要在那里辦點事。蘇聯(lián)、美國都不愿中國內戰(zhàn),國際壓力是不利于蔣介石獨裁的。所以重慶是可以去,必須去。領導核心還在延安,黨內也不會有什么擾亂,將來還可能有多一些同志到外面去,延安不要輕易搬家。由于有我們的力量,全國的人心,蔣介石自己的困難,外國的干涉4個條件,所以決不怕,這次去是可以解決一些問題的。”
毛澤東提議,在他去重慶期間,由劉少奇代理黨中央主席。
會議正式?jīng)Q定,派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赴重慶談判。
中共中央立即給中國戰(zhàn)區(qū)盟軍參謀長魏德邁發(fā)去一封電報,要他派出專機,并請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同機前往延安,迎接毛澤東到重慶進行談判。
蔣介石沒有想到毛澤東果真要來了,他命人第4次致電毛澤東說:
“頃聞先生偕周恩來先生同時來渝,至為欣慰。茲派張部長文白偕同赫爾利將軍于明天乘專機來延速駕,特電先聞。”
再說毛澤東在政治局會議結束后,和劉少奇進行了長時間的談話,他說:
“我在重慶期間,前方和后方都必須積極活動,對蔣介石的陰謀都要予以揭露,對蔣介石的一切挑釁行為,都必須予以迎頭痛擊,有機會就吃掉它,能消滅多少就消滅多少。我軍的勝利越大,農民群眾活動越積極,我的處境就越有保障、越安全。須知蔣委員長只認得拳頭,不認得禮讓。”
談話結束后,毛澤東為了使全黨了解他去重慶談判的意義和方針,為中共中央起草了《關于同國民黨進行和平談判的通知》,他在通知中寫道:
“日寇迅速投降,改變了整個形勢,蔣介石壟斷了受降權利,大城市和要道在一個階段內暫時不屬于我們。但是華北方面,我們還要力爭,凡能爭得者應用全力爭之”;“現(xiàn)在蘇美英3國均不贊成中國內戰(zhàn),我黨又提出和平、民主、團結三大口號,黨中央決定派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3同志到重慶和蔣介石商量團結建國大計,國民黨在內外壓力下,可能有條件地承認我黨地位,我黨也有條件地承認國民黨的地位,造成兩黨合作(加上民主同盟等)、和平發(fā)展的新階段。假如此種局面出現(xiàn)之后,我黨應當努力學會合法斗爭的一切方法,加緊國民黨區(qū)域城市、農村、軍隊3大工作(均是我之弱點)。在談判中,國民黨必定要求我方大大縮小解放區(qū)的土地和解放軍的數(shù)量,并不許發(fā)行紙幣,我方亦準備給以必要的不傷害人民根本利益的讓步。無此讓步,不能擊破國民黨的內戰(zhàn)陰謀,不能取得政治上的主動地位,不能取得國際輿論和國內中間派的同情,不能換得我黨的合法地位和和平局面。但是讓步是有限度的,以不傷害人民根本利益為原則。
在我黨采取上述步驟后,如果國民黨還要發(fā)動內戰(zhàn),它就在全國全世界面前輸了理,我黨就有理由采取自衛(wèi)戰(zhàn)爭,擊破其進攻。”“我黨力量強大,有來犯者,只要好打,我黨必定站在自衛(wèi)立場上堅決徹底干凈全部消滅之(不要輕易打,打則必勝),絕對不要被反動派的氣勢洶洶所嚇倒。但是不論何時,又團結,又斗爭,以斗爭之手段,達團結之目的;有理有利有節(jié);利用矛盾,爭取多數(shù),反對少數(shù),各個擊敗等項原則,必須堅持,不可忘記。”
毛澤東在《通知》中對華北、華東、華中、華南解放區(qū)的斗爭作了原則性的指示,他寫道:
“絕對不要依靠談判,絕對不要希望國民黨發(fā)善心”,“必須依靠自己手里的力量。”
毛澤東還擔心著華中局的事,他致電華中局說:
“陳毅同志昨日飛抵太行,轉赴華中。陳態(tài)度很好,一切問題均談通。分工:饒為書記及政委,陳為軍長及副書記,其余不變。”
毛澤東又以中共中央的名義,擬出致中共山東分局及羅榮桓的電文,他在電文中寫道:
“林彪、蕭勁光二同志昨日飛抵太行轉赴山東軍區(qū)。分工:羅榮桓為書記及政委,林彪為司令員,蕭勁光為副司令員。如因病必須休養(yǎng)時,林代理羅的職務,林、蕭均為分局委員,其余不變動。”
這一天,解放區(qū)軍民得知毛澤東將赴重慶同國民黨進行談判,都非常擔心。各界群眾紛紛派出自己的代表,到楊家?guī)X中央辦公廳請求毛澤東不要去冒險。他們說:重慶是國民黨統(tǒng)治的窩巢,籠罩著一片白色恐怖。同時,蔣介石是一個反復無常、極其陰險的陰謀家,人們對他扣押張學良,軟禁胡漢民等事記憶猶新。
有些根據(jù)地也發(fā)來電報勸毛澤東不要去重慶。
此時因日軍侵入新加坡而流亡在印度的陳嘉庚,聽說毛澤東要去重慶與蔣介石談判,也很擔心毛澤東的安全,他打電報勸毛澤東不要到重慶去;又打電報給周恩來說:
“若望國民黨官吏放下屠刀,還政于民,正無異于與虎謀皮。”
吳玉章為此專程來到毛澤東的住處,轉達范文瀾夫婦的意見,說:
“請告訴毛主席,我們勸他千萬別去呀!”
毛澤東笑了笑,對吳玉章說:
“謝謝他們的好意,我注意一點好了!”
是日晚,邊區(qū)勞動英雄楊步浩也來到了毛澤東家里,毛澤東叫他吸煙,他不吸;叫他喝茶,他不喝;叫他坐下談,他說:
“我坐不住呀!毛主席啊,你領導我們抗戰(zhàn),大生產,沒離開過我們一步。如今要去重慶,延安人民都不愿意你去!”
說著說著止不住流下了眼淚。毛澤東安慰他坐下來,自己坐在他對面,解釋說:
“延安人民的心情我很理解。你轉告大家,我去談判好了,很快就會回來的。”
楊步浩說:
“他們既然要來代表接你,那就在延安談判不一樣嗎?”
毛澤東笑笑說:
“他們當不了蔣介石的家嘛。”
楊步浩說:
“那你也派代表去就行了唄。”
毛澤東說:
“跟敵人斗爭,要講策略。今天,全國人民都反對內戰(zhàn),渴望和平、民主、團結,我們共產黨是最忠實代表人民的利益和愿望的。如果我不去,恰好中了蔣介石的詭計,他會借此欺騙全國人民,說我拒絕和平,想發(fā)動內戰(zhàn)。因此,這個‘鴻門宴’我應當去,必須去。”
楊步浩明白了,可他還是忍不住說:
“蔣介石這個大壞蛋,什么手段都使得出來,我看太危險!”
毛澤東呵呵一笑,站了起來,說道:
“我們有全國人民的支持和擁護,有八路軍、新四軍做后盾,蔣介石即使耍流氓手段,他也不能不有所顧忌。再說,美國駐華大使赫爾利也一再保證……”
楊步浩心直口快,他不等毛澤東說完,就說道:
“他們都是一路貨色,說話不算數(shù),什么壞事都干得出來。”
毛澤東給他倒了一杯水,又坐下來耐心地解釋說:
“為了人民的利益,個人得失不能計較。蔣介石雖然從來不講信用,但談判訂個‘協(xié)議’,以后他再要翻臉,就在全國、全世界人民面前輸了理,人民就會站在我們一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楊步浩見說不動毛澤東,就起身告辭,他緊緊地拉著毛澤東的手說:
“你去了要格外小心。你啥時平安回到延安,我們心里這塊石頭才能落地。”
8月27日,赫爾利、張治中乘專機飛往延安。
張治中,字文白,安徽巢縣人,出生于1890年,比毛澤東年長3歲。他只有一點和毛澤東相同,就是典型的農工子弟出身。張治中是完全靠個人的努力,進軍校,入黃埔,走上了軍旅之途。張治中膽識過人,又嚴于律己,他在國民黨集團中的地位不斷攀升。他又是國民黨多如牛毛的將軍中唯一一位握有重兵、卻從未與共產黨人直接對抗廝殺過的將軍。本傳在前幾卷中已經(jīng)敘述過,張治中曾幾次代表國民黨與中共談判過,有“和平將軍”之稱。
且說張治中靜靜地坐在飛機上,一幕幕往事在腦海中重新顯現(xiàn):
張治中與周恩來曾經(jīng)長期在黃埔共事,在相互合作中建立了友誼。1925年,張治中向周恩來提出,要求參加中國共產黨,周恩來表示歡迎,告訴他請示組織后即予答復。后來,中共中央決定,不吸收他加入中共。因為國共兩黨有約,中共不吸收國民黨高級干部加入中共。自此,周恩來與張治中約定:“稍待適當時機為宜,中共保證今后一定暗中支持你,使你的工作好做。”此后,張治中一直同情共產黨,一貫主張國共合作。自皖南事變發(fā)生后,國共兩黨關系破裂,兩黨之間雖然不斷商談,但久無成果。張治中是國民黨內主和派的代表,他曾多方勸慰,力主合作。在1943年夏季的一天,蔣介石在他的官邸緊急約見張治中。蔣介石開口就說:
“我想請毛澤東到重慶來,我們當面談一切問題,你看好不好?”
張治中很是興奮,由蔣介石自己先提出這種會晤,這還是第一次。他連忙答道:
“很好,很好,我完全同意。”
蔣介石當即寫了一封給毛澤東的親筆信,交給張治中。此時,在重慶參加國共和談的林彪準備回延安去,張治中當晚在家中為他餞行,并把蔣介石的信,交給林彪帶回延安。后來,不知是什么原因,中共對蔣介石的邀請未作任何表示。礙于禮節(jié),張治中也沒有向在重慶的周恩來查詢。
抗戰(zhàn)勝利后,當人們都在狂歡勝利的時候,張治中卻一個人悶在家里沉思:不錯,抗戰(zhàn)是勝利了,可國內問題仍然是危機四伏,國共兩黨的商談已陷于停頓,內戰(zhàn)有一觸即發(fā)的危險。于是,張治中和吳鼎昌就積極活動,力主國共和談早日恢復。蔣介石將計就計,這就有了3次電邀毛澤東的舉動。
張治中正想著往事,飛機已經(jīng)到了延安,在機場徐徐降落。毛澤東與朱德、周恩來、林伯渠等人早已守候在延安機場,熱情迎接赫爾利和張治中。
這是毛澤東和張治中初次會面。毛澤東給張治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此之前,張治中對毛澤東沒有什么印象,相反的,由于國民黨的長期欺騙宣傳,使張治中對毛澤東還有過懷疑,他懷疑毛澤東究竟具備了什么條件能夠做共產黨的領袖。
中共中央為了確保毛澤東重慶之行的安全,特意安排由陳龍和顏太隆負責警衛(wèi),還配備了在重慶工作的龍飛虎、蔣澤民、賀清華、舒光才、齊吉樹參與警衛(wèi);此外,由八路軍辦事處的劉昂負責照料毛澤東的生活,由李澤純專門為毛澤東做飯。周恩來還囑咐陳龍、龍飛虎、顏太隆這“3條龍”隨時跟隨毛澤東及其一切外出活動,不得稍離片刻;他還親自到飛機上檢查毛澤東的座位和安全帶。
8月28日上午,毛澤東要去飛機場了,江青準備完毛澤東穿戴的衣服帽子,又檢查了給毛澤東帶的書。她又叮囑跟隨毛澤東去重慶的衛(wèi)士齊吉樹說:
“重慶是個‘火罐子’,熱得厲害,主席肯定不習慣,請你多費心,特別是晚上,要催他早睡覺,不要怕他說你。主席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就不多說了。我和主席都非常信任你,在重慶,主席的一切都靠你照顧了。”
江青帶著女兒李訥擠上了去機場送行的汽車,當她們趕到機場時,看到的是人山人海。
原來在這一天大清早,人們就自發(fā)地從棗園、橋兒溝、王家坪、楊家?guī)X等地向延安機場涌來,等著給毛澤東送行,他們的心里像是壓上了一塊大石頭,沉重、焦慮、疑惑、不安。
時近11時許,汽車的馬達聲傳來了,人們都扭頭望著大路,一輛吉普車轉過山嘴,馳入機場,周恩來、王若飛下了車,后面跟著國民黨的代表張治中。又一輛吉普車駛來了,從車上下來一個長腿美國人,戴著黑墨鏡,叼著紙煙,他就是美國駐中國大使赫爾利。
不一會兒,一輛中型汽車轉過山嘴,朝機場駛來,人們不由自主地朝前涌去,在雷鳴般的掌聲中,毛澤東走下車來,環(huán)視著送行的人海,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和平日不同,身著嶄新的布制服,深灰色的考克帽,整個裝束像出門作客一樣。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中央負責人迎上前去。毛澤東和大家一一握手道別。
江青母女在保育員李若的幫助下,好不容易來到毛澤東面前。毛澤東望著江青激動中帶著憂慮的臉龐,自信地點點頭。他用寬厚柔軟的大手,在女兒的小腦瓜上輕輕地撫了一下,又俯下魁梧的身軀,把女兒攬在胸前,在她稚嫩寬凈的額頭上吻了一下。
毛澤東為了爭取人民所需要的和平與民主,早已把個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他含笑舉起右手,與送行的人們揮手告別,在周恩來、王若飛的陪同下,朝著停在前面的飛機走去。
一位送行者曾經(jīng)這樣描寫那難忘的一幕:“機場上人群靜靜地站著,千萬雙眼睛隨著主席高大身形移動,望著主席一步一步走近飛機,一步一步踏上飛機的梯子,走到飛機艙口,轉過身面向送行的人群。送行的人群又一次像波浪一樣向前涌去,拼命地揮手。主席也舉起手來,舉起他那頂深色的盔式帽。舉得很慢很慢,像是在舉一件十分沉重的東西,一點一點的,等到舉過頭頂,忽然用力一揮,便停在空中,一動不動了。主席這個動作給全體在場的人以極其深刻的印象。這像是表明了一種思索的過程,做出斷然的決定。主席完全明白當時人們的心情,而用自己的動作把這種心情表達出來。這是一個特定的歷史性的動作,概括了歷史轉折時期領袖、同志、戰(zhàn)友和廣大革命群眾之間的無間的親密,他們無比的決心和無尚的光榮。”
當毛澤東的面容再一次出現(xiàn)在飛機窗口時,人群又一次涌上去。直到飛機升空,在頭頂上盤旋,人們還是仰著頭,目送著毛澤東漸漸遠去。參加送行的蕭三用詩歌記錄下了這一歷史時刻,他寫道:
毛主席坐車一進飛機場,
千百人立即大鼓掌,
千百雙眼睛從此都目不轉睛,
一直送他到飛機上。
毛主席站在飛機的門口,
慈祥地望著眾人一揮手,
眾人鼓掌然后手齊飛,
場中頓時長出千株柳。
人民感謝他救民于水火的精誠,
人民信任他的大智、大勇、大仁,
人民衷心地祝福他康健,
人民用自己的力量維護他的安全!
毛主席飛去了,
臉上含著幾分憂色,
他一貫憂國憂民,
今天更加顯得深刻。
且說此時的毛澤東,斜躺在機內座位上,神態(tài)安詳。他問身邊的警衛(wèi)員:
“這次去重慶,你怕不怕?”
警衛(wèi)員回答說:
“和主席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毛澤東點點頭說:
“是的,用不著怕。我們到重慶去,有兩個可能,一個可能,國民黨反動派把我們扣留不放,回不了延安;另一個可能,反動派畏懼人民力量強大,不敢冒險,談判可能有成果,我們勝利回來。”
欲知毛澤東在重慶談判中如何智斗蔣介石,請看下一章詳述。
第167章
“哦,民主也成了蔣介石的時髦貨!他要演民主的假戲,我們就
來他一個假戲真做,讓全國人民當觀眾,看出真假,分出是非,
這場戲也就大有價值了。”
話說1945年8月28日,重慶的天氣特別好,陽光燦爛,晴空朗朗,彩云櫛櫛,炎陽雖驕,卻并不十分肆虐灼人。
這天一大早,中共南方局、中共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新華日報》的劉少文、王炳南、徐冰、錢之光、張曉梅、龔澎、陳家康、潘梓年、章漢夫、熊瑾玎等幾十個人就來到了重慶九龍坡機場,準備迎候毛澤東并做好接待工作。
下午,中國民主同盟主席張瀾和民盟領袖鮮英、黃炎培、冷遹同車來到機場,迎候毛澤東;中共八路軍駐渝辦事處幾位負責人立即上前打招呼,彼此寒暄一番。隔了一會兒,民盟領袖沈鈞儒、章伯鈞、左舜生等人先后來到,大家談笑甚歡。不多時,國民參政會秘書長邵力子和夫人傅學文、副秘書長雷震、國民黨戰(zhàn)地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程潛、重慶市市長賀耀祖也到了,剛從蘇聯(lián)訪問歸來的著名文學家郭沫若和夫人于立群也來了。接著,國民黨名人陳銘樞、譚平山也相繼駕臨。馮玉祥因事不能到機場,特派夫人李德全代表他到場歡迎毛澤東。最后趕到機場迎客的是蔣介石的代表、國民黨空軍司令周至柔。除各界領袖人物外,中外記者數(shù)十人也前來機場迎候。
下午3時37分,機場北邊遠處高空中驀地出現(xiàn)一個閃光的小點,隨著引擎聲漸響漸近。3時45分,一架草綠色軍用飛機穩(wěn)穩(wěn)地降落在跑道上。
機艙門慢慢打開了,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第一個出現(xiàn)在艙門口。只見他身著一套合體的藍灰色中山裝,頭戴一頂灰色巴拿馬式帽子,腳穿一雙黑色布鞋,顯得異常的雍容凝重,容光煥發(fā)。他脫下帽子,高舉著,輕輕地揮動著,向歡迎人群致意;爾后滿面笑容地頻頻頷首,徐徐走下舷梯。
走在毛澤東身后的是周恩來,后面依次是王若飛、赫爾利、張治中等人。5人下了飛機,剛剛站定,歡迎者立刻緊步上前。
張治中把蔣介石的代表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航空委員會主任周至柔介紹給毛澤東。《新華日報》經(jīng)理熊瑾玎搶先趕到毛澤東身邊,他們都操著湘潭話,握手問候。中外記者一擁而上,把毛澤東團團圍住了。
周恩來一看,頓時急了,他馬上招呼記者們說:
“新聞界的朋友們,我從延安為你們帶來了禮物,請到這兒來吧。”
周恩來把毛澤東事先準備的機場講話材料,分發(fā)給蜂擁而至的記者們。這邊新聞記者正津津有味地看著毛澤東的書面講話材料,那邊廂中共中央工作人員、《新華日報》負責人之一的喬冠華,走到毛澤東身邊,介紹毛澤東與各方人士見面。正當喬冠華逐一介紹時,毛澤東忽然從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張瀾。不僅是因為張瀾身材欣長、五綹銀髯飄拂,更主要是由于張瀾的那件麻灰色舊布長袍,擠在華衣袞服中獨顯寒酸。毛澤東一下子就辨認了出來。他也不顧上喬冠華的介紹了,徑自走到張瀾跟前,熱情地伸出厚實的大手,笑容蕩漾地道:
“您是張表老吧?您好!”
張瀾,字表方,人稱表老;毛澤東神態(tài)自然,若見故人。
“不敢!不敢!”
張瀾只覺得眼前一亮,立即握住了毛澤東那雙溫暖綿軟的大手掌,一雙明眸親切地凝視著眼前這位魁梧奇?zhèn)ァ⑼禺敶闹匾宋铮瑵M臉堆笑說道:
“潤之先生好!歡迎你光臨重慶!”
“大熱天氣,您還親自到機場來,真是不敢當,不敢當!”
毛澤東親熱地說著,一雙睿智的目光飽含敬意地望著這位眉宇清肅、氣骨剛正的“川北圣人”。
“應該的嘛,你奔走國事,才真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
毛澤東與張瀾此前雖然素未謀面,卻是神交已久,就此寒暄開了。喬冠華走了過來,毛澤東只得松開緊攥著的張瀾的手說:
“改日長談。”
喬冠華繼續(xù)向毛澤東一一介紹迎候者。毛澤東和邵力子已經(jīng)近20年未見面了,這次重逢,彼此都十分高興,握手之后,就在機場合拍了一張照片。時光是無情的,64歲的邵力子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了,而52歲的毛澤東也失去了青年時代的英俊,顯然發(fā)胖了。他與矮小的邵力子站在一起,顯得更加高大魁梧。
郭沫若偕夫人于立群已經(jīng)等候多時,他和毛澤東緊緊握手,互致問候。二人分別18年后在重慶再次相逢,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周恩來一雙銳利靈敏的目光照應著全場,一俟喬冠華介紹完畢,立刻從毛澤東身邊繞過去跟張瀾握手,請張瀾過來與毛澤東并立,又邀張治中、邵力子和郭沫若分站在毛澤東、張瀾兩旁。攝影記者們早已紛紛上前,忙著搶拍這個歷史性的鏡頭。
毛澤東同赫爾利等人拍完新聞電影及照片后,在機場發(fā)表了簡短的書面談話,他說:
“本人此次來渝,系應國民黨政府主席蔣介石先生之邀請,商討團結建國大計。現(xiàn)在抗日戰(zhàn)爭已經(jīng)勝利結束,中國即將進入和平建設時期,當前時機極為重要。目前最迫切者,為保證國內和平,實施民主政治,鞏固國內團結。國內政治上軍事上所存在的各項迫切問題,應在和平、民主、團結的基礎上加以合理解決,以期實現(xiàn)全國之統(tǒng)一,建設獨立、自由與富強的新中國。希望中國一切抗日政黨及愛國志士團結起來,為實現(xiàn)上述任務而共同奮斗。本人對于蔣介石先生之邀請,表示謝意。”
重慶各界人士和記者們一齊擁了上去,有的提問題,有的報姓名。路透社記者問:
“請問毛澤東先生,假如談判破裂時……”
毛澤東爽朗地回答道:
“我不相信談判會破裂!”
歡迎儀式結束了,周至柔請毛澤東一行上車。毛澤東問身邊的張治中說:
“我們住在什么地方?”
張治中說:
“委員長專囑,請毛先生下榻重慶條件最好的山澗林園美國招待所。”
“我是中國人嘛,為什么在中國還偏要住美國招待所呢?”
“政府招待所也在山澗林園,只是相比之下,條件有些差,不知毛先生可肯屈就?”
“我想,總不會比延安的窯洞差吧?你說對不對,文白先生?哈哈哈……”
早在28日這天早晨,《新華日報》就已經(jīng)預先刊登了毛澤東即將到達重慶的消息。下午5時前,《新華日報》又印發(fā)了毛澤東到達重慶的號外,整個山城都沸騰了:“毛澤東來了!”“毛澤東到重慶了!”此刻,毛澤東到達重慶的新聞,已經(jīng)成了重慶市街談巷議的中心,無數(shù)的工人、市民、學生擁上街頭,都想一睹毛澤東的風采。
毛澤東抵達重慶,不僅轟動了山城,而且轟動了整個國統(tǒng)區(qū),使國統(tǒng)區(qū)人民看到了和平的希望。重慶、成都、昆明、西安等地的報紙社會名流紛紛發(fā)表社論和評論,熱烈贊揚毛澤東的重慶之行,其中成都《華西晚報》發(fā)表的一篇文章中評論說:
“毛澤東重慶之行,將可能成為中國近代史上劃時代的大事件”。
中國民主同盟主席張瀾分別致信毛澤東和蔣介石,對毛澤東到重慶談判,寄以厚望,他在信中寫道:
“不惟國人傾耳,靜待好音,即盟邦友好莫不期待中國內部問題有一圓滿適當之解決。”
毛澤東到重慶的當晚,《新華日報》就收到一封由許多人簽名的寫給毛澤東的致敬信,信中說:
“你毅然來渝,使我們過去所聽到的對中國共產黨的一切誣蔑完全粉碎了,這證明中國共產黨為和平、團結與民主而奮斗的誠意和決心,希望談判成功。”
中外輿論一致稱頌毛澤東“一身系天下之安危”。
毛澤東不顧個人安危赴重慶談判,完全出乎蔣介石的意料,正如國民黨《中央日報》主筆陶希圣所說:
“我們明知共產黨不會來渝談判,我們要假戲真做,制造空氣,共產黨拒絕和談,我們更有文章可做。”
下午5時,毛澤東一行抵達紅巖村八路軍辦事處,參加了中共中央南方局、八路軍辦事處、《新華日報》等單位舉辦的歡迎會。
晚上8時,蔣介石在山澗林園官邸設宴為中共代表毛澤東等人接風洗塵。
林園位于重慶市西郊歌樂山南麓的槽谷之中,山上古柏青松,峰巒疊嶂,曲徑通幽。這里原是國民政府主席林森的公館,故稱林園。1943年8月林森病逝后,蔣介石于第二年搬進林園,在這里又新建了3棟樓房。
毛澤東在張治中、邵力子的陪同下,與周恩來、王若飛出席了歡迎宴會。已經(jīng)18年未晤面的毛澤東和蔣介石握手了,一個看起來不修邊幅,一個則是衣冠肅整。毛澤東盡管穿了一雙新皮鞋,但他那皺巴巴的新衣服,好像是從衣堆中隨意取出來的一樣;蔣介石的制服筆挺合身,而且還帶滿了勛章。
國民黨方面作陪的還有張群、陳誠、吳國楨、王世杰、周至柔、蔣經(jīng)國,赫爾利和魏德邁也出席了宴會。
蔣介石端坐在椅子上。毛澤東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他說:
“蔣先生,我們大概有18個年頭沒有見面了吧!”
蔣介石受不了毛澤東的吞云吐霧,下意識地揮了揮手,說:
“是呀!18個年頭已經(jīng)足夠建設一個中國了。”
毛澤東見蔣介石在說話前輕輕地揮揮手,他立刻意識到,蔣介石是受不了這濃濃的煙味。于是,他默默地將手中燃著的香煙掐滅了。從此以后,毛澤東在和蔣介石的10余次會面中,一直克制著沒有抽煙。蔣介石也注意到了這個細節(jié),他對他的政治親信陳布雷說:
“毛澤東的自制力真強,此人不可輕視。他嗜煙如命,手執(zhí)一縷,綿綿不斷,據(jù)說一天要抽50支煙。他知道我不吸煙后,在同我談話期間竟絕對不抽一支,無怪乎他能成為我最強的對手,對他的決心和精神不可小視啊。”
在這次宴會上,當毛澤東和蔣介石這兩位老對手舉杯共酌時,雙方都笑容可掬。毛澤東的鎮(zhèn)靜透出他內心的自信,面對蔣介石,每每以坦誠相見;蔣介石的矜持則遮掩不住他內心的奸詐,在毛澤東面前,往往是虛以委蛇,陰遮陽蓋。宴會上的其他人,都關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場面,看著二人的表演,他們的臉上都沒有一絲笑意。
當人們?yōu)槊珴蓶|敬酒時,周恩來一一接過來,替毛澤東喝下。毛澤東盡管飲酒甚少,但吃飯很多,蔣介石見了,不無譏諷地說:
“你的肚子真大啊。”
毛澤東一邊吃,一邊隨口答道:
“是啊,我的肚量大。”
是日晚,毛澤東留宿林園2號樓底層東屋。王若飛住底層西屋。周恩來則住在林園3號樓。
周恩來親自檢查了毛澤東的住處,他叮囑警衛(wèi)人員要機警、細致,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要確保毛澤東的安全,不能有任何一點疏忽。毛澤東的副官蔣澤民、貼身警衛(wèi)龍飛虎、陳龍和衣躺在毛澤東臥室前的客廳沙發(fā)上,以應付突發(fā)事件。
毛澤東雖然旅途勞累,卻輾轉難眠。一是他驟然間不習慣這暑熱的山城氣候;二是他睡慣了硬板床,不習慣林園的軟床。思考問題當然也是一個重要原因。所以,一向晚起的他,在8月29日清早5點多,就下了床,輕輕走出臥室。警衛(wèi)員隨即也從沙發(fā)上起來了。
毛澤東信步走出2號樓,沿著林間小道,慢慢踱著。警衛(wèi)員在他身后緊跟著。猛然間,毛澤東見到一個人從對面踱過來。4目相對,彼此都感到意外。
“蔣委員長。”
毛澤東脫口而出。他熟讀歷史,自然是深諳韜光養(yǎng)晦之計,此時此刻,他一改在公眾場合叫蔣介石為“蔣先生”的稱呼,蔣介石自然很高興,就親切地說:
“潤之,睡得好么?”
兩個人在小道旁的石鼓凳上坐了下來,中間隔著一張蘑菇型的石桌。蔣介石說起了林園,提起了林森。毛澤東也說起了他和林森的交往。毛澤東說,林森去世時,他曾去電致哀。蔣介石說,林森病危時,周恩來曾去醫(yī)院探望。兩人居然談得很得體,彼此都在尋找共同的話題。該進早餐了,方才從石凳上起身道別。
林園的西式早餐,就是黃油、牛奶、面包、炸牛排,跟毛澤東的口味相距甚遠。毛澤東笑著對警衛(wèi)說:
“蔣介石吃的是美國飯!我們是中國人,以后請他們還是給我吃中國飯。”
8月29日上午,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和張治中等人,在林園3號樓進行了初步會談。
下午,國共雙方會談正式開始。蔣介石和毛澤東分別宣布了談判代表名單:蔣介石的談判代表是外交部長王世杰、四川省主席張群及張治中、邵力子。毛澤東的談判代表是周恩來、王若飛。
蔣介石表示一切問題愿意聽聽中共方面的意見,他說:
“政府方面之所以不先提出具體方案,是為了表明政府對談判并無一定成見,愿意聽取中共方面的一切意見。希望中共方面本著精誠坦白之精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毛澤東說:
“中共方面希望通過這次談判,使內戰(zhàn)真正結束,永久和平能夠實現(xiàn)……”
蔣介石截住毛澤東的話說:
“中國沒有內戰(zhàn)。”
毛澤東反駁道:
“從‘九.一八’事變以后,就產生了和平團結的需要。我們要求了,但是沒有實現(xiàn)。到西安事變以后,‘七.七’抗戰(zhàn)以前,才實現(xiàn)了。抗戰(zhàn)8年,大家一致打日本。但是內戰(zhàn)是沒有斷的,不斷的大大小小的摩擦。要說沒有內戰(zhàn),是欺騙,是不符合實際的。”
至此,毛澤東新來乍到的熱烈和諧氣氛戛然而止,雙方在談判桌旁開始了唇槍舌戰(zhàn)。最后,蔣介石提出了談判3原則,他宣布說:
1、不得于現(xiàn)在政府法統(tǒng)之外,來談改組政府問題;2、政治與軍事問題整個解決,不得分期或局部解決,必須現(xiàn)實整個解決一切問題;3、歸結于政令、軍令之統(tǒng)一,一切問題必須以此為中心。
就在8月29日這一天,何應欽密令國民黨備戰(zhàn)區(qū)重印蔣介石1933年編的所謂《剿匪手冊》。
晚飯后,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與張治中、王世杰、張群、邵力子繼續(xù)商談,雙方同意先做一般性的交換意見。
是日晚,毛澤東應蔣介石之邀,繼續(xù)住在林園。
這一天,黃炎培,傅斯年等6位赴延安的參政員,到毛澤東的住所拜訪。
毛澤東在林園又住了一夜,便決心離去。他對周恩來說:
“此處戒備森嚴,我簡直成了‘籠中之鳥’。”
周恩來說他也有同感。于是,周恩來就向蔣介石提出說,還是住紅巖好。蔣介石同意了。
自從毛澤東到重慶后,周恩來很是為他的住宿和安全問題傷腦筋。原來,中共在重慶有兩處宅院,一是紅巖村八路軍駐渝辦事處,一是在市區(qū)上清寺曾家?guī)r50號的中共機關所在地,因周恩來住在那里,人稱“周公館”。紅巖村一是太偏僻,遠離市區(qū),山坡陡石級多,來訪者諸多不便;二是國民黨特務早就盯住這片紅區(qū),監(jiān)視著進進出出的人物。而曾家?guī)r50號又太狹小,起居很拘束。2樓又住著國民黨一位官員。顯然也不便于毛澤東居住。為此,周恩來只好去找張治中商量,他向張治中說明了他的苦惱,沒想到張治中當即把自己離“周公館”只有一箭之遙的的官邸上清寺桂園騰出來給毛澤東住,他一家則搬到了復興關中訓練團的一所平房里去住。
桂園是一處極理想的地方,距離紅巖村也不遠,而對面就是蔣介石的官邸德安里3號,對內對外都很方便。自30日起,毛澤東白天就在桂園辦公、會客和休息,晚上則回到紅巖村八路軍辦事處。為保障毛澤東的安全、工作和生活方便,中共方面派朱友學負責警衛(wèi),伍全奎、宋福生、王東森負責招待來賓和做飯。國民黨方面在桂園也派駐了憲兵,負責保衛(wèi)。他們對所有來客進行登記和監(jiān)督,并不斷調換負責人,每天還要向上司做報告。
自此,桂園、林園和得安里3號成了重慶談判引人注目的3個軸心。
張治中為了給毛澤東創(chuàng)造一個工作和休息的最佳環(huán)境,他對自己的家人反復交代:不要去桂園打擾。對在郊外南開中學的女兒素我、素央、素初,叫她們連周末也不要進城了;對在城內上學的小兒一純和小女素久,則讓他們住在桂園后面的平房里。張治中還安排張家的服務人員照料毛澤東的生活,不讓外人有任何插手機會。盡管如此安排,張治中仍不放心。當時重慶散兵游勇比較多,袍哥幫會也多,而毛澤東身邊僅有幾個警衛(wèi)員,在桂園辦公或外出都不安全。張治中與周恩來商量,擬增加警衛(wèi)力量,但一般警衛(wèi)又無濟于事,最后決定請憲兵擔負警衛(wèi)。張治中立即找到憲兵司令張震落實了這個問題。
8月30日上午,柳亞子接到何香凝女婿李少白送來的一封信,他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
“今晚在紅巖村八路軍辦事處與一些老友聚會,望先生撥冗蒞臨。毛澤東”
柳亞子是在1944年9月12日從桂林飛往重慶,與中共領導人接觸頻繁。1945年1月,他在《新華日報》創(chuàng)刊紀念會上公開宣稱:“世界的光明在莫斯科,中國的光明在延安。”并賦詩《延安一首》寄毛澤東,云:“世界光明兩燈塔,延安遙接莫斯科。”相反,他對蔣介石在抗戰(zhàn)時期發(fā)動3次反共高潮極為不滿,在《口號二首》里,直指蔣介石:“頑舊可憐仍反共,滔滔舉世欲安之。”
8月30日上午,周恩來告訴張瀾、鮮英說:
“主席下午要來特園看望你們。”
張瀾說:
“主席剛到重慶,國事繁忙,應該由我們去拜望他才是。”
周恩來說:
“毛主席的意思是要自己來,你們就不要客氣了。”
周恩來走后,鮮英馬上吩咐家人打掃宅院,迎接毛澤東的光臨。
下午3時,毛澤東、周恩來乘坐的小車開進了特園的大門,張瀾、鮮英馬上迎了上去。幾名警衛(wèi)人員先下車,打開了周恩來、毛澤東的車門。張瀾、鮮英見毛澤東、周恩來下了車,就急步上前,4人熱烈握手,談笑甚歡。
特園的名字出自鮮英的字——特生,建于1931年,位于嘉陵江南岸上清寺,占地20余畝,住宅面積7畝半左右,正房是三層樓房,大小20余間,主樓名“達觀樓”,前后是花園。整個宅院依山傍水,結構嚴謹,布局典雅,居室寬敞,庭院深靜,景色秀麗宜人。毛澤東環(huán)顧四周,觀賞特園的風景,贊道:
“這宅子坐落在山彎彎里,碧山、翠林、綠水縈繞,樓房庭院錯落有致,真是幽靜典雅,出塵拔俗。”
張瀾、鮮英迎接客人步入前花園,4人邊走邊談,穿過葡萄架,來到花園臺階前,這兒的一家人都正站在臺階上迎候客人。鮮英的小輩們一邊親昵地向周恩來這位特園的常客齊聲叫著:“周伯伯!周伯伯!”一邊又屏息靜氣,怯生生地爭睹毛澤東的豐儀神采。周恩來向他們點頭微笑;毛澤東則是滿面含笑,舉起厚實的大手,伸向前方,頻頻揮動著,招呼著。
這當口,全宅仆傭等人,也想看一看中國共產黨領袖的風姿。他們放下手里活計,紛紛前來瞻仰。毛澤東走到他們的面前,一一握手問好,神態(tài)自然隨俗,風度平易近人。張瀾見此情景,一個念頭在腦際翻滾:
“這才是真正的老百姓的領袖啊!我自己出身農家,至今恐怕腳上還聞得出泥巴的氣息,可多年來棄農、讀書、從政、奔走國事,沾染上了士大夫習氣了啊!比之于潤之先生,能無赧乎!”
4人來到二門口,毛澤東忽然站定身驅,仰面觀看門額上的一塊匾,只見上書“民主之家”4個大字,口中喃喃道:
“民主之家,民主之家,這里確是一個民主之家啊!”
毛澤東又覺得這一筆隸書,清勁秀逸,看落款處,霍然入目者,是馮玉祥的大名,便笑著對張瀾說:
“馮將軍行伍出身,能寫得這樣一筆好字,不簡單啊!既武既文,亦俗亦雅,不虛儒將風范。此公現(xiàn)在是我們的朋友了。”
張瀾笑道:
“是啊,馮將軍也是民盟的知己。”
鮮英在一旁解釋道:
“毛先生,因為表老住在這里,民盟總部亦在這里,各界人士共商國是的聚會、宴請也常在這里,董必武先生乃贈此徽號。馮玉祥將軍間來作客,聽到這個名字,欣然命筆寫了這塊匾。郭沫若先生還為之題詩呢。”
毛澤東笑道:
“原來這是董老贈的名,還有郭沫若先生題的詩,那加上馮將軍的書法,也堪稱三絕了。”
眾人點頭贊許。毛澤東的視線轉移到兩旁的楹聯(lián),輕聲念道:
“誰似這川北老人風流,善工書,善將兵,善收藏圖籍,放眼達觀樓,更贏得江山如畫;”
毛澤東讀畢上聯(lián),側首問鮮英:
“誰的手筆?”
鮮英笑答:
“表老所作。”
毛澤東贊道:
“意義好,詞好。”
“哪里,哪里!”
張瀾謙虛道。毛澤東又笑對鮮英說:
“你不僅古道熱腸,任俠好義,還如此雅達,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我鮮特生啊!”
“毛先生打趣了。”
鮮英謙虛著。毛澤東側首含笑,打量著鮮英:
“哪里話,這是表老對你的評價嘛,你這位儒將文武全才,又如此瀟灑,如此慷慨大度,還不配稱風流?”
原來,鮮英乃四川西充縣人。同盟會會員。1912年,張瀾任川北宣慰使,配備了一個支隊的兵力,委任鮮英為支隊長。劉森、劉湘均屬鮮英的部下。鮮英參加了討伐袁世凱的“護國之役”。1925年任四川陸軍第10師師長。1939年以后,鮮英看到國事日非,謝絕仕途。
毛澤東接著念出下聯(lián):
“哪管他法西斯蒂壓迫,有職教、有文協(xié),有政治黨團,抵掌天下事,常集此民主之家。”
毛澤東讀罷下聯(lián),又反復誦吟“哪管他法西斯蒂壓迫”一句,贊道:
“威武不屈,其氣浩然!”
在眾人的贊美聲和笑聲中,張瀾、鮮英引領客人穿過二門,轉彎抹角,進入張瀾臥室。
這是一間僅有14平方米的小房間。張瀾到重慶,應鮮英之邀,住在此處。張瀾素來簡樸,不喜奢華,鮮英曲承其意,不事鋪張,只一床一桌幾把椅子點綴其中而已。張瀾笑對毛澤東道:
“斯是陋室。”
毛澤東隨口答道:
“惟吾德馨,何陋之有!”
4人坐定,女仆送上香茗。鮮英打開上等聽裝香煙,遞給毛澤東一支,并替他點燃了。周恩來看了一下手表,對張瀾說道:
“表老,我今天下午還要同國民黨代表繼續(xù)會談,先行告辭了。”
張瀾忙說:
“公事要緊,公事要緊。”
鮮英送走周恩來,毛澤東對張瀾說道:
“表老,首先請允許我向您轉達朱德同志對您這位老師的問候。”
原來大約在38年前,張瀾擔任四川順慶府官立中學堂監(jiān)督兼任講授修身課,朱德在這個學校曾受過他的影響和教誨。張瀾說:
“謝謝他!回延安后,請代我向他問好。”
毛澤東點點頭,又道:
“其次,您的老朋友吳玉章同志托我向您問候。”
“豈敢,豈敢!煩請代致謝忱,幷頌安康。我們一別多時,彼此南北相乖,無緣會面,時在念中,是在念中。”
毛澤東說:
“一定都替您轉達到。”
張瀾話頭一轉,感嘆道:
“潤之先生,此次您竟會來重慶,是我們意想不到的!您現(xiàn)在來了,我們又不能不為您的個人安危而憂慮啊!”
鮮英也說:
“我們這些人都在為您的安全擔心啊!”
毛澤東神情坦蕩,悠然一笑,感激道:
“多謝關懷!多謝你們各位的關懷!此次單刀赴會,來之前我們是做了充分研究和布置的。按目前形勢看來,可以說有驚無險,或者是有險不危。我現(xiàn)在不是甚好嗎?毫毛無損,我一下飛機,沒有把我扣留起來啊!我是諸葛亮到東吳,身在虎口,安如泰山啊!”
張瀾從毛澤東的眼神里體察到了這位中共領袖處危若安、寧靜致遠的膽魄,但他心中仍然有所不安,他說:
“潤之先生,國共兩黨要談判,你們可以像過去那樣,派恩來先生,加上若飛先生來談就行了,何必動您的大駕呢!”
“表老,這次他們連發(fā)3封電報邀我,做得頗有誠意,我如不來,其必大放謠言,說我們不要和平,不要團結。這種調子已經(jīng)在唱了,不得了,罪名一大堆往你頭上澆下來!現(xiàn)在我來了,他們啞口了,謠言不攻自破,統(tǒng)統(tǒng)煙消云散,以后再也造不出來了。”
張瀾連連點頭,又鄭重地說:
“潤之先生,蔣介石在演鴻門宴,他哪里會顧得上一點信義!前幾年我曾當面告訴蔣介石說:‘只有實行民主,中國才有希望。’他竟威脅我說:‘只有共產黨,才講實行民主。’現(xiàn)在國內外形勢一變,他也喊起‘民主’來了,邀您來談判,我看他演的是民主的假戲。”
毛澤東笑著說:
“哦,民主也成了蔣介石的時髦貨!他要演民主的假戲,我們就來他一個假戲真做,讓全國人民當觀眾,看出真假,分出是非,這場戲也就大有價值了。”
張瀾咀嚼著毛澤東的話,稍頃,肅然問道:
“潤之先生,您看此次談判前途究將如何?”
毛澤東一皺眉頭,眉尖起了個疙瘩。他接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吐出團團濃霧,說道:
“國民黨一方面要同我們談判,另一方面卻在向我們進攻,包圍陜甘寧邊區(qū)的大軍不算,僅直接進攻解放區(qū)的已有80萬大軍。”
張瀾“哦”了一聲,露出驚訝和憤慨的神色。毛澤東繼續(xù)說:
“所以說蔣介石的主意是老早定了,他要消滅我們,而且是越快越徹底越好,不如此,他是不舒服的。”
“足見此人根本無誠意談判,他在騙人。”
“是啊,他總是騙人,他沒有誠意,他是靠不住的,積多年之經(jīng)驗,我們深知是這么一回事。不說別的,此次他們三請四邀,誠意驚人,可我來了,他們卻毫無準備,看來,今后一切提案還得由我們提出呢,豈非笑話?”
“這就足證其假了,我看他們根本就沒想到您真會來的,故而,我認為談判很難有什么真正結果。”張瀾憂心忡忡道:“內戰(zhàn)危機重重啊!”
“表老,您說的是有道理的,是有根據(jù)的。”毛澤東停了停又說:“但是,這是事情的一方面,事情還有另外一面。表老,蔣氏要打內戰(zhàn),有3大顧慮:1、我們解放區(qū)現(xiàn)放著人民一萬萬、軍隊120萬、民兵200多萬,這個力量,他是不敢小看的。2、大后方人民反對內戰(zhàn)。今天,民盟在廣大人民中已有很大影響,民盟在中國民主革命中為團結、統(tǒng)一、建國,為反對內戰(zhàn),起著重大作用。現(xiàn)在民盟在您的領導下,正合我們共同奮斗。蔣氏對此豈敢輕視。3、國際上的有識之士也不滿意中國反動勢力,同情中國人民的力量,他們反對內戰(zhàn),主張和平民主。有此3條,蔣氏要實現(xiàn)其妄想,決非易事。這就迫使他不能不講點現(xiàn)實主義。他邀請我,我就來談判。至于結果如何,到時再看,但我們還是要力爭,以成其好事。他來兩手政策,我們也早有準備,談則談之,以此求和平;打則打之,消滅他個干干凈凈。他要這么干,你有什么辦法!但我們不先動手,后發(fā)制人,還要怎樣呢?”
張瀾十分贊賞毛澤東透徹精辟的剖析。他想了一想,鄭重說道:
“現(xiàn)在既然國共談判了,蔣氏是從來不講信義的,承認了的也會賴掉,為了不讓他賴,我說應該有第三者參加。”
“這恐怕他們是不會同意的。”毛澤東搖了一下頭。稍歇,他又說道:“我看這樣吧,以后我叫恩來他們隨時向您和諸公報告談判情況,如何?”
“那也好。”
此時,門咿呀一聲打開了,一位雍容端莊的婦人出現(xiàn)在門口。婦人向毛澤東、張瀾莞爾一笑,托著盛滿糕點的紅色漆盤子,款款走到書桌旁,放下盤子,將糕點分擺在3人面前,笑道:
“粗點心,請隨意用一點。”
張瀾向毛澤東介紹說:
“潤之先生,這位就是鮮夫人。”
毛澤東滿面笑容,起身和鮮夫人握手致謝。
“不敢當,不敢當!”
鮮英夫人忙答禮退去。毛澤東接著就中共8月25日《對目前時局的宣言》中的6項緊急措施,進行了詳細地解釋。張瀾聽后,連聲稱贊說:
“很公道,很公道!抗戰(zhàn)8年,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后解放了大批土地和人口,不給幾個受降區(qū)是不公平的。這6項,蔣介石要是良知未泯,就應當全部采納施行。”
他說到這里,忽有所悟,捋著胡子笑道:
“您剛才說假戲真演,看來,這場戲倒是很有看頭哩!”
毛澤東、鮮英都笑了。毛澤東又介紹了解放區(qū)的政權建設、社會面貌、生產、教育,以及人民福利等情況。張瀾為之興奮、激動,說道:
“上個月,黃炎培、冷遹、左舜生、章伯鈞幾位參政員從延安回來對我講了一些,真是‘歸來向人說,疑是武陵源’啊!”
正在此時,一名警衛(wèi)人員敲門進來向毛澤東報告說:
“主席,今晚宴會的時間快到了。”
毛澤東一看表,笑對張瀾、鮮英說:
“我們談話忘記了時間,晚上張治中先生邀宴,今天就談到這里吧,我要告辭了。”
“他也邀了我。”
張瀾接口道。
“那好,我們晚上再見。”
毛澤東欣然離去。鮮英對著毛澤東的背影贊嘆道:
“毛澤東真?zhèn)ゴ螅媪瞬黄鸢?”
欲知毛澤東如何繼續(xù)做好民主黨派、民主人士的工作,請看下一章。
東方翁曰:蔣介石在8月29日下午國共雙方初次正式會談中說:“政府方面之所以不先提出具體方案,是為了表明政府對談判并無一定成見,愿意聽取中共方面的一切意見。”毛澤東知道蔣介石說話歷來是言不由衷,不管他說什么都要反著聽。他在與張瀾、鮮英這些民主黨派人士談話中,關于蔣介石的這一番表白說道:“我來了,他們卻毫無準備,今后一切提案還得由我們提出呢。”毛澤東這樣說,完全是出于斗爭策略的需要,是出于宣傳和爭取民主黨派人士支持的需要。可是自此以后,一些歷史學家就一直沿襲了毛澤東的這一說法,說由于蔣介石對談判未做準備,拿不出任何具體的方案,因此談判的一切提案均由中共提出。這似乎已經(jīng)成了歷史的定論。實際上蔣介石除了在8月28日的日記中已經(jīng)記下了他所定下的談判方針外,他還在毛澤東抵達重慶3個小時以前,就召集要員們商討對策,準備同共產黨進行談判。后來張治中曾經(jīng)這樣說過:“蔣介石從來不做蝕本生意,從來不做沒有準備之事。重慶談判他采用后發(fā)制人,所以常被誤以為他沒有準備。”由此可以看出,歷史本身是多彩的,我們后人對于歷史做結論,還是應該好好用用腦子,否則就會在有意無意之中貶低了前人。
為紀念偉大領袖毛主席誕辰120周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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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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