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三年(1390)五月初一日早朝,老朱果斷調整中央政府領導班子。把北方佬陜西小伙楊靖從戶部尚書崗位調整到刑部尚書崗位,另外,把湖廣小伙趙勉從刑部尚書調整到戶部尚書崗位!在給楊靖的誥詞中明確表示,“故治國者必擇仁人以治刑,蓋非仁人執法,國務之繁,由此而生,朕甚閔焉。”流露出對于前一段時間漢派全面主持三法司工作的不滿!不仁啊!但是,老朱對于漢派還是屬于工作方式上的委婉批評,而且這種批評是“只可意會,并未言傳”的,并不那么直接!
為了不使“漢派勢力”感到突兀,老朱同時將兵部尚書沈溍和工部尚書秦逵的崗位也予以對調,但不久又將二人崗位還原了,兵部、工部情況不同,工作哪能很快上手!其實,刑部、戶部的工作差異又何嘗不是如此!
很顯然,“漢派勢力”全面控制“公檢法”一年多的局面,立馬就被打破了!
這很快引起左都御史詹徽的反彈,老朱剛宣布完調動命令,當即予以上奏:“武官仇德等五百七十八人貼黃內有隱匿誥敕不報,世襲流官及戰功不明,法當逮問。”強烈要求對武官仇德等人抓起來治罪!詹徽指控這些軍人的戰功全是偽造的!那是相當具有殺傷力啊!
陸仲亨等胡黨的問題還沒有了結,詹徽就又盯上了武官仇德等578人,搜羅仔細啊,到底他準備要抓多少人?
面對詹徽的強烈反彈,朱元璋怕的是軍心不穩啊,要知道,這幾個月抓的可都是各級軍官啊!
于是,對軍人們予以了袒護,解釋道:“武人少文,或托人書之,未免有誤釋,不問,其隱匿誥敕者追之,戰功不明者令改正。”呵呵,他們很多人根本不識字啊!有錯也是難免的!
朝廷內部斗爭的火藥味太濃!老朱已經明顯感受到來自漢派+江南派的咄咄逼人的勢力!
面對功臣群體,老朱的情感是復雜的,沒有這些人當年的拼死沖殺,大明王朝的建立不過是個夢,而今詹徽等少壯派力量又是和平建設時期,整飭朝綱,力抓經濟所必不可少的干臣,怎么辦?老朱必須折中!
如何避免兩派正面沖突?當天下班以后,老朱在宮中暝思苦想了一宿啊,終于想出一個辦法,就是令“列侯還鄉”!理由是列侯年老,回鄉享享清福!第二天一上朝,即予以公布,真是刻不容緩啊!
洪武二十三年(1390)五月初二日,朱元璋在朝堂之上“念列侯年老,悉遣還鄉”。其中有魏國公徐輝祖、開國公常升、曹國公李景隆、宋國公馮勝、申國公鄧鎮、潁國公傅友德6公,各賜黃金三百兩,白金二千兩、鈔三千錠,文綺三十匹,永平侯謝成、南雄侯趙庸、崇山侯李新、懷遠侯曹興、鳳翔侯張龍、定遠侯王弼、安慶侯仇正、武家侯郭英、鞏昌侯郭子興、鶴慶侯張翼10侯,賜黃金二百兩,白金二千兩,鈔千錠,文綺三十匹。
給的可真是不少,黃金、白銀、大明寶鈔、文綺若干,列侯們真的發財了!代價是必須離開南京城,帶領全家回鄉下去!相信,列侯拿著這么多財富,但能高興地笑出來的估計卻不多!氣氛不對啊!
實際上,“列侯年老”的理由根本不能成立!因為,現在的列侯很多人已經是第二代了,如6個國公,其中4個已經是新一代接班人:魏國公徐輝祖(徐達之子)、開國公常升(常遇春之子)、曹國公李景隆(李文忠之子)、申國公鄧鎮(鄧愈之子),都是30歲左右的年輕人,何談年老?找個理由,讓大家避避風頭罷了!
跟隨這些列侯歸鄉的,還有每人112人的鐵冊軍,兵力相當于今天的一個警衛連(百戶),任務是專門負責其身家安全。很好理解,這些功臣在奪取天下的戰斗中殺人無數啊,仇家也是不少!而躲入地下的紅巾軍白蓮教余黨、北元暗中支持者依然在活動中,一旦有隙,這些所謂的老將在家鄉被刺殺是可能的!
警衛連的任務是,衛護其家,并在周圍屯戍,自耕自食,等主人老病而死,子孫承襲爵位后,這時方能停止屯戍,歸建入衛。
六月初十日,老朱命令禮部,制造公、侯、伯屯戍百戶印及敕賜鐵冊,搞得挺正規啊!獲得警衛連待遇的有:
公:魏國公徐輝祖、開國公常升、曹國公李景隆、宋國公馮勝、信國公湯和、潁國公傅友德、涼國公藍玉;
侯:西平侯沐英、江夏侯周德興、長興侯耿炳文、江陰侯吳高(吳良之子)、東平侯韓勛(韓政之子)、宣寧侯曹泰(曹良臣之子)、安慶侯仇成、安陸侯吳杰(吳復之子)、鳳翔侯張龍、靖寧侯葉昇、會寧侯張溫、懷遠侯曹興、景川侯曹震、崇山侯李新、普定侯陳桓、鶴慶侯張翼、東川侯胡海、武定侯郭英、沈陽侯察罕(納哈出之子)、航海侯張赫、全寧侯孫恪(孫興祖之子)、西涼侯濮玙(濮英之子)、定遠侯王弼、永平侯謝成。
也有人說,這些警衛連,肯定都是錦衣衛的兵,把這些功臣們及接班人都事實上軟禁起來了!老朱玩的這點小手段都看不出來?呵呵,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干了5年的財務、戶口、移民工作,突然讓陜西小伙楊靖管刑部,那是隔行如隔山啊!然而必須要接手!因為這是最高指示!顯然,他需要盡快熟悉工作!
洪武二十三年五月初五,大理寺卿張庭蘭被調為通政使,看來老朱是看出“漢派勢力”的默契,開始進一步拆分了。而“漢派勢力”也迅急作出反應!
第二天,五月初六,詹徽控制的都察院進一步加強了攻勢,矛頭直指太師韓國公李善長,詳列其罪狀。
第四天,五月初八,詹徽等監察御史們再次強烈要求處理太師李善長,以及李善長的侄子李佑、李伸的罪行,老朱不得已,下令把李佑、李伸抓了起來。這時陜西小伙楊靖管刑部還不到7天,刑部的人估計還沒認全呢!用不著楊靖費勁,刑部屬員已經把案子據說弄得“水落石出”了,只等著他這個新來的長官蓋印簽字了!因為,他們已經得到了太師李善長的家奴盧仲謙等人的所謂證詞,揭發主人李善長與胡惟庸曾素有往來,10余年前的一樁樁一件件,甚至包括遠遠看見胡惟庸來府上聊天,胡惟庸說完話,李善長拼命點頭!至于說了什么,盧仲謙等人又說太遠聽不見!胡惟庸已經在洪武十九年被定為謀反罪的鐵案,胡惟庸說話,李善長拼命點頭能有什么好事?
如此斷案,可見會出現什么結果了!
從五月初九到五月二十二日,這13天里,63歲的朱元璋和77歲的李善長內心糾葛啊!
三法司的報告,還是胡黨人員謀反是真,證據確鑿,不容抵賴,李善長百口難辯,還能說些什么呢?楊靖上任刑部僅僅20天,根本無法控制和左右刑部的這種慣性!估計,成堆的案卷和法律條文就把干了多年財會工作的楊靖看得頭大了!
五月二十日前后,63歲的朱元璋在奉天門召見了77歲的李善長,彼此談到當年創業之初的情景,老朱流下了熱淚。當年老朱初起兵,沒幾個人把他當回事,而當時已經41歲的李善長,見面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哎呀,有天有日矣!”讓時年虛歲27的老朱頓覺自己也很偉大,拋棄自卑,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是,李善長能耐不大,缺乏治理泱泱大國的才能,還有點貪財,耳朵根子還很軟,還嫉妒楊憲、劉伯溫。其作為,連老實人汪廣洋都看不慣他,同屬淮西派的湯和也不買他的帳。但是,他對于大明開國產生的正面作用是不可抹殺的!
而今,由于胡惟庸案的擴大化,一幫自以為挾法律和正義的少壯派甚至強烈要求將李善長處死,最起碼也要把李佑、陸仲亨等胡黨處死。如何處理,已經成為老牌政治家的朱元璋也是矛盾的!其實,人都是矛盾的!
處死李善長是不可能的,但是做出赦免李佑等子侄輩的決定對于老朱來說也是艱難的!
其實,到底是李善長為給弟弟李存義的兩條后代李佑、李伸向朱元璋求情保全其性命而主動進宮求見,還是朱元璋主動特意召見李善長,實錄并未詳載,但是我們依據實錄,是可以分析得出的。
這次會面,是老太師李善長主動求見的結果啊!
當時,李善長等功臣大多住在西城區,也就是舊城區,而朱元璋所在的明皇城在東城區,也就是新城區。
李善長的求見路線是,由洪武門直入,過金水橋,過承天門,過端門,過午門,進入宮城。這時,朱元璋接報,遂從金鑾寶殿(奉天殿)快步出迎,迎接于奉天門!二人相見,故有悲聲!
皇上出迎,自然詹徽等一班大臣也只能在屁股后頭跟著!但是,很顯然李善長的求情并未成功,朱元璋雖然眼含熱淚,可就是不發話赦免啊!
為了不讓李善長回家時再繞遠路(筆者注:從洪武門到奉天門那也是很遠啊,約有2000米合4里地呀,特別是對于年老體衰行動不便的李善長),老朱特意吩咐送老太師從宮城西華門回家,不必再走正門了。并且親自把老太師送了出去,所以才有《實錄》提到的右順門。
走到右順門,朱元璋突然望著詹徽等群臣說:“吾欲宥李佑等死,以慰太師。太師年老,旦暮無以為懷。”(見《太祖實錄》)連“朕”的皇腔也顧不得打了!剛死了兩個兒子(魯王、潭王)的老朱是很理解孤老頭子的心理的!
此話是真,是假?是朱元璋的真心話,還是試探群臣是否堅持原則?天威難測,估計大家都摸不準!
最保險的方式,群臣復奏:“善長開國舊臣,任寄腹心,親托骨肉,而所為如此。臣等考其事反狀甚明,敢以死奉法。”擺出一副“頭可斷,血可流,法律的尊嚴不可丟”的架勢!一般來說,這種回答對于當臣子的是最安全的,因為這是老朱數十年來一直致力于塑造臣下的追求目標!
但是,這是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的功課!既然是表演,那么就很假啊!作繭自縛的老朱還沒明白嗎?
當然,也有真心要將李善長等置之死地的,即詹徽為首的漢派力量,并且自從五月初一發覺權力被擾動后而加緊了步伐,“上位,您莫非要徇私枉法嗎?”他們質問朱元璋!他們有這個膽量!民主嘛!
“法如是,為之奈何?”老朱無奈地望著李善長,李善長還能說些什么呢?腆著老臉來求情,還是預料中的失敗了!
《太祖實錄》記載,“乃撫遣歸第,賜佑及陸亨等死,善長遂自經。上命以禮葬之,厚恤其家。子祺為駙馬都尉,后卒于江浦,孫茂今為指揮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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