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游陰曹地府(修訂稿)
作者:劉雪峰
我的《卯公詩鈔》定稿后,又匯編了《卯公文選》,實在太累了,也該放松一下了。
這一日,晚上在教堂廣場跳了幾曲舞,又在“大家唱”聽了兩首歌,真有些疲憊了。回到家里洗漱完畢,倒頭便睡。
往日我躺下是很難入睡的。習(xí)慣回顧當(dāng)天的新聞:貪腐曝光,香港“占中”,美俄斗法,韓朝較量,日本修憲,伊斯蘭國,埃博拉疫情等等。有時看看新聞,還引發(fā)心律失常,不得不馬上關(guān)掉電視。
這天不知怎么了,不一會兒便酣然入睡,而且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閻王召見
我正在熟睡之際,忽然飄來一團濕霧,還夾雜一股寒氣。睜眼一看,發(fā)現(xiàn)床頭站著兩位大漢:一個紅黑的臉膛面目猙獰,眼睛泛著紅光;一個藍色的面龐詭譎地微笑著,眼里透著綠光。黑臉膛的直言不諱:“我們是鬼差,閻王爺請你去一趟。”
我心想:這一天終于到了。便問:“該我死了嗎?”另一個答道:“不,閻王爺只是有事和你交代一下,談完還會放你回來。”
這時,我稍微放松一些。仔細觀察一下這兩個鬼差,他們的樣子和活人一樣,只是眼神有些怪異、呆滯,讓人心生畏懼。而那位微笑的鬼比那兇相的鬼,似乎更可怕。
過去我們看戲劇或影視劇中的鬼都穿著舊式長衫,頭戴禮帽,而且嘴里吐著長長的舌頭,根本是不那么回事。兩個鬼差的穿戴酷似人間的黑色警服,也有杠、星標(biāo)識的級別,只是統(tǒng)一的徽章和人間不同——是一具骷髏頭下面交叉兩根骨棒。我正在觀察時,忽聽到一陣急促的怪叫聲,原來是鬼差的手機響了。那位黑臉膛的鬼掏出觸摸屏手機答道:“已經(jīng)提到了,是,馬上押送回去!”
說罷,兩個鬼差架著我的胳膊飄了起來,似乎來到一處幽暗的電梯間,往下沉去。兩旁有紅綠燈匆匆閃過,耳邊似有一陣風(fēng)聲,就象掉進深井一樣,不停地往下沉去……
突然停下了,來到一處像地鐵站似的地方。只見有座高大的門樓,上面隸書著兩個大字“冥關(guān)”。那位黑臉膛的鬼差掏出一張磁卡,在門旁一劃,那電動門就刷地一下開了。
哇,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這里燈火通明,鬼們在街上飄飄忽忽地行走著,看到我還偷偷地瞟上一眼。兩個鬼差把我推上警車,飛快地到了閻王殿。
閻王殿是座古式的大屋頂建筑,酷似漢代的宮殿,門前還有九級臺階。可是在他倆攙扶下,我似乎沒怎么邁步,很快就上來了。黑臉膛的鬼偷偷叮囑我:“見了閻王爺要跪拜,態(tài)度要好點,否則對你不利!”
進了大殿,兩廂站著很多鬼,有的一臉嚴肅,有的面帶微笑。我一看閻王爺,似乎有點面熟,細一端詳,幾乎和在電影《閃閃的紅星》里扮演胡漢三的電影演員劉江長得一模一樣。
這時,只聽見有個鬼大聲喊道:“見了閻王爺還不知跪拜!”我微笑著向閻王點點頭,并說了聲:“你好!”
頓時兩廂引發(fā)一片笑聲,又一個高大的鬼厲聲喊道“大膽,要叫閻王爺,跪下!”
閻王笑了笑說:“算了,算了。我聽于杰說過:劉雪峰這個人有時象個文質(zhì)彬彬的秀才;有時象個行俠仗義的騎士。向來不大懂禮數(shù),就別難為他了。”
接著,對手下說:“拿把椅子來。”又對我說:“到前邊來坐吧。”
我坐下后,他什么也不說,卻拿出一張紙在看。我一看那不是我的筆跡嗎?只聽他念了起來:
《寬限令》
地獄門前走一遭,
閻羅寬限勿逍遙。
但等諸書面世后,
擇日從容赴陰曹。
寫于心臟手術(shù)一周年
2010年11月9日
我心想:我的詩稿怎么會落在他的手里。可能人間和陰曹地府的信息是相通的。
看罷,他抬起頭來問我:“寫的怎么樣了,什么時候到我這來報到啊?”我說:“只寫完了《塵封的記憶》、《殤海紀實》和《域外紀行》,最近又把《卯公詩鈔》出了樣書,還差《瑣憶雜譚》沒完成。”
閻王打斷了我:“算了,你當(dāng)我不知道。你到朝鮮回來后,寫了《朝鮮神秘游》;你到韓國回來后,寫了《大韓民國游》;你到越南、柬埔寨后,又寫了《木棉樹下的近鄰》和《蒼涼的微笑》;最近又把已經(jīng)出版的三部書摘要匯成《卯公文選》,照你這樣寫下去,還有完沒完了!”
閻王真地有點生氣了。接著又說:“劉雪峰,實話告訴你吧,按理你做心臟手術(shù)時就應(yīng)該把你接來,念你確實有很多作品沒寫完,就放你一馬。去年又讓你昏死一次,住了七天院,查出什么結(jié)果了?什么‘一過性昏厥’,就是我再給你一次警告,催你抓緊點。”他喝了一口茶,接著又說:“劉雪峰,你向來是說話算數(shù)的,可不能跟我耍賴啊!”
我忙解釋說:“老閻……”沒等我說話,兩旁的鬼們又笑又叫,有個竟喊了起來:“太放肆了,要叫閻王爺!”閻王笑了笑說:“老閻就老閻吧,你接著說。”
我接著又說:“我有我的苦衷,如今我是在做生命的最后沖刺,惟恐有一天你讓我來報到,卻留下諸多半截工程,那才是我終生的遺憾!”
閻王說:“明明約定只寫五部書,你卻又寫了那么多東西。《塵封的記憶》、《殤海紀實》和《域外紀行》都正式發(fā)表了,有必要再匯成《卯公文選》嗎?”
我看不說清楚不行了,就一股腦把想說的話全說出來了。我答道:“有些具體情況你不一定清楚。書是出版了,可是新華書店和其它一些賣書的場所都不讓我的書‘上架’,嫌我這個人和我這幾本書都屬‘另類’。印出的書也只好堆放在家里。有的朋友勸我上網(wǎng),我也有顧慮:怕宣傳面廣了,一旦惹來麻煩,另幾本書就更難出版了。現(xiàn)在我的任務(wù)基本完成了,你又老催我,我就決定不但將《卯公文選》和《卯公詩鈔》上網(wǎng),今后其它作品也都陸續(xù)上網(wǎng)……”
閻王打斷了我:“怎么,你也有所顧忌?這也不是你的性格呀。”
我說:“不,這是策略。”
閻王說:“那好,你就抓緊點吧。”
閻王剛要起身,見我似乎還有話要說,就問:“你還有什么事嗎?”
這時我想:來一次不容易,再來就再也回不去了,何不就此去看看我的親人和老朋友們,順便也了解一下陰間的情況。就說:“我能不能去看看我的母親、夫人和老朋友們。”
話音沒落,就引起鬼們一陣狂笑,閻王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他笑著說:“劉雪峰啊劉雪峰,我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你真心大,一般人都恨不得馬上離開我,可是你不但不想趕緊回去,卻想在陰間探親訪友……”鬼們又是一陣哄笑。
閻王又說:“人間有人間的規(guī)矩,地府有地府的規(guī)矩,哪是隨便來隨便走的,你可真逗。”鬼們笑聲不止。閻王思考片刻,突然興奮地拍了一下桌子,喊道:“也罷,既然碰上了你劉雪峰這樣的怪人,咱地府也破個例,就讓他走走看看,大家說好不好!”鬼們起哄似地齊聲喊道:“好!”
閻王又說:“看親人還是看朋友,你只能選擇一樣,而且時間不能太長,天亮前不回去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你懂嗎?”
我權(quán)衡一下,見親人只有悲傷,何況我們見面的時間也不會太久了。不如見見老朋友們,順便也能了解一些陰曹地府的情況。我就選擇了見老朋友。
見閻王這樣通情達理,又肯破例幫忙,我起身向閻王深深地鞠了一躬,說聲:“老閻,謝謝!”又引發(fā)一陣哄笑。我在一片笑聲中,欣喜而又尷尬地走出了閻王殿。
看望戰(zhàn)友
還是這兩位鬼差架著我的胳膊,走進了另一處似地鐵站的地方。接著又走進橫向的隧道,在幽暗的隧道里飛奔,窗外也不時有點點燈光閃過。不一會兒,車站到了。我們走出車廂,只見又一處門樓,上面寫著“黑龍江省冥界”。黑臉膛的鬼差照例又掏出磁卡刷了一下,我們就進去了。
剛一走進大門,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雪峰大哥!”我定神一看,這不是王文祥嘛。我想上前握手并擁抱,他馬上躲開了。他說:“你現(xiàn)在還不能和我們握手或擁抱,這對你不利!”
我仔細看看他,還是那個樣子,只不過原來白凈的臉變得暗黃了,眼圈也變黑了。他瞅瞅我,傷感地說:“大哥,你老多了……”我說:“咱們離別十三年了,怎么能不老。”
這時我回想起了文革、批林批孔和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fēng)時我們并肩戰(zhàn)斗的情景,以及后來被辦“學(xué)習(xí)班”和隔離審查的那段經(jīng)歷。還想到籌辦我兒子婚禮時,這位自告奮勇當(dāng)“大支賓”的人,竟在我兒子婚禮前一周多,突然心臟病發(fā)作。年僅五十多歲就匆匆地離開了我們,不覺黯然淚下……可是他,只是傷感,而沒有落淚。因為在陰間只有喜怒哀樂的表情,是沒有眼淚的。
這時,他告訴我“聽到你要來的消息,大家都高興極了。我是提前來接你的。牛成山、韓憲文、王克文一會兒也會來。牛成山還把你來的消息告訴了潘復(fù)生和汪家道,他們讓你過去一趟。不過,于杰挺生氣的,認為你不該來。趙去非也說你多此一舉。嚴修煌急著要來,地府管理人員說他來這里還不到一年,不許會見陽間客人……”
他正說著,就聽有人喊:“雪峰,可想死我們了!”我一看,是王克文和韓憲文。王克文摘下眼鏡擦了擦眼睛,雖然沒有眼淚,也看出他那難過的樣子。韓憲文還和以往一樣,笑嘻嘻地說:“擦啥呀擦,怎么擦也不會有眼淚,這才叫欲哭無淚呢!”
至此,文革后期我的得力助手“三文”到齊了,我又想起了批林批孔時游四方臺那首詩:
《游四方臺》
——贈“三文”
春回大地雁歸來,
攜侶同游四方臺。
笑談嘲罵州府事,
北國新曲咱安排!
——“三文”者,王克文、韓憲文、王文祥是也。
回想那時我們都三十歲左右,正血氣方剛。聽從黨的召喚,看著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手勢,他一揮手我們就前進……最后的結(jié)果自不必說,如今卻到陰曹地府來相聚了,真是五味雜陳,百感交集。看到他們那難過的樣子,我再也控制不住了,竟撲簌簌地掉下淚來……
這時,一個人在我身后說:“雪峰,別難過了。這就是歷史,這就是幾千年來的文明史……”我回頭一看,牛成山到了。我正要上前擁抱,照例又被他推開了。
成山還是那個樣子,只是更瘦了。我對他說:“近兩年來我的身體不好,每年還有半年不在哈市,也沒能常去看望大嫂,實在有些抱歉!”
成山說:“有什么可抱歉的。你嫂子和孩子們的情況我都知道,他們之間有微信,我隨時都能看到。”
我驚奇地問:“怎么,陰間也有互聯(lián)網(wǎng)?”他說:“你還不知道吧,陰陽兩界是相通的,而且是同步發(fā)展的,所差的就是陰陽不同而已。有關(guān)這方面的情況一會兒我還要向你詳細介紹一下。”接著他說:“走吧,潘書記、汪司令他們正等著你呢!”
這時,“三文”就來向我道別。我說:“一起去唄”。他們說:“你們都是領(lǐng)導(dǎo),我們就不便去了。”
我和“三文”依依惜別后,發(fā)現(xiàn)那兩個鬼差還在不遠處站著,既不打擾我們,又一直跟著我。成山說:“閻王有交待,他們不敢失職。”
成山和我飄飄忽忽地來到了另一個地方,既象哈爾濱的花園邨國賓館,又象過去的和平邨。只見潘復(fù)生、汪家道、于杰和趙去非坐在涼亭里,邊喝茶邊聊著什么,談笑風(fēng)生,好不愜意。
他們見我來,都向我招手致意。我急忙跑上涼亭,因為懂得了這里的規(guī)矩,也沒主動上前握手,忙說:“各位請坐”。我和成山也各拿過一把椅子坐下。
這時我就象拍電影轉(zhuǎn)動鏡頭一樣,逐個端詳一番,心里既酸楚又興奮。潘復(fù)生還是和往常一樣微笑著;汪家道更瘦了,面部還不時在抽動;于杰有些不大高興,我知道他認為我不該來;趙去非嘴角帶著微笑,還用他那邪眼逗我一下。
潘復(fù)生首先發(fā)話了:“能在這里見到你,我既高興又難過。你在《塵封的記憶》里《憶潘公》那首詩我看了,很受感動。咱倆最后見面那次我哭了,不是‘揮淚斬馬謖’,而是真的為不能得到你對我的信任而難過,也為失去你這樣一個人才而傷心。”我說:“過去的事沒必要再提它了。不過,我對你曾給予我的信任和幫助,還是心存感激的!”
趙去非說:“雪峰是個有情有義的人。”這時潘復(fù)生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說:“你在書中說我被監(jiān)管時,有位老干部偷偷去看我,那是吳琳濤。你知道那位‘國營大廠的負責(zé)人’是誰嗎?”我說:“最初我不知道,后來吳琳濤告訴我叫宗鳳鳴。”潘復(fù)生說:“對,宗鳳鳴。他和趙紫陽、汪家道、陸輝、吳琳濤我們抗戰(zhàn)時都在河南工作過。宗鳳鳴是趙紫陽的老朋友,他寫的那本書你看過了嗎?”
我說:“看了。《趙紫陽軟禁中的談話》,由宗鳳鳴記述,李銳和鮑彤作序。”潘問:“看后你有什么想法?”我說:“看后我在書上寫了兩句話:——身體被禁固了,思想?yún)s得到了解放。——真理往往是在反思過程中被發(fā)現(xiàn)的。”
潘復(fù)生笑了笑說:“這就是我過去常和你們講的,要善于做綜合、分析,歸結(jié)的很好。”
汪家道說:“張萬春司令員和曹子平司令員讓我向你問好,他們還都在沈陽。”
我說:“我也很想念他們。”汪家道接著又說:“你的書我都看過了。可以歸結(jié)為兩個字:真和精。內(nèi)容真實,情感真摯;觀點精確,語言精練。是難得一見的好書,可惜很少為世人知曉……”
潘復(fù)生說:“我看最可貴的是有獨到的見解。這是雪峰年輕時就養(yǎng)成的獨立思考、善于思考和逆向思維的結(jié)果。他在看守所里就對“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實事求是是馬克思主義的精髓”和“科學(xué)技術(shù)是第一生產(chǎn)力”等權(quán)威觀點提出質(zhì)疑,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我說:“理論上還存在著爭議,書中也有很多疏漏之處。”
這時,我看于杰在那里一句話不說,就主動對他說:“怎么于書記,我來你不歡迎啊?”這位耿直的山東人,還和過去一樣。答道:“不歡迎!”我知道他的心思,就改了話題對他說:“前幾天我還去看望丁倫(于書記夫人),她身體很好,只是眼睛不行了……”他還是一聲不吭。這時,卻激起我對無數(shù)往事的回憶。其中有一件事,既不為外人所知,又是我終生難忘的。就是:當(dāng)潘復(fù)生決定我“停職反省”后,讓于杰和張備之(505部隊后勤部長)找我談話,當(dāng)談完話并宣布對我的決定后,于杰卻轉(zhuǎn)身對我說了句:“士可殺不可辱!”這在當(dāng)時那個年月,在那樣一個具體情況下,該是多么大的勇氣,多么真摯的關(guān)愛與鼓舞啊!就是這句話,把我們之間本來就存在的友好關(guān)系,升華到不可動搖的永恒!
想罷這些,我懷著無限感激的心情,對于書記說:“你那句話,我終生難忘!”這時潘復(fù)生在旁邊笑著說:“我知道,張備之當(dāng)天就向我匯報了。還說這于書記究竟是幫助雪峰呢,還是給雪峰鼓勁呢?”
趙去非說:“差不多就行了,咱們的話題幾天幾夜也嘮不完。”又說:“雪峰,你能參加我的追悼會并送個大花圈,表示感謝!”我問:“你怎么知道了?”他說:“那時我的陽氣還沒散盡。人們只知死前有‘彌留之際’,卻不知死后還有‘逗留之際’。那個時候可以看看誰來誰沒來,來了的人又都是什么樣的心情,一看便清楚了。”說著又用他那邪眼瞪我一下說:“你那天發(fā)那頓牢騷實在沒必要。你嫌省委來的人少了、規(guī)格不高,只來個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長。爭那些干什么,下臺的干部死了,能來那么一位就算很抬舉你了。你快回去吧!”
這時于杰有些不耐煩了,連說:“快走吧,快走吧!”潘復(fù)生也說:“就讓成山送送你吧,你想知道的事,我們都跟成山說過了。”
我離座向各位告別,還有些戀戀不舍。只聽于杰又喊了一聲:“快走吧!”
一轉(zhuǎn)身,涼亭和他們四位都不見了。只見成山遞給那兩位鬼差每人一盒中華煙,又央求道:“我和雪峰再多嘮幾句,謝謝你們了!”
那位黑臉膛的鬼差說:“時間不多了,抓緊點!”
就這樣,我不但知道一些陰曹地府的秘密,還聽到已故中央領(lǐng)導(dǎo)人死后的一些情況。
陰間秘聞
我和成山在一條長椅上坐下,那兩個鬼差在不遠的地方抽起煙來。
我好奇地問成山:“這地獄也不那么陰森恐怖,而且燈火通明;人們也不見老,怎么和死前基本一模一樣;人間有的這里也都有,和現(xiàn)實社會幾乎沒有什么區(qū)別……”
成山打斷了我:“新奇吧,和人們想象、傳說的大不一樣吧。我想閻王給你這個破例,恐怕也有他的考量,就是讓你多少知道一些,以便為陰間正名。當(dāng)然也不會讓你知道得更多,天機不可泄露嘛!”
他也點燃一支煙抽了起來,接著又說:“有些概念得要搞清。過去人們常有天堂、人間、地獄三界之分,其實天堂、地獄都是虛幻的境界,只有人間才是真實的存在。人們所說的天堂,就是理想的社會,地獄就是人間的苦難。人活在世上叫陽間,死后叫陰間。《禮記》上說:‘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所以,活人叫人,死人叫鬼。陽間就是現(xiàn)實社會,陰間就是現(xiàn)實社會的歷史檔案館。”
接著他又說:“為了要說清這幾個問題,首先得要引用江澤民那句話‘與時俱進’,陰間和陽間都是‘與時俱進’的。當(dāng)然,‘與時俱進’這句話并不科學(xué),只不過是個美好的愿望而已。因為人類社會某個發(fā)展階段存在著倒退,按馬克思和列寧的說法應(yīng)是曲線或螺旋式發(fā)展的。我們的先輩大概是管子吧,說過‘與時消息’,這更符合辯證法。
換個提法恐怕更準確些,就是陰間與陽間是同步發(fā)展的。你看今天閻王穿著中山裝,有時還穿西服呢。過去他也穿過長袍馬褂甚至漢服。當(dāng)前陽間有的陰間也基本都有,甚至比人間更公正、自由。比如用電腦上網(wǎng),什么內(nèi)幕消息都能看到,因為這些消息與陰曹地府并沒有什么利害關(guān)系,也沒有什么核心價值觀、弘揚主旋律之說,所以也就不必屏蔽、刪除什么內(nèi)容了。”
他吸了幾口煙又說:“這里和人間不一樣的地方也很多:這里沒有日月星辰,沒有風(fēng)雨雷電,沒有白天黑夜,也沒有貧困、饑餓和生老病死。至于這里燈火通明,各種現(xiàn)代設(shè)施應(yīng)有盡有,這電又是從哪來的。和人類社會一樣,當(dāng)對某些事物解釋不清時,只好歸結(jié)為‘上帝就是這樣安排的’。
至于人怎么和死前的形象一模一樣,也是就這么安排的。潘復(fù)生比你大30歲,于杰比你大22歲,你看你現(xiàn)在和當(dāng)年的潘復(fù)生差不多,而且比于杰還老。為什么?就是因為人一死就把他定格成這副形象了,而且永遠不變,封存在陰間這個歷史檔案館里了。”
經(jīng)他這么一說,我想人早死未必是件壞事,在人間給人們留下一個年輕的記憶,又被永遠定格在陰間了,何必留下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形象呢!
這時,那兩個鬼差又對我們喊道:“時間不多了,抓緊吧!”我就悄悄問成山:“怎么沒見咱們省那幾位老書記呢?”
成山笑了笑說:“不是你沒看到人家,是人家根本就不想見你。他們幾個和潘復(fù)生他們活著的時候明爭暗斗,死后也尿不到一壺。別說咱們省是這樣,中央也是如此。”
說到這里,成山又叮囑我?guī)拙洌?ldquo;潘復(fù)生、汪家道幾次囑咐我不可多說,于杰根本就不同意我跟你說什么,趙去非說劉雪峰永遠也管不住他那張嘴。雪峰啊,太復(fù)雜了,你少知道點也好。人間那一出出鬧劇,背地里充滿血腥、丑惡和陰謀,只有在這歷史檔案館里,才一切真相大白!”
我急切地又問:“毛主席和周總理的近況如何?”成山說:“很好。他們一直住在中南海。因為他們在中南海住著,其它那些人只好另找地方安頓下來了。”
這時,成山靠近我的耳邊小聲說:“毛主席死后也很孤獨,除了有時和周總理談?wù)劊l都不愿見。本想見見林彪,又不愿主動邀請,可是林彪?yún)s端起架子,牢騷滿腹。對別人常說:講了一輩子槍桿子里面出政權(quán),臨終前卻用筆桿子代替槍桿子。批評我的5.18講話是‘政變經(jīng)’,結(jié)果怎么樣,還不是一切都應(yīng)驗了!”談起一舉粉碎“四人幫”,林彪說:“活該”!
江青他們四個人多次要求見毛主席,毛主席照例誰也不見,卻沒好氣地說:“讓他們繼續(xù)去研究寫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fēng)的文章去吧!”
華國鋒和汪東興他們一伙也要求見毛主席,毛主席說:“怎么還有臉來見我!別說你兩個‘凡是’,就是一百個‘凡是’有個屁用!毛主席最后還讓警衛(wèi)員遞給他一張紙條。華國鋒打開一看,上面寫著:‘你辦事,我傷心’!”
鄧小平很有自知之明,從來沒要求見毛主席,也根本不想見。他說:“見面說什么,反倒尷尬!”每天除了看新聞,就是和楊尚昆、王震他們打橋牌。薄一波本來是鄧家的常客,薄熙來出事后,他也不來了。
不過,鄧小平卻會見過華國鋒。鄧小平對華國鋒說:“你三番五次要見我,有什么事嗎?”
華國鋒遲疑片刻,終于鼓足勇氣,把郁悶在心里多年的話說了出來:“小平同志,你沒出來工作前,多次給我寫信,要求給你工作的機會,并表示完全支持我。可是你出來不久,就伙同陳云等元老,利用胡耀邦把我架空,半年后又借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biāo)準的大討論,連開九次批判會,最后把我拿下,你這個人也太不仗義了……”
沒等華國鋒說完,鄧小平卻哈哈大笑起來,并說:“你怎么這么天真。你知道,我還給毛澤東寫過幾封信呢,不但作檢討承認在文化大革命中犯了錯誤,還保證‘永不翻案’,后來怎么樣,不是照樣徹底否定文化大革命嘛!國鋒啊國鋒,說你啥好呢?難怪劉雪峰在書中說你是個英明的糊涂蛋!”
聽說胡耀邦和趙紫陽倒很自由自在,兩個人還常到一起喝茶聊天。不過偶爾也發(fā)發(fā)牢騷。常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成山又說:“最近毛主席接見了習(xí)仲勛。最后又談起了習(xí)近平。”
毛主席對習(xí)仲勛說:“近平的工作不錯。能肯定我們前三十年的探索和成果,這是很有良知和理性的。反奢靡之風(fēng),懲腐敗之事,也深得人心。依法治國,還政于民,更是歷史的必然。”
毛主席喝了口茶,接著又說:“近平是幸運的。中國的封建社會時間長,封建主義思想根深蒂固,元老政治是我們的傳統(tǒng)。我和小平同志都犯過類似的錯誤。也許從近平這代開始,將永遠擺脫元老政治。
近平這個名字也起得好。因為近平,就注定要繼承小平的遺產(chǎn)。同樣,習(xí)字頭上有個羽,羽者毛也。所以,也擺脫不了我的影響。
這也好也不好,好則一脈相承,發(fā)揚光大;不好則受思想羈絆,不敢大膽創(chuàng)新。
元老政治是有形的,而思想羈絆是無形的。數(shù)典忘祖不對,墨守成規(guī)也不行。我倒想學(xué)裴多菲也寫首詩給近平:
傳統(tǒng)誠可貴,
創(chuàng)新價更高。
若圓中國夢,
舊律皆可拋!”
我們正說著,兩個鬼差又過來了,對成山說:“到此結(jié)束吧,再不走就真的回不去了!”成山也說:“走吧,你知道就行了,回去別亂說。”
說罷,成山也不見了。兩位鬼差又架起我的胳膊,好像坐上了煤礦的升井機,一會兒就進了我的房間,只見他倆把我往床上一扔,一溜煙似地不見了。我被重重地摔了一下,終于驚醒了。
醒后,我這位從來不吸煙的人,身上似乎還散發(fā)著煙味。起床一看,已經(jīng)是清晨三點了。
成山告誡我:“回去別亂說。”可是我在想:普羅米修斯敢于盜火給人間,難道我不該把陰間的秘聞透露給世人嗎?
2014年10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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