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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辰山: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

田辰山 · 2008-10-29 · 來源: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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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學在西方只是手段

(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之一)

田辰山

夏威夷大學政治學博士

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方中心主任

人們關心儒家思想與科技的關系問題,集中反映在20多年來對所謂《李約瑟難題》的求解熱潮。中國人和外國人都對此侃侃而談。主導的觀點是,儒家思想不利于、甚至阻礙現代科技的發展。[1] 國內最近一場爭論是圍繞楊振寧先生2004年9月在人民大會堂舉行的“文化高峰會”上以“《易經》對中華文化的影響”為題的演講進行的。媒體以“《易經》阻礙科學啟蒙”為題,做了大量報道。

針對這種情況,我想指出,儒家思想與科技關系這個問題提得不確切;“《易經》阻礙科學啟蒙”的邏輯不能成立。原因是,如果尋找《易經》(或儒家思想)與現代科學的范疇和邏輯,二者之間簡單、直接的因果邏輯是找不到的。也即,那種“因為甲,所以乙”公式化的“因為儒家思想(或《易經》)如此,所以科技不能發展”或“因為儒家思想(或《易經》)如此,所以科技能夠發展”的直接邏輯是建立不起來的。其實很簡單,從學理上,這兩個范疇相距太遠,在二者之間假設邏輯不僅學理不通,而且現實也沒有根據。

因為儒家思想和科學技術二者之間不存在簡單、直接因果邏輯,也就無從直接以二者關系為題建立話語。與其說這是二者關系問題,不如說是個心理態度問題。采取什么態度才適當,需把幾個問題搞清楚:一、科技術是目的還是手段?儒家思想是目的與手段的統一。從這可以推出,儒家對科技可能采取的態度;二、儒學和科技究竟學理范疇與邏輯相距多遠?從這一點可以得出,在二者之間附會簡單邏輯能不能成立;三、“西方科技”“現代性”究竟是什么?從這可以悟出,儒家能否產生“現代性”;四、“科學思維和方法”到底是什么?五、從“四”可以發現,與儒學比較,情形到底如何;六、中國為什么在古代取得輝煌科技?從這可以知道,科學對于儒家是什么意義。七、西方現代科技動力在哪?從這可以了解,這種動力對中國意味什么。最后,近代儒家喊出“中體西用”究竟怎樣理解?重新思考現代科技的挑戰,什么才是儒家的適當態度?當然,這幾個問題都要講清楚,要寫一大本書。這里只能提綱攜領提出論點,引起儒家學者興趣,以便共同研究。

一、科技是手段

翻開英語《韋勃斯特》詞典,科學有多重定義。科學史關于科學本質的說法是概念思考工具(概念思考-理論-證據)。“科學”的標準解釋是“去認知”;包括事實、定理和理論在內的知識體系。科學的目的是通過觀察,認識世界、找到“真理”。科學不涉及價值觀。科學的定義歷來是這樣教的。研究機構、大中小學、圖書館、出版社、新聞機構、會議、教學材料等,都是這樣說的。

但科學史提供大量證據表明,標準解釋未包括科學實質,即科學為政治工具。政治行為同樣涉及經常性概念思考。人類開始從事天文學時,就有政治介入。在中世紀,知識是危險、不可廣泛傳播的。科學與天主教有聯系;地心說與日心說很大程度是政治之爭。17世紀科學不是被政府便是被教會控制。研究人員支取薪水,政府或教會把持最后發言權,控制出版發行權。一個例子是意大利自然學會的研究成果不能發表。出版物以機構名義出版。研究機構規范社會行為,判定信息合法性,定義什么是科學。

作為概念思考工具,經過啟蒙,進入現代資本社會,這個科學傳統仍然存在,而且得以強化。科學以經濟效益為中心取得統治地位。科研資金大部來自國家,應用科學(技術)占很大比重。所謂“啟蒙”及現代資本信條,科學、理性、計劃是服務個人目的的手段。導致的后果是,科學由理性變為非理性,與道德割裂甚至背道而馳。理性遠離道德,科學目的不再是獲取知識向宿命爭取自由(此為啟蒙的本旨),而是變成個人獲得利益和滿足欲望的工具。這是由相對到絕對的深刻變化。科學、推理和實證及對感性認識的尋求都喪失其本來面目。

“儒家思想中沒有‘科學’”,這個說法不錯,但這如同説“中國宴席沒有刀叉”一樣貧乏。儒家雖沒有‘科學’,但并非沒有概念思考。下面集中談這個問題。科技是手段,儒家不將手段看得高于目的,而是主張目的與手段統一。西方將科技完全視為手段,儒家則有所不同。更重要的是,儒學整個體系根本就不是思考實現個人利益和欲望使用何種手段。陸九淵將儒家態度表達得淋漓致盡:

百工之事,皆圣人作也。然圣人初不尚此,其能之也。每以教人,不以加人。若德行中庸固無加人之理。世道衰微,德行淺薄,小人之有精力者,始以其藝加人,珍其事,秘其說,以增其價,真所謂市道。故風俗日以不美,流傳之久,藝之實益不精,而眩鬻之風反更張大。學者不辨本末,不知高下,未有不為此輩所眩者。[2]

《管子·法法》 講得也很明確:“雖有巧目利手,不如拙規矩之正方圓也。故巧者能生規矩,不能廢規矩而正方圓。雖圣人能生法,不能廢法而治國。”[3]

作為與西方思想傳統結構上之差異,儒學更不思考如何去發現上帝(如以宗教為目的科學)或對它質疑(啟蒙運動的理性),而是全部在于怎樣實現一個和諧天下,在于闡述這個目的。這就是“本”,由此有“治國為本”,“民為本”,“農為本”等。“本”即主要矛盾。其他是“末”。目的為本,手段為末,本末兼顧。這跟西方科技是風馬牛不相及,毫不相干之范疇。如何能出現概念相同的‘科學’?這樣將其硬拉扯到一塊作問題探討,是否本來就不對頭?邏輯是否至少應在起碼類似范疇中去探求?

(2005年1月31日完稿于檀香山;4月8日定稿于上海;原載于《孔子研究》2005年第五期特稿,文字略有改動)



作者簡介:田辰山(1946-) ,男,美國夏威夷大學中國研究中心研究員及對外交流聯絡員,政治學博士。

[1] 國外關于這個問題的爭論,曾在1939、1949、1959和1964年在美國夏威夷大學召開過四次《東西方哲學家大會》。

[2]《象山先生全集》卷15,臺灣商務印書館1975年4月第1版,第190頁。

[3] 邢賁思主編《中國思想寶庫》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0年版,第680頁。

“儒家思想”和“科技”不在同一范疇

(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之二)

田辰山

夏威夷大學政治學博士

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方中心主任

什么是范疇?范疇是系統性概念分類群。任何概念都是范圍分類或范疇,包含相對獨立目的與手段性。范疇之間存在間接或直接性不同內在的理性關系,稱邏輯。多重范疇之間有多重邏輯。“儒家思想”是概念,也是范疇;“現代科技”也如此。“現代科技”是“現代”和“科技”的概念(或說兩個范疇)組成,為定語所屬結構。二者組合為“現代科技”,是較大范疇,又可與在其上一層次的更大范疇(如科技)形成所屬邏輯。此外,“科技”也為“科學”和“技術”兩范疇組成;二者之間既是因果又是并列邏輯(或許還有其他邏輯,暫不涉及),且對于該上一層次較大范疇(仍例如科技)形成所屬邏輯;這樣就構成了與“現代科技”的多重邏輯。這么細分的考慮,是因為不管大、小,無論哪一范疇,哪層邏輯發生變化,都導致整個邏輯(假設“儒家思想”與“現代科技”之間存在邏輯的話)變化。邏輯為理性關系,通過推理(比如歸納法或推演法)達到。講邏輯,是要看通過推理,最后達到“儒家思想”與“現代科技”是什么關系。

相對于“西方傳統”的龐大范疇,首先是“中國傳統”的龐大范疇。其下包括“中國哲學體系”的范疇。“儒家思想”為“中國哲學體系”中的特定“哲學傳統”范疇,對上面“中國傳統” 和“中國哲學體系”為所屬邏輯。“儒家思想”曾一度居“中國哲學體系”主導地位,對“中國哲學傳統”又具表述邏輯。這樣,“儒家思想”可說與“西方哲學傳統” 為對應邏輯,條件是與西方哲學傳統相提并論。相提并論為并列邏輯。并列意味著對等,無高低、貴賤之分。分,即加上價值觀。另外,若以“人類哲學傳統”為一大范疇,“儒家思想”與“西方哲學傳統”則具有被包含的從屬邏輯。只在此意義上“儒家思想”與“西方哲學傳統”的直接邏輯可以成立,但僅此而已。

上面已說,“現代科技”在“科技”范疇中。為敘述方便,現將“科學”和“技術”分開一下。二者雖不是同一范疇,但只要將“科學”的邏輯位置搞清,“技術”也自然清楚。“科學”在哪兒?首先是在“西方傳統”中。(中國沒有[西方]“科學”說法,邏輯很簡單,即此意味。)“西方傳統”內,“科學”與“西方哲學傳統”交叉但不能混為同范疇。邏輯上,“科學”與“哲學傳統”有邏輯關系(如手段性),但與“西方宗教傳統”邏輯更密切。這里將“科學”范疇位置說清,需介紹定義(定義上節已述)。

不管標準解釋還是科學史角度,“科學”已很清楚,它是概念工具、手段范疇,不是獨立性范疇;即,它有其所依托的目的范疇。科學史顯示,“科學”之從屬隨歷史變化其目的范疇,至少有哲學、宗教和政治。“西方傳統”下有“思想傳統”范疇,包含“哲學”和“宗教”傳統。此外還有“社會”傳統。“社會”下又包含“政治”。“科學”交叉重疊附屬于這樣劃分的“哲學” “宗教”和 “政治”,與它們是手段與目的的邏輯。我們這樣分析范疇,得知“儒家思想”與西方“科技”之間,重疊地相隔多重范疇;從“中國哲學”,經“中國傳統”、“西方傳統”、“西方哲學”、“西方宗教”、“西方政治”到“科技”,至少有七重范疇。相隔這么多,二者就不會有簡單、直線邏輯,更不用說再加上“現代”二字的“科技”。簡單因果邏輯不存在,“儒家思想產生不出現代科技”的說法學理上就不能成立。

之所以不能成立,根本原因在于邏輯是內在性的,在某一范疇(概念)體系之內,而不是之外。范疇體系是一系列具有種種邏輯關系的概念簇體。某二范疇(或范疇體系)有邏輯關系,是因為同屬一更大體系。按照這個原理,“科學”屬于西方傳統的大范疇體系,對于另一大范疇之內“儒家思想”,不存在內在邏輯。內在邏輯是內在理性關系。這也是說,“儒家思想”與“科技”之間不存“因為A 所以B”的簡單因果邏輯。將它們相提并論時,賦以高低、貴賤等價值概念,是不存在理性的。將其相提并論,首先看到的應是不同質的范疇體系,需首先考察各自在本體系的來龍去脈。缺少這一步進行的價值觀判斷只會是臆斷。也即將本無邏輯可言的范疇,以簡單因果邏輯加以聯系,此為非理性臆想。科學就是對簡單邏輯的假設,但仍需以已有邏輯作前提。憑空假設只是“偽科學”。

將中國沒有現代“科技”歸咎為儒家思想阻礙,正是上述這種非理性臆想。更何況二者之間的邏輯,不僅學理上不成立,而且歷史所提供的,也是其邏輯不能成立的事實。古代中國在科技方面的發展一直遠較歐洲卓有成效,正說明儒家思想非但沒有阻礙,而是使其發達。人們臆想這種邏輯,應該是認錯了研究對象。其實,中國所沒有的是“近現代科學”,應該對“近現代”研究一番,路向才對。

(2005年1月31日完稿于檀香山;4月8日定稿于上海;原載于《孔子研究》2005年第五期特稿,文字略有改動)

儒家思想與現代西方科技到底誰先進?

(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之三)

田辰山

夏威夷大學政治學博士

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方中心主任

如果未出現現代西方式的科學發展是“儒家思想”之過,為什么西方也等到現代才獲得科技大發展?回答這個問題,不能不研究西方科技的“近現代性”。其實廣泛流行的觀點有個重大遺漏,它拋開了西方社會歷史的特有原因。哪怕有人提到社會歷史原因,也是歸咎于中國封建專制體制制約,[1] 這與歸咎于“儒家思想”犯的是同類毛病。有人也提到工業革命,[2] 但仍沒說清楚。工業革命背后還有根本性原因,即所謂“近現代性”(modernity)。

“現代性”作為漢語概念,重在表達歷史時間。作為西方概念,它表達西方歷史、社會、思想文化傳統等等的重要轉折。現代性必然牽涉啟蒙運動這一轉折點,這個西方現代性標志。啟蒙的意義是什么呢?

啟蒙運動的初衷是挑戰神話與萬物有靈,向宿命抗爭。它表現為對自由命題的發現:人必須擺脫迷信。獲得自由的途徑是科學、理性主義、推理和實證主義,去尋找經驗事實。[3] 在此意義上,科學屬于哲學范疇,是哲學手段;借助它脫離宗教迷信,對世界重新認識。但是,當“自由”命題變為與“個人主義”是同一命題之時,從“宿命論壓迫下尋求解放”的“自由”意義就轉換成“按照自己意志或欲望行動”的放縱;其對立面從“宗教迷信”轉為“集體主義”。西方現代性是在這個意義上界定的。

啟蒙運動對宗教神話、信仰和上帝啟示采取否定態度,向人們宣告:“宇宙沒有什么‘上帝’干預”;“沒有原罪這回事情;人類并非天性固有墮落,而是教士的陰謀設計出的行為和惡事”;“思想不是天生固有,宇宙也沒有仁慈的目的在支配。”[4] 不幸的是,由于自由的內涵已被改變,科學目的的內涵亦被改變。科學不再為獲得從宿命論下的自由尋求知識,而是變成為實現個人利益,滿足個人欲望的服務工具。隨著科學、理性主義、推理、實證主義、追求經驗事實等等都開始服務于個人利益和個人欲望,這些概念本身也變成具有宿命論同等的魔力地位,保佑個人成功。個人利益和欲望現在擁有了過去上帝的位置。上帝則被降為附屬的手段地位,成為追求個人利益和欲望合法的辯護士。假如上帝原來允許個人追求私立和欲望,啟蒙運動本不會有的。[5]

近現代科技史的大量證據都顯示這一西方“現代性”意義的科學被作為概念思考工具。科學變得以經濟效益為中心,并因此取得統治地位。科學由理性變為非理性,與道德背道而馳,是啟蒙過程導致的。作為其現代性,科學從“宗教傳統”手段,走到推翻迷信、認識世界的哲學手段,又隨而變為實現“個人利益和欲望”的經濟和政治手段。這就是西方科技在近現代獲得空前發達的邏輯。近代科學、實用科學各種領域,尤其用于生產、戰爭軍事的科技,與西方資本主義崛起、殖民主義、帝國主義擴張行為相聯系的情況,西方歷史學家有大量闡述分析。

西方現代性對“儒家思想”來說是什么?如果“現代性”是對神話了結,那么西方近代的命題則是儒家在兩千多年以前就產生過這個現代答案的體系。至于“現代性”完成了科學從對宗教迷信的自由到追求個人利益與欲望手段的轉變,則是儒家思想所不齒和不同的。這恐怕也是中國哲學史沒有發生啟蒙這等事情的原因。啟蒙的命題,不僅在哲學高度的體系里已經是明確的,甚至已沉淀為中國通俗文化的常識。普通中國人都知道《論語》的“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和“子不語怪力亂神。”[6] 東漢王充的《論衡》認為:“天地故生人。”此言妄也。夫天地合氣,人偶自生也。[7] 唐朝柳宗元批評:“本始之茫,誕者傳焉。鴻靈幽紛,曷可言焉”;“冥凝玄厘,無功而成。”[8] 在反對神靈方面,中國人是早就啟蒙了的。而且,從未將這個“自由”發展為個人主義,卻發展出沒有上帝作用的人文道德。相對于手段,儒家更重視目的。這種觀念不單在哲學層次,也是社會常識;“實事求是”、“有的放矢”、“南轅北轍”、“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金錢是糞土,仁義值千金”等等,在中國都是日常生活中的價值觀。這種情況與啟蒙運動給西方帶來的流行理念相比,應該是誰“先進”、誰“落后”?誰“啟蒙”、誰“愚昧”?

(2005年1月31日完稿于檀香山;4月8日定稿于上海;原載于《孔子研究》2005年第五期特稿,文字略有改動)



[1] 同上。邢賁思主編《中國思想寶庫》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0年版,第680頁。

[2] 同上。邢賁思主編《中國思想寶庫》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0年版,第680頁。

[3] 田辰山:《啟蒙運動、辯證法和哈貝馬斯》,見《差異》國際學術叢刊,河南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1期,第125頁。

[4] 見Edward Menall Burns, Western Civilizations, 2nd ed., W.W. Norton & Company Inc., New York, pp. 501-502.

[5] 見田辰山:《啟蒙運動、辯證法和哈貝馬斯》,《差異》國際學術叢刊,2003年第1期第127頁。

[6] 見《論語》:《先進》和《述而》。

[7] 王充:《論衡》卷三 <物勢篇>。

[8] 見《柳宗元散文全集》,今日中國出版社1996年版,第474頁。

科學思維不是發現絕對真理的

(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之四)

田辰山

夏威夷大學政治學博士

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方中心主任

對任何外來事物,都有采取什么態度問題。態度產生于對其實質了解之中。“科學”是飛來之物,如果決定一個態度,也須先了解科學思維和科學方法是什么。

1、科學其實是狹義方式思維

科學思維是狹義微觀活動。狹義指研究對象范疇狹小。科學作為術語是總概念,有籠統性。然而每項具體科學研究都是微觀、狹義、單一的。不這樣,就沒有科學研究操作性。科學可廣泛針對任何東西發問,但發問和出發點往往是單一、有局限的。這造成科學領域知識的偶然性。因為往往取決于研究者持有的特殊信仰、價值觀、標準、方法以及認知目的。基礎科學的發現,不少情況出于對不同問題、不同出發點、對某一問題好奇心的驅動(況且,也是在特定社會生活條件中產生的好奇心)。比如上帝是否存在的問題。一般人或相信或不相信上帝的存在,通常不作深究。這時有個很相信上帝存在的認真人,先設定上帝存在,然后觀測也好,實驗也好,引經據典也好,憑借經驗也好,去證明上帝存在。還比如,牛頓從樹上掉蘋果發問,經過研究得出萬有引力學說。實用科學就更具局限性。因為推動實用科學背后的動機是具體的、多種的。實用科學的目的都是解決實際問題。況且知識是在先驗(先于經驗無需證明)域境中加以解釋。某人觀察東西,依賴他看到過什么和已培養出的視覺概想經驗 (Kuhn 1970, p. 113)。科學是從具體開始。具體程度達到具有同樣規則系統(algorithm),所有科學家在同一時間都會作出同一決定。

科學方法很多,而且是變化的。沒有一種獨尊的科學方法(Anderson, 1986); 不同科學領域有各自不同的方法。解決科學問題途徑很多,離不開常識。科學的事情,并非神秘,也無特殊不尋常之處。科學工作基本的方法模式是從觀察開始:一、觀察、采集研究對象的事實,其活動、狀況以及相關條件或聯系;二、對觀察、采集事實進行解讀;三、作為目的解釋觀察、采集事實的原因,也即進行假設;四、假如某種概括性解釋(或假設)成立,它須有預見性,也即根據這一假設,某種具體結果可以通過推理得出。這是科學工作將進入的最為激動人心的階段;五、根據假設,進行“實驗前”的結果預測,然后進行實驗;六、如果實驗結果與預測相同,則接受假設成立,假設成為定理。如果實驗失敗,則或對假設進行修正或給予否定。這一過程包含歸納和推演兩個階段。具體操作程序不等于概括科學的總概念。歸納法和推演法為科學總概念手段范疇,是從屬性。科學命題相對于科學,目標是具體的,微觀的,必須從具體問題出發以具體事物為固定對象。科學方法和操作程序是根據具體課題要求設計的。

2、歸納法和推演法

上面概括的六個步驟,從一到三(即從觀察、采集事實到進行假設)屬于歸納法范疇,即從具體到一般。四到六(假設的預見到根據實驗結果對其接受或否定)屬于推演法范疇,即從一般到具體。按照楊振寧的說法,推演法是一條一條推論不能次序顛倒。任何科學程序都包含兩種方法,而不只是其中一種,二者是分不開的。從哲學知識上說,所謂辯證方法,正是強調這兩種方法的聯系性與不可分割性。

3、科學不發現絕對真理[1]

科學哲學揭示,科學的設想是發現永恒、普遍、絕對真理。然而迄今為止,一切科學知識都受到懷疑(如批判相對主義)。這正是因為科學的目標、追求的目的和方法是多種的、不同的。科學價值根據獨一得出方式和方法獲得確認。沒有可知現實在等待人們必須通過某一科學方法來發現(Olson 1981)。科學甚至不能分析和描述這個“現實”(Laudan, 1981)。任何知識都需批判地評價和測試來決定它們反映真實世界的程度。科學假設是否構成真理,不取決于它是否具確定性,而是取決于世界是否如同它反映的那樣(科學現實主義)。

科學目標在于生產關于世界的知識,是概括對世界行為支配的法則。科學目的是發展法則或理論,解釋、預測、了解和控制現象。科學家的宿求依靠遐想,信仰其目標是發現真理。但科學并非已找到了真理,或說已達到目標。一切科學都是假設,有待新發現進行修正。(Hunt, 1991: p, 200-201)。科學是遐想和探索活動,是批判和分析活動,但不是為迷信樹立的偶像,因為它不是絕對概念。一方面,它是手段,具客觀性,可服務于任何目的。另一方面,它是方法,是發現真理的過程,而非本身是真理。它發現的知識也不是真理。真理的確認依賴共識,而科學整體只是一小部分在一定時間內是無可否認和具有共識性的(Ziman 1978), 況且共識建立依靠同一性規則系統。而圍繞共識模式的理論也像走馬燈一樣變換(Laudan, 1984)。科學目標是解決問題(Laudan 1977, p. 13),科學進步并不通向真理 (Kuhn 1970, p. 170)。普遍真理是永遠也不會被證實的(Carnap 1953, p. 48)。

書本里最客觀觀點的獲得、人們的理解,依賴于一種指導性原則。指導性原則制約讀者作出解讀,它是標準方式的標準用語;假如沒有以這種方式進行爭論的思想家共同體的存在,這種標準方式也會垮臺(Feyerabend, 1987, p. 111)。任何對觀察現象的描述有客觀一面,也有主觀成分。事物的性質在描述中往往被遺漏,事物形式在描述中經常強化。首次介紹性的描述經常在常規性運用中消失。人們所熟悉的事實的顯著客觀性是與健忘性結合的訓練結果。根植遺傳特質,它不是深邃透視的結果(Feyerabend 1987: p. 106)。事物被用特殊方式結構化和作出安排,變成常規。知識分子的興趣是為已變為常規的、被結構化和安排的方式提供論據,方法是示范它如何導致重要結果。有深遠性意義的實踐和觀點是以“現實”為依據的,而這種“現實”是事先由這種實踐和觀點框架性地造就的。許多哲學家和歷史學家發現,支配科學實踐的,經常是一種強烈抵制變化的概念框架或世界觀(Kuhn 1962)。所謂范例是構成一個科學共同體的世界觀(Laudan, 1977; Suppe, 1974),共同的形而上學信念(Kuhn, 1970)。

4、科學思維的特點

科學思維具有以下特點:

a) 手段性:神學階段,理性階段,近現代。西方科技從發生到今天,都作為概念工具。神學階段,它用來證明上帝。在理性階段,它推翻上帝。在近現代,服務于個人利益和欲望(即以個人為終極目的的資本利潤增生及對其施加保護的權力欲望的實現),集中體現近現代資本主義的經濟和政治形式。

b) 假設性:形式、上帝、意識、物質。西方科學方法與哲學方法相伴隨產生,同屬一個結構,其假設與古希臘哲學思維一脈相承。蘇格拉底方法有“形式”假設,基督教傳統有上帝假設,黑格爾有精神假設,啟蒙運動中還有“物質”假設。西方科學是在承認假設、證實假設中發生發展的。開創性科學家(例如牛頓和愛因斯坦)認為自己的研究是提供對假設的證明。科學命題假設雖在具體問題、具體法則意義上建立,但總的說,具體性和局限性與哲學總體性假設不相沖突。

c) 絕對真理性。形式、上帝、精神、物質的假設是對絕對真理的假設。科學發現的法則或規律,被認為是絕對、普遍的。

d) 分割性:界定、分類、變量固定、封閉性。科學研究離開界定、分類、變量固定、封閉性無法進行,原因是科學研究從對具體問題具體發問開始。它要求進行界定(或定義),根據定義進行分類。實驗時,則通過固定其他變量然后得出所需變量條件下研究對象的情況,將其視為結果。由于這種原因,科學研究必須是在封閉體系里進行。封閉體系是固定不變的整體,完全為著研究目的所設計制作的體系,否則研究不能完成。

e) 二元性:由二元性出發,找確定性、本質性、決定性。決定與被決定、現象與本質、必然與偶然等不一而足,皆作為分隔而不相連二元。西方科學與其哲學基本思維框架是二元主義,是西方主流世界觀的反映。它總是在萬物后(或上)面假設有一個超然、絕對力量規定著自然表象。只有這個“一”是確定的、本質的和決定的。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表象。一切偶對事物都是分割的、對立的、排斥的、此決定彼的關系。科學目的是尋找這決定性法則或者規律。其基本公式是“假如甲,則乙”。它表達的是:二者分離、單向單線、一定次序。事物總是按照這一公式被分成決定者和被決定者、本質決定現象、必然決定偶然、靈魂決定肉體等無數二元分叉式概念偶對。整個哲學史圍繞誰決定誰辯論。科學是植根于此種思維框架中的概念思維工具,為辯爭雙方公共的論證手段。到后現代,在大量科學成果積累之上,人們不斷對要不要讓分割的科學領域實現一體化進行發問。“系統科學”、“復雜系統”等就是有關西方科學的新動向,是針對傳統“簡單系統”提出的。

(2005年1月31日完稿于檀香山;4月8日定稿于上海;原載于《孔子研究》2005年第五期特稿,文字略有改動)



[1] 本節論點根據Yogesh Malhotra,“Role Of Science In Knowledge Creation: A Philosophy Of Science Perspectivehttp://www.kmbook.com/science.htm

 

 

 

 

儒家思想包含著科學思維范疇

 

(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之五)

 

田辰山

夏威夷大學政治學博士

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方中心主任

 

 

科學思維和方法在儒家思想這里是什么情形?上面分析過,它們不在同一范疇,分別在各自的大體系之中,也非同一層次。在儒學中尋找與科技相對的狹義、單一性因素,該像李約瑟那樣,到古代科技經典中去,而不該在科技與儒學之間設立簡單邏輯。儒學比科技范疇廣大得多。它講天事人事和諧問題。科技證實形而上本體存在,并解決個人的終極目的,或曰資本利潤增生和政治權力問題。科學思維具狹義性、單一性,儒學具博大性、多重性。科學方法是研究狹義、單一問題的具體操作設計與執行。而圍繞宇宙和諧,儒學是博攬一切的思維方法和實踐途徑,思其廣益,集之大成。用兩字概括,可謂“通變”(思維與實踐的辯證方法)。它不僅“歸納法”、“推演法”兼收并用,且遠遠超乎其狹義范疇。儒學之功不在最終發現真理,而在認識、追求靠近萬物變化內在聯系的無終止過程。變化的內在聯系無窮盡,千變萬化的狀態不存在絕對真理,儒學體系也就無絕對真理之說。認識、靠近萬物過程不會有完結。這決定儒學永遠是開放的過程體系,永遠接受注入新鮮血液。

 

我們常說“中國文化博大精深”,與現有西方科學體系相比,儒學的“博大”“開放”精神,至少有六方面:1)不假設超絕本體;2)互系抽象思維;3)歸納法、推演法兼收并用;4)多重邏輯性(多重次序性);5)互系性語言準確性;6)目的與手段統一性。

 

1)不假設超絕本體

 

我曾推想中西文化在元始階段或某關鍵轉折點上,各取了不同路向。[1] 或許是在根本性的同一問題上,各自采取了很不相同的態度,結果各自具備了自己鮮明的特點。這個問題即是:萬物從何而來?西方設想了一種“東西”并給它取名。中國既不設想“東西”也不給取名,卻只說是“道”(道是過程、走向,是自然——自己如此),研究它的表現和作為。亞里士多德的“形式”、基督教的“上帝”、黑格爾的“精神”、啟蒙運動的“物質”,都是西方給這個“東西”取的名。取名本身是假設,尤其“上帝”。它是宇宙本體,先驗而無需證明;它具有人的形象、卻具人類無與倫比的萬能與智慧,以及慈善精神和健壯體魄,說出的話皆為善言。這樣的區別將上帝與人類相割裂。正如尼采的批判:“整個目的論建立在過去4000年這個‘人’的說法上。它作為永恒的‘人’,世界一切都從這個‘人’所開始的時間,遵循著‘他’和‘他’所建立的自然關系。” [2] (注意:這個“自然”不是我們“道”蘊涵的自然性。)

 

中國古代先哲不是挖空心思假設一個“東西”,為它尋找名分,而是描述它的如何,也即“道”與“神”。雖然《道德經》為道家經典,“道”也是儒家的宇宙觀。

 

這兩種態度的意義差別在哪里?不假設超絕本體,即不追究確定性、本質性、絕對性和決定性。有神還是無神,儒家無神傾向偏重,但不置絕對可否,其實是不設禁區,未來知識向哪方面發展都有開放空間。這是一個建立封閉還是開放思維體系的區別。

 

西方假設其實不假,更是設定。而且先驗而無須證明,這就封閉了。封閉為不留探索余地。體系之外皆為禁區。這是為什么西方思想傳統總體上與宗教信仰分不開。科學的目的則是證明上帝存在。這一傳統到啟蒙后仍很嚴重。科學為概念思維的工具,在這個框架基礎上建立語言體系、進行假設、取證、發現“絕對普遍真理”。相比之下,能給后人留下充分探索余地的,還是中國古代思想家。老子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廖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3] “道”不是神秘主義,而是奇妙之意。“道”不是西方那種本體;由于不是,也不會有普遍的絕對真理性。它其實是對萬物互系的通變態度。人需根據具體情況、特定時間、地點與情勢,探求事物內在的聯系。因為不設本體,“道”的態度不僅不排斥,反而包括具體、特定問題上所必要的方法,如假設、取證、去偽存真、找到事物內在的聯系。所謂格物致知和辨析考證皆為此種方法,但不過與科學探求的不是同樣問題。我們的注意焦點應當是,西方通過這種方法找的是本體和由它決定的法則或規律,儒學這里則是事物內在的聯系。[4]

 

2)互系抽象思維

 

有這樣一個流行觀點,說儒家沒有抽象思維,說中國人是自然主義,直觀(intuition),不用思辨(speculation)。[5] 這種觀點其實只是流于假設性,不曾有求證。它類似于許多科學命題的命運,始終未獲確實證據。像上帝,即使沒有被證實,卻也流傳得久。它只是因為信奉人多而被信以為真。現在,我們來試用邏輯推理,證明這種流行觀點的不成立。

 

先從抽象思維開始推理。西方有“非矛盾法則”(the Law of Non-Contradiction),即“甲不能同是甲和非甲”[-(P+-P)],它典型地反映了西方式的抽象邏輯,被認為是普遍真理。但它的“普遍真理”性被限定了。其意義只是概念化現實上的、僅指甲質體而不包括甲與任何非甲的聯系。它是不折不扣的封閉系統。用儒學思維看,它不能成立。因為無視真正現實萬物的不可分割或非獨立,現實“甲”恰恰與“非甲”相依相存瓜葛不斷。一個桌子不可能既是完全木頭又是非完全木頭的,這個邏輯似乎是成立的。但木中是否含非木物質呢?而且在儒家眼里,它即使成立,意義又在何處呢?本是無須說的話,什么也沒說的話。如果用光是粒又是波的例子,則可一下子把這邏輯推翻。原因是這個邏輯只在關閉固定的一個特定時間點和空間點上成立。況且還不能同時從時間和空間點兩個角度看。如果說某人既是兒子也是父親。就是一個開放系統,是從某人兩種關系上看他。“非矛盾法則”只封閉固定在“某人和兒子”上。用儒學看,又是廢話了。封閉固定在一定具體二人之間,當然要么是兒子,要么是父親,不可能全是。如果說儒學不具備這樣“非矛盾法則”的抽象邏輯思維,是說對了。儒學抽象思維遠比這種博大,這種邏輯已不再話下。

 

儒學是具備抽象思維的。不過思維的是不同問題,抽象所含蓋的廣度、深度也不同。儒家思想將宇宙看為互系就是抽象思維。互系并不是實在、看得見,沒有推理看不到。陰陽、矛盾就是推理概念。儒學中找不到西方意義的自然科學,找不到西方抽象、邏輯思維,原因是找錯了對象,或者只是想對號入座。可現實中沒有這么現成。其實正如張東蓀說的,西方的是特質邏輯(logic of identity),中國的是互系邏輯(logic of correlation)。[6] 郝大維和安樂哲也說,儒家思想秉持物事本體論(ontology of events),不是本質本體論(ontology of substance)。它看到一個內在的宇宙,萬物的概念偶對。[7] 這意味什么?意味儒家不是沒有抽象邏輯思維,不是不會思辨,而是抽象邏輯焦點設于內在;不是外在,不在萬物背后,不是探求外在法則或背后的本體或實質,而是萬物的內在互系。西方抽象邏輯和思辨是單向的、單層的、直線的、簡單的、直接的;儒學是多向的、多重的、曲折的、復雜的、間接的。儒學不但不排斥單向、單層、直線、簡單、直接邏輯,而是將其包括在內。西方科學思維和方法是狹義、單一范疇邏輯的簡單體系,儒學是將其包括在內的博大、多重范疇邏輯的復雜體系。

 

3)歸納法推演法兼收并用

 

楊振寧說:“易經的精神分類、精簡、抽象化是歸納法的精神。中華文化沒有發展出推演法”;“近代科學的一個特點就是要擺脫掉‘天人合一’這個觀念”。這種說法正反映出對儒家思想的博大、多重范疇邏輯復雜體系的不認識,不認識它的包括狹義、單一范疇邏輯簡單體系,對簡單歸納法和推演法兼收并用。楊振寧更不會意識到儒學歸納法、推演法是全息性多重的歸納推演。全息性是張東蓀、郝大維、安樂哲所說“互系邏輯”和“物事本體論”。物事必然是全息性,全息性是互系及關于研究對象的整體概念信息。在楊振寧眼里,“天人一物、理一分殊”大有問題。而恰恰他感覺大有問題的“理一分殊”是推演法,是一般到具體。只不過不是他所熟悉的科學狹義、簡單推演法,而是全息性、多重推演法。他沒有辨認出。至于他說“中國文化是擺事實,次序沒有關系”,也是他沒有意識到儒學推演法不排除簡單三段推演法,只是由于講的是物事邏輯,需傳遞全部信息,其特點必須是類比邏輯。只有類比邏輯才有能力成為整體概念信息載體。中國科學工作者,包括楊本人,研究狹義、單一邏輯科學命題時,不因為具有中華文化全息、多重邏輯的推演法思維而成為理解西方推演法的智障,而是反而有利于對它的理解。中國科學工作者接觸西方科學研究命題共同的體驗是,一點也不比西方人弱智。

 

實際上,儒學推演法的例子很多。“舉一反三”就是。胡適對諾斯羅普的“中國沒有推演法”觀點寫的反駁論文,曾列舉朱熹、王充、顧炎武、錢大晰等許多古代學者的考証和格物致知,都與西方科學假設、取證的類似程序和推演相符。[8] 任何文化體系都不可能只有歸納而無推演。不同之點是在于將它們用來研究不同范疇的問題。儒學追究宇宙和諧,歸納出道:萬殊貞一;推演出具體之道:理一分殊。需要指出,儒學歸納、推演由于不是簡單系統,其邏輯也不可能是單向、單層、直線、簡單、直接的。儒學的歸納、推演,不是可割裂分開的科學研究歸納法和推演法,而是它們的互系、統一。在這種情況下,你拿著推演論三段法之類西方方法的狹義、簡單邏輯到儒學中對號入座,當然找不到。找到了反倒奇怪了。

 

值得一提的是,楊振寧到儒家體系中去對號入座,找不到西方思維和方法,用的恰恰就是簡單三段推演:A 、科學用推演法;B 、中國沒有推演法;C、所以中國阻礙科學。可惜這是個不成立的推演。它本來是個很好的推演典型,只可惜三段都是無效假設。因為A,歸納法、推演法不能分割。二者之間,任何一個都不可舍其一而單獨成立。雖然楊也提西方科學二者都用,但卻只用其一(推演)來判定儒學體系。這證明,在他頭腦中二者是分離、單獨存在的。而這在中西兩大體系都是不可能的。B,中國有推演法。C,所以阻礙之說不成立。 難怪楊宣揚近代科學特點就是“要擺脫掉‘天人合一’的觀念,讓我們相信人世間有人世間的規律,有人世間復雜的現象,自然有自然界的復雜現象,這兩者是兩回事,不要把它合在一起。”[9] 這些話表明,楊先生不適當地將人為的科學分類習慣,強加在了自然宇宙本身,已是由簡單邏輯發展到了輕率。

 

4)多重邏輯(多重次序)性

 

科學思維與儒學比較,一個單一邏輯、單一順序;一個多重邏輯、多層互系。儒家秉持互系思維,至少是雙重、雙向。而西方思維只能算是將其肢解之后所截取的一段。儒學思考屬于大域境。如果將(儒家)科技思維作為焦距中心,單一邏輯和單一順序是包含其中的。明顯地,這焦距中心輻射與回收的邏輯是立體、多向、多重、多次序、曲折、復雜、間接的。倘若將所有其余略去,只留較為直接、簡單、單一性的邏輯,也至少會是三個:自然、社會和人生,可為典型的自然與人文的統一體系,即使“政治”范疇也不在話下。如果就某一具體研究課題為焦距中心,其域境也極為簡單。西方科學思維與方法正是研究命題意義上的。所以,從域境-焦距看,西方科技思維和方法怎么也不過儒家思想域境中的一個點。

 

西方出現系統科學和美國20世紀80年代提出復雜系統,正是反映科學界對經典狹義、單一系統研究的不充分的覺悟;單一性科學明顯對人類面臨的未來問題無能為力。美國新澤西州立大學斯圖爾特•考夫曼說:“通過諾貝爾獎的堂皇道路通常是用還原論方法開辟的,為一堆不同程度被理想化問題尋求解決方案時,多少背離了真實的世界,局限于找到一個解答,這就導致科學的越分越細碎。而真實世界卻要求我們采用更加整體的方法。”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蓋爾曼(Munay Gell-Mann)則說,必須確定一個“確實宏偉的任務,就是實現正在興起的包括多學科的科學一體化。”[10]

 

在這里,本文不是在設立儒家思想和科技關系的又一種簡單邏輯,不是在二者之間制造一種對立,排斥西方科學。而恰恰相反,它是僅僅想說明,儒家思想阻礙科技發展的邏輯錯誤;同時提出,儒家較之西方的更博大和開放性的獨特哲學思維,有實現中國科技發達的極大可能性。可能性指強弱、機會多少和潛在力大小。然而中國是否真正在某一歷史時期實現科技發展和創新,則與中國是否創造出這樣的社會條件有更直接的邏輯關系。

 

中西都有抽象思維,只不過思考的問題范疇不一。中國的多重邏輯和西方的單一邏輯,是兩大思想體系各自結構差異及對不同命題思考造成的。范疇狹小、單一的問題使用單一邏輯;范疇博大,牽涉多范疇,就必然采用多重邏輯。中西方思想體系各有自己校準焦距的命題,也各有自己不假思索的問題。儒家思想思考具多重性,出于歷史文化種種原因,對西方許多流行問題不曾涉及,但這決不等于對那些問題的思考邏輯具有排斥性。

 

5)互系性語言準確性

 

漢語語言阻礙科學思維說法也很流行。楊振寧講《易經》的阻礙時,把漢語單音結構的原因歸咎于《易經》。[11]

 

鮑迪認為漢語的文言是阻礙。文言的模糊性對準確交流有阻礙作用。鮑迪對這一觀點的取證表現了對漢語的不很精通。他是從英語角度看到漢語差別就將它作為漢語模糊性的證據。鮑迪援引卡爾格林(Karlgren)說,漢語模糊在于“詞的意思表達不折射:詞沒有派生;組成新詞無共同詞根基礎;詞沒有不同形態,或說沒有詞匯分類的語法差別”。他的取證是:《論語》和《孟子》中第一人稱代詞主格和所屬格是“吾”,與格和賓格是“我”。第二人稱代詞主格和所屬格是“汝”,與格和賓格是“爾”。一些動詞無明顯時態。少數名詞、動詞,形容詞、動詞之間區別不明顯。[12] 還有句法結構和語法:根據不同情況一個詞的語法作用至少都有二至多種。一個詞能作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等等。比如《孟子》有“孟子見梁惠王。惠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遠”一般是狀態語。現在卻是及物動詞。這種動詞變化在形態上根本看不出來,不像英語,“黑”是“black”,動詞則是“blacken”。漢語這種變化取決詞序,非常靈活,不如英語有規則可循。[13] 此外,鮑迪認為漢語模糊性還包括:1)缺乏語意折射,使得一句話或一說法可能有兩個以上解釋;2)詞的用法沒有規則,全憑執筆人隨意發揮;3)為省事,謂語常用“之”代替,鬧不清“之”代表誰;5)沒有英語系詞“to be”,而用“也”,如“甲,乙也”。而“也”常被省去,讓人不懂。[14]

 

許多學習漢語尤其文言的外國人看到兩種語言不少的差別,十分困惑,很值得同情。但差別并不等于模糊。外國人的困惑和差別,對于漢語為母語的人來說,不是模糊,而是增加歷史背景及語言知識問題。而將差別當作對科學思維阻礙的根據則就大謬不然了。鮑迪說:“中國書寫語言對中國人科學思維從各方面說都是阻礙而不是幫助。我甚至相信,這種語言阻礙早在周代(即古代哲學思辨階段)就明顯了。必須強調,我只是講倘若文言是作為學術和科學的語言載體。”[15]

 

對楊振寧和鮑迪這些說法(還有更多),由于篇幅有限,不可能展開深入討論。這里只想提及,另外還有外國學者在這個問題上持不同的看法。美國西密執安大學藝術科學院教授提摩斯• 萊特強調:

 

一個最不像話的說法就是:由于他們(中國人)語言是不同結構,它們就必然跟西方人思想不一樣。我所聽到這種說法的最愚蠢版本是:中國人從事不了科學,因為他們用的不是“科學性”語言。(一切語言都有不例外、不規則之處,無從知道“科學性”一詞用到語言上指的是什么。)……單個漢字是單音,這成了“漢語為單音語言”流行說法的來源。可實際情況是,大多數漢語詞匯都是多音。書寫出來是呈漢字簇的。多數現代漢語詞都是雙音(雙字)。比如,“明”謂“清楚、亮”;“白”意為“白色、空白”。二字在一起是“明白”,意思是“懂得、清楚”。只有“明白”表達“懂得”[“明”和“白”單個用都不是“懂得”的意思。]“明”不可單獨用,“白”可單獨用但是具別種意思。

 

提摩斯• 萊特強烈批評中國語言文化不如西方的各種流行說法,他指出:

 

漢語決定中國人思維的種種毫無根據論點包括:中國人分辨不了“一”和“多”,是因為漢語名詞沒有單、復數之分;中國人不懂有限和無限,是因為他們的語言沒有冠詞;中國人不太懂過去、現在和將來的分別,是因為他們動詞雖表達變化和完成,但不直接表達時間觀念;中國人不懂“反事實表述”和“虛擬表述“(比如:“要是我是你,我就……”與“要是我去,我就……”的“非事實表述”差別),是因為他們語言沒有任何將此兩種情況相區別的正式形式。假如這些說法哪怕有任何一種是真實的,中華民族能夠延續三四千年是無法想象的。因為真是那樣,他們會總在錯誤地點作錯誤事情,會對他們是否在某一地點完全不意識。……諸如此類誤解,多數自然而然地產生在非中國人身上,他們想分析一下中國人,可又對中國缺乏了解。有些則也來自說漢語的一些人方面,他們又對西方語言缺乏了解。[16]

 

提摩斯• 萊特說的,正是本文所說的在中國文化(儒家思想)和科學發展之間附會的簡單邏輯。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正像他指出的,這種現象發生在外國人身上,也發生在中國人身上。

 

關于漢語沒有系詞“to be”的問題,郝大威、安樂哲認為,系詞“to be”起源于巴門尼德等希臘哲學家,他們混合(conflate)“存在”(being)的存在(existence) 和聯系(copulation) 兩種意義。混合包含對“混沌”(Chaos) (作為“非存在-nonbeing”) 一種傾向負面的看法。西語用系詞,其實反映唯質體論(essentialism),[17] 反映我們上面提到求確定、求背后、求決定性的思維。中文無此類系動詞,正是儒家思維沒有萬物[“存在”beings]背后有大寫字母“存在”(Being)統領它們的思維。儒家世界觀看萬物為自然存在(beings)的事(events)。[18] 郝、安二人為討論這一問題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視角。遺憾的是,由于種種原因,持簡單邏輯的人們對這一視角不是忽略就是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

 

盡管被忽視,卻檔不住這一視角開通的一條通向認識西方語言單義準確性和漢語互系準確性的思路。它的啟示是,中西兩大思想乃至語言體系的結構差別,不是誰優誰劣、誰先進誰落后的根據,而只是不同的文明路向。安樂哲說,西方依賴的是單一意義的概念性語言。“概念”歷史(柏拉圖)給人“質體”(“essence” 或 “substance”)觀念。[19] 西語詞類(名詞、動詞、形容詞、副詞等)引導人們將世界按特定文化方式進行分割。在這“深層結構”影響下,將主體與行為、屬性與形態、空間和時間、怎么樣和什么分隔開。而中國(儒家)宇宙觀的時間、空間、萬物之間是開放互流的;它的范疇觀把三者看為無邊界和互通的。[20]

 

根據安樂哲的說法,講西語依靠單義準確性,漢語依靠互系準確性,正是萊特舉的“明白”例子。也是楊振寧所謂“漢文中的詞”“常常建構于數個單音的字”;也是楊的“風氣、風云、風流、風景、風光、風雨、風速”的例子。不同的是,楊以為這是構成科學思維的阻礙;而萊特說這是“毫無根據”“最不像話”的說法(the most troublesome myth)。我傾向于認為,儒家的物事互系、多重邏輯(多重次序)也構成語言互系、多重邏輯、多次序、類比的特點。漢語的功能正是載體傳遞全部信息所必須的。所以與西語本質概念性和單義性導致單息性比較,漢語為過程、全息語言。西方靠概念、單義、單息語言派生科學術語,儒學則是靠類比、互系、全息發展科學術語。這又是漢語的博大性;西方概念性、單義性、單息性不僅不受排斥,而且實在是類比、互系、全息某一點的呈現。西方人用慣自己的語言,對漢語體驗為模糊性,這不是漢語本身的問題,而是主體認識的原因。“模糊性”,其實正是融合性、全息性,一種不同于西語的準確性。

 

類比和全息性漢語是否能達到準確?漢語里好的文學,成功的作品可以說明。與西方一樣,成功的文學作品重要元素之一為語言技巧。技巧所要達到的重要效果之一就是準確,即準確將人物內心、故事場景、情節展開,維妙維肖、淋漓盡致地一體化呈現出來,使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使作者、故事人物、讀者有合而為一之妙效。中國古代和現代經典文學無一不是以此為標準,而這種準確性的實現,正是中國文字巧妙的變換組合。在這意義上,該說文學藝術追求是準確性的追求。用語言技術實現微觀、細膩的準確。這里,準確性不存在于概念性、單義性、單息性之中,而存在于互系性、全息性之中,且互系、全息性又在于類比性。文學藝術是最為復雜性中的準確性追求。我還可以舉一個生活語言例子。一次教朋友學開車。她對到達有停車線路口的停車技術掌握不好。我告訴她要慢慢地停下來。她努力照做,還是不夠理想。她有些不耐煩,問:我不是慢慢地了嗎?還要怎么“慢慢地”?我說我換個詞兒吧,要“徐徐地”停下來。她說:啊,我懂了,這個詞準確多了。為什么“徐徐”比“慢慢”準確呢?因為“慢慢”不如“徐徐”有更具體的類比性、全息性。“徐徐”在頭腦呼喚出的多種形象比“慢慢”更具體,也就更準確。“慢慢”與“徐徐”都是類比,可“慢慢”比“徐徐”要概念化一些,意義反而寬泛;“徐徐”較之“慢慢”,就成了類比性實現準確性的例子。

 

漢語全息性是否能通過講漢語與講英語時大腦活動狀態和程度比較來印證呢?人們可以探討這個問題。現在把一則有關的科學研究報道段落抄錄如下,供參考。

 

說漢語比說英語動用更多腦力[21]

 

倫敦路透社2003年6月30日東部時間上午10點36分:

 

講漢語比講英語需動用更多大腦部位。科學家星期三說,一項研究提供了大腦如何進行語言程序的新發現。講英語的人理解語言時使用大腦一側。英國惠康基金會慈善研究組織科學家發現,不像說英語時的情況,解讀漢語發音變音,大腦兩側都被動用。

 

慈善研究組織心理學家索菲• 斯考特博士表示,“我們非常驚奇地發現,說不同語種的人們以不同方式使用大腦,對講話進行解讀。一些長期為人們接受的理論被此項發現推翻。”

 

對自愿接受研究的人員進行大腦掃描,斯考特發現,為解讀漢語詞匯和四聲,大腦不同部位都被動用了。說英語的人聽英語時,大腦活動部位為左半側。可說漢語的人左側和右側都動用。而一般這種情況,只在音樂和韻調解讀程序時才會有。四聲在漢語當中很重要,因為它能給予同一詞匯不同的意思。比如“ma”發音根據四聲可以給出“媽”、“麻”、“馬”、“罵”四種意思。

 

斯考特表示,“我們認為,說漢語的人聽四聲和韻調時,大腦右半側給出所說詞匯的正確意思。”

 

她還說:“似乎人在幼年所學的語言結構,影響人解讀所聽語言的大腦結構如何發展。比如英語為母語的人發現自己學習漢語特別地困難。

 

該發現將于本周在倫敦英國皇家學會舉行的科學展示會上向權威科學家宣布。

 

西方科技在近代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但人類運用科學和技術手段達到認識世界,還有遙遠路途。迄今西方取得的成就,畢竟是簡單系統、單一性研究。充分認識自然和社會,人類達到的可算是初級階段。科學任務將是綜合復雜的系統。探索內容將從古典的“實質性”(essence or substrum)基礎“規律”(law)轉向“聯系性”;將從直線思考方式轉向互系、多重性方式。相應地,概念性單一語言顯然是不能適應的。而漢語互系性、多重性、全息性的特點會占有很大優勢。未來全球走向溝通,勢必沖破語言界限,為漢語提供發揮潛力的舞臺。人類科學向復雜系統進軍,漢語則因具開放性,吸取西語單一語義之便,迅速與西語結合,使自己更具未來科學術語資源的潛力,為科學進軍提供契機。有識之士會明白,這不是妄語。

 

6、目的與手段統一

 

西方科技史顯示,科學作為手段從古到今,從服務哲學、宗教到服務個人主義利益和欲望,目的在變化。目的的變化從反面看,則是手段大于目的。這使導致西方產生出科學主義的說法,是合乎邏輯的。而儒學歷來視目的為本,強調目的與手段統一。成語“南轅北轍”將儒家態度表達得再清楚不過。中國近代接受的科學觀,與西方科學主義不是一種含義。儒家傳統更將科學作為一種世界觀。意義是,科學性是對自然、人類社會理解的準確性。準確才可能成為世界觀。而準確,又不是單一概念性的準確。在這種前提下,科學反映不是西方意義的“規律”。“規律”這一科學術語,對儒家來說是萬物內部的聯系。也即儒家不把科學當成單純手段。中國知識分子近代接受馬克思主義科學觀,因為科學在馬克思那里是世界觀,講事物內部聯系。馬克思創立的作為后啟蒙時代的一支西方思想體系,否定上帝,這與啟蒙運動一脈相承。這就與儒學在根本點上有了一個契合點。這就是迄今為止我們字典的科學定義是 “反映自然、社會、思維等的客觀規律的分科的知識體系”的來歷。[22]

 

儒學視“天、地、人”和諧為根本目的(也即楊振寧所批評的“天人合一”),所以對研究自然科學持歡迎態度,是將自然科學看為服務人類福祉的手段。作為手段,儒學鼓勵“以民為本”的科學。特別在社會科學方面,更以“民為本”為宗旨。否則儒家反對以民為對象(如何對付人民)的科學。儒學決不會首先主張或提倡研制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而是反對發動戰爭的攻擊性武器科學。近代主流科學的作為,服務于個人主義利益和欲望手段的方向,與儒家思想背道而馳。儒家反對科技作為這種目的的手段,認為它加劇自然與人類、人類與人類內部的緊張關系。一句話,儒家崇尚和促進這兩種關系和諧的科技,不是相反。

 

楊先生以為中國曾有一傳統觀念,稱技術為“奇技淫巧”。這種印象非他一個人才有,而是一股潮流。1990年一部由80多學者編輯出版的16開本、小號字、1300多頁工具書的《中國思想寶庫》,在“論經濟科技”卷部引言中說道:“細心的讀者從遴選的科技思想中不難發現”,除“天文和數學知識”,“對于其他科學技術的進步則較少關注。甚至將其視為‘奇技淫巧’而盲目地加以排斥”。[23]“奇技淫巧”一詞可見之于康有為的《請勵工藝獎創新折》。[24] 其實依照儒家思想一貫態度,這不能作為是對科學技術進步的盲目排斥,而是針對強調技巧到了不適當程度的現象。哪怕陸象山曾說過“德行事”“為尊為貴,為上為先”和“藝也”“為卑為賤”,說的也是目的與手段的位置不能顛倒。

 

(2005年1月31日完稿于檀香山;4月8日定稿于上海;原載于《孔子研究》2005年第五期特稿,文字略有改動)



[1] 田辰山:《中國互系性思維:通變》,《文史哲》,2002年第4期,第17頁。

[2] 尼采:Human, All Too Human, [1878], p.2 in A Nietzsche Reader, London: Penguin Books, 1977)

[3]《道德經》第25章

[4] 現代中國語言雖然有法則和規律的概念,由翻譯西方學術而來,但是在翻譯和中國人運用當中,已將西方原概念的本體性過濾,成為中國思維事物內在聯系。

[5] 例如費爾默•諾斯羅普(Filmer S. P. Northrop)。見查爾斯•莫爾《中國頭腦》(The Chinese Mind),美國夏威夷大學出版社1974年版,第104頁。中國人直觀思維,梁漱溟是接受的。德克•鮑迪說中國古代會邏輯思維的人不多。見《中國思想、社會和科學》,美國夏威夷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0頁。楊振寧先生說中國思維沒有推演法。

[6] 張東蓀:"A Chinese Philosopher’s Theory of Knowledge”, S.I.Hayakawa, Our Language and Our World, Harper, New York, 1959. 見郝大維、安樂哲:Anticipating China,,紐約州立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295頁。

[7] 郝大維、安樂哲:《通過孔子思維》(Thinking Through Confucius),,紐約州立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11至25頁。

[8] 胡適:《中國哲學的科學精神和方法》(The Scienific Spirit and Method in Chinese Philosophy)查爾斯•莫爾《中國頭腦》,第104-130頁。

[9] 楊猛:《楊振寧指〈易經〉阻礙科學啟蒙,眾學者質疑》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22日 《北京科技報》。

[10] 姚向東:《復雜科學于管理》http://it.caep.ac.cn/dept-science/fotum/yaoxiangdong/yxdlw.doc 2005年1月22日下載。

[11] 見楊猛:《楊振寧指〈易經〉阻礙科學啟蒙,眾學者質疑》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9月22日 《北京科技報》。

[12] 德克•鮑迪 (Derk Bodde):《中國思想、社會和科學》(Chinese Thought, Society and Science),美國夏威夷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32頁。

[13]德克•鮑迪 (Derk Bodde):《中國思想、社會和科學》(Chinese Thought, Society and Science),美國夏威夷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33-34頁。

[14] 同上,第34-35頁。

[15] 同上,第96頁。另外,李約瑟也是持有類似觀點,曾說“中國人跟西歐人比較,它們在科學尋找科學詞匯方面,是受到語言上的障礙的。”不過他不是指漢語本身的問題,而是指的是西歐有本語言家族的巨大的資源來挑選使用表達具有微妙含義的意義。而中國學者似乎沒有這個優勢。見李約瑟《中國的科學與文明•概論》劍橋大學出版社1954年,第36頁。

[16] 此處兩段引言均來自提摩斯• 萊特為亞洲學會的亞洲研究焦點會議寫的文章《中國語言:神話與事實》載于《亞洲語言》學刊1982春季號一卷3期第10至23頁。1996年AskAsia 版權所有。見http://www.askasia.org/teachers/Instructional_Resources/Materials/Readings/China/R_china_4.htm 2005年1月2日下載。

[17] 郝大維和安樂哲(David L. Hall and Roger T. Ames):《預見中國》(Anticipating China: Thinking Through the Narratives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紐約州立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40-141頁。

[18] 郝大維和安樂哲(David L. Hall and Roger T. Ames):《預見中國》(Anticipating China: Thinking Through the Narratives of Chinese and Western Culture),紐約州立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140-141頁。

[19] 安樂哲:《孟子哲學與秩序的不確定性》,見李明輝:《孟子思想的哲學探討》,臺北中國文哲研究所1995年版,第42頁。

[20] 同上,第58頁。

[22] 《現代漢語詞典》,商務印書館1979年版,第631頁。

[23] 邢賁思主編“中國思想寶庫》,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0年版,第752頁。

[24] 康有為在《請勵工藝獎創新折》中說:“以重農故,則輕工藝,故詆奇技為淫巧,斥機器為害心,錦繡篡組,則以為害女紅,乃至欲驅末業而緣南畝。此誠閉關無知無欲之至論矣。”見同上,第769頁。

 

中國古代科技輝煌的原因是什么?

(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之六)

田辰山

夏威夷大學政治學博士

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方中心主任

近代西方科學為什么沒有在中國發生?原因很多。假如從儒家似乎缺少某種西方思想的原因看,首先該是儒家科技觀及手段目的觀與西方相去甚遠。恐怕中國取得古代科技輝煌的原因也與這差別極為相關。這里不能逐項歷數古代科學技術,究其具體、達到判斷。但已經將其歷數一遍的李約瑟所得到的印象應當是權威。這其實是所謂“李約瑟難題”之二,但卻是被當今執著地討論這一難題的一些人們出于某種原因避而不談的。 這就是李約瑟提出人們熱衷的那個難題之后,多年后在更多新發現基礎上,又提出的第二問題。他說:

許多年后,我又了解到更多的情況,意識到在那第一問題背后還有第二問題隱藏,那就是:為什么中國文明發現自然界知識比歐洲人有效率得多,而且是科技革命之前,已為人類福祉運用自然知識14個多世紀?[1]

不像許多學者到儒學或漢語中去尋找近代科學沒有發生的原因,李約瑟卻努力強調說:

如果對傳統中國和傳統西方之間的社會、經濟結構極大差異不意識,恐怕想把問題搞清是不可能的。盡管學者們有許多不同解釋,而我只對一條大原則解釋感到十分舒服,那就是:兩千多年過程中,中國不存在西方貴族軍事意義上的封建主義……。不管所有其他對中國的描述是什么術語,它肯定與西方理解[的封建主義]是不同的東西。……有時我傾向認為,甚至秦始皇時代的公元前3世紀,隨著國家的統一,任何直觀意義的封建主就已消失。[2]

李約瑟發現《鹽鐵論》等古代的文字記載顯示,科技的發展恰是與中央集權的體制分不開的。《鹽鐵論》為公元前81年著,它明確提出:天子必須慮及廣大地區對水利工程的需要。這遠非是作為個人的[西方]封建主所思考之事。[3]

下面列出李約瑟回答“為什么中國在古代取得了科技的輝煌和為什么近代沒有產生科技革命”兩個問題的有關觀點。迄今,恐怕還沒有什么人提出更有力的理由致使他的觀點需要修改。

1、“我相信,我們會發現,中央集權的社會秩序體制,對早期實用科學的發展提供了有利條件……非常可能,發明動力來源于中央集權體制的非常合理意圖;這個體制必須有能力預測這種事情[如地震]的發生。”(李約瑟:第25頁)

2、“中世紀中國社會已有能力進行這種龐大的工程[如水利]和比當時任何一種社會都組織得好得多的科學現場工作。” (李約瑟:第25頁)

3、“我們需要記得,中國所有階段的天文學發展,都不是有觀星癖好的個人行為,而是政府項目。天文學家,一般也不是個人業余愛好者,而是中央行政體制管轄天文館的官員。天文館就座落在宮城之內。” (李約瑟:第25頁)

4、“朱熹在自己家中也設立了渾天儀,而且千方百計在宋朝要重建水力鐘,盡管沒有成功。” (李約瑟:第26頁)

5、“‘格物致知’是《大學》的至理名言。據說《大學》為公元前260年孟子學生樂正克所著,成為經典。我們知道,它自古到今都是自然主義哲學家與科學思想家的格言。” (李約瑟:第120頁)

6、“沒有哪種古代文明的經典像在中國那樣的對古代發明家和技術革新家的倍受重視,將其載入歷史、給予尊重。也恐怕沒有哪個文化像中國的那樣,對他們奉為神明的態度,即使到近代仍然是那么虔誠。這些記載,可稱‘科技歷史的百科’或‘發明家與科學發現的經典’,在類別上與文史是那么迥然不同。”(李約瑟:第109頁)

7、“對傳統發明家如此愛戴摯深,以致他們的名字都被寫入《易經》這部最艱澀難懂的中國自然哲學之中。” (李約瑟:第109頁)

8、“芝瑟爾說:‘科學無論在理論還是功利上,都是非個人目的的合作工程結果。所謂合作就是所有科學家,無論古代、現在還是未來的,都是其中的一部分。’” (李約瑟:第118頁)

9、“西方普遍流行一種說法,說中國傳統文化停滯不前,而在這里,它所表達的是典型的西方主義偏見。公平地說,這應該說是系統內部的平衡與控制。” (李約瑟:第118頁)

10、“中國社會為達到穩定而進行自我調節。在此過程種,科學與社會進步的思想以及時間觀念的真實變化一直存在。所以,盡管有保守思想的固執,但它都如同當今情況所清楚地顯示這樣,經過時間證明,都構不成現代自然科技發展的思想障礙。” (李約瑟:第122頁)

11、“鮑迪說,仁義是中國偉大歷史的傳統理念,是人類歷史的宗旨。它的作用,就是保存、記載人間事物之中這種精神的體現。這話不假。” (李約瑟:第129頁)

12、“‘天道’之中存在道家原始主義融合著的革命理念:激進性啟示的大同社會和天下太平是人類可以而且已經為之而奮斗過的理想。” (李約瑟:第129頁)

13、“值此歐洲對中國了解尚處于的蒙昧階段,對中國文化還是不要輕下結論為好。” (李約瑟:第130-131頁)

14、“如果說中國文明未能自然發展出西方歐洲式的近代自然科學(其實在前文藝復興階段的15個世紀她一直遙遙領先),這與中國人的時間觀念思維沒有關系。其他意識形態因素還有待研究。不過,地理、社會、經濟的實在條件和結構浮在上頭,是作為獲得解釋的主要方面的。” (李約瑟:第130-31頁)

這些李約瑟通過系統研究中國古代科技之后所得到的印象,至少在以下方面提供了很有價值的參考:

A、儒家并非現在人們想象的那樣,對科技抱的是鄙視態度,將其視為“奇技淫巧”;

B、古代科技獲得發展的原因與中央集權的體制相關(或曰并非封建獨裁阻礙科技);

C、歷史顯示:儒家思想并非是科技發展的阻礙;

D、傳統意識形態并非不包括進步,并不構成近代自然科學發展的負面原因;以及

E、地理、社會、經濟條件和結構這些實在因素可能是獲得對這個問題解釋的主要方面。

在這里,我提一下在美國教書的經歷。它可能是一種印證,有些參考價值。我在大學講授《中美外交文化比較》課時,給同學們放映了《中國古代科技》及鄭和下西洋的影視資料。我班上都是白人同學。他們觀后的反應用“驚嘆不已”來形容一點不過分。討論中,他們講出的主要印象是:中國古代科技的成就反映出其主要的目的是社會的需要,與天人合一的宇宙觀很有聯系;鄭和下西洋時中國實力遠比西方強大,但沒產生西方“發現新大陸”的那種結果,這可以說與儒家思想追求和諧的理想有關。在這種印象之上我想補充,中國儒家思想傳統不存在類似啟蒙運動后西方個人利益和欲望為終極目的傾向,更沒有進而導致近代西方那種以無限制追求資本利潤為目標的促動力。此外,近代中國社會曾出現長期動蕩、分裂戰亂、政治不統一,人民遭涂炭和流離失所,這些也應當是影響中國沒有發生西方那樣科技的因素。但無論如何,哪怕近代中國真的也取得了輝煌的科技成就,也會如蕭漢明教授指出的:“如果中國有自己的近代科技之路,那么它決不會出現與西方完全雷同的發展向度。”

(2005年1月31日完稿于檀香山;4月8日定稿于上海;原載于《孔子研究》2005年第五期特稿,文字略有改動)



[1] 李約瑟:《傳統中國的科學》,哈佛大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3頁。

[2] 同上,第23頁。

[3] 同上,第25頁。此處涉及《鹽鐵論》所載內容,未核對中文文獻,為根據李約瑟所寫英文的翻譯。

西方“現代”的神秘意義到底是什么?

(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之七)

田辰山

夏威夷大學政治學博士

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方中心主任

中國為什么沒出現西方式的“近現代”?問題反過來是,為什么西方出現了個“近現代”?其中神秘的原因是什么?

西方近現代科技強,中國古代科技強。其實已經是對所謂“思維(或語言)方式與科技的關系”這一命題的否定,其中包括對儒家思想與科技之間直接、簡單關系的牽強假設。也就是說,其神秘原因不在思維(語言)。是“近現代”使西方一下子趕上、超過了中國,是“近現代”讓中國一下子被甩到后面。“近現代”對中國、西方都是個神秘概念。雙方的命運似乎都在這個“近現代”中,真是令人玩味。“近現代”究竟是怎么回事?追究“近現代”,文藝復興、啟蒙運動作為轉折點導致西方資本階級的崛起和資本生產的建立、發展,成了不爭的事實。馬克思這方面的分析是最杰出的貢獻。

     “近現代”都把什么東西現代化了?思想傳統方面對上帝的否定,可以說是個奇特變化。其奇特性,就在于結束了以宗教信仰為基本特點的西方主流思想傳統。說西方終于在這方面趕上了儒家思想,應當不過分。儒家兩千多年前就不迷信。西方到近現代才做到。不過西方對上帝否定還不徹底。所作的只是讓上帝換換位置,從目的地位轉到手段地位。個人利益和欲望現在被擺到原來上帝的地位。這種變化最清楚不過的是反映在尼采“超人”的理論和洛克“個人可以無限積累財富”的理論上。尼采說上帝死了,它再也不能為窮人和弱者說話了。強者壓迫弱者才是天經地義。洛克則提出是上帝給予“個人無限積累財富”的權利。所以,還要不要上帝,是看它是否為“個人利益和欲望”的絕對地位說話。除了上帝有些變化,原來以宗教信仰為基本特點的整套西方思想體系,其宇宙觀和思維方式(如宇宙為分散個體)的基本結構沒有變。西方傳統的道德概念是始終與上帝在一起的。上帝降到了次要地位,道德傳統衰落也在邏輯之中。道德衰落為毫無顧忌地研制實現“個人利益和欲望”的手段(包括科技),打開了各種綠燈,“個人利益和欲望”在“自由”的旗幟下放縱、膨脹(所謂個人發展)。這就是西方科技在近代獲得空前發展的思想文化根源。

不少人感覺遺憾,設想中國也該有個跟西方一樣的什么文藝復興和啟蒙。這是不可能的。原因是自古中國(儒家思想)沒有讓以宗教迷信為基本特點的思想占統治地位(個別現象雖存在,但總體不是),所以也就不存在文藝復興和啟蒙問題。只能說,西方兩千年前非理性思想傳統,到近現代才克服,才到達儒家兩千年以前的認識。儒學內部雖然隨時代變化充滿爭論,但其根本精神一直保持不變。西方在宗教迷信問題上似乎趕上來了,卻又被引導到以實現“個人利益和欲望”為終結的目的,思維又返回“超越”的模式。西方近現代除“工具理性”發達,思想傳統在整體上并無真正的進步。難怪丹尼奧• 海德里克在《帝國的工具:19世紀的技術和歐洲帝國主義》一書中寫道:“歐洲文明的真正勝利是在疫苗和凝固汽油、輪船和飛機、電和無線電、塑料和印刷,一句話,它成功是在技術,而不在思想意識。”[1] 學者發出“原始野蠻和近代野蠻”、“西方文明衰落”的種種置疑,都反映出西方思想意識方面停滯不前的現實。

從這樣的“近現代性”的內在邏輯看,“現代化”了的,僅僅是手段。手段發展,一個是直接服務于實現個人利益的資本利潤增值,另一是個人政治的權力欲望(這是之所以馬基亞維利政治理論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原因所在)。二者互為邏輯、復雜交叉。正是由于此,科技進步、資本膨脹、殖民主義(或帝國主義)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也就成了西方“近現代”的主要歷史內容和科學實踐社會性的基本特點。如果一樁樁一件件仔細考察科學、技術的發展,盡管不一定每一項都清楚地體現與資本利潤增值和政治權力欲望有簡單、直接的聯系,但如果將科技發展及用途放到整個歷史社會文化大域境中考察,則會發現科技在現代獲得發展的神秘原因則不是什么難事。

取19世紀為縮影,海德里克有個精辟概括:“在許許多多19世紀重大事件中,兩件給整個世界帶來震動后果的,一個是工業技術的進步和強大,另一個是歐洲對非洲及大部亞洲的占領和剝削。”海德里克申明,他做的是要找出這兩大事件的聯系。他分析的例子之一,就是英國發明的炮艦,它完全是以打開中國大門為目的的。炮艦不僅是工具,而且是西方強大的象征。這是個典型科技進步與帝國主義野心相互促進的例子。科技與追求商業利潤、殖民主義(帝國主義)、霸權主義的直接關系,固然不盡然如此,但說科學技術作為手段服務這些目的,與之伴隨而且互相促動發展,是不錯的。根據海德里克的研究,技術進步不僅給帝國主義擴張提供可能,而且是它的刺激作用。歐洲人利用技術進步進行滲透和征服殖民地。帝國主義的每一階段都包括某些主要科技。東印度公司發明的炮艦保證了英國發動鴉片戰爭的勝利;奎寧藥品使得歐洲人具有能在熱帶非洲待下去的能力;槍炮進步使歐洲人在與非洲人的戰斗中占絕對優勢。以后的交通、通訊進步(包括輪船航線、水下電報電纜及殖民地修建的鐵路)則成為對殖民地實行剝奪的保障。[2]

近代科技發展的特點,是以個人利益和欲望為最終目的而開始的經濟、政治、社會實踐。科技運用于資本生產(被稱為“工業革命”,但目的是減少勞力實現生產成本的機器化),運用于國外爭奪原料和市場,運用于為此目的的領土擴張,運用于在世界稱霸。如果說,19世紀英國、法國、比利時、德國統治者在立法機構辯論的熱點是關于對殖民地的需求和推行帝國主義成本,那么今天則是各種重大技術項目,像計算機、噴氣式飛機、衛星和新式武器,都是只有政府才能夠擔負和積極領導的。這是科學技術不可避免地政治化的反映。

塞默• 梅爾曼1970年指出,美國這個世界第一科技大國,已經發展出一個“八角大樓資本主義”模式。即:“在國防名義下,不需通過任何辯論,美國政府系統已推行一種新作法。聯邦政府內已建立起一工業管理體系。在國防部掌管下,其目的是掌握全國最大工業體系網絡。……這個國家管理體系實現了獨攬經濟、政治和軍事的最高決策權。”[3] 后現代科技關系則清楚地反映在美國的一個龐大“軍事工業復雜體系”上。它從事科學研究和新技術發明,既服務政治也從事軍火生意,既包括政府也包括商業家、科學家、知識分子。[4]

“近現代”科技發展的負面效應是一幅使人類惶恐不安的圖畫。它是取得了空前成果,可它的與現代資本結合,同時也給人類的毀滅帶來一顆定時炸彈。它已失去本身的客觀性,越來越成為奴役人的工具。它被用來對自然進行剝奪,進行和準備戰爭。人類已經研制出足可以將地球毀滅數次的手段。

科學是研究客觀真理的學問嗎?馬克思140多年前指出:“這個理論那個理論,誰是真理?已不是問題。而問題是在于它是否對資本有用。”[5] 他還指出近代科技的困境:“一方面產生以往人類歷史任何一個時代都不能想象的工業和科學力量,而另一方面卻顯露出衰頹的征象”;[6] “技術的勝利,似乎是以道德的敗壞為代價換來的。隨著人類愈益控制自然,個人卻似乎愈益成為別人的奴隸或自身的卑劣行為的奴隸。甚至科學的純潔光輝仿佛也只能在愚昧無知的黑暗背景上閃耀。我們的一切發現和進步,似乎結果是使物質力量具有理智生命,而人的生命則化為愚鈍的物質力量。”[7]

馬克思還指出:“整個技術科學現代化之所以產生是一個過程結果。這個過程‘原則’是為生產的生產(in and of itself),它絲毫沒有將人的因素包括在內。”[8] 不管人們是否意識到,科學與技術都是作為服務于擴大資本利潤,具體目的都是為降低商品價格,縮短那一部分勞動時間。它們是資本利潤生產的副產品。正是這個原因,機器化的生產目的不是為發展生產力而是為了成功地進行市場競爭。如果勞動力更便宜,機器或新技術不會帶來利潤增加,它不會被付諸使用。在機器面前,工人不過是帶意識的器官,必須與沒有意識的自動化器官協調,與其一起受制于中央的驅動力量。[9] 科學驅動無生命軀體,它本身的結構,是為著一定目的的動作。另外,包含于機器中的知識顯示是生產者的額外力量。知識積累,社會技術積累全被吸收到資本中。這樣,不僅不再是工人活動決定和管理工具運轉,而是相反;另一方面,個人能力、力量和智慧整體都作為機器財產。在與資本結合中盡管科技獲得發展,人生命本身只是生活手段。可以說科技已經脫離生活。脫離其原來應有的目的。馬克思在1844年哲學手稿中尖銳批評:“讓生活有一基礎,而科學有另一基礎,這是先驗主義謊言。”[10]

與資本結合,科技被用來向自然剝奪的程度越來越使人們發生恐慌。一些西方學者認為像愛因斯坦、福米、泰勒以及其他物理學家科技精英的“控制自然為科學家的交易股票”聲明對國家政策有巨大影響。[11]

戰爭政策成為科學研究工作主要的特點和潮流。資本生產將科技降低為生產手段。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是以將人類成批滅絕作為任務。近現代科技,其中巨大部分是直接破壞性項目的研究,用在進行戰爭和準備戰爭。[12] 第一顆原子彈爆炸之前,在要不要使用它的問題上,最后一刻是向科學家進行過咨詢的。這可以作為科學的中立性向服務于的政治概念進行轉變的標志。[13] 國家科學研究機構和實驗室一刻不停地在進行新式戰爭滅絕性武器的研制。這種武器的性質已經不僅僅是針對外國軍隊,而是針對整個其他國家的平民。合成化學、航空、細菌學項目的研究本應服務于人類,但它們取得的最大成果是在進行整體性的毀滅方面,使得歷史上任何毫無人性的野蠻都望塵莫及。

丘吉爾曾有這樣關于現代戰爭的話:“進入20世紀,戰爭才開始進入其潛力可能毀滅整個人類的境地。人類組織進入龐大國家和帝國階段,民族崛起達到成為完全的集體意識,它可以使屠殺事業納入計劃,一意孤行地,不可想象地在一定范圍內施行。所有個人的高尚品德都被集中在一處,用來加強大規模殺傷的能力。科學打開她的寶庫和她的滿足人們急迫需求的秘密,并將這些機構和工具交給那些具有決定命運的人物手里……”[14]

“近現代”科技,除了與資本結合,已經沒有什么了。中國所以沒有出現西方式現代科技,除了沒有與資本結合,也沒有什么了。正像海德里克提示:如果帝國主義野心很小,就像中國鄭和15世紀30年代下西洋那樣,帝國主義冒險活動就不會有了。[15] 應當說,西方所以發展出近現代科技,邏輯并不難找。但是這些年人們為什么糊涂起來了?這不能不考慮與社會政治和意識形態有關。第三世界主流由追求民族解放到追求發展和現代化,似乎走了一個回頭路。似乎這是兩個根本不相聯系的邏輯。追求“現代化”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看不到所謂現代性所含的“科技發展”和“思想停滯不前”兩個方面。其負面是一頭科技與資本結合而成、給整個人類帶來威脅的神奇怪物。

西方現代科技道路值得我們羨慕嗎?近代沒走這條路遺憾嗎?過去沒有機會,現在是否要走這條路呢?其實,效仿西方這條路,能不能走得通還在其次。首當其沖的還是它意味著中國要拋棄自己的整個思想體系,將世界和諧的目標放棄,置一切道德于不顧,改變宇宙觀,改變思維方式,由一個注重社會責任的人生哲學轉變為人人以自己為最終目的哲學。能辦得到嗎?如果辦到了,則我們已經不是中國。更何況說,只有頭號無知之人才會認為可以辦到。這句話立此為證。

(2005年1月31日完稿于檀香山;4月8日定稿于上海;原載于《孔子研究》2005年第五期特稿,文字略有改動)



[1] 丹尼奧• 海德里克(Daniel R. Headrck):《帝國的工具:十九世紀的技術和歐洲帝國主義》(The Tools of Empire: Technology and European Imperialism in the Nineteenth Century),紐約牛津大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頁。

[2] 同上,書背介紹文字。

[3] 塞默• 梅爾曼(Seymour Melman):《八角大樓資本主義:戰爭政治經濟學》(Pentagon Capitalism: 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War),McGraw-Hill Book Company, Yew York, 1970, 第1頁。

[4] 這個體系叫做“Military Industrial Complex”。 這方面可以找到大量參考資料。不在這里贅敘。

[5] 見《資本論》跋。

[6] 馬克思《在〈人民報〉創刊幾年會上的演說》《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8頁。

[7] 同上,第79頁。

[8] 英文版《資本論》,第616頁。

[9] 同上,第544-545頁。

[10] 轉引自Raha, Sham Neutrality of Science Born of Capitalism. 2005年1月11日下載自http://www.newsandletters.org/Issues/2004/October/Essay_Oct2004.htm.

[11] Robert C. Wood, Scientists and Politics: The Rise of an Apolitical Elite, in Scientists and National-Policy Making, at 47 and 55. Edited by Robert Gilpin and Christopher Wright. New York, NY: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64.

[12] M. Rubinstein, Relations of Science, Technology, and Economics Under Capitalism, 2005年1月11日下載自http://www.marxists.org/subject/science/essays/rubinstein.htm.

[13] Raha, Sham Neutrality of Science Born of Capitalism. 2005年1月11日下載自http://www.newsandletters.org/Issues/2004/October/Essay_Oct2004.htm

[14]丘吉爾:《世界危機:結局》倫敦,1929,第452頁。

[15] 海德里克:《帝國的工具:十九世紀技術和歐洲帝國主義》第9頁。

只有“中體西用”是中國的前途!

(儒家思想與科技到底是什么關系之八)

田辰山

夏威夷大學政治學博士

北京外國語大學東西方中心主任

綜上所述,科學是概念思考的工具,是手段。啟蒙運動之后,科學、理性、計劃成為服務個人目的的手段,導致科學由理性變為非理性,與道德割裂乃至背道而馳。儒家沒有科學概念,但有概念思考。儒家不脫離目的去崇尚手段,主張目的與手段的統一。在學理上,“儒家思想”與“現代科技”相隔多重范疇,之間不存在簡單、直線邏輯。“儒家思想不產生現代科技”的說法不成邏輯。西方所謂的現代性,是以啟蒙運動為轉折點的思想傳統轉變。科學不再是尋求知識,而是追求個人利益和欲望的工具。科學思維其實是狹義、單一的。科學的一般方法包括歸納法、推演法。在狹義、單一意義上,一切科學都進行假設,它是發現真理的過程,而非本身是真理。它所發現的知識也非絕對真理。科學思維的特點包括:手段性、假設性、絕對真理性、分割性、封閉性、二元性。儒學是包含科學思維的,但相對于科學思維,又至少在六個方面有博大性、開放性特點:1)不假設超絕本體;2)互系抽象思維;3)包含歸納法、推演法;4)多重邏輯性(多重次序性);5)互系語言準確性;6)目的與手段的統一性。李約瑟認為,中國曾取得輝煌成就的古代科技成果是由于發明的動力是來自中央集權式體制的非常合理意圖;沒有哪種文明像中國對發明和技術革新那樣的尊重。西方“近現代”科技的特殊性,在于它與資本的相結合。

儒家思想與科技的關系實際是儒家對科技作為一種手段抱什么態度的問題。正是這種態度與中國古代產生科技的輝煌有關,與近代沒有產生西方式的科學也有關,與今天我們對西方現代科技怎么看還有關。這方面,不能不說“中體西用”的思想準確表達了儒家對西方近代科技的態度。它剛好相對于西方近代科技包含的“科技發展”和“思想停滯不前”兩個方面。我們不能不贊嘆這種準確。張之洞著《勸學篇》中有外篇《設學》,一再提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中學以持身,西學以應世;“中學為內學,西學為外學;中學治身心,西學應世事”。[1] 現在看起來,應該說仍然現實意義很大。

還有嚴復,堪稱受西方思想影響成為的中國近現代史第一自由主義者。他反對“中體西用”的提法。然而,“在《天演論》中他即批評赫胥黎所謂‘屈己為群為無可樂’的看法,以為此語‘于理荒矣’。”[2] 他翻譯、推崇西方啟蒙自由功利主義者約翰• 彌爾的《群己權界論》,卻反對遺世獨立的“個人主義”和自私自利。嚴復自己或許不太明白,他反對的正是“西體”[3]。不管怎么說,他這種態度,與他“自幼研讀中國的經典,11歲開始跟隨同邑宿儒黃少巖求學,奠定了扎實的舊學底子”是分不開的。[4]

更有,毛澤東1965年12月21日講話提到:“清朝末年,一些人主張‘中學為體、西學為用’,‘體’……那是不能變的。西學的‘體’不能用。民主共和國的‘體’也不能用。‘天賦人權’‘天演論’也不能用,只能用西方的技術。當然,‘天賦人權’也是一種錯誤的思想。什么‘天賦人權’?還不是‘人賦人權’”。[5] 毛澤東是馬克思主義者,雖然不能用大儒稱呼,但在這一點上應該說是繼承了儒家傳統。可見儒家傳統之深;它在毛澤東這里,已經獲得了現代化的語言表述。

其實,將“儒家思想”和“科技”用簡單邏輯的相連,只是一種話語結構。這個話語結構避而不談西方產生近代科技的眾多其他,甚至是關鍵的因素。“儒家思想”沒有西方意義的科技是明擺著的,是用不著多加思索的事情。而這里的問題正是產生于對“有”和“沒有”的差別對話之中。首先,具有強烈價值觀的東西、被崇尚的東西(“現代科技”)一旦被確立,然后問:你有嗎?這就像小女孩比花衣服一樣,回答“有”,自然就有了地位和驕傲;回答“沒有”,必然沒有了地位,有了自卑。地位出來了,權力關系就出來了:“沒有”的一方需要聽“有”的一方說話。而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儒家思想”和“科技”問題只有一個答案,簡單得就像一道“1+1=2”的算術題。答案只是一個“沒有”。任何人的思維只要陷入這個話語結構,得出的必然是同一個答案。所以首先審視問題的本身結構,看是否存在準確邏輯非常重要。

這樣的話語結構,如果我們稍加注意到處都能發現。一些人特別會用西方有而中國沒有建立這種話語結構。比如艾鐵尼• 巴拉茲就說:“最終阻礙資本主義花蕾在中國開放的東西在我看來似乎是中國在地理上的不可分隔和缺少一種建立分裂的‘民族國家’的機制。”[6] 好了,如果我們陷入這個結構,不去思索地理與資本主義究竟有多少聯系,所得結論必然與這位學者先生一樣。那該如何?為發展資本主義將中國分成許多國家?其實不正是有不少人在唱這個結論,有的還提出“邦聯制”?資本主義是好是壞還在其次,問題首先是,國家分裂了,資本主義恐怕就更建立不了了。使用巴拉茲的話語結構,鮑迪擴大了它的單一結論。他說:“要是中國長期保持是一個公元前221年前那種六、七個國家爭雄的局面,不變成一個統一帝國……如果這種政治分裂是延續的,相伴隨就會是思想多元化……那么,我會大膽認為,那種情況之下學術環境將會比中華帝國儒家一統天下局面更有利于科學發展。”[7] 我們不妨用鮑迪的話語結構當作對自己的一個測驗,看我們在多大程度上會陷進去。我知道,不少逃亡海外的“民運”分子是陷在這個結構之中的。

儒家不抹煞中西差別。但按儒家思維方式承認差別,意思是從兩個傳統的整體角度比,而不是將概念從兩個體系中抽出來,最簡單省事地去比較。比如,從整個體系看儒學講的都可以說是“民為本”的民主,但是就沒講那個“三權鼎立”的“民主”。看看“三權鼎立”在它本體系中是怎么回事。形式上“三權鼎立”這個東西,并不一定不是獨裁本質。人們為什么常常看不到?原因就是“不知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就是說,是不從整個體系角度比。所以,了解西方的話語結構是很關鍵的,了解不是盲目附會西方語言及其結構,跟在它的命題后面湊熱鬧。他們的體和我們的體,不是一個語言、一個結構。我們要用自己的語言說話,要發展出中華民族自己的科學語言。

科學在西方是手段,在儒學是手段和目的的統一。它既是宇宙觀也是方法論,尤其是在實現的目的上與西方具有根本區別。儒家贊同將科學用于社會范疇,用于以民為本的項目,因為民為天。與西方接觸之前,如果說中國人沒有發展“現代科學”那種目的,如今在手段上差遠了,那么現在面臨激烈的國際競爭環境,就有了目的。儒家精神是自強不息,我們民族要平等,要昂著頭生存,不要人踩在腳下。為著這個目的,就要發揚長處,迎頭趕上,不跟在別人后面爬。中國要研究現有科技成果,補我不足,更要著眼創新,全面發展。

(2005年1月31日完稿于檀香山;4月8日定稿于上海;原載于《孔子研究》2005年第五期特稿,文字略有改動)



[1] 過去人們曾認為這是維護封建專制制度,只接納一些西方資本主義的科學技術,是反對任何改革的反動口號。中國科學院哲學研究所中國哲學史組編:《中國哲學史資料選輯》〈近代之部下〉,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418頁。

[2] 黃克武:《嚴復對約翰彌爾自由思想的認識與批判》,臺北允晨文化事業股份有限公司1998年版,第262頁。

[3] 同上。

[4] 同上,第40頁。

[5] 毛澤東:《毛主席在建國后的重要講話》第624頁。(本書沒有注明出版社和出版日期,現在夏威夷大學哈米爾頓圖書館收藏)

[6] 艾鐵尼• 巴拉茲(Etienne Balazs):《中國文明與官僚制》(Chinese Civilization and Bureaucracy), Tr. H.M. Wright. Ed. Authur F. Wright. New Haven, Con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64, p. 31.

[7]德克•鮑迪 (Derk Bodde):《中國思想、社會和科學》(Chinese Thought, Society and Science),美國夏威夷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3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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