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非洲遷徙部落有一個傳說,當一個人走得太久太快,靈魂便無法跟上,他就會迷失。所以每當他們經歷一段時日,就會駐扎下來住幾天,無論血液中的動力如何催促他們不斷地走向遠方,他們都堅持等待自己的靈魂跟上來。
與靈魂同行!這個傳說好美,感到一種無法言說的震撼,慢慢地,深達內心而不能忘懷。
曾經遇到這樣的朋友,終日激情澎湃,追逐著事業(或者某種理想),仿佛遠方有一個呼喚不能不去回應,他們甚至可以在幾分鐘之內就挑動起別人的熱情,對自己的人生許下承諾,并生猛地投身其中,他們在別人的人生里扮演者導師、帶領者、向導、權威、保護神的角色,是力量和激情的象征,然而,他們自己就是做不到安靜下來。
無法坐下來沉思,無法去享受假期的陽光,無法聽到窗外的風雨聲,無法跟戀人共同品味一杯咖啡的香醇,更無法體會什么都不想而心曠神怡的時刻……害怕的就是夜深人靜,害怕的就是過年過節……最害怕的是,自己一停下來就會不再向前,所以要不斷奔馳,向著一個不知名的遠方,好像被狼群追殺的羚羊,好像被鞭子抽打的騾馬,總之,不能停!不能停!
而,他們強悍的外表下面掩藏著多情脆弱傷感的心。一顆獨立寒秋的小樹,一只孤獨飛翔的雄鷹,一朵即將凋零的花兒,一顆驚艷綻放的禮花……都可能讓他的心弦頃刻間被撥動,發出只有自己聽到的哀鳴。他們引領著人群,同時他們抽離在人群之外。
我問過他,靜下來,你最不想面對什么?他說,只要靜下來,就不可避免地要回答自己:你是誰?你在做什么?你要去哪里?……而這些問題無解。無解跟目標缺失感長盛不衰是一個意思,所以要跳將起來,好像一個癡狂的舞者,寧可在舞臺上旋轉而死,也不要在后臺久久候場不知道何時輪上他。
我問他,你做了這么多事情,做得這么成功,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說我想要讓多少多少人知道我。
我再問:這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呢?
他說那是成功。
成功之后呢?
他無語。
對于你本人,一個區別于其他人,獨立于任何人的你來說,你在你的人生里要的是什么呢?
他開始迷惑。
于是我給他講了這個“等待靈魂”的傳說。他聽了,久久沉默。再抬頭,眼神已從一個熱烈四射的男人變成純真迷茫的小男孩,許久之后,蓄滿了我不忍看的淚光。
幾個月之后,他告訴我,他慢慢找到了自己,事業上有了新進展,而且很神奇地談戀愛了。
有時候我也在想,我的靈魂此刻在哪里呢?當我忙碌著,煩惱著,嫉妒著,憤怒著,……我想聽到來自自己靈魂的聲音,可是很多時候,它沒有回應。
后來我知道,其實是很多時候,我將它丟棄和忽視了,我任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啊走,從來不跟它商量,從來沒問過它那個地方它要不要去。是我自己選擇了孤身前往,然后自己品嘗孤獨的滋味。
歌德有部長篇詩作叫《浮士德》。那個靈魂險些被魔鬼米菲斯特搶走的浮士德,有無窮的欲望,恨沒有騰飛的翅膀去追趕太陽,想上天攬明月,下地享盡人世歡娛,到頭來,什么也不能使他滿足。他想要的太多,太多了,最后墮落到不能自拔。上帝堅信浮士德這樣的人類的代表,在追求中難免有的失誤,但在理性和智慧的引導下,最終會找到有為的道路,于是派出天使獲得浮士德的靈魂,天空中響起凱歌。
其實,我們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點浮士德的影子,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天使的救贖。只有靈魂中駐著的智慧才能回答那些問題,我是誰?我要去哪里?…..
黑暗中,困苦中,長長的跋涉中…..停一停,聽一聽,你心里必有一個聲音呼喚你,告訴你下一段旅程的風景,那其實就是你苦苦尋覓的一盞明燈,一根教鞭,一聲棒喝,一位伙伴,一個希望……你知道的,它一直都在那里,都在默默地遠遠地跟隨著你的身影,它要忠實地收集你一路上所有散落的東西,所以它從來走不快。
只不過,你一時忘記了。
所以,停一停,等一等,聽一聽,感覺一下,跟自己在一起,沒有什么比這更令人滿足……奇跡真的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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