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漢語傲視世界所有語言的優勢,貧道幾乎在第一篇就進行了確定,這是不是有些托大?就像開篇就講的:貧道既不懂英語也不懂其他語言(貧道高中六八屆,學了4年俄語。七七級大學生,學了兩年英語),就這語言知識敢說其他語言達不到漢語詞匯清晰的矩陣結構和語法的同構水平?不過貧道并不心虛,因為正如第一篇講的,這是個普通語言學問題。只要把握一些頂層的邏輯,其他知識不起決定作用。
比如貧道指出:
一種語言只有存在一千以上有差異的音節才能產生數千用單音節形式描述人類早期概念的詞匯;
詞匯的主體是單音節的語言最便于用合成法構詞,而合成法往往與句法一致,不僅適合創造易于流傳的新詞,而且對形成多音節的呈矩陣結構的詞群起到促進作用;
只有古漢語不僅用36個輔音和20多個元音組成數百音節,關鍵在于發展了聲調以乘數方式把有差異的音節擴大到上千個(甚至可能是數千個)——這是解決這一問題的唯一路徑;
由于尚未聽說其他語言有這樣多的音節并利用聲調來區別語義,所以貧道推斷只有漢語具備這樣的特點。
邏輯很周延吧?
其實不然。因為一個民族語言從產生到今天近萬年,很難像前面分析那樣有板有眼地發展,期間民族間的融合、征服、毀滅、重生倒是常態。這種沖擊力量對語言影響遠大于其他因素。怎么能“在實驗室里”推演出一套“語言發展道路”呢?這樣搞研究不和中國主流經濟學者的爺爺——西方經濟學家練的是一個把式嗎?
貧道不敢,下面從語言材料分析一下為什么只有中國能夠形成現在的語言特征。
語言中有些詞匯是人類初年就有的,比如太陽、草、水……等。如果需要用這些詞做詞干來構詞(無論綴合還是復合都算),比如“草藥”“牧草”……等,應該沒什么障礙。但英語的grass一詞基本找不到派生詞,倒是有以herb為詞干形成herbage(牧草)herbal(草藥)等八、九個派生詞。而herb在口語里基本不用。“草”還不典型,“水”就更怪了。Water這個詞肯定是英語最早就有的,按理說做個詞干(也有叫詞根)派生新詞水到渠成。但是才詞典里查不到用water派生的基本詞匯,倒是有hydrant(給水管)、hydrate(水化合物)、hydrogen(氫)……等十幾個派生詞,而作為水意思的詞干hydr在英語里根本不單獨出現!
為什么會這樣?查查這兩個詞干的詞源就知道了——herb和hydr來自拉丁語。實際上,英語里構詞能力很強的詞干大多是拉丁語、法語、希臘語、法語。
為什么這樣?因為不列顛民族簡直算不上是個穩定的民族,這個地方兩千年前是羅馬人統治(考證當時海平面低沒英吉利海峽),后來又被丹麥人、法國人統治。歷史上日耳曼人、維京人都經常光顧這里。古代英國可不是丘吉爾的英國,簡直是誰想來誰來!
被一個外來民族統治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有什么稀罕的?蒙古人、滿族人先后統治中國也幾百年,也沒見現在漢語里有幾個蒙古詞和滿族詞呀!
統治是靠武力,影響是靠文化。一個民族經濟社會比較發達,認識的世界就比其他民族深入,需要的概念,也就是詞匯比其他民族多。一個落后民族雖然能憑借武力征服統治了這個民族,但沒有什么新概念需要教給被征服者的,倒是要問東問西這叫什么那叫什么,最后引進大量被征服民族的概念并產生大量詞匯。但這時的引進,往往會由征服民族自己選擇究竟是“音譯”還是“意譯”。
意譯顯然更容易在本民族傳播:一個蒙古兵問另一個:“那個東西叫什么呀?”后者說叫“shuiche(水車),提水的”,這個蒙古兵能記住并告訴另一個蒙古兵這東西的名字是“shuiche”還是“提水的”(蒙古語)呢?肯定是后者。
所以征服民族即使新添了大量詞匯,但大多是用自己原來的構詞法造詞形成的。
但假如征服者是先進民族事情就反過來了。古羅馬時期英倫三島的土著人能告訴羅馬人什么新鮮概念?能說點什么羅馬人不知道的事兒?只能是羅馬人告訴當地人。Water這個詞羅馬人不用教當地人,但羅馬人在殖民地建城堡時用了羅馬城市必備的hydrant(給水管)時,土著人問是什么,回答的肯定是拉丁語hydrant。而土著人開始可能也試圖用“給水管”(土著語),羅馬兵叫幾個土著人扛一根hydrant來,土著人說“哦,給水管(土語)”,羅馬兵一腳踢到屁股上:“狗屁給水管(土語語音),hydrant!”。下回就叫hydrant了。
與英語與水有關的派生詞也只能用拉丁語了。如果不是中國人有頑固不化脾氣和巨大的構詞慣性,如果不是海歸派畢竟難成氣候,沒有把當年的“因特-奈特”改成今天的“互聯網”,今天馬云的“淘寶網”可能就被稱為“淘寶奈特”了。
由于英語在一開始就缺少系統性,以至于他們成為日不落的世界霸主時期,照樣缺少簡單意譯新詞的能力。在漢語中,除了外號叫“草上飛”“七步倒”外,蛇的大名無一例外有個類別詞尾“-蛇”。英語有蛇(snake)這個詞,也有Coral snake(銀環蛇,Coral 珊瑚)、Rattle snake(響尾蛇,rattle:嗒嗒響)等合成詞,但大部分在其他地區發現的蛇都是音譯:金環蛇krait、眼鏡蛇cobra蝮蛇Viper……,魚也是這樣,雖然也有用fish做詞尾的詞,但大量常見的魚并無這些詞尾,不知道的根本搞不清下面的詞究竟是說什么:沙丁魚sardines、金槍魚tuna、鰻魚eel、梭魚barracuda鯛魚snapper鱘魚sturgeon鮭魚salmon、鱈魚cod、鯡魚herring、鱸魚bass、鯉魚carp……。構詞的系統性和漢語沒法比。
先進民族的征服會使被征服民族的語言體系支離破碎,這幾乎是肯定的。而一個文化先進民族旁邊的小民族也會讓自己的語言體系被破壞。
典型的是朝鮮語和日語。日本的遣唐使來到大唐,估計和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嚇傻了,啥都不懂啥都是新的,包括動詞形容詞都必須大大地擴展才夠認識大唐。如果遣唐使不是被嚇壞了,如果不是需要的新詞數量太大,本來他們回去的時候還可以一點點用意譯的方式擴充成日語。問題在于日語音節數量太吵詞匯本來就長,再用描述方式合成,話就長得就沒法說了。同時日語和漢語在發音方面都是開音節(日語更經典,連鼻輔音都沒有),直接借用聲音比較容易。于是,把漢語詞匯音譯為詞干然后黏著些語法零碎,就成為新日語了。自此,日本的語言體系就破碎了。朝鮮語也如此。
縱觀世界歷史,哪個國家能在經濟文化上一直引領世界呢?一個也沒有,甚至在被大洋和山脈隔斷的局部世界也很少。拉丁語非常多詞匯來自古希臘,甚至很基礎的詞根。因為當時的亞平寧半島相當于日本列島,希臘半島相當于大唐。而希臘最后被羅馬征服了,羅馬又超越了希臘。因此歐洲沒有一種語言沒有大量的音譯詞素。
大洋洲、非洲、美洲的部族語言是獨立的,但西班牙人來了美洲干脆都說西班牙語了非洲、大洋洲的殖民者和被殖民者一直過著兩種生活,土著人在部落里用不到什么新概念,出去就說殖民者語言了。南亞和東南亞本來受中華文化侵蝕,后來受殖民者侵蝕,語言的系統性肯定也有毛病。
只有中國。
中國一直到十九世紀初,一直是全世界經濟、科技、社會、文化、社會制度最先進的國家。即使同期也有古希臘古羅馬等農業文明也很發達的文明,但大山的阻隔使雙方很難交流。十九世紀初西方工業文明超過了中國農業文明,但由于地理阻隔,還是到十九世紀中后期,西方文化才深入到中國腹地。中國古代雖然有被征服的歷史,但征服者都是游牧狩獵民族,漢語的系統性不會受到任何沖擊。
到了十九世紀,漢語的系統性就已經非常穩固了,漢語的詞匯體系已經非常龐大了。一般小的沖擊很難對漢語產生影響。
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西方文化一波又一波地對中華文化進行強烈沖擊,大量新概念新詞匯涌入中國,中國人顯然抵擋住了這些沖擊,并沒有出現大量音譯詞攪亂漢語體系的情況。中國人確實在詞匯方面有效吸取了新的概念和思想,但用的是漢語的傳統方式。
可以說這是“中體西用”成功的典范。
當時的沖擊是很劇烈的。直到新世紀之交,廣東沿海流行大量的音譯詞,電話叫“德律風”(telephone),水泥叫“水門汀”(cement)……但由于畢竟中國不是非洲部落,雙方物質文明差別有限,很快一堆新詞就創造出來,大不了加個“洋”字——洋灰、洋火、洋車……到二十世紀,除了極少數如沙發、坦克外,包括“洋”什么的名字都有了描述性的名字(水泥、火柴、自行車……)
有一點必須承認,幫中國大忙的是日本人。日本在十九世紀中葉就“全面開放”,而且對西方文明是五體投地的臣服方式。本來打算徹底脫亞入歐,恨不得長個藍眼睛長鼻子,不要說語言了。可惜日本無法用音譯方法吸收大量的外來詞。因為日本只有10個輔音5個元音,根本應付不了英語那么多音位。日語也是開音節,英語里的每個輔音字母都必須用一個假名表示(漢語也如此,因此有單音節的Trup搞成特朗普),這會讓音譯詞非常長。于是日語發明了把書面語中的漢字用合成方法在書面上意譯英語詞匯。現在中國至今流行的非常多的現代詞匯日日本人創造的,如“干部”、“衛生”……有人研究過這一時期日本用漢字意譯的新詞有數百個。這些新漢語詞匯被中國留日學生直接轉賣回國。
有了日本人這根拐棍(恰好這時期中國文人大量留學日本),中國人順利的過了這個其實非常難過的“語言關”。而日本人卻與他們進退兩難的脫亞入歐一樣,把自己的語言搞成個四不像!因為日語與漢語畢竟是兩種語言,少量借用可以,大量使用就困難。
很多人注意到,所謂四大古文明只有華夏文明是一條線走下來的,其他古文明都泯滅了。今天的埃及文化與古埃及文化基本沒關系,今天的希臘文化與古希臘文化也不沾邊,兩河流域的人就算沒有IS也找不到當年的感覺,而印度文明從開始就不斷受到中亞的沖擊。只有中華文明,從價值觀到哲學一路走到現在。本文告訴大家,還有一個東西,就是語言體系的完整性。可以說,全球所有語言,漢語是僅存的一種獨立產生并按照自我規律發展,并一直為一個沒有中斷并始終處在文明頂端的社會文化服務的語言標本。也就是說,假如想知道一種語言“正常發展”會是什么樣子,研究研究漢語就知道了。
貧道一個同學多年來一直研究漢字。與貧道邋遢閑散習慣不同,人家大學畢業就鉆這一門學問。最近他把一本書稿給貧道看,內容探討古漢字起源問題。文稿從中國人社會生活角度探討古漢字表達的意思。貧道雖然對此沒有研究,但覺得他的研究的思路是可行的。所謂可行,因為只有中國的文化是幾千年延續不斷的,今天的文明都能找到古代的痕跡,文字標本與生活標本都沒有失真,所以一些判斷和推理是可能存在的。
如果研究瑪雅文字、古埃及文字、古希臘文字,更不要說楔形文字了,就不可能從這個角度研究——因為對應的人類文明已經消失。
珍惜漢語這個世界僅存的語言標本吧,不要只會糟蹋她!每當貧道看到小屁孩兒們自娛自樂地沉浸在什么“累覺不愛”(好累,感覺不會再愛了)、“吊炸天”(很厲害的樣子)、“綠茶婊”、傻B、屌絲……就為漢語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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