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生象漢字創作,不假方塊英語爬格子
——21世紀中國作家的主體責任與創作前景
薛英俊 李桂秋
此文題目源于作者幾十年痛苦思考之后思想的靈光一現;此文的副標題則是來自于本論壇議題的界閾框定。一個試圖放言無忌,以網絡文風,牽動聽眾眼球;一個妄想沉穩嚴肅,用學術思維,拘束狂野心潮。但是,就在進京前從網絡上看到《環球財經》主編向松祚介紹印度出生的經濟學家梅格納德·德賽勛爵《迎接亞洲的新千年紀元》文章之后,不由得抖然驚聳:在市場經濟條件下,中國文人的思維與市場經濟的弄潮兒之間距離的一步之遙,居然是9個世紀。仿佛一個活在當下,一個活在宋朝;一個熱情洋溢地在用鍵盤成串敲擊著網絡文學,一個神色凝重地在用羊毫一筆一劃地勾勒宋詞格律。
我要說的是:2008年起始的全球經濟大衰退,已經迫使人類跨入一個新紀元,亞洲各國已經做好了引領世界的精神準備,第一目標是1000年。那么,作為21世紀的中國作家,他的目標還應該僅僅是21世紀和與市場接鬼嗎(與市場接軌是出版社、文化傳媒公司的事兒,而不是作家本人)?能不能努把勁,放大點膽子提出一個更加真實而又能給人們帶來點想象力的目標,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時代里,創造出一個讓人類精神生活能夠永恒存續的文明藝術場域!
一、基礎:漢字的本質不是“象形”,而是“生象”
20世紀是中國大變革的世紀,也是不斷變換方式“跟著走”的年代。思想上,不但引進了辯證唯物論、自由主義,也紹介了形形色色的西方哲學,以至痛定思痛有了今天此起彼伏的“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領著走”的震憾意識;文化上,不但拜師“德先生”、“賽先生”,提出了文字“走拼音化的道路”,還導致了一波又一波華語學人對漢字走向的繁簡之爭(其實,“六書”原則確定之后,“繁簡”從根本上來說就不是一個問題);在社會發展模式上從殖民地半殖民地官僚資本主義統治、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經有計劃的商品經濟、到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遂有了當前人民幣匯率這一全球關注,美國不斷干預的熱點難點“危機”問題;文學上,因著一個“諾貝爾獎情結”,不但扭曲和放大了“文人相輕”的俗諺,也使中國作家們的脊梁彎下去、彎下去、再彎下去,成了世界文壇中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可憐老土,而自相鄙視。因為西方文化的殖民強勢,東方人全然不顧,也沒有質問,西方學界的官僚們對中華文明、東方藝術到底了解、懂得凡幾?以西方文化為權衡東方藝術的準繩,它所給出的評價,是否正如田辰山所云:風馬牛不相及?! ?/p>
所有這一切,雖然有著諸多的原因和身不由己,但是追根溯源,還在于古老的“象形文字”、或曰當代的“方塊英語”,也就是海德格爾所痛恨的“該死的漢語”?! ?/p>
就是說,當我們把科技奉為“第一生產力”,從而師夷之長的時候,并沒有認清“科技”這一“生產力”的序次排定,根源于物質生產工具之間的相互比較,站立的是知識和手段的角度。而人類文明發展的本質是精神產品的生產和形而上的道德品質的塑造。這種生產和塑造靠地則是文字、符號、圖畫等思維和書寫工具。也就是說,站在智慧和道德的高度,文字,才是真正的第一生產力。文字的創造和應用,不僅包含著知識和手段,還蘊藏著前置于人類思維中的認識方式、思維式法、宇宙觀。遺憾地是,對這一問題的認識,不只東方不清醒,西方自己也一直含糊其詞。這從美國漢學家安樂哲所講的比較哲學中,就可窺一斑而見全豹。
所以,當昨天的西方把“logic”視為第一哲學,而稱中國只有思想沒有哲學的時候,東西方學人都沒有意識到他們所謂的第一哲學,不過就是語言哲學,研究文字語言的“創造”及“語義”、“語用”等規則規范而已。大體相當于中國的“六書”、“修辭”。
如果用流行的“象形文字”、“字母文字”概念,及所衍生出來的“符號文字”和“標識文字”是無法明確做出上述比較的。因為這些概念本身不但思維混亂,只說出了符號的標識性,并沒有反映出“象形文字”與“字母文字”的本質。
本質上,字母文字是“理念”文字,是通過字母符號的人為組合,來試圖表達現實事物在人的思維里所產生的“理念”、“觀念”(這里就有準確不準確之分,模糊與清晰之別,因此也就產生了辯證法、轉變觀念及理論聯系實際等等問題)。在柏拉圖的哲學斷章中,雖然一再闡明,但是并不清晰。且使人誤以為是文字創造和使用以外的哲學的基本概念的理解問題了。亞里士多德則拋棄了對文字創造的追問,直接就文字語言的使用進行了規范,開創了“形而上學”,并將西方哲學引入歧途。直到19世紀,西方哲學家們認識到了這一點,恩格斯也就自然地把“形而上學”排拒在了自然科學之外。所以,當西方哲學死亡論傳遍世界的時候,其真正的意義不是像一些多元論者所宣揚的那樣世界沒有永恒的真理(在自然規律的意義上),而是意味著字母語言的滅亡與消失。這在海德格爾和德里達那里,都已經在不經意間充分表現出來了。不然,20世紀末,西方怎會無緣無故地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東方、尤其是中國文化熱?回答是,人類文明發展的必然歸宿?! ?/p>
漢字的本質則是生象文字?!跋笮巍敝皇撬臉俗R,不是對其所蘊含的全部內容的準確概括。筆畫(文、字根),作為基本要素,所構形生成的“漢字”,不只具有“理念”這形而上的一層意義,而是活生生的事物之“象”——生象(回歸現實事物本身在人類大腦中的整體再現,必然全面、關聯、變化地從思維直觀(神經網絡)事物,也才有了字不離句、句不離段、段不離章的句讀法則和大道哲學位格品質體系的自然哲學樣式)。“六書”既是造字法則,也是用字法則?!靶揶o”,則是在陰陽觀指導下為實現“語義”、“語用”的正確表達所定立的種種規矩和法則,其體現的思維原則就是文字與文字之間同其所反映的事物與事物之間相“同一”的自然規律、必然聯系。就是說中國的哲學與自然科學本身就是一體化、不分家的整生邏輯。其固有的表述也正是我們所常說的:天人合一?! ?/p>
因為這是我們研究解讀和詮釋先秦諸子典籍,尤其是《老子》、《易經》、《大學》、《中庸》等經典中剛剛得到的一些粗淺認識,還沒有在學界深入傳播,限于時間和文章的篇幅,今天在這里點個要旨,只想提個醒,壯一下中國作家們的英雄膽氣?! ?/p>
二、文化:中國作家的主體責任
“千江有水千江月”,一鏡無遮一鏡明。世界雖然是個萬花筒,應該,也本就是萬紫千紅、百鳥爭鳴的;但是對于人類社會生活,卻有著一個超越于機械自然的更高要求。人,不但是萬物之靈(天使),還極易成為萬惡之首(魔鬼)。尤其當人類憑借著智慧力量創造出的高新科技達到了與一般自然力相比肩的時候,甚至于已經嚴重干擾和破壞自然環境生態本身固有規律的時候,抑制人類自我中心主義意志的自私、貪婪和殘酷,以保障人類生活可以文明地持續永繼,就成了日益緊迫的任務和一切有道德良知的人們及國家政府的高尚追求,而這一重擔也就當然地落在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有思想有品質的作家們的頭上。人類的發展史、文明史則又一再表明,這一主體責任,在新的千年紀元中,責無旁貸地首要地落到了中國作家群體的身上。因為字母文字所創造的理念文化已經意志地把人類推向了滅亡的斷崖邊上,只有生象文字所具有的整體生生的天人合一的人類文明,才與自然規律合契若符?! ?/p>
作家,碼的不是字,而是心,是正義思想,道德良知?! ?/p>
三、比較:東西方文學藝術的分野
“愛得昏天黑地神經兮兮”,“恨你恨到骨頭里”。這是羅密歐與朱立葉的愛情模式,是小仲馬《茶花女》、司湯達《紅與黑》的情節構思,也是現在中國電視劇的濫觴。只有慘酷和悲傷,只有愛得死給你看,才能長出“惡之花”,是愛也暴力,恨也暴力?! ?/p>
愛就要永遠與你長相守。愛地是你的厚道與坦誠,恨地是你不開竅的心靈。這是梁山伯與祝英臺十八里相送、彩蝶雙飛的生活情趣,是七仙女和董永神人之戀的愛也悠悠,恨也悠悠。也是中國傳統文化哀而不怨,悲而不傷的自然情思?! ?/p>
這是兩種文化下的兩種情愛場景,卻一個表達著可持續的自然人文的高尚文明;一個表達的仍然是一種理念意志設計出的與人類正常生活決裂的病態文化。我們現在流行的文藝作品,正在加劇著這種病態造型的無病呻吟。尤其網絡上炒作的令人作嘔的放蕩不羈,如“犀利哥”、“芙蓉姐姐”等惡俗亂搞,標志著西方殖民文化意識下的網絡文學的全盤西化之死亡之途?! ?/p>
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就是要從根本上找回我們的“漢字”,復興已經被空心化、字母化、符號化了的“生象”文字,讓其重新如詩如畫,綻放光芒。而這一問題的解決,又為當代中國作家提供了無限的題材和大有作為的廣闊舞臺。
愛情,是文藝作品永恒的題材,不是永恒的主題;文明,才是作家思維中的永恒主題,她的題材廣大無邊?! ?/p>
四、創作:生生之境,真善美景
莊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可言。我說:人間有大道而不可常道。只有真正的作家,才可以完成這一塑造人類靈魂的莊嚴使命。
如果物質產品可以叫制造的話,那么精神產品就應當叫創作。這里的本質區別是:生生,這一中華傳統文明的靈魂。創作,只有上升到生生的高度,才能真正給人類帶來對未來的期盼和現實生活的幸福感?! ?/p>
作家不是文書、秘書,也不是記者、史官,時刻凌受著各種情境的恥辱束縛。要在發恒久之性情,以真善美愉悅人生之奮蹄?! ?/p>
作家不應被傳媒工具所誤導,無論是口傳、書契、刀刻、羊皮紙、布帛襯、活字印刷、激光照排、網絡傳誦,只是形式不同而已,本質無異?! ?/p>
創作的靈魂是文明思維,反映的是規律性,人區別于其它動物的本質性,也即道德品質?! ?/p>
拈貼和復制是格式化公文的機械制圖。網絡不等于快餐店,網絡作品也不應該是速凍餃子。只剩下一個字:食。
最后,如果時間允許,想談一下創作的靈感問題?! ?/p>
天才作家的特異感受功能能夠反映出事物的征兆,或曰能夠觀察出事物的某種即定趨勢。但是,征兆不是結論,雖然它反映著當時當地的思維直觀(這是中國哲學最本質的認識論),蘊含著某種必然性。問題在于,當我們跳出西方單線單向的因果必然性狹隘決定論之后,我們才能認識到必然的多原因、多向性、多因素的結構性條件要求。尤其是這些要求,不但體現在過程中,還體現在結果就要定型的那一刻、一瞬間各要素構成的量比關系(黃金法則)。這是形而上的必然性與或然性在社會生活中的真實再現,也是中國思維式法與西方思想邏輯的根本區別所在?! ?/p>
中國作家新創作,在創作思維上就新在這里。
(按:此文為中國作家協會作家出版社于2010年7月16-19日舉辦的“2010首屆中國作家新創作論壇”發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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