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稱國內中藥價高質低因優質藥材被提純出口,中醫或亡于中醫現代化
吃藥還是吃飯?近年來中藥材大幅漲價,讓不少病人時時面對如此艱難的選擇。是什么讓過去一直以“簡、便、驗、廉”深入人心的中草藥,瘋狂暴漲,甚至一天一個價?
同樣令人揪心的是,如今膏方進補大行其道,中藥材質量卻一地雞毛,讓人聲聲嘆息!花大價錢買來人參,有可能是提煉過精華的“藥渣”;頭發白了可服何首烏,可為此鬧肚子的比比皆是,只因為傳統炮制技術被棄置一旁;道地藥材到處移植,農藥肥料頻頻催生,轉基因技術也匆忙上陣……即使扁鵲重生,無藥可用徒喚奈何?
治病救人的藥如果“病”了,病人還有救嗎?
吃了藥,吃不起飯……
他們遭遇的,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四輪中藥價格大漲。這次,是漲勢最兇猛的一次。
記者/張襦心
“今年眼看著太子參的價格往上漲,像發瘋一樣。”張春華的大兒子看著自己手上的藥方劃價單驚呼!
從2008年開始為母親配這服抗腫瘤的中藥,方子沒有什么變化,可每月總價已經從820元漲到了1700多元,翻了至少一倍。僅太子參這一味藥,就“貢獻”了漲幅的四分之一。
有人也許會說,癌癥病人每月1700元的藥費支出,相對于西醫治療而言,已經是很便宜了。
但這張方子,如果不是輾轉從大城市配藥后寄回老家,而是在張春華所在的縣城直接配制,價格還要貴上一倍,而且藥材里每每混有老鼠屎、蟑螂屎……
更令她慶幸的是,如果不是有熟人打招呼,這張方子還需按“行業慣例”加上冬蟲夏草。按市價,蟲草已經漲到每克240元到680元不等,售價堪比黃金。一兩,那就是一萬多元啊!
為了這服藥,張家大兒子已經一搬再搬,搬到了每月租金800元的陋室,買房娶妻那是被無限期擱置了,已經36歲的他倍感無奈。
他們遭遇的,正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四輪中藥價格大漲。這次,是漲勢最兇猛的一次。
“藥你苦”
遇上一位好中醫,原本是張春華的幸事。沒想到中藥材漲價,使得每月一次的配藥,變成了一項無比艱巨的“大工程”。
這位66歲的普通農村婦女,2003年查出乳腺癌,經過化療,如果5年不再復發,就可宣告化險為夷。可惜就在快要到5年的時候,癌細胞轉移到了胸骨。
繼續到醫院做放療,這是一個常規的選擇。然而治療費用卻讓人咋舌:“現在癌細胞已經骨轉移了,能不能治愈,需要多長時間,都很難說,要走一步看一步。一般而言,放療沒有做一次的,至少需要3個療程,一個療程的費用是3萬-4萬。”
生死未卜,卻要先花掉十幾萬,這對張春華來說實在太冒險了。一籌莫展時,兒子的朋友為他們介紹了一位頗有盛名的老中醫。老中醫為張春華開的方子,需要吃滿5年,一年365天,一天也不能少。
處方上總共有二三十味中藥,每一次老中醫都會根據張春華的脈搏和舌苔,對處方不斷調換,直到她最終適應了這張方子。于是固定下來,成為一服“成藥”。這張處方,可以說是為張春華“量身定做”。“腫瘤病人的處方都是這樣,如果一個人吃好了,其他病人拿去照貓畫虎,就會發現不靈的。”一位醫生為記者解釋說。
而這服不再變動的“成藥”,也為我們留下了一份觀測本輪中藥漲價的依據。
“從2008年開始吃藥,2009年還沒有什么感覺,從2010年開始,藥價每個月都在漲,尤其是今年漲得特別厲害,其中太子參漲得最快。”張春華的大兒子回憶說。
中藥材里太子參原本不起眼,不想變成今年最大的“妖股”。2009年底,太子參的批發價每公斤只有30多元,2010年初就漲到了50元左右。2010年7月份是每公斤80多元,8月初直接跳到180元/公斤,9月初價格更高達到280元/公斤,到現在每公斤則已經接近 500元,被老百姓斥為:只有太子才用得起!
“我做了40多年中藥材生意,太子參這樣的漲法,從來沒見過。”一位老藥人告訴記者。
瘋狂的不僅僅是太子參。
這張處方里,麥冬早已駛上了漲價的高速公路;曾經幾元錢的甘草,價格已經翻了至少5倍;黨參五六年來都徘徊在10元/公斤,但在最瘋狂的時候,已經有藥店喊到280元/公斤……
張春華是農民,她所在的縣城經濟比較好,村里只要上了60歲的老人,每月都能領到50元的養老金。“50元,還不夠買1兩精品太子參。至于冬蟲夏草,想都不要想。”張家大兒子說,“我爸是工人,退休金每月1000元,2008年藥價還是800多元的時候,剛剛好夠我媽吃藥,現在已經供不上了。”
中藥材少了嗎?
張家人趕上的,是中藥最瘋狂的一次暴漲。
很多行內人在提到中藥市場亂象時,都會回憶起上世紀80年代。
1949年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國的中藥材從種植、收購、銷售到管理,都由一二三級國營藥材公司負責。自上世紀80年代,中藥材價格完全放開后,中藥材喪失了“蓄水池”,“天價”和“地價”開始粉墨登場,傳統的“霸盤”現象死灰復燃。最具標志性的事件,莫過于1988年上海等地爆發甲肝疫情,板藍根價格由每公斤3元被爆炒到了24元,轟動全國。
而第二輪漲價,源于1990年前后重旱減產,天麻1992年攀升到每公斤190—220元。第三輪漲價潮則是舉世聞名的2003年非典爆發,白云山制藥廠的板藍根沖劑被恐慌性一搶而空,中藥材市價暴漲甚至驚動了國家領導人。而從2010年開始,中藥材漲價進入了最瘋狂的第四輪高峰。2010年全國市場537種中藥材中有84%漲價,平均漲幅為109%,漲幅超過100%的品種多達96個。進入2011年3月后,中藥材價格,更是 以一種看不懂的價格連級跳。
是誰制造了“天價藥材”?
最常被拿來說事的,莫過于“需求說”——隨著“全民進補”的時代到來,中藥養生熱潮推動了補品、中藥的需求大幅攀升,價格水漲船高。
張春華就因為“冬令進補”,飽受“買藥難”之苦。
從2009年起,冬天配藥變成了一個棘手的問題。一天到晚不是少了這味,就是少了那味,總是配不齊,而她的藥又是一天不能斷,這可急壞了全家人,幾乎是“朋友總動員”出去找藥。
“我替他們配過幾次藥,去年年底有一次一連跑了4家藥店,每一家門口都是長龍,大批市民拿著冬令進補的膏方排隊,我們這些正常配藥的也得在那里等,一排就是一兩個小時。排到了告訴你沒有這味藥,又得去另一家排。”一位朋友訴苦說,連她到北京出差,都肩負了配藥任務,到各家藥店去碰運氣,有一次還被暴雨淋得像個落湯雞。
醫生向記者指出,民間廣泛流傳的“今冬進補,明年打虎”確有道理。但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很多人的進補已經變成了“瞎補”。“現在開方前也不號脈了,癥狀上明明寫著‘高血壓’,藥店居然就敢給開高血壓病人絕對禁忌的鹿茸!”而藥店也許是出于倉儲面積有限,也許是因為蟲草 、鹿茸利潤巨大,往往大量購入滋補藥材,正常藥材卻變得緊缺起來。
然而在內行人眼中,進補對于價格的飆升而言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意思”。
“大量優質道地的中藥材被做成提取物出口,當‘草’一樣賤賣!這是導致國內中藥資源短缺、價格暴漲的重要原因。”原國家藥監局市場司司長駱詩文痛心疾首地說。“國家批了7156家藥廠,很多廠都是投機成立的,根本沒有自己的藥品,就以原料出口養活自己。2007年我看到日本向我國進口青蒿顆粒3萬多噸,拿去做添加劑。100噸藥材,只能提取8%-10%的有效成分,這3萬多噸,就需要30萬噸藥材!”
近年來,中藥提取物出口占比大增,年出口額5.3億美元,占中藥出口比重的40%以上,從今年5月1日起,更是坐上了直升機。
4月30日是歐盟規定的植物藥生產企業準入資格認證的最后一天,而我國藥企沒有一家在此時限內通過注冊,全軍覆沒,這讓出口中藥提純物,成為一種“最時髦”的選擇。
據中國海關數據統計,2011年一季度,我國中藥提取物出口額2.7億美元,同比增加53.4%。以德國、西班牙、英國為主的歐盟國家進口我國植物提取物增幅接近或者超過100%。
“1988年的時候,我國中藥種植一共1200萬畝,,其中耕地580多萬畝,非耕地620萬畝,足夠中國人用藥,為什么現在不夠了呢?一個原因是庸醫濫用藥,更重要的是出口藥物提取物僅提取一種有效成分,造成了我國大量優質藥材被浪費!”駱詩文批評到。
更令人尷尬的是,國外大量從我國進口中藥提取物,主要是用來開發植物藥,大量出口到歐美市場,再被做成制劑高價返銷到我國。出現了“中國原產,韓國開花,日本結果,歐美收獲”的奇特怪象。
“精品”是怎樣誕生的?
需求日益增加,如果遇到供應不斷下降,價格上漲的勢頭就會格外兇猛。
“這個藥越來越難配,每次都很惱火,后來我沖進藥店經理室,把方子扔給他,讓他去配。” 這位幫張家配藥的“牛氣”朋友,在醫療行業頗有些影響力。她指責經理:“周恩來當年曾提出了‘先飲片,后成藥;先治療,后滋補;先國內,后國外’的‘三先三后’原則。這是腫瘤病人救命用的!滋補應該往后靠,你們怎么可以本末倒置!”
不知是因為此人的影響力,還是藥店經理自知理虧,隨后幾次,藥店都會開車出去幫他們找藥。
張家的“配藥難”稍稍緩了緩,可太子參缺貨了。
“從去年就開始缺了,今年更嚴重。普通的根本沒有,藥店里只有精裝太子參。經過這么變相一漲價,太子參的價格就貴了四五倍。原來一個月需要花135元,改成精裝就是596元!”
“自然災害影響了太子參產量。”店員如此解釋。當下, “天災說”正成為藥店或者藥材行業對外解釋中藥漲價的另一個最好用的說法。
令人疑惑的是,如果發生了自然災害,中藥材只會一同歉收,或者品相普遍不佳,為何現在只有普通藥材減產,精品依然充足?
這個秘密,被一位老藥工揭開了。在中藥材批發中心,這位老藥工拿出了普通太子參,無論粗細、大小、都與精品沒有多少差別,嚼一嚼,味道也很濃。只是普通太子參看起來臟兮兮的,而精品又白又好看。
“真正的太子參就是這個樣子!”這位閉著眼睛僅憑鼻子就能辨別藥材的老藥工肯定地說:“想白還不容易?我進去給你拿硫黃熏熏,轉眼就白了!”
“精品”真相大白!原來精品太子參=普通太子參+硫黃!
“壓大貨”
無論是“需求說”,還是“天災說”,都無法解釋為什么太子參的價格一個月就能翻一倍多。如此陡峭的拉漲曲線,有經驗的投資者一看就知道,肯定背后有人操盤。
操盤黑手中,傳得最邪乎的,當數“溫州炒藥團”,后來又出現了“山西煤老板”的新段子。似乎從房地產、股票等市場撤出的熱錢,都瞄準了中藥材這個新的投資途徑。
但一位醫生疑惑地告訴記者:“醫院里面經常有這樣的事情,上面來一個通知,比如某某藥材沒有了,統一用另一種代替,市場上面這種中藥材就會應聲大漲。這類通知,我們從來不知道是哪個部門、什么人下發的,像藥農、藥販子這樣的人不可能知道臨床熱門的是用哪一個藥。這個‘熱點消息’是誰傳出去的?誰在‘指導’市場?”
藥品批發中心存有的太子參并不多。老藥工見怪不怪地說:“有人拿去做‘期貨’了,壓了很多在那里,等緊俏的時候再拋出來。”
都是什么人,在中藥材上玩“期貨”?
“絕大多數都是藥材市場內部的人,往往是官商勾結、只有極少部分人得利。中藥材品種繁多,產地、規格復雜,專業性極強。作為外行的溫州人怎么敢炒?”駱詩文證實。
一位精通藥材的人士告訴記者:“我朋友那里去年有3000公斤三七,如果我手上有幾千萬,聯手吃下來,就能大賺一筆。”
據一些常年玩藥材“期貨”的人士透露,“藥都”安國就是個“壓大貨”的市場。事實上,中藥材市場幾乎天天上演驚心動魄的大戲,集中于“大宗家種藥材”,上世紀80年代就有人幾毛錢壓大貨生地。由于藥材周期性的“天價”、“地價”往往相差幾倍到幾十倍,做“期貨”投入房屋抵押貸款、追風賠錢、傾家蕩產、自殺身亡的,并不鮮見。只是由于該行業透明度不高,一幕幕投資悲喜劇,甚少為外界所知。
在“壓大貨”的主力軍中,甚至出現了一些資金雄厚的大型藥企的身影。
“廣州有家企業就炒板藍根。板藍根本來是安徽北部和河北的東北部、山東的西北部、山西的運城質量最好。現在有家藥企,花錢在國家搞認證,把自己的板藍根認定為名牌產品,然后以4元/斤到全國去采購,以它的商標賣,售價翻為15元/斤,周邊藥企也都跟風漲價。而且他們并不是動用了自己的資金去做這件事情,他們向科技部、財政部申報一些項目,每年可以拿到大筆科研經費。說白了,都是用國家的錢。”駱詩文透露。
今年7月19日,發改委向54家從事黨參經營的企業發出告誡書,要求他們必須在限定時間內以市價一半的供應價,將囤積的黨參賣給藥廠。
行政出手,加劇了市場的恐慌情緒。經歷了一年的暴漲,近2個月,中藥材似乎又有了暴跌的跡象,雖然藥店、醫院的售價,依然還是穩穩不動。
中藥材從“天價”到“地價”、“藥賤傷農”的輪回,是否又將再一次上演?
中藥“病”了?中藥已死?
記者/張襦心
最可悲的事情莫過于,連治病救人的藥都“病”了。
2006年,記者采訪原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市場司司長駱詩文,他曾預言:“我們執行錯誤的‘中藥現代化’路線與國際接軌三四年,已經使得中藥加速走向衰敗。如果這種情況再讓它繼續5年,中藥就無法挽救了。”
2011年,記者拜訪駱老,再度提及此事,他直言:“醫藥不分家。現在傳統中藥已經不復存在,醫也完了!”
中醫將亡于藥?
和駱老的這番訪談,相約在一家咖啡館。他步履蹣跚,比5年前略見消瘦。
“前些日子得了結腸炎,一直拉肚子,最嚴重的時候一天十幾次。”駱老解釋說。
這位學徒出身、從事中藥工作53年的退休老人,有點頭疼腦熱從來都是自己開方、抓藥。結腸炎病程緩慢,反復發作,纏綿難愈。為了根治,駱老從醫書找到一方。
該方需要的藥材,有一味頗為獨特:伏龍肝。
伏龍肝就是灶心土,可治腹痛泄瀉、便血。駱老托了朋友,終于在湖南農村尋找到了傳統的老灶臺。他特意交代:“要挖取灶底中心燒得最紅的那一塊,有多少要多少。”——這東西如今太金貴了,駱老保存了整整一大包,以備后用。為了保證這服藥的品質,駱老親自按古法炮制。果然幾劑而愈。
很多人都以為“中醫是慢郎中”,有時候連駱老的女兒都不例外。一次孩子發燒,咳得很厲害,工作繁忙的她為了快速治愈,也是直接送醫院掛水去了,沒想到連著一星期都沒見好。而北京中醫院一位醫生,是名老中醫的孫子,僅用了5味藥,3服下去,小朋友就活蹦亂跳了。
這位醫生姓周,夫人也是名門之后,是京城名醫施今墨的第三代。周醫生用藥有何高明?駱老說,重點是他每一味藥都經過自己精心炮制。而現在的醫院大多不炮制、或者亂炮制。
“山西有位老同志60多歲,善于醫治一種罕見的病癥‘骨血癌’,就是骨頭會像棺材板一樣一塊塊腐爛、流膿。西醫認為,此乃骨髓感染流失成了空骨頭,必須殺菌消炎,同時補鈣。但用他的中藥,不用補鈣,也不需要西藥殺菌,少則三個月,多則半年,骨頭就能長得像新的一樣好。還有位在政府任職的朋友出車禍,腦漿都看見了,抬到一位非常有名的中醫那里碰運氣。這位醫生有規矩,配藥的時候旁邊不許有醫務人員。我只看到她最后敷了一層草藥在朋友頭上,隨著水分的蒸發,他的傷口不斷愈合,非常神奇,他現在活得好好的。”
類似醫案,在駱老這里比比皆是。我國著名脊柱醫學專家張吉林也告訴記者,1972年就被保送到山東醫學院學西醫的他,經過幾年大學苦讀,后來卻對中醫正骨著迷,一研究就是20年,起源是一個偶然事件。“1975年,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扭到了腳,到醫院就醫,服了消炎鎮痛藥、用了外用藥水都不見效。沒想到有一次理發,一位深諳推拿正骨的理發師幾秒鐘就手到病除。當時我就驚呆了:傳統醫學竟然這么奧妙 !”
2011年9月,中國藥學家屠呦呦獲得了被認為僅次于諾貝爾獎的拉斯克獎,這是中國生物醫學界迄今為止獲得的世界級最高大獎,表彰的是她發現了抗瘧疾特效藥青蒿素。當初抗美援越,越南士兵瘧疾流行,越南政府向我國尋求援助。但中國沒有多少奎丁,據說后來是周總理指示從中醫藥藥典里尋找特效藥,最后查到了青蒿。
屠呦呦獲獎,本是一件讓國人高興的事情。然而此事卻掀起了一場不小的論戰風波。以方舟子為代表的一方認為青蒿素是地地道道的化學藥,認為中國人應該努力進取,把精力集中在現代高科技產品上的創新上,而不是躺在先輩的搖籃里孤芳自賞。中醫藥擁護者反駁說:“假如沒古方,我們能發現青蒿素嗎?既然西方在西藥上的技術遠遠領先我們,應該西方先發現這藥才對。”
類似的中西醫之爭、中西藥之爭,在民間從未斷絕。微博上,如果你不甘寂寞,可以試著發一段推崇陰陽五行和中醫藥的話。不出5分鐘,定能招來唇槍舌劍、熱鬧非凡。
是否推崇中醫藥就是唯心主義、開歷史的倒車?
駱詩文告訴記者:“其實中西醫沒有什么好爭論的。對患者而言,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哪個見效快、痛苦小、不良反應小、價格低,就用哪個。”
一位老醫生則對記者說:“不能怨老百姓罵中醫。現在中藥不靈了。價格漲得那么厲害,假冒偽劣又空前嚴重,老百姓怎么能不罵?從來沒有見過中藥材質量像今天這么差,過去三五服中藥下去療效就出來了,現在十服八服也沒見療效。”
最可悲的事情莫過于,連治病救人的藥都“病”了。
駱老說:“我搞了50多年中藥,現在的中藥連我自己都不敢吃。不是危言聳聽,很可能吃出問題。我吃中藥,都得自己跑到藥材市場親手選藥材,自己炮制。”
南京中醫藥大學周仲瑛教授斷言:“中醫將亡于藥!”
作為華夏5000年文化結晶的傳統中藥,到底怎么了?
枇杷露之前世今生
“一袋袋包裝扎實的枇杷葉碼得像小山一樣,一輛12噸的載重貨車整裝待發……”這是一名記者在全國最大的枇杷葉收購大戶,福建仙游縣書峰鄉林文喜的收購站,看到的“壯觀場面”。
這個山區小鄉,僅有6個建制村、1.5萬人口、5800畝耕地,年輕勞動力都外出打工去了,留下來 的多為老弱婦孺組成的“6038部隊”。
如何求變?
林文喜掀起了“撿枇杷葉”的熱潮。
據《本草備藥》記載,枇杷葉性味苦平,功效為清肺和胃而降氣,氣下則火降痰消。京都念慈庵枇杷膏的傳說,講的就是清代楊孝廉的母親肺弱哮喘,久咳不愈。幸得名醫葉天士傳授膏方,治愈了母親頑疾。在有些山區,誰患上了“熱咳”,痰厚且黃,就會去摘幾片枇杷葉子,刷干凈背面的長毛,加塊冰糖煲一碗枇杷水,一般喝兩三次就好了。
自2005年起,林文喜就以每噸700元至1000元的價格,向山民收購枇杷葉。并相繼敲開了廣州醫藥公司、山東制藥廠、同仁堂的大門。
原來落到地上隨其腐爛的枇杷葉,隨便撿來就能換錢,瞬間激發了村民們的積極性,連殘疾人都加入了撿葉大軍。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大爺,一年僅靠賣枇杷葉,就能收入4000元左右。
枇杷葉應該如何采集、炮制?
駱詩文為記者詳細地講解:“今年用的枇杷葉必須是去年從樹上摘下來的老葉,樹齡至少三五年。用鬃刷把枇杷葉背面的毛刷得干干凈凈,放在竹墊上晾到八九成干,以一公斤為單位,一葉一葉碼好用繩子扎起來,再立起讓它徹底干燥。做藥的時候,拿出來,用藥刀切成0.5厘米厚的絲,鍋里加煉熟的蜂蜜和適量開水,放入枇杷絲拌勻,用文火炒到枇杷絲既能很均勻地沾上蜜,又不黏手,取出放涼即可。”
但現在農民們一般都是怎么采集落葉?
“我親眼看到,都是直接用一根金屬的或者竹制的長簽扎地上的落葉,管它老葉、新葉。很多葉子在泥里已經腐爛 ,再一下雨,浸泡過后還有什么用?采回來洗都不洗,毛也不去,曬干一扎。炮制的時候,甚至連繩子都不解,蜜炙就更不用提了,直接往提取罐里倒。”
根據古代本草記載,枇杷葉的絨毛必須修治,如果沒有刷干凈,則會入肺引起咳嗽不止。但這工作頗不輕松。有家醫院訴苦:“臨時工每人每天工作8小時,只能刷出兩三斤,以最熟練的工人擔任,最多每天也只能生產5斤。我院每年僅枇杷葉刷毛一項工作,就要消耗90個工作日。”
“現在廠家告訴我,制藥技術先進了,過濾絲網很細,多過濾兩次毛就沒有了。我覺得匪夷所思:蘿卜帶泥煮出來的湯,跟洗干凈去皮后煲出來的湯,味道能是一樣的嗎?以前做的枇杷露,一天分三次,一次10毫升,只需兩三天咳嗽就好了,都不需要喝完一瓶。現在往往一瓶喝完了都沒效果,跟糖水一樣。”
枇杷露只不過是當今中藥亂象最表層的冰山一角。為了深入“解剖麻雀”,記者采訪了多位藥材界人士,一個個癥狀加以剖析,試圖還原“國藥之殤”全景。
道地“不地道”
俗話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中藥材歷來講究原產地,是為“道地”。
駱詩文對道地藥材如數家珍:“當歸,必須是甘肅定西地區的。大黃是甘肅禮縣銓水鄉的,生地,那就是河南焦作、溫縣,山西臨沂、運城這一帶,別的地方都不行……”
中藥,為什么弄得如此復雜?
駱老解釋說:“這是五千年來通過實踐摸索出的規律。大量驗證表明,一旦改變了環境,藥效往往就不行了。”
廣州市荔灣區藥監局官員曾指出:“有的中藥材如板藍根、人參等,長相和正宗產地的一模一樣,本身也不是假藥,但藥檢發現有效成分很少甚至為零,毫無藥用價值。” 同樣是地黃,河南武陟產的和浙江某地產的經過檢驗,發現梓醇含量相差810倍。
據駱老所言,“文革之前,中藥如果需要異地種植,必須經過三代,考察是不是有療效。用第一代的種子種第二代,第二代的種子再種第三代,直到三代藥材的療效和原產地藥材一致,才允許移植。現在則隨心所欲了,想去哪里種就去哪里種。
“前一段時間檢查出魚腥草有問題。什么問題?從原料上就不對。過去魚腥草主要生長在深山的水溝溪泉兩邊,沒有污染,煮了以后給小孩退燒很快就能見效。現在云南、貴州、四川,把魚腥草灑在大地里,像種蔬菜一樣。本身那個地是農田,已經施過很多年的化肥農藥。長出來后用耙一耙,裝在竹筐浸到水塘里,把泥洗掉就挑到集市上去當蔬菜賣了。當天賣不完怕爛掉才拿回去曬干,賣出去做藥。肺炎發燒,以小孩居多。小孩病情變化很快,以往一服藥就能扳過來,延誤了就可能致命。你說拿這樣沒什么療效的魚腥草做藥,吃了能不死人嗎?”
不道地的藥材一轟而上大量供應,優質的原產地藥材則遭到人們竭澤而漁式的掠搶。如今浙江各中藥房,已經難以看到原汁原味的“浙八味”了。云南白藥最重要的原材料野生重樓,又名七葉一枝花,已經瀕臨滅絕。道地藥材大多產于老少邊窮地區,無論用什么手段,如果能使產量倍增,對當地都是有吸引力的。麥冬使用壯根靈后,單產可以從300公斤增加到1000多公斤。黨參使用激素農藥后,單產量也可增加一倍。但藥效可想而知。
“就像我們吃黃瓜,頭尾兩端味道不一樣,當歸各個部位的藥效不同。當歸頭止血,當歸身補血,當歸尾破血(催血),不能亂用。以前用當歸,都要分清部位,一錢一錢算得很仔細。現在去配藥,藥房的人跟我說,當歸都長得很大,給你一整根,都啃光也不會出事情,當然,也沒什么療效,跟吃蘿卜差不多。”一名老醫生告訴記者。
藥材中農藥殘留超標的真相更令人震驚,這也是我國中藥材出口最大的攔路虎 。從檢測統計可以看出,我國中藥材中農藥殘留污染具有普遍性,幾乎在所有的樣品中都有檢出。二三十年前,為了消滅長白山上的松毛蟲,政府曾組織飛機在林區大規模灑下666等劇毒農藥,至今該成分仍不時在長白山區的人參中被檢出。
岷縣當歸又稱“岷歸”,為藥材界公認的“道地藥材”。前段時間岷縣“毒當歸”鬧得沸沸揚揚。由于黃芪、當歸、黨參等藥材常發麻口病,束手無策的農民最后只能用各類高毒高殘農藥一起“招呼”。嚇得不少想買當歸的朋友,不惜從香港繞道訂購。
轉基因不是傳說
就在人們為轉基因食品是否安全糾結不已時,轉基因中藥也已來到了我們身邊。早在1999年,成都就利用轉基因技術提高枸杞等藥材的抗病蟲害能力和藥材產量。
“現在國家投資了好幾個億,在黃河以南的某省份搞黃芪轉基因研究。黃河以北的黃芪療效才好,到黃河以南有什么用?”駱老透露,“中藥作為一個復雜的化合物集合體,轉基因之后是不是會影響它的性味歸經,這事沒有人管,科研經費才是大家更重視的。”
目前列為轉基因研究項目中藥包括:金銀花、忍冬藤、連翹、板藍根、魚腥草、人參、太子參、大棗、枸杞、核桃仁、丹參、綠豆、黃芪、百合、青蒿、何首烏、龍眼肉、杜仲、甘草、半夏、桔梗、銀杏、麻黃、防風、蘆根、地骨皮、竹葉、菊花、廣藿香、巴戟天、枳殼、夏枯草等。
“搶青”之禍
內行人都知道這句諺語:“三月茵陳四月蒿,五月砍來當柴燒。”藥王孫思邈更在一千多年前直接指出,不按時節采摘的中藥材,有名無實,跟爛木頭沒有什么兩樣。
駱詩文說,中藥市場放開以后,藥材變成了“農副產品”,沒多少人再指導農民種藥了。現在種藥主要靠價格調節,哪個上漲種哪個,哪種方法長得最大最快就用哪種。為了盡早上市,藥農采收的天麻里面都是癟的。桔梗生長兩三年才能達標,現在人工種植一年就可以了。
杜仲等皮類藥材,過去選擇的標準是皮必須有0.3厘米厚,樹齡一般10-15年,折斷后杜仲絲拉都拉不動,那才有效。現在不管年限,也不管加工、研炒了,當年種的都拿來用,都是薄皮和枝皮的,也根本沒有絲,療效相差極大。黃芩五寸長才能用,現在才長到一寸長就被挖出來了。甘草、大黃三年以上的才能達標,可農民一旦遇到價好的年份,就會提前采收。
還有藥用價值極高的遼五味子,本應到10月才能采收,已經提前3個月遭受了搶青之禍,采回來的青果還要噴上藥水焐紅,而真正自然成熟的五味子則無處尋覓。
中藥也有“三聚氰胺”
藥材采集之后,最基本的工作是除去泥沙和混雜物。然而目前市場上的藥材,茵陳、蒲公英、菟絲子等所含泥沙重量幾乎占20%以上。丹皮不刮皮抽心,白芍不去老根,板藍根不去根頭部,桃仁、杏仁不去皮,酸棗仁大量含殼,麥冬、蓮子不去心……
飲片切法不同,藥效也不同。板藍根薄片的浸出物還原糖含量明顯高于斜片、厚片。但現在藥工怕切到手,隨意把藥片薄片改厚片,厚片改塊狀。片薄如飛的天麻,只能停留在老藥工的記憶中了。
既然在加工修治上竭盡全力偷工減料,功夫都花到哪里去了?——“面子工程”,俗稱“打磺”。既為了飲片色澤好看,延長保質期,又能讓霉變藥材煥然一新。
打磺本來是傳統的熏制方法,目前的問題是反復打磺,造成硫超標。更有甚者是直接將硫黃粉灑在藥材上面,注重養生的老百姓叫苦不迭,從我國進口藥材的韓國商家也是頗為頭痛。為了獲得二氧化硫不超標的白芷,他們只能每年從中國直接進口新鮮白芷自己加工。
當今中國,已經被戲稱為“化學大國”,中藥商在這方面的“追求”更是孜孜不倦。近年來為了讓藥材更好看,除了打磺,還增加了用雙氧水浸泡天麻漂白,用氧化鐵水洗丹參染色,拿洗衣粉搓掉霉斑……
一言難盡話炮制
很多人都聽說過何首烏能治少白頭,但為此鬧肚子的也比比皆是。
原來生首烏中含有一種蒽醌衍生物,能滑腸致瀉。必須經過炮制,讓蒽醌衍生物水解成無瀉下作用,降低毒性,才可以正常行使烏須黑發的功效。
紅頂商人胡雪巖開設的胡慶余堂,收藏著一套國家一級文物——金鏟銀鍋。紫雪散祖傳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放入白銀缽內,用黃金鏟攪拌煎熬。
很多人以為這不過是藥店的噱頭,后來經過化驗證實,白銀含有硝酸銀、弱蛋白銀,對人體黏膜有抗菌消炎作用:金箔則具有鎮驚、安神功效。
“中藥加工炮制,一是減毒性,二是增加療效,三是改變歸經。”駱詩文告訴記者:“半夏有毒,臨床大都經炮制后使用,分為法半夏、姜半夏、童子尿半夏。用鹽鹵、生石灰炮制的法半夏,用于健胃。童子尿半夏,主治跌打損傷、胃里咳血。姜半夏則是治療婦女妊娠反應。而生半夏則是催吐的。”
但據駱詩文觀察,現在的藥廠和醫院,雖然有炮制標準,但都鎖在柜子里,好多都是不炮制,或者炮制不到家。即使某些著名的大藥店也存在此類現象。“炮制首烏傳統用黑豆煮,藥材商代以鍋底灰,甚至用墨汁染色。白術就是往鍋里一倒,根本不翻炒,上面是白的,中間是黃的,下面的則是焦黑的。”
炮制不得法,輕則減效,重則害命。一名具有40年臨床經驗的中藥師發現,炮制用醋如果用工業醋酸或食用醋酸配制的食醋,都有一定的毒性,能引起30%左右的小鼠死亡,而使用發酵米醋則無此不良反應。馬兜鈴則鬧出過腎病風波,一時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主要原因就是國外為了減肥,把馬兜鈴直接當茶飲,而不知道我們藥典規定馬兜鈴要用蜂蜜炮炙解毒。
一位醫生告訴記者,他們已經收治過多位因服用了炮制不到家的中藥材,而導致中毒的病人。
更令人擔憂的是,雖然炮制技術乃是中藥的核心,但是后繼無人,很多飲片廠甚至雇傭了對中藥炮制一知半解的初中生、高中生來作業。
“現在善鑒別精炮制的中藥專家,全國只剩下兩位‘高徒’:83歲高齡的王孝濤和 85歲高齡的金世元,所有中藥炮制方面的專家加在一起,總共40多位。說句難聽的話,死一位少一位。”駱詩文說。
而一家馳名全國的老字號 ,由于老藥工總堅持老規矩,新領導不樂意了,退休時一個都沒留。有些人就這樣流失到深圳的外商合資藥店當技術指導,我國炮制技術面臨泄密之虞。
“王孝濤現在老得連門都出不去了,曾經想窮極畢生所學,為國家留下一本關于炮制方法的書,出版社問他要 20萬元,他向有關部門申請經費支持,沒想到一分錢都沒批,王老一怒之下罷筆不寫了。”
高價買“藥渣”
“我買西洋參的時候特別煩,有時候一泡就沒有味道了。”有位醫生氣憤地告訴記者,這類西洋參早已被萃取過有效成分。
駱詩文說,很多冬蟲夏草也已被提煉,藥材商將“藥渣”用啤酒浸泡,誤導消費者以為是真貨。沒有經過萃取的蟲草外觀飽滿、色黃而亮,現在市場上至少70%的冬蟲夏草 ,都被提取了有效成分,干巴巴的,蟲體較硬,也沒有香菇一樣的香氣。
即使正規藥材市場,都充斥著以“藥渣”冒充的正品,這讓制藥廠也很頭疼。不買就得停產,買了藥品質量肯定有問題。權衡再三,最終還是經濟利益占了上風。
以下這些藥材都發現過“被萃取”現象:人參、西洋參、黨參、冬蟲夏草、黃連、黃柏、牡丹皮、首烏藤、金銀花、連翹、八角茴香、山茱萸、連翹、桔梗、淫羊藿、川貝、五味子、益母草、澤瀉、白術、雞血藤,柴胡、穿山甲、紫河車等。
如果說從前的中藥造假,還只是在等級上以次充好,如今則是花樣百出了。
駱詩文曾跑遍了全國17個中藥材市場,總結出來常見的造假手法有山肉萸摻進葡萄皮,黃芩中摻桑寄生,用塑料做穿山甲甲片, 把樹枝包上毛皮包切成片冒充鹿茸,在海馬肚子里灌玻璃膠,往蟲草上粘鉛粉……中成藥造假則更有隱蔽性。比如衡量萸肉的質量標準是熊果酸的含量,一些藥廠就往里摻山楂,結果一樣達標,療效只有天知道了。
救救中藥,救救中醫
求醫問藥的人們經常感嘆,找到合格的好中藥難,找到一位好中醫,就更難了。醫之用藥如用兵,須有良醫辨證施治、對癥下藥、才能精確打擊。
但中國還有多少中醫專家呢?
“過去能被國家外派給其他國家領導人治療疾病的‘名師’已基本上沒有了,只有高徒這一稱謂,其中中醫有145人,計劃讓他們再帶上一批具有一定中醫水平的中年中醫,總數達到500人。”駱詩文談道。
按照《執業醫師法》規定,必須有4年以上醫學院校的學歷者,方能參加資格考試。 凡是師傅帶徒弟的,基本上是學徒出身,沒有這種學歷,一律不能考執業醫師,也就無法行醫。僅有一條狹窄之門,允許七八十歲的帶五六十歲的,五六十歲的帶四五十歲的。如此以來,只有提高,沒有繼承。
“我在中醫藥局好幾年,問老中醫:‘你帶了幾個徒弟?’他說上面給安排的,又不是我自己帶徒弟。如果是我自己帶徒弟,肯定會像親生兒子一樣教他。現在我都七八十歲了,徒弟五六十歲,他都形成自己觀點了,能跟我學什么?什么也學不了!’中醫這不是等死嗎?前年我寫了調查文章,有領導批示我反映的問題很好,要允許中醫帶徒弟,可惜下到執行層面就不了了之。”
呂柄奎被譽為中醫泰斗,他的兒子呂嘉戈告訴記者:“從中醫人數上的變化,就能說明問題。西醫人數,從1950年到2004年,增長了70多倍,達157萬人。而中醫從1950年的27萬-30萬人,達到2004年的27萬人,實現了零增長!況且這27萬人和55年前的那27萬人,醫療水平無法相比。”
自從清末太醫院被廢止,中醫藥就開始走上了不被重視之路,經過“現代化”的洗禮,如今更是日漸風雨飄搖。
“中藥現代化沒錯,只是我們的路走錯了!”著名專家張吉林認為:“中藥要走自己的現代化之路,而不是全盤西藥化。”
一位藥工批評說:“現在該研究的不研究。比如傳統硫黃熏蒸加工方式有不足的一面,但農民收的鮮藥不處理無法賣出,怎么解決?沒有人管。”
歐盟藥典委員會草藥專家組組長格哈德·弗蘭茲,數年來研究中草藥。今年7月,在世界中聯中藥分析專業委員會第二屆學術年會上,他表示“西方的植物藥偏重于對已知化學成分的研究;而中草藥則是基于對‘陰陽’理論的研究。中藥是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過來的,西藥則是純粹的化合物。因此,我們在嘗試讓中藥和西藥達到統一,結合兩者的長處做一些整合工作。”
一位評論者提供了另一個思考角度:“目前西醫、中醫,西藥、中藥,誰更科學,以我們目前人類的認知能力,無法做出判斷。所以最關鍵的不是誰先壓倒誰,而是先保護,不要讓兩大體系中的一個先行消亡。”
“洋中藥”啟示錄
記者/張襦心
中醫藥在全世界愈來愈受到重視,但是這一切,都與中國無關。我國的貢獻,僅在于為日韓等國的漢方藥提供原材料。
1949年,大局已定,蘇共代表米高揚來到西柏坡。滹沱河畔,沒有什么山珍海味,品嘗著汾酒和紅燒魚,堪稱美食家的米高揚贊不絕口。
毛澤東笑道:“我相信,一個中藥,一個中國菜,這將是中國對世界的兩大貢獻。”
這番評價,他在1953年杭州劉莊賓館小憩時,又再次重提。
他不會想到,作為中草藥的發源地,今天中國大陸拿到的份額,只是世界草藥銷量的2%,日本則以90%的市場份額牢牢占據第一把交椅。韓國和中國臺灣地區則占5%-7%。
曾獲得日本醫師會授予“最高功勛獎”的日本醫學權威大冢敬節,1980年去世前,曾叮囑弟子:“現在我們向中國學習中醫,10年后讓中國向我們學習。”不幸言中。
在日本,超市藥店中賣得最火的,莫過于漢方藥,甚至中國游客來此都會大買特買,帶回去分贈親友。
“我有一天夜里突發膽囊炎,想起抽屜里還有一包漢方大柴胡湯,趕緊沖了一杯喝下去,不一會兒就舒服多了。現在已經好幾年過去,沒有再復發過。”一位在日本常年出差的中國工程師告訴記者。
漢方藥是在公元513年經朝鮮引入日本的,受寵1000多年。明治維新之后,漢方醫學遭到拋棄,又在幾年前再度重興。“中醫學概論”2006年成為日本醫生臨床考試內容之—,2008年又被納入日本醫生資格考試。
生產漢方藥的龍頭企業集中在津村等少數企業手里,他們特意在深圳開辦一家涉足中藥飲片的藥業公司,高薪聘請從中國藥企退休的老藥工擔當技術指導,涉及人參、桂皮、柴胡等500余種中藥材原料、中藥飲片。
日本漢方藥界,對飲片炮制技術的熱情不止于此。
據炮制泰斗王孝濤回憶,只要他被請去日本講學,對方總是不忘詢問飲片炮制的關鍵環節。但王老提出想去參觀一下他們的炮制技術,卻被斷然拒絕。
美國方面也不乏“臥底”。一位藥界人士告訴記者,幾年前美國人曾以旅行團的方式到山西運城來治療結核病,當地有一位老中醫有獨門絕技。他曾公開打擂臺:“你們哪家醫院說治不好,最后發了病危通知的,都可以送到我這里。我保證一個月好轉,三個月出院。”而美國病人來此,正是為了拿到他那張治療結核病的方子。2008年,美國有關部門又撥款500萬元給北京協和醫院,委托該院幫其了解我國中藥材資源和開發利用情況。著名中醫學家鄧鐵濤老先生,則收了一位美國徒弟。
如今中國六七十歲的老中醫,到美國去就有可能享受“敞開綠卡”的特殊優待。
一位中醫學教授,在國內開不了藥店,更開不起醫院——他是老師 ,沒有辦法考執業醫師,沒有處方權。開醫院則必須有100平方米的地方,配上檢驗員、藥師,以及5名以上的醫生。63歲那年,他遠赴重洋。在美國,直接住在兒子家里坐診。
為了給其他醫生也留點飯吃,他的規矩是一天只看30個病人。為了避免低劣藥材之禍,特意從香港進口藥材。一個月收入9萬多美元,交完稅還有6萬多。在美國,10萬美元就可以買一棟房了。“在美國開診所什么都不要,但是就一條,每隔一天衛生部門會來檢查處方,他們想學東西。”
湖南中醫學院一位副教授陳勇,將自己在美國的考察,寫成了《美國市場中草藥的熱銷,對我國的中草藥研究的反思與建議》一文,這篇從大洋彼岸寄來的文章,正放在記者案頭。他在文中談道:“1994年美國已經通過一條法規,中草藥這樣的補充品,不經FDA批準,就可以直接進入美國市場,在有機食品專賣店銷售。看見美國有機食品專門店的貨架上擺滿了各種中草藥制劑,真是既高興,又慚愧,高興的是中草藥制劑在美國這么受歡迎,中醫藥發展有望。慚愧的是在琳瑯滿目的中草藥制劑中,沒有一種是中國制造的產品。”
今年4月份,陳勇的小外甥女被診斷為鼻內有炎癥,西藥用抗生素。他女兒拒絕了,去有機食品專賣店買了一支德國生產的純中藥噴劑,一噴見效,清鼻涕立刻不流了。嬰兒使用尿不濕有一個副作用,就是很容易患尿布炎。將美國加州寶寶公司生產的一種純中藥軟膏抹上去,10分鐘內紅色炎癥就會消失。
我國古方“六神丸”,日本拿去改造后,開發出“救心丹”,曾一度風靡全球,被譽為“救命神藥”,年銷售額1億多美元。日本老牌的漢方藥“正露丸”,也已經返銷中國。在向中國申請中藥專利的國家里,以日本、韓國、美國、德國最熱衷。2006年底,葡萄牙國立波爾圖大學正式開設中醫專業,并招收了首批27名學生。來中國研讀自然科學的外國留學生中,學習中醫藥的人數位居第一。
中醫藥在全世界愈來愈受到重視,但是這一切,都與中國無關。我國的貢獻,僅在于為日韓等國的漢方藥提供原材料。
一位老中醫則告誡說:“我們的中醫藥界要自尊自愛,不能始終靠‘外力’來帶動。國外重視了一下,就急急忙忙去研究。國外沒什么動靜了,立刻視老祖宗留下來的寶藏為敝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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