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與中華民族論

    

    一、從完整地掌握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說起
    多年來，關于民族理論的著述，許多都是引用斯大林著《馬克思主義與民族問題》及其續編《民族問題和列寧主義》對“民族”的定義，即“民族是人們在歷史上形成的一個有共同語言、共同地域、共同經濟生活以及表現于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質的穩定的共同體”；在民族的產生和發展的問題上，認為“民族不是普通的歷史范疇，而是在一定時代即資本主義上升時代的歷史范疇”，“在資本主義以前的時期是沒有而且不可能有民族的”，而很少引用馬克思、恩格斯對民族理論的研究和論述。應該肯定，斯大林的民族理論著作，在馬克思列寧主義發展史上作出了重要貢獻。但斯大林上述著作所論述的是近代民族，就是在封建社會瓦解和資本主義興起時代所形成的民族，而且局限于歐洲和美國。按說，研究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是不能忽視其創始人馬克思、恩格斯的著述的。在馬克思的《摩爾根<古代社會>一書摘要》和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不僅研究了國家的起源，同時也研究了民族的起源。還有同一時期恩格斯寫的《論封建制度的瓦解和民族國家的產生》，也是闡述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的重要著作。要全面完整地掌握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是不能忽視這些著作的。
    1．在上述《摘要》和《起源》中，馬克思、恩格斯研究了民族起源，即古代社會民族的產生。《摘要》中說：“民族（nation）一詞被人們用來稱呼許多印第安人部落，因為他們的人數雖然不多，卻各有其獨特的方言和地域。然而‘部落’和‘民族’并不等同；在氏族制度下，只有當聯合在同一管理機關之下的各部落融合為同一的人民時，民族方才產生，象阿提卡的四個雅典部落，斯巴達的三個多利安部落，羅馬的三個拉丁及薩實部落那樣?！保ā恶R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第一版45卷第426頁）
    《起源》在“雅典國家的產生”一節中說“雅典人比美洲任何土著民族都前進了一步：相鄰的各部落的單純的聯盟，已經由這些部落融合為單一的民族（Volk）所代替了”。（《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第127頁）
    馬克思、恩格斯在上述著作中的論述，與斯大林的民族理論著作中論述的不同之處是，斯大林對民族的定義和民族形成的論述，只承認“近代民族”即資本主義上升時代所產生的民族而不承認資本主義以前存在的民族為民族，認為“在資本主義以前的時期是沒有而且不可能有民族的”（斯大林《民族問題和列寧主義》）；馬克思、恩格斯則研究了民族的起源，論述了古代社會產生的民族，指出它也是與氏族、部落等血緣共同體不同的具有共同方言和共同地域的人們共同體。馬克思、恩格斯對民族起源的研究、對古代社會的民族產生的論述，為我們歷史地研究民族現象、研究廣大地域中存在的民族提供了科學的指南。
    2．《起源》還研究了歐洲的古代民族在羅馬帝國時期消失的問題。“羅馬的世界統治的刨子，刨削地中海盆地的所有地區已經有數百年之久……一切民族差別都消失了，高盧人、伊比利亞人、利古里亞人、諾里克人都不復存在，他們都變成了羅馬人了。……新出爐的羅馬公民身份并沒有提供任何補償；它不表現任何民族性，而只是民族性欠缺的表現?！保ā恶R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第166－167頁）該文也指出，從五世紀到九世紀，“不論這400年看起來多么沒有成果，可是卻留下一個重大的成果：這就是一些現代的民族（modeme Nationalitaten）亦即西歐人類為了未來的歷史而實行的分化和改組?！保ㄉ蠒?74頁）對此，恩格斯在同時期所寫的另一篇文章中更明確地說：“從中世紀早期的各族人民的混合中，逐漸發展起新的民族。”（見下文）
    3．恩格斯在《論封建制度的瓦解和民族國家的產生》一文中，論述了近代民族和民族國家的產生。“從中世紀早期的各族人民混合中，逐漸發展起新的民族（Nationalitaten）”，按語言分界線劃分了各族，“語族一旦劃分（……），很自然，這些語族就成了建立國家的一定基礎，民族（Nationalitaten）開始向民族（Nationen）發展。洛林這個混合國家的迅速崩潰，說明了早在九世紀的時候這一自發過程已何等強烈。雖然在整個中世紀時期，語言的分界線和國家的分界線遠不相符，但是每一個民族（Nationalitat），也許意大利除外，在歐洲畢竟都有一個特別的大的國家成為其代表；所以，日益明顯日益自覺地建立民族國家（Nationale Staaten）的趨向，成為中世紀進步的最重要杠桿之一?！保ā恶R克思恩格斯文集》第四卷第218－219頁）
    上述的民族（Nationalitaten）與民族（Nationen），前者已是與古代民族不同的近代民族，后者則已是具有“國家成為其代表”的近代民族，這是兩個有區別的概念，但兩者都是民族，后者是前者的發展。恩格斯在這里論述的是西歐近代民族形成的情況，但東歐則不同，在西歐形成若干民族國家的時代，在東歐的沙皇俄國和奧匈帝國卻形成了多民族國家，這種情況，在斯大林的《馬克思主義和民族問題》中，有過論述。這還都是講的歐洲包括美國的情況，世界其他的廣大地區，其民族的形成，自然又會有不同的情況。對于這個問題的研究，應當本著馬克思主義的科學態度，像馬克思所要求的那樣，反對把他“關于西歐資本主義起源的歷史概述徹底變成一般發展道路的歷史哲學理論，一切民族，不管他們所處的歷史環境如何，都注定要走這條道路”。（《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三卷第466頁）應該采取對具體情況作具體分析的實事求是的態度和方法，科學地對待和研究不同時代、不同國家的不同情況下的民族起源和形成的問題。
    二、對中華民族的起源和形成的思考
    關于中華民族的起源，講的不是中華民族的種族起源，而是中華民族的民族起源?，F在組成中華民族的56個民族，特別是一些人數眾多的民族，都曾是具有悠久歷史的古代民族。中華民族是始源于“漢族”……等古代民族而在近代發展起來的近代民族。
    從秦始皇統一中國起，現在國內的許多民族及其祖先，都長期在廣大的中國疆域里生長和發展。他們在兩千多年的相互交往和混合的歷史過程中，有分有合，分分合合。有幾次大的分合，更多是小的分合。經過長期的分合，形成了中國后來的多民族。中國既有過這個民族的朝代，又有過那個民族的朝代。在古代中國大部分時間里是漢族的朝代，但也有過南北朝的北朝若干王朝、遼、金、元、清等各族的王朝。但不管是哪個朝代，都認為是中國的皇朝。這些古代民族，雖然在統一的中國里，都是中國人，但尚未形成一個中華民族。中國古代各民族，那時也不稱為民族，而稱為“漢人”、“滿人”等等。中國古代沒有民族的概念。按《辭?！氛f：在漢語中，古代文獻對“民”和“族”這兩個概念均有闡述，但將它們合成“民族”一詞使用，據今人考證，始自1899年梁啟超的《東籍月旦》一文。恩格斯在《起源》中對古代民族所用的詞語，也與近代民族不同。
    近代以來，隨著中國社會的發展，在原有各民族的基礎上逐步發展形成了中華民族。在形成中華民族這一近代民族的過程中，中國與歐美不同。近代中國開始有了資本主義的初步發展，但是由于帝國主義列強的侵略，中國沒有發展成為一個資本主義國家，而成為一個半封建半殖民地國家。世界上的帝國主義都來侵略中國，企圖滅亡中國，瓜分中國，破壞中國各民族的團結，這是一方面；但同時，中華各族人民都面臨著民族危亡的共同命運和為挽救民族危亡而進行的反帝反封建的共同斗爭，又促進了中華民族的形成。悠久的中國歷史和廣大疆域、近代以來半封建半殖民地中國被分割的情況和共同反帝反封建的斗爭經歷，使中華各族人民既共同組成了中華民族，又保持了國內各族的民族存在。當然他們也隨著中華民族的形成而發展成為近現代民族的組成部分。
    中華民族的形成在思想上政治上的反映和表現，就是中華民族的覺醒－－“日益明顯日益自覺地建立民族國家的趨向”。中華民族這個名稱，據說可能最早是出現在十九世紀末的《新民叢報》上，梁啟超所寫的《論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這篇文章中（見金沖及著《二十世紀中國史綱》）。中國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先生先提出“振興中華”、“建立民國”的口號，到辛亥革命勝利，1912年建立中華民國時，在《臨時大總統就職宣言》中明確提出：“國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漢、滿、蒙、回、藏諸地為一國，即合漢、滿、蒙、回、藏諸族為一人，是曰民族之統一?！保ā秾O中山選集》上卷第82頁）他又說：“我們國內何止五族呢？……應該把我們中國的所有民族融成一個中華民族。”（《孫中山全集》中“總理遺教演講”）中華是一國又是一民族，中華民國就是中華民族的國家，中華民族是具有“國家成為其代表”的近代民族?？上е腥A民國雖宣告成立，但實際上，中華民國時期從北洋軍閥到國民黨蔣介石的反動統治，中國從未真正成為統一的國家；而中華民族的形成所體現出來的民族凝聚力，卻一直是中華兒女爭取民族解放民主自由，建立獨立統一的中華民族國家的精神、激情和動力。鴉片戰爭以來，中華兒女反帝反封建的斗爭，前仆后繼，即使在中華民國蔣介石政權對日本侵略不抵抗的反動統治時，廣大中華兒女都喊出了共同的民族心聲：“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后的吼聲，起來！起來！我們萬眾一心，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前進！迸！”在這激動人心的歌聲中，凝聚了中華兒女的民族覺醒。直到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勝利，建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中華民族才真正成為統一的由多民族組成的中華民族國家。 1935年為爭取中華民族解放而創作的《義勇軍進行曲》，也就成為以振興中華民族為己任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
    關于中華民族國家與國內各民族的關系，國民黨政權時期，國民黨反人民集團否認中國有多民族存在，而把漢族以外的各少數民族稱之為“宗族”。這就是蔣介石在他的反動小冊子《中國之命運》的胡說。（見毛澤東《論聯合政府》）從孫中山到中國共產黨人則一直主張“對外求中華民族的徹底解放，對內求中國各民族之間的平等”。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后我國進行民族識別時，就確定了我國各少數民族，都稱之為民族，毛澤東主席在1953年中共中央討論《關于過去幾年內黨在少數民族中進行工作的重要經驗總結》時，曾強調：“科學的分析是可以的，但政治上不要去區分哪個是民族，哪個是部族或部落。”
    中華人民共和國是統一的多民族國家，不僅與奧匈帝國和沙皇俄國不同，也與多民族國家蘇聯不同，它既是多民族的，又是統一的中華民族國家?！八皇菤W洲模式的民族國家”（基辛格《美國的衰落》）。中華文明沒有像歐洲文明歷史上的中斷而幾千年來一直延續，中國古代社會的民族也沒有像羅馬帝國時古代民族消亡而發展成為中華民族，形成了56個民族組成的中華民族國家。這就是中國歷史、中華文明所確立的國情和民族情，不能用西方民族國家的模式來剪裁中華民族國家－－統一的多民族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環球視野globalview.cn》第431期，摘自2011年第7期《世界社會主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