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人民日報政文微信公號一篇《"階級固化"的論調不能成立》的奇文橫空出世，引起舉國一片“歡騰”和曬笑，文中引馬云、劉強東尤其是王寶強“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之例來否定目前中國一個眾所周知的階級固化的存在，無疑于向不太善于幽默的國人抖了一個斗大的包袱，不過這個包袱抖的太過唐突，逗得不是歡笑而是苦笑，還逗出廣大人民的憤恨來。這種具有顯著的邏輯漏洞和良知硬傷的文章為什么能夠出現?要解開這個謎團，恐怕繞不開毛澤東關于社會主義時期的階級觀。

　　毛澤東被詬病的最大一點就是“繼續革命”，建國十三年后就重提階級斗爭，這在當時的時代氛圍內是不容易被人接受的，從一開始就是得到比較廣泛的抗拒的，中國人民經過幾十年的浴血奮戰，好不容易把代表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利益的蔣介石趕跑了，好日子還沒過幾天呢，這怎么又出來階級了?這不危言聳聽嘛!所以毛澤東重提階級就顯得不合時宜，與大多數人格格不入，阻力也就可想而知了，別看當時的報紙文章里那么多階級斗爭，其實對于階級在哪里很多人也是一頭霧水，所以經常是亂斗一氣，而背后的階級之手則正好渾水摸魚，又是陽奉陰違，又是挑起群眾斗群眾，又是轉移斗爭目標和方向，而一旦斗爭的矛頭將要傷及自身了，則又鋌而走險，改朝換代。毛澤東在社會主義時期搞階級論，也是冒著巨大風險的，甚至是性命之憂，林彪集團就蓄謀已久炸死他，其他想取而代之的也大有人在。所以在毛澤東去世之后，一股否定毛澤東的思潮蜂擁而至，后繼者們給予他的“三七開”，自由主義者們給予他的“全盤否定”，概因于他的無休無止的“階級論”。

　　毛澤東曾說建國十三年后重提階級斗爭，時間大約落在六十年代初期。從那時起，他就頻繁地提起這個問題，提提還不要緊，他還要試圖去解決這個問題，還放出豪言：留個修正主義尾巴，我不干!這就是毛澤東為什么被他的反對者們落個“好斗”的口實的原因。一九六二年八月五日，毛澤東同參加北戴河會議的鄧子恢、陳正人、王任重等人談話時說：“首先要承認階級、階層是存在的，有階級存在就有階級矛盾。……我是五年計劃就見馬克思去了，而階級斗爭要貫串整個歷史時期。我在七千人大會上的講話，講到建成社會主義要五十年、一百年或更多的時間，講這一段話的意思是要人們懂得，有資產階級存在，不要忘記階級斗爭。”他在主持北戴河會議期間，階級問題不離口，八月六日的中央工作會議全體會議上，他說：“究竟有沒有階級?階級還存不存在?社會主義國家究竟還存不存在階級?外國有些人講，沒有階級了。因此，共產黨也就叫做‘全民的黨’了，不是階級的工具了，不是階級的黨了，不是無產階級的黨了。因此，無產階級專政也不存在了，叫全民專政，全民的政府。對什么人專政呢?在國內就沒有對象了，就是對外有矛盾。這樣的說法，在我們這樣的國家是不是也適用?”八月十七日，他跟李先念談話時說：“打了一輩子仗，把階級斗爭忘記了，現在階級斗爭的形式和過去不一樣了，過去是流血，現在不是了。……到了共產主義，那時階級消滅了，但是還有先進與落后、正確與錯誤、唯心與唯物的矛盾。知識分子也不可能都一樣，總是有高有低，有差別的。”八月二十日，北戴河中心小組會議，他說：“我們要和風細雨，把問題講清楚，分清是非，廣泛地聯系實際，主要在搞清思想，不在于把人整了。階級、階級斗爭問題，有的同志講，是馬克思主義的精髓。我學習馬克思主義是經過列寧的。以前我也學習，是資產階級的。只是在十月革命以后，馬列主義才傳播到中國，我們才學習。總之，離開階級就不能談問題，不能說明問題。”

　　一九六二年九月二十四日至二十七日，中共中央八屆十中全會召開，這次會議指出：“在無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專政的整個歷史時期，在由資本主義過渡到共產主義的整個歷史時期(這個時期需要幾十年，甚至更多的時間)，存在著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的階級斗爭，存在著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這兩條道路的斗爭。這種階級斗爭是錯綜復雜的、曲折的、時起時伏的，有時甚至是很激烈的。這種階級斗爭，不可避免地要反映到黨內來。無論在現在和將來，我們黨都必須提高警惕，正確地進行在兩條戰線上的斗爭，既要反對修正主義，也要反對教條主義。”毛澤東在主持全會時也要求承認階級的存在，他說：“在社會主義國家還有沒有階級，有沒有階級斗爭呢?應當肯定，還是有的，還是存在的。列寧曾經說，社會主義革命勝利以后的一個長時期內，因為國際資產階級的存在，因為本國資產階級殘余的存在，因為本國小資產階級主要是農民階級中間還不斷地生長著資本主義分子，所以剝削階級雖然被推翻了，它還是長期存在的，甚至于要復辟。在歐洲，封建階級被資產階級推翻以后，有幾次復辟。我們社會主義國家也可能出現復辟的情況。我們這個國家要好好掌握，要好好認識這個問題，承認階級和階級斗爭的存在。關于階級和階級斗爭，我們可以現在就講起，年年講，月月講……全黨提高警惕，使我們有一 比較清醒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路線。……在我們中國人民也有同國內修正主義的矛盾。國內的修正主義，我們過去叫它右傾機會主義，現在看恐怕改一個名字為好，叫中國的修正主義。在北戴河和北京開的兩個月的會，我們討論的是兩項性質的問題：一項是工作問題;一項是階級斗爭問題，就是馬克思主義同修正主義斗爭的問題。關于工作問題，我不準備多講，我現在只講一講怎樣對待國內和黨內的修正主義問題。我說，還是照我們歷來的方針，不要改變，即不管犯了什么錯誤的同志，只要認真改變，我們就歡迎，還是一九四二年到一九四五年整風運動的那個路線，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團結——批評——團結。我們是允許犯錯誤，允許改正錯誤的，一看二幫嘛。只要你改正錯誤，你改好了，就好了嘛。我們堅決采取這樣的態度，我勸一些同志，無論是里通外國的也好，搞秘密反黨小集團也好，只要把自己那一套端出來，誠實地向黨承認錯誤，我們就歡迎他，決不采取不理他的態度，更不采取殺人的態度。……要把工作放在第一位，階級斗爭和它平行，不要放在很嚴重的地位，我們不要受干擾，不要讓階級斗爭干擾了我們的工作。”他在修改十中全會公報稿時加上了這樣一段：“被推翻的反動統治階級不甘心于滅亡，他們總是企圖復辟。同時，社會上還存在著資產階級的影響和舊社會的習慣勢力，存在著一些沒有受到社會主義改造的人，他們人數不多，只占人口的百分之幾，但一有機會，就企圖離開社會主義道路，走資本主義道路。在這些情況下，階級斗爭是不可避免的。這是馬克思列寧主義早就闡明了的一條歷史規律，我們千萬不要忘記。”

　　一九六三年九月九日，毛澤東在會見新西蘭共產黨中央主席威廉斯時說：“我們國家存在著嚴重的階級斗爭，我們已經有十年沒有進行整風了。新的資產階級分子產生了，有一批好的同志變質了，只有發動群眾才能整掉，單靠中央和各級黨委本身是不能解決這個問題的。”為了階級斗爭，毛澤東在通過一系列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失效之后，開始醞釀一場急風暴雨式的運動，力求在有生之年奮力一搏，割掉那條修正主義的尾巴。這場運動，就是后來的“文革”，這場運動被一些人視為夢魘，被后來的繼任人定性為毛澤東錯誤發動的“動亂”，于是從此后它就成了一些人用來打人的棍子，用來整人的帽子，誰要是被扣上一頂“文革余孽”的帽子，那就被打入另冊，今生今世是難翻身了。所以現在就出現了一種怪現象，死了的老干部的悼詞里都要云在文革中受到了迫害，一些跟文革八桿子也夠不著的事情也要生拉硬扯地云“在那個動亂的年代”，儼然成了一種新時代的八股文體，其目的只有一個，急于跟文革撇清關系，急于向世人表白自己是“全民的國家”的一員，誰云階級誰就是僵化甚至是暴力的余孽，誰就是開歷史倒車，好象是特色社會主義時期談階級是多么丟人的事似的。而對于階級存在，毛澤東是從來不避諱的，他并不認為階級存在給社會主義中國摸了黑，他都是大張旗鼓地講，跟中國人民講，跟外國人也講，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他會見前總統尼克松的女兒朱莉和她丈夫戴維，戴維說感到最新的是中國的精神發展，毛澤東就說：“STRUGGLE(斗爭)!我們這里有階級斗爭，CLASS STRUGGLE(階級斗爭)!在人民內部也有斗爭。共產黨內部也有斗爭。不斗爭就不能進步，不和平。”說的很是光明磊落，說的那么落落大方。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里，毛澤東對社會主義時期階級的觀點更加清晰和深入，一九七六年印發的《毛主席重要指示》，整理了毛澤東在一九七五年十月至一九七六年一月的多次講話內容，對當時中國的社會現實以及階級問題作了許多在今天看來都非常驚心的分析和論斷，例如他說：“社會主義社會有沒有階級斗爭?什么‘三項指示為綱’，安定團結不是不要階級斗爭，階級斗爭是綱，其余都是目。……列寧說建設沒有資本家的資產階級國家，為了保障資產階級法權。我們自己就是建設了這樣一個國家，跟舊社會差不多，分等級，有八級工資，按勞分配，等價交換。要拿錢買米、買煤、買油、買菜。八級工資，不管你人少人多。”他還說：“一部分黨員卻不想前進了，有些人后退了，反對革命了。為什么呢?做了大官了，要保護大官們的利益。他們有了好房子，有汽車，薪水高，還有服務員，比資本家還厲害。社會主義革命革到自己頭上了，合作化時黨內就有人反對，批資產階級法權他們有反感。搞社會主義革命，不知道資產階級在哪里，就在共產黨內，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走資派還在走。”“一百年后還要不要革命?一千年后要不要革命?總還是要革命的。總是一部分人覺得受壓，小官、學生、學生、工、農、兵，不喜歡大人物壓他們，所以他們要革命呢。一萬年以后矛盾就看不見了?怎么看不見呢，是看得見的。”毛澤東的這些論斷，怎么會讓那些“黨內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安心?因此，在淡化、否定毛澤東思想這一問題上，黨內外新生資產階級是達成了廣泛共識和默契的，是結成了比較牢靠的廣泛的統一戰線的，所以當那些潑向毛澤東的污水橫流的時候，是很難聽得到來自黨內的喝斥聲的，不懂得這一點，就沒法分析社會上很多疑難雜癥。

　　了解了毛澤東關于社會主義時期的階級與階級斗爭，就基本上能夠把人民日報發表的否定階級固化的文章與之聯系起來了。后毛澤東時代，為了推進私有化的改革不斷向縱深發展，用階級熄滅論麻醉人民的思想成為輿論的重要導向，因此，他們是非常忌憚“階級”這個詞匯的。然而，階級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存在，你騙得了一時，卻騙不了一世，階級現在已經凸顯在大眾的視野里了，再瞎的人也已經能夠感知到它的存在了，就象皇帝的新裝，再怎么用巧言偽裝都掩蓋不了他赤身裸體的客觀事實。人民日報發文否定階級固化存在，一方面出于對“階級斗爭”的恐懼，另一方面又是中國主流意識形態領域處于非常尷尬的思想悖論的外在表現，如果承認了階級固化的存在，那就等于承認了毛澤東的社會主義時期階級觀，這等于要了他們的命，他們所有的理論實踐以及對毛澤東刻意的貶損防線將轟然塌陷，他們通過私有化獲取的巨大利益將袒露在階級矛盾的危險之中，這是他們所不愿意看到的，在這樣的矛盾糾結之中，他們只有選擇霸王硬上弓，什么事實啦，什么邏輯啦，什么良知啦，也就全然不顧啦，哪怕睜著眼說瞎話也在所不惜了。其實毛澤東在晚年對于那種否認階級的思想做過一番剖析，他說：“為什么有些人對社會主義社會中矛盾問題看不清楚了?舊資產階級不是還存在嗎?大量的小資產階級不是大家都看見了嗎?大量未改造好的知識分子不是都在嗎?小生產的影響，貪污腐化、投機倒把不是到處都是嗎?問題是自己是屬于小資產階級，思想容易右。自己代表資產階級，卻說階級矛盾看不清楚了。”這就對了，你站在資產階級的立場上，為了維護自己那個階級的利益，當然地階級固化要做淡化處理了，當然要視而不見了，歸根結底，這不屬于視力的問題，是立場的問題。

　　矛盾世界，是需要化解的，不化解就會積累、積聚，就會惡化，最后用劇烈的方式尋求新的平衡，這恐怕是歷史的常識。存在矛盾，首先要承認矛盾，毛澤東時代都承認有階級，何況私有化泛濫的當今特色時代呢?因為害怕，或者因為一些其他原因不承認階級，就象鴕鳥碰到危險來臨把頭插到沙土里、就象掩起耳朵盜鈴鐺一樣，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做法，是非常愚蠢的，大大方方的承認有什么不好?說明你認識到這個問題了，你有了改變的想法了，哪怕是一定程度的改變，都會使矛盾的對抗性得一緩釋。如果你連階級存在和固化這一現實都沒有承認的勇氣，證明你連改進的念頭都沒有，你做的都是對的，你成不了馬云，成不了王寶強，那都是你的錯，不是社會的錯，不是階級問題的錯，可是全世界只有一個烏雞變鳳凰的馬云啊，全世界只有一個一步登天的王寶強啊，馬云王寶強之外的一干人等你可以選擇無視嗎?現在西方一些資本主義國家沒有不承認階級存在的，它們的做法是直面現實，從社會主義文化里吸收一種積極的元素，把階級矛盾緩釋在可控的范圍之內，如北歐國家用高福利、高工資等來沖釋階級矛盾對社會的沖擊，雖然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人類最終的出路，但也是一種解決矛盾的態度和方法，相權之下，我們的不敢或不愿言及階級的做法是令人遺憾的。

　　回觀歷史，認為自己沒有了階級的前蘇聯煙消云散了，皇帝的新裝被證明是子虛烏有的，這些是不是一種歷史的鏡鑒呢?有人曾預言說“毛澤東是繞不過的”，現在看來這個預言是可信的，人民日報的文章想繞過毛澤東，否認階級固化，結果鬧了個大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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