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孔老師,您好,您是我們人物訪談的老朋友啦,上次我們主要是談您在央視百家講壇主講的金庸,最近您出版關于魯迅的兩本新書,其中就有這本《孔 慶東評點魯迅小說》,它們都是您的孩子,您是怎么看待這幾本書的?您對金庸的研究和對魯迅的研究,異同在哪里?您覺得北大的學生們更喜歡您的哪本書?
孔:我一直致力于將現代中國的尖端文化與大眾文化結合起來進行研究,從中探討中國現代化的內在理路。中華文明要真正走向復興,僅僅有孔孟老莊是不夠 的,僅僅有馬列主義也是不夠的,必須將從魯迅到金庸這條本土文化脈絡嚴肅地加以梳理,才能為中國,同時也為人類,探索出一條新的文化之路。北大的同學們可 能更喜歡我講的魯迅,因為北大同學多數都有時代的使命感,喜歡思考深入的人生問題和社會問題。但因為我講金庸也是用“現代文學”精神去講,所以對于北大同 學來說,聽我講什么對象并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思考問題的方法和分析問題的路徑吧。
二、 您在百家講壇開講魯迅的播出是在2006年,正值魯迅逝世70周年,社會各界也都舉辦了一些紀念活動,我記得魯迅逝世70周年那天,您在您的 博客上說您拒絕了所有紀念活動對您的邀請,我很好奇,特別是想問問您,作為一個著名的魯迅研究學者,您如何會采取這樣的一個態度和做法?
孔:凡是圣賢大哲,都免不了要被時人和后人利用。我們繼承魯迅或者是批評魯迅,其實也是一種“利用”。我們要肯定善意的和真誠的利用,反對拉大旗做 虎皮式的利用。對魯迅的解釋權,關系到中國的發展,關系到各個利益集團的生存,所以官、商、士、民都要來爭奪。我這人不喜歡跟人爭奪,也不喜歡湊熱鬧,更 不喜歡被強勢集團利用。所以當北洋軍閥都在紀念孫中山的時候,真正的三民主義者不會去參加。當那些要借魯迅來掩蓋血腥的現實和自己的卑劣行徑的人要紀念魯 迅的時候,我就假裝是屬黃花魚的——能溜邊就溜邊吧。可能很多讀者朋友覺得我這個人大大咧咧的吧,其實我這個人精神上是有點潔癖的,我特別討厭精神上骯臟 的人和虛偽的人。只不過我皮糙肉厚,忍耐力比較強而已。另外我不愿意讓人太難堪,一般都給人留面子。也有學生批評我,說我對人太軟弱了吧。
三、 您書里很重要的一點是提到了中學語文教學和魯迅作品的關系,我對您的一句話印象非常深刻,就是“魯迅是中學語文教育的靈丹妙藥”。當年我們讀 中學的時候,語文老師一上魯迅作品的課就非常緊張,像《吶喊》自序啊,《文學和出汗》等等,很快就敷衍過去了,感覺并不是靈丹妙藥,而是苦口毒藥一般。您 的提法很讓人感覺新鮮,您能不能在這里再簡單解釋一下這句話?可以談談您對中學生學習魯迅作品的期望嗎?
孔:那是我們的教學體制有問題,老師們就沒有把魯迅讀懂,他們都把魯迅當毒藥,自己喝不下去,就逼著學生喝,學生當然更喝不下去啦。我的觀點也是受 錢理群先生的啟發,我們一致認為魯迅是現代語文第一高手,把魯迅讀好了,大部分語文問題都會得到幫助。中學的時候如果把魯迅全集讀一遍,不用上中文系就已 經成為中文高才生了。
四、那么您認為魯迅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孔:在今天這個消費主義時代,魯迅雖然還是很偉大,但似乎離我們很遠。加上很多中學的語文課講得比較僵化:不結合當今的實際和拘泥于語言字詞,以致 有些學生認為魯迅的文章里到處是病句。許多人覺得魯迅太高大,對他敬而不親,甚至有少數人在不曾認真讀過魯迅原著的情況下,胡亂詆毀魯迅。我在《百家講 壇》做節目時發現,大眾對魯迅的認知,與學術界的差異實在是太大了,當前社會上有兩種對待魯迅的觀點非常不可取:將其神仙化和將其妖魔化。
正是對魯迅的這種誤解,給我們這些講魯迅課的教書匠造成了相當大的麻煩。每次我都要用很多時間和力氣來講魯迅不是李逵,不是張飛,也不是董存瑞,他 確實骨頭硬,能戰斗。但他之所以能夠長期戰斗不動搖,恰恰在于他最懂得怎么休閑、怎么放松。所以我從來不單獨地、片面地講魯迅是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革 命家。我會講魯迅屬于高薪階層,很多人覺得魯迅的生活貧困潦倒,其實根本不是這個樣子,如果魯迅每天吃不飽飯,如何拿起筆來戰斗?魯迅的收入分為固定薪 水、講課費和稿費三部分,其中他的固定薪水每月可拿300大洋。那時候,一個北京貧民每月的基本生活費是兩三個大洋,足夠買些柴、米、油、鹽之類的東西。 當時一個大洋,大約相當于現在的七八十到一百多元。而且,經常有學校請魯迅去講課,最多的時候,他曾在8所學校兼課。后來,魯迅因為討厭官場,辭職不干 了,成了一名文化戰士,當時主管教育部的蔡元培邀請他做特約作者,依然每月給魯迅開300大洋的薪水。但魯迅并沒有因為拿了國民政府的錢,而放棄針砭時 弊,這正是他的可貴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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