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為你辯解?
因搬家,需租一間屋子堆放雜物,不得已糾纏上了租房中介。打了幾次交道,商場的亂、中介的黑著實叫人領教了一回市場經濟的“厲害”。而與他們打交道的場景: 昏暗的辦公室,被錢催著如老鼠般竄進竄出忙碌的可憐的小伙計,如一幅幅陰郁的畫面,深深地印在腦海,難以抹去。不過,最觸動我的還是一個小頭目的那番言論。
在中介公司一片烏煙瘴氣的繁忙中,有幾個閑在的人,他們顯得很突出。其中一個20出頭的小伙給我印象最深:河北口音,一只手抓把念珠,不停地捻動,腳下踏著“稍息”的步子,配合著上下有節奏的顫抖;另一只手時不時抓起水杯吞幾口清茶。即使與客戶交涉著什么,這些動作也絕不停止……他們就是小工頭,最底層的打工仔的上司,一人手下管三、四個打工仔也就是小伙計,坐鎮公司,電話遙控,自己完全不必東跑西顛,相比之下輕松得很!可以享受悠閑,自然也有充裕的時間和足夠的權威發表言論。他們也有著急的時候,那就是當手下的伙計不夠奸詐,不夠狡猾, 不善忽悠(當然絕不是不肯下力苦干甚至蠻干。因為干不出活,達不到指標,會立馬丟飯碗,面臨無處可宿,無飯可吃的局面,所以只能是不“會”干而不是不肯干)因而套不住客戶干不出成績時,他們就沉不住氣了。因為他們每月拿錢的多少是取決于手下人的總業績的,自然就會急眼,就要親自上陣“對付”客戶,千方百計奮力拿下。所以這些小工頭,年紀輕輕,個個練就一副奸商做派。面對這副嘴臉你甚至感到難以置信,他們畢竟如此年輕!而每當他們赤膊上陣,大顯身手時,那些自愧不如的小伙計總是畢恭畢敬,一副謙恭、馴順之態——顯而易見,自己真有兩下子,還有勞上司出馬嗎?無能倆字早已自己寫在臉上了。
與我聯系的業務員的上司,一個高大肥胖的小工頭,剛剛施展各種伎倆迫我就范接受了他的高價,志得意滿之際,與人議論起國事,只聽他高聲大嗓,拖著東北腔不無自豪地說:“要我說,要是蔣介石還管這個國家,準比共產黨好。為什麼呢?”他仿效小沈陽的口氣反問了一句,之后振振有詞自問自答:“因為蔣介石是親美的。你看,凡親美的,日本、韓國、臺灣哪有不富的。要是蔣介石當權,中國早就富了,強了!”我倚老賣老與他開了句玩笑:“看你就像一個小國民黨啊!”不想他還真不在乎,反透著得意之態打開了話匣子:“不瞞你們說,我太老爺就是國民黨,縣里的秘書,后來讓共產黨抓了,活活整死了!指甲里全釘上楔子(?)……”說到此他停頓了一下,似感有些不妥,遂把話頭一轉:“其實我們家也沒人說這個,嗨,我也不怎么知道……”這時,旁邊一個小伙搭了腔:“要說那,我爺爺還是黃埔軍校的呢……”小工頭掃了他一眼,又有些不甘示弱了:“哼,聽我媽說,那時候全村一條街就數我們家,勢力大著呢!”(說著又有些忘乎所以)“我媽一提起我太老爺的事就氣得狠狠地……”說到此,話頭打住,全場肅然。似乎突然意識到:這天下好像還是共產黨的……空氣似有些緊張,小胖工頭也像是有些不自在,一轉身走掉了,沒有人來得及表達內心的想法。
剩下三兩個小伙計,面面相覷,沒人表露同情,也沒人顯出反感,有的只是一臉茫然。自己的現狀,朝不保夕的日子使他們沒有勇氣和理由;眼下所處的地位和身份也不會使他們有膽量為處死他們工頭的太老爺的共產黨站出來辯解。更何況,他們的太老爺還不知怎樣死的呢?即使是跟共產黨打天下,為新中國而死,即使他們這一代后人不是患得患失唯利是圖之輩,此時此地,他有權利,有地位說什么嗎?他要生存,必須唯唯諾諾、俯首帖耳,保住手里的飯碗;跑跑顛顛,吃苦賣力多攢出一點錢,為生存、娶妻、養子早作盤算……
小頭目的太老爺被殺應該是事實,從他敘述的口氣中也可以感覺到,這位“太老爺”是個稱霸一方的人物,可能有民憤,不一定是錯殺;或就是人民的真正敵人,革命的對象,是壞人,該殺!至于效仿“渣滓洞”酷刑不是共產黨所提倡,沒有理由相信;假使確有其事,也是民眾自發所為,只能說明此人罪惡昭彰民憤極大。
但,我同樣也沒有辯解。殺壞人是為了清除壞人,減少壞人,保護好人;如果殺掉一群壞人,再培植起另一群壞人,起先殺掉的還有什么意義呢?為了除掉先前的那群壞人惡人,前仆后繼,犧牲了無數正義善良的生命,其中眾多的年輕英烈沒有留下后代,他們帶走的是為之赴死的信念和美好的理想,后來發生的一切他們永不會知曉了;也有萬千先輩的生命在延續,他們的后人自愿或被迫扯進了這個時代,或不少人卷入了打工潮,說不定有人就在眼前這個小頭目的掌控下做著伙計……但他們不能說什么!我前面說過,如果殺掉一群壞人,另培植一群新的壞人惡人,先前的殺人還有什么意義呢?該如何去評說?我仿佛已經看到,在走出去的小工頭高大肥胖的背影上,“太老爺”的幽靈即將完整地附著在他的身上,是如此的清晰與真切。或許他有理由不滿,以當下的標準?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