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的內涵之一:器不是君子。
器,即工具或用具,只有特定的用途。
君子豈能像一件讓別人稱心稱手的工具?
君子應當有自己的主心骨,他應該作為“人”而存在,而不是作為“工具”而存在。
人若是器,便只能在特定的技術領域有用處。比如一個修鞋匠,或電腦工程師,假如他們的知識和興趣只局限于修鞋或電腦,只在這兩項事務中有見解,他們就只是一個“器”。而當他們對人類一般事務都關心,并有出于正義的判斷,他們便可能是一個“君子”。
君子的能力不局限于一個行業,君子關注的對象更不局限于一個特定的專業,他關注人類一般事務,并保持自己的良心。對人類一般事務,或整體命運與未來,他都有基于正義的判斷,基于判斷的見識,基于見識的行動。他在一切人類事務上,都能立足于人類整體利益作價值判斷。
這句話的內涵之二:君子不是器。
君子要有良心,有道德,有理想。君子要有是非判斷。君子要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假如君子僅僅是一個“器”,比如是一把刀,讓他去切菜也行,讓他去砍殺無辜也行,那他還能叫君子嗎?
所以,君子要有根據良心和正義作是非判斷的能力和愿望,要有不為外力所脅迫而堅持正義的勇氣。有了這個是非判斷和勇氣,假如他是一把刀,他可能幫人砍柴,幫人切菜,但決不會自己去或為人脅迫去殺害無辜。這樣的刀,有精神的刀,就不再是器——不僅僅是器。
茲舉兩例。
比如雨果。法國上尉巴特雷,隨英法聯軍侵略中國并參與了劫掠圓明園。隨后他寫信給法國文豪雨果,征詢他的“意見”,雨果回信如下:
“在地球上某個地方,曾經有一個世界奇跡,它的名字叫圓明園……一天,兩個強盜走進圓明園,一個搶掠,一個放火。可以說,勝利是偷盜者的勝利,兩個勝利者一起徹底毀滅了圓明園……在歷史面前,這兩個強盜分別叫做法蘭西和英格蘭。但我要抗議,而且我感謝你給我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統治者犯的罪并不是被統治者的錯,政府有時會成為強盜,但人民永遠不會。”
巴特雷本想得到大文豪的贊譽,沒想到得到的卻是憤怒的譴責。
雨果為什么對看起來與他毫不相干的事如此憤怒?因為他不是器。法國是他的祖國,巴特雷是他的同胞,可是,他為什么站在與他毫無瓜葛的中國一邊,譴責他自己的祖國,得罪自己的朋友?因為他是君子。君子永遠只站在正義一邊。
再看愛因斯坦。
日軍侵華時,愛因斯坦與羅素等人于1938年1月5日在英國發表聯合聲明,斥責日本侵華,呼吁世界援助中國。當國民黨政府逮捕抗日運動的領袖“七君子”時,他與美國15名知名人士于1937年3月發出聲援電。
這些發生在遠東的事件,離他的生活,離他從事的專業,太遠了,與他何干?他甚至不惜“干涉他國內政”,指手畫腳?
因為他是不器的君子。
正因為這樣,他才贏得了我們的崇高敬意——不僅在物理學上,更在人格精神上。
君子是一些什么樣的人?就是雨果這樣,就是愛因斯坦這樣——不僅僅對自己的專業有判斷力,更有對是非善惡的判斷力,并且公開站在正義的一邊,用自己的力量,增加正義的勝算。
《 光明日報 》( 2012年01月04日 12 版)「 支持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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