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贊成異化概念的同志說,異化通常是指,事物由于自己的活動產生出反對和支配自己的異己力量。用通俗的話講,異化就是“自己鬧得不是自己了”。這個概念可以用來表述一些特定現象,例如,在資本主義社會,工人生產的財富越多就越貧窮,勞動產品成了反對自己的異己力量。但這只是一個片段的表述,不能解釋事物發展的具體過程。如果我們要問勞動產品為什么會成為反對自己的異己力量呢?這個概念只能說,勞動產品與工人的勞動本質(勞動產品歸勞動者所有)不相符,“異化”成了異己力量。如果我們要問怎樣改變這種異化現象呢?這個概念只能說,辦法是實行勞動產品歸工人所有,使工人的勞動符合勞動應有的本質。這樣的概念對工人階級來說是無效的,資本家又不是二百五,怎么能讓工人占有勞動產品呢?
更成問題是,異化概念所說的事物本質的異化,是人們主觀規定的本質的異化。在資本主義社會,工人勞動的產品歸資本家所有,這就是資本主義勞動的特殊本質。“勞動產品歸勞動者所有”,是勞動發展到高級階段才具有的本質。異化概念規定資本主義勞動必須具有勞動高級階段的本質,否則就是異化,這是不符合邏輯的。可見,異化概念事先定出事物應該有的終極本質,然后用這個終極本質來裁判事物各個發展階段的特殊本質,不符合終極本質的就是異化。它的錯誤就在于用終極本質否定事物發展過程中各個階段的特殊本質。例如,如果事先把成熟的稻谷規定為稻谷的終極本質,則異化概念把稻谷的發芽、拔節、開花等階段全部視為異化。辯證法認為,特殊本質和終極本質既是對立的,也是統一的。事物的終極本質就寓于事物各個發展階段的特殊本質之中,沒有稻谷的發芽、拔節、開花等階段,就沒有成熟的稻谷。否定了階段質就否定了事物的終極本質。一個種植稻谷的農民,不會承認栽在田里的秧苗是成熟的稻谷的異化。對他來說,秧苗意味著更多成熟的稻谷。顯然,異化概念以終極本質為依據來解釋事物發展過程中的現象,不但不能算是說明事物具體本質的概念,連作為表述事物現象的概念都是勉強的。
如此說來,異化概念所說的“自己本質”的異化,并不是某具體事物“自己本質”的異化,而是主觀規定的“終極本質”的異化。我們來看看一些同志是怎樣從終極本質出發,用異化概念觀察社會現象的。
有些同志把剝削現象套入異化概念來考察。剝削是一個社會生產關系范疇的概念。在人類社會生產史上,有幾百萬年是沒有剝削現象的,它只是在私有制生產條件下才有的現象。可見要消滅剝削,就要消滅剝削存在的條件。也就是說,消滅剝削的問題就是消滅私有制的問題。可是,要用異化概念來套剝削現象,剝削就不是只在私有制條件下才有的特殊現象。異化概念從終極本質出發,認為人類社會生產的本質(或目的)是自己生產的產品歸自己所有。根據這個終極本質,不但在私有制條件下的社會生產是異化,而且在半公有制(社會主義)條件下的社會生產也是異化;不但資本主義社會存在剝削,社會主義社會也存在剝削,因為在社會主義條件下也不能達到社會生產的終極本質。這不但犯了前面所說的否定階段質的錯誤(將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混為一談),還把剝削問題偷換成人類社會生產的終極本質問題。把剝削問題換成生產終極本質問題,對工人階級反對剝削來說是無效的,甚至會阻礙工人階級消滅私有制(即消滅階級剝削)的進程。
有些同志把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分配公平問題套入異化概念來考察。他們說,社會主義分配沒有完全做到勞動產品歸工人所有,是生產本質的異化。一般來說,社會主義是在資本鏈條薄弱的國家突破的,這些國家生產力水平通常較低,不可能實現全社會生產資料公有。如強制實行全民公有,則有社會大生產之名,無社會大生產之實。在這樣的半公有制生產條件下,產品的分配自然要照顧到各個階級的利益,不可能達到生產的終極本質。顯然,社會主義條件下分配公平問題,是依據生產力的發展程度,逐步全面實現公有制的問題,不是生產終極本質問題。
由此可見,用異化概念說明社會問題,除了說一切特殊本質都是終極本質的異化外,不可能說出更多的東西。但有的同志說馬克思提出過“勞動異化”的觀點,以此證明異化概念不可小覷,大有“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之境界。是的,“勞動異化”是馬克思的早期觀點,但并不是馬克主義的觀點。馬克思用勞動的終極本質來裁判資本主義勞動,宣布資本主義勞動是非勞動,是勞動異化。但他后來發現這個觀點不好使。原因有三點,其一,說工人階級在資本家的壓迫下,幾百年來沒有從事勞動,不好向工人階級交代;其二,向勞動的終極本質告狀,不能動搖資本主義的一根毫毛。其三,用勞動的終極本質不能具體說明資本主義勞動的特殊本質,充其量只能部分地說明。馬克思發現此路不通,轉而研究資本主義生產勞動的特殊本質,從中發現了資本主義生產的運動規律,論證了資本主義走向滅亡的歷史必然性,創立了馬克思主義。也許,人類勞動經過漫長的發展過程,不再是維持生存的手段,而成為人們自發、自愿的勞動,達到人類勞動的所謂終極本質。但是,我們應該看到,人類社會勞動的各個發展階段,包括原始社會的勞動,私有制社會的勞動,公有制社會的勞動,都內在地包含了勞動的終極本質。拿“勞動不再是維持生存的手段”來說,如果沒有各個歷史階段的勞動所造成的生產力的極大發展,則勞動的這個終極本質,就不可能實現,就會成為一句空話。因此,我們不應用勞動的終極本質,來裁判勞動的各個發展階段,把它們視為勞動異化。相反,我們應該學習馬克思的方法,把它們如實地看做人類勞動的一個階段,認真研究它們的特殊本質,遵循勞動過程發展規律,把人類勞動從低級階段推向高級階段。
綜上所述,異化概念充其量只是表述事物發展片段的概念,既不能說明事物的特殊本質,也不能說明事物終極本質(或普遍本質),因此,它不是一個科學的概念。我們的專家是研究辯證法的,如果他們硬說異化概念是辯證法的一種新穎的表達方式,那么他們就“自己鬧得不是自己了”。當然,我們不能用異化概念來看待這些專家,我們還是如實地承認,他們的思維處于辯證思維的一個特殊階段,經過努力,是可以達到辯證思維階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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