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 狀
于是乎
“窮死不做賊，冤死不告狀”，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古訓。我看，發明這句名言的作者絕對是位民間思想家。它高瞻遠矚地警示了告狀的結局，入骨三分地描畫了告狀者的蠢態。我就是這樣的蠢材。
我告的是我們村原村長。為敘述方便，權且定名為FGX.
1991年末我告他貪污、非組織手段入黨、包庇妻兄逃避計劃生育等，這些與今天的貪腐案例相比，顯然是小巫見大巫了。
按上訪程序，先把狀紙遞交鄉紀委書記。明知無用，只好如此。為保險起見，也防其玩邪的，每次又送中紀委一份。雖然中紀委不屑于管這屁大的事，也不在負責范圍，但總可以解剖一下麻雀吧。
鄉紀委預料之中的不予理睬，我隨后上書市紀委和市委組織部。我想得美，就憑我駕馭語言的能力，，有理有據，何愁掀不翻你。可是，我想的太天真了，談何容易。
“千呼萬喚始出來”，市紀委信訪辦主任和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倒是被我請下來了。可是，說來說去副部長大人明顯偏袒FGX.由于這彪人馬以他為首，基本為這次出巡定調，黨員照當，村長照干，貪占不查，妻兄生了四胎（外縣逃來）。我終于明白了，你告得再有力，也沒有鄉里的一句話更有權威；你講得再有理，不如FGX送上去的禮。
現在有人總結出了，老百姓你別告狀，一告就給當官的創收，來了發財的機會。少則幾萬、十幾萬，多則幾十萬、上百萬進賬。按理說FGX的劣跡拿黨紀政績去衡量是不難定性的，可是就是這么扯淡和我耗，因為貪腐一家，官官相護。事后我總結一條，老百姓扳倒貪官難，除非官場的內部傾軋才能使貪官落馬。道理很簡單，老百姓的弱勢地位很難掌握確鑿證據的，聽轆轤響不知井在哪，只好用“據說”限制行文。否則，你拱他拱不動，你一旦誤告，他是操盤手，能把你往死里整。雖然“誤告”和“誣告”一字之差，分野明晰，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混淆，甚至不惜動用國家機器。
那位說了，他們行賄受賄你看見了，證據何在？誰行賄受賄當然不會向我報告，都是在夜晚的魔鬼世界干的。否則為什么一些“決東海之波流惡未盡，罄南山之竹書罪難窮”的貪官污吏，卻能招搖過市，逍遙法外？
于是乎我還是不聽邪，升格向大市的紀委投狀紙。大市的紀委倒也負責，催辦、督辦，小市和鄉紀委可也折騰幾次。當地衙門賽鐵箍，官斷十條路，就是頂著不辦。他們有時和你胡攪蠻纏，拿著不是當理說；有時威脅恫嚇，揚言不讓我轉正；；有時軟刀子扎人，綏靖招安，好言相勸；有時鄉紀委書記親自斡旋，陳說利害。可是，我是誰，立場堅定，決不與此類為伍。他們一伙人擰成一股繩對付我，面對龐大的官僚勢力我背水一戰。好在他們投鼠忌器，還沒敢對我下毒手。
按說，我上訪的韌勁不可謂不堅定，我的文筆雖說不是力透紙背，入木三分，但邏輯力量也是很具殺傷力的。每封信都是材料翔實，論據充分的小論文。市紀委信訪辦主任說我：“不一定寫得多寫得好（謝天謝地，他說我寫得好）就能解決問題。”
如此這般拉鋸兩年多，洋洋上萬言，投書數十封，撼山易，憾FGX村長難。推諉扯皮，他卻越告越紅，越紅越升。不久升為鄉招聘干部，旋即晉升經管站站長，進入鄉黨委成為委員。我只好無奈地說：“我越告他越紅，我何必再當他的紅娘呢！”于是乎，偃旗息鼓，鳴金收兵。可是晚了，你已經把一個村干部告成一個鄉干部。
在哄捧著讓我簽字結案時，我留下如下尾巴：“......除有些問題有待繼續核查，本人同意結案。”這能嚇得了誰呢？死諸葛是嚇不了活仲達的。
在FGX任經管站站長期間，由于善拍歷屆一把手的馬屁，炙手可熱，目中無人，唯一把手馬首是瞻，一度好不風光。吃喝嫖賭（總輸給一把手），壞事做盡。一個小小的招聘干部，揮金似土，并揚言要買樓買車。他至少控制了三任鄉黨委書記，
直到前兩年東窗事發，貪污安華保險公司的玉米保險金幾十萬元下獄。此案全鄉幾乎所有村干部卷入，也有鄉干部，估計鄉黨委書記得益不少，市里的局長也該有份。此案在一個縣級市，也算大案要案了吧？FGX被市反貪局刑拘后，上上下下展開了營救行動。據說黨委書記開了兩次會讓村干部籌錢。據說檢察院兩次從他家起贓款70多萬，據說為冒領保險金刻的私章就搜出半袋（又是“據說”）。但我可以負責任地說，我們屯他的表弟可為他四處籌錢營救。
曾為他的上司的財政局長（據說為此人當局長FGX 沒少從經管站給弄錢），市紀委書記，鄉黨委書記的面子誰能不給，加之金錢鋪路，公檢法全部拿下，最后以拘役六個月打發了，保留公職，保留黨籍（不確定）。出獄后大擺筵席“吃喜”，大收禮金，這簡直是向國法示威。
在看守所，財政局長由公安局政委陪同探望，榮升“鋪頭”，在看守所行動自由，家人親戚又去給過生日。出獄時賬上還存款4000多元，當然不是自己家拿的了。司法腐敗到如此地步。而從犯某村報賬員判了刑，其余皆安然無恙。
由此我分析，此案所以輕描淡寫過關，是通過一番暗箱操作，狗扯羊皮，金錢鋪路，權力搭橋，做將出來。我笨尋思，通過引供，修改原供詞；改變犯罪性質，比如貪污或詐騙罪可改為挪用公款；把舉報人嘴堵上，比如給上幾萬元。如此就可完事大吉，天衣無縫，堂而皇之地“邁步出監”了。內中貓膩，恐怕我們是沒有知情權的。盡管我們的宣傳是“讓人民有知情權”，事實上是難以做到的。
此案事發，我是高興一陣子的，全鄉百姓也是拍手稱快的。我曾引用蛇口改革家袁庚的話說，基督山伯爵報復仇人的辦法還不夠厲害，最好的辦法是給他權力，讓他自己爛掉。這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可是，我們高興得太早，曾幾何時，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只是經管站的站長是當不成了，先在外鄉貓幾天，不久就返鄉高調亮相。據說，財政局長又給他謀個外差，給一個包工頭兼職當會計。
不久，他的高考僅答200多分的公子奇跡般的“考上”公務員，進入司法局任職。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我們難道不可以說，這是官員們對他投桃報李的補償嗎？
事發后我不想落井下石，看到他出獄后如此囂張，我真是怒火中燒，魯迅不是也說“不平倒是改造的引線”嗎。于是乎我老毛病又犯了。一式兩份，最高人民檢察院控申局和省高級檢察院控申處（主送）各一份，舉報此案，并關照要保護舉報人，如果批轉請隱去舉報人姓名。之所以越過大市，是認為上下級人際關系太復雜，很容易把我這個“壞蛋”暴露。省高檢控申處倒也“負責”，不久就轉回當地衙門，不過我并不知道，是FGX已知道。原因何在，不言自明。
某日，FGX通過土地所所長宴請我的親家，言之鑿鑿，千真萬確說我告他了，請求說情，并許諾買套衣服什么的。我親家矢口否認是我舉報的。
再告還有意思了嗎？這是軟刀子，先禮后兵，民能斗過官嗎？我算真服了。于是乎，我到秦皇島朋友家，在凱萊大酒店用賓館的便箋給省高檢控申處修書一封，大意是如果貴處查不了，我請求退出，免得打不著狐貍惹一身騷。他們也真聽話，從此此案水波不興，一切照舊，太陽照樣從東方升起，女人照樣生孩子。
嗚呼，告狀之難難于上青天。我也就懷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句成語的正確性了。
于是乎曰：欲徹查此案，須上峰派員異地審理。可是問題又來了，如果再重金收買有司，又當如何？給財政局長送禮的開發商據說是排成隊的，他們有的是錢擺平。我們的主流宣傳經常能聽到這樣的話，耳熟能詳：不管涉及什么人，一查到底，絕不姑息。信然？
注：配圖來自網絡無版權標志圖像，侵刪！
聲明：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烏有之鄉
責任編輯：wuheng
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訂閱烏有之鄉網刊微信公眾號
烏有之鄉 WYZXWK.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