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夏天的時候,我從三支兩軍的豐縣回營房參加軍械員培訓班。培訓的具體內容沒什么新鮮的,但是,發生在我們營的一起伐樹風波卻深深地留在記憶中。
我們團自朝鮮回國后,一直駐在江蘇東海縣。到了1971年夏天與炮團對調,搬往新沂縣。大家知道,在部隊換防的時候最容易發生違反規定、以鄰為壑的問題。其中最突出的問題就是營區里的樹木。
那個年代的人們很少買家具,大都是自己請木匠打。在正常情況下,部隊的干部要打家具都得自己買木料。錢雖不多但也不是個小數。所以,在部隊營房搬遷的風聲剛剛傳出,就有個別私心重的干部打起了營區樹木的主意?! ?/STRONG>
為此,師里專門發了文件,禁止砍伐營區內的樹木,并責成各團、營、連負責搬遷工作的副職嚴格督察此事。這樣一來,我們一營的李副營長就理所當然的承擔起了這份責任。
我回營房辦培訓班的當天,就看見李副營長帶著通信班長和幾個兵在我營的周邊逐棵樹地登記造冊。望著李副營長嚴肅認真的模樣,我還和他開了句玩笑:“李副營長,您啥時候改當林業局長了?”
他樂呵呵地回答:“沒錯!我這個局長不能白當。上級有令:一棵樹也不能少呀!”
望著他的背影,我不免有些不平:讓一個17歲就當上國軍步兵學校射擊教官、18歲獲上尉軍銜、起義后成為我軍大尉射擊教員的技術尖子管這事,實在是大材小用!
你還別說,就在回營房的第二天,我們的李副營長就叫大伙見識了一下他的威風!
大伙知道,在那時的部隊里,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吊子干部,吃共產黨的飯沒幾天就以共產黨自居牛皮哄哄,根本不把李副營長這樣的起義軍官放在眼里。我營機槍連的指導員就是一個。他是60年的兵,因為有文化和能干,加上在62年對印作戰中表現不錯,所以提升的很快。他的最大特點是心眼多加私心重。心眼多可以避免犯錯誤獲提拔,對此人們不好說啥;但私心重則不免為大家所看不起,對此人們議論紛紛,同時也影響了他在上級首長心目中的形象。就拿這次要搬家的事來說吧:他悄悄地找到一、二連留守的兵們拉關系,搞了幾個壞槍架拉回老家。為此營長還批評過他。好在一、二連的主管看在同僚面子上跟營長說了些好話,算是沒叫他退回來。可是他不思悔改,又打起了營區里樹木的主意……
就在李副營長帶著兵們把我營區域里的樹木登記造冊完畢的當天下午,機槍連指導員就帶著連里的幾個兵悄悄地砍了一棵楊樹。就在他們清理樹枝的時候,李副營長帶著通信班長趕來了。
據通信班長后來講,當機槍連指導員見到李副營長的時候,光著腦袋敞著懷、漫不經心地向副營長打了個招呼,就督促兵們繼續砍樹枝。李副營長見狀后,以從來沒有過的高聲喊了一句:“全體立正!”
望著面前幾個軍容不整的兵,李副營長責令他們穿好軍裝后立即跑步返回連隊。然后和機槍連指導員進行了一場嚴肅的談話:
“X指導員,你為什么違反規定擅自伐樹?”
“李副營長,不就是一棵枯樹嗎?有啥大不了的?”
“你見過綠葉子的枯樹嗎?就是枯樹也不能動!”
“副營長,這樹砍都砍了,你就從賬上去掉一棵嘛!”
“指導員同志,這是革命軍人應當干的事嗎?”
“副營長,別給我扣帽子好不好?”
“誰給你扣帽子了?軍人必須執行命令!”
“李XX,我告訴你,別拿你副營長的官兒壓我!我再不濟也是共產黨,你個臭國民黨管不著我!”
話說到這份兒上,確實沒法再談了!李副營長瞪了機槍連指導員一眼:
“XXX!你聽著!你說我是個臭國民黨,我管不了你?那好!我找能管你的共產黨去!我不信共產黨就沒有王法了?”
說罷,只見李副營長甩開大步直奔團部而去。通信班長立刻緊緊跟上,隨著李副營長到了團部。進門之后李副營長根本沒理睬迎面碰上的團長,徑自闖進了政委的辦公室。
見了政委之后,李副營長先是立正敬禮報告如儀。接著摘下了軍帽、脫掉了上衣:
“政委同志,對不住你了。這身軍服我不能再穿了!”說著說著,李副營長的眼淚流了出來……
政委見狀,立即把通信班長轟了出去。在走廊里,通信班長向詫異不已的團長氣憤地訴說了剛才的伐樹風波。團長當即叫上副政委和政治處主任敲開了政委的門。
大概10分鐘后,政委一干人等開門出來,和李副營長一起進了會議室。政委對聽侯指示的通信班長說道:
“馬上給你們營長、教導員打電話,叫他們帶著一機連指導員跑步來團部!”
話音未落,只見一營營長、教導員和一機連指導員氣喘吁吁地跑進了團部大門……
因為資格級別不夠,通信班長只能和幾個參謀干事一起在會議室門外悄悄“旁聽”。門雖然關著,但是團長、政委憤怒的聲音仍不時傳出:
“XXX,你小子可真行啊?副營長都管不了你啦!你還TMD一口一個共產黨如何如何?你算什么共產黨?狗屁一個!李副營長參加革命的時候,你小子還撒尿和泥玩兒呢!”
“X教導員,你這個教導員是怎么當的?李XX同志是民革江蘇省委委員,去北京參加過國宴!明白嗎?這是我們軍里的光榮!你倒好,讓一個入黨沒三天半的指導員騎在副營長頭上拉屎撒尿!”
幾天后,師里批準了團里的決定:給予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機槍連指導員黨內嚴重警告處分?! ?/STRONG>
消息傳出,大家無不拍手稱快!大家都說:這才是共產黨應有的風范!對那些打著共產黨招牌干壞事的東西,就得好好收拾收拾!
而我們的李副營長,還是和以前一樣兢兢業業地履行著職責;還是和以前一樣,用他的習慣用語作為講課的開頭:
“士兵同志們,今天我們共同研究的科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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