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雙方力量嚴重不對等的官司。
一個女人，一場官司，使“轉基因”這個詞語一下子變得敏感起來。為轉基因食品的知情權和選擇權，朱燕翎挺身而出，狀告全球第一大跨國食品企業——雀巢。因不滿意雀巢公司在歐洲和中國采取的“雙重標準”，她日前飛赴瑞士雀巢公司總部，向其高層主管遞交公開信，以示對抗。她說，她要撬開雀巢沉默的大門。
陪同朱燕翎飛赴瑞士的國際綠色和平組織項目主管施鵬翔說，從1999年起該組織便在香港對雀巢產品進行一系列的檢測，多次發現食品中含有轉基因成分。可是結果公布至今沒有一名消費者為此退貨，也沒有引發大規模的討論。
今年2月起，綠色和平組織剛剛開始在內地做抽查檢測。公布結果一個月后，就有中國消費者敢于為此起訴跨國企業。施鵬翔感到“很意外”。而造成這場“意外”的主角——朱燕翎從瑞士“討說法”回來后，便接受了記者的專訪。
中國消費者亮相瑞士
記者：造訪雀巢公司瑞士總部的念頭是什么時候產生的？
朱燕翎：其實從打官司開始，我就一直有這個想法——應該和他們的高層接觸，把目前中國消費者的要求、多次民意調查的結果和高層主管進行充分的溝通。其實這種行為在國外很平常，也是食品公司最應該做的事情，他們需要聽到的是消費者究竟想要什么東西。后來認識了國際綠色和平組織的項目負責人之后，我得到了他們對瑞士之行的資助。
記者：一個中國消費者敢于面對全世界最大的食品跨國企業，很多人都對你的勇氣表示了佩服。為這次會面，你事先做了哪些準備？
朱燕翎：先是在網絡上搜索了一些信息，看到新浪網去年年底組織過一次5000多人參加的民意調查，還有今年在中山大學的調查結果。我把這些資料都搜集下來，準備面呈雀巢高層領導。然后就著手用英文給雀巢公司寫公開信。
記者：這次在瑞士待了幾天，具體都做了什么事情？
朱燕翎：3天。先是召集當地媒體開了一個新聞發布會，然后去雀巢總部會談一個多小時，接下來又接受了許多媒體的采訪。
記者：那么看來沒達到你的預期效果？我看到你已公開表示，對此行結果“十分失望”，打算繼續對雀巢公司進行起訴。
朱燕翎：是的，我對雀巢公司高層的態度十分不滿，他們還是堅持表達了兩個最基本的觀點，一是轉基因食品是安全的、高質量的產品。
而之所以不在歐洲生產，因為那里的消費者不喜歡。我向他們出示的幾次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中國消費者也不接受這種轉基因食品，應該在已有食品上貼標識。他們根本不相信這些調查結果。我又問他們在把產品推向中國之前是否做過調查，對方也沒有正面回答。完全跟他們在中國發表的聲明是一樣的，沒有任何新的說法和反應。
就案件本身，他們認為雀巢“巧伴伴”里面不含轉基因成分。為此他們也拿了樣品找到一家檢測機構。但問題是他們拿的樣品并不是我們要訴訟的那一包。因為生產批次不同，生產地不同，結果是不一樣的。
不過這次去瑞士，我們取得了當地媒體和老百姓的支持。我希望國內反對這種轉基因食品的消費者聯合起來，邀請雀巢的人來中國聽聽我們的心聲。
記者：據了解，瑞士當地最大的法語、德語報紙都對此事進行追蹤，當地電視臺對你進行了專訪，同時你的照片也被刊登在當天報紙上的醒目位置。他們都對你此行報道持什么態度？
朱燕翎：主要關注點還在于雀巢公司在中國生產轉基因食品，另外他們驚訝于中國消費者也越來越懂得用法律來保障自己的合法權益。他們普遍意識到，中國的進步不僅是物質生活水平的提高，人民的文明程度、消費者維權意識以及法律法規的完善程度都在大幅提高。所以，我認為，雖然雀巢公司沒有給予我們任何答復，但是向世界表達中國消費者的意愿，這個意義更大。
出于公民和母親的責任
記者：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關注轉基因食品的？
朱燕翎：從1996年在瑞士留學時，我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記得當時歐洲宣布不生產轉基因食品。我個人非常贊成轉基因技術的嘗試，但是把這種技術用在食品上還是應該謹慎，特別是嬰幼兒食品。這種食品對人類的危害究竟有多大，包括權威機構也不能給大家一個準確的說法。
記者：那么你是采取完全避免、堅決抵制的態度嗎？
朱燕翎：我盡量食用天然產品。只要能找到替代品，我就不會使用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食品。比如我們食用的大豆油好多都含有轉基因成分，為此歐洲很多國家都使用橄欖油。從瑞士回國后，我一直都使用橄欖油。
記者：今年3月份你偶然從網絡上獲知在國內銷售的雀巢“巧伴伴”食品中含有轉基因成分，當時第一反應是什么？
朱燕翎：簡直覺得不可能，怎么可能含有轉基因成分？雀巢可是全球性的大公司，承諾過不生產轉基因食品的。
記者：接下來，你做了些什么？
朱燕翎：第二天我就去咨詢我的律師朋友吳冬，問他這種行為在國內是合法的嗎？吳冬認定是違法的，雀巢這種行為違反了基本的民法，也就是《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和《產品質量法》。他跟我說，如果打算狀告雀巢，他有充分的法律依據。
記者：可是自始至終，雀巢方面態度堅決，聲稱并未觸犯中國的相關法律法規。那么我們駁斥對方的主要依據在哪里？
朱燕翎：雀巢公司主要依據農業部頒布的《農業轉基因生物標志管理辦法》，堅持“巧伴伴”是由多種配料構成的終端產品，不屬于農產品規定范疇，無須標識。但是衛生部也頒布了《轉基因食品衛生管理辦法》，其中明確規定只要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食品就應該標識。兩個部門的規章從標識前提到方法上都不太一致。最終我的律師吳冬只能回避這些部門規章，而是從《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和《產品質量法》這兩個全國人大頒布的基本法律入手。
這其中就折射出我國在有關轉基因食品的標識、管理上都存在著問題。究竟轉基因食品該在什么情況下進行標識？食用油需要標識，那么其它還有很多含有轉基因成分的食品該不該標識？還有政府以及消費者對轉基因食品到底持什么態度？這些都有必要進行討論。
記者：那么最終是什么促使你決定和世界第一大食品跨國公司對簿公堂，這種勇氣從何而來？
朱燕翎：如果對方行為是違法的，那么這是作為公民的基本社會責任，應該予以指出。更令我氣憤的是雀巢公司竟然采用雙重標準，對中國和歐洲的消費者不一視同仁，愚弄中國的消費者。再有就是出于母愛，我知道許多母親都是想方設法地給孩子尋找最好的食品。
記者：聽說這場官司立案一波三折，又輾轉四個法院，至今尚未開庭，為什么？
朱燕翎：我們從4月初準備打官司。一開始是遞交到區法院。因為當時我狀告對象是雀巢總公司、上海雀巢公司以及銷售“巧伴伴”的上海聯家超市。后經法院建議，因涉及涉外公司，法律程序復雜，牽涉時間長。最終確定為上海雀巢公司和上海聯家超市。后來官司又周轉到上海市第二中級法院，目前還在取證階段。
記者：如此頗費周折，中途有沒有想要放棄的念頭？
朱燕翎：沒有想過。就是覺得這么做有理，給大家一個警示。雀巢產品在我們這一代人成長中留下的印象還是很深的，面對同樣柜臺上幾種品牌的產品，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雀巢。正因為如此，才更要堅持。
記者：在你的訴訟請求里，起訴雀巢的標的非常小，只要求對方賠付13.6元人民幣，也就是“退一賠一”，意圖已經非常明顯。如同你給網友的公開信中所說，為對方“雙重標準”和公眾知情權而戰。事情本身的社會意義遠遠大于官司本身。
朱燕翎：官司只是一個途徑。其實一個人不僅有對家庭的責任，對工作的責任，還要有對社會的責任。
大多數人都支持我
記者：你的行為已經引起了廣泛的社會反響。至少讓大部分人對雀巢這個金字招牌產生了疑問，網絡上“抵制雀巢”，擁護國貨的呼聲不絕于耳。這是你所希望的結果嗎？
朱燕翎：如果大家都有這種意識，非常好。那么不單單針對雀巢，將來哪一家產品中還存在這種欺騙行為，消費者進行抵制是理所當然的。我看到網絡上的討論很激烈，能夠取得大家的支持和理解，為中國的消費者爭取自己的權益，這也是體現社會進步、文明、成熟的一個標志。
記者：打官司的過程中有沒有擔心會對自己有不利的影響？譬如來自雀巢公司的壓力、周圍人的不理解、對自己原有生活的改變等等。
朱燕翎：我不認為他們（指雀巢公司）會給我個人什么壓力。至今沒有雀巢的人和我有過任何接觸。至于周圍，大多數人都很支持我。
記者：有了瑞士之行和網絡上的熱烈討論，現在官司有沒有新的進展？
朱燕翎：現在還是在等消息。事先三方都認可到上海農科院生物化學研究所進行檢測，而檢測結果是那袋“巧伴伴”中含有轉基因成分。
雀巢公司要求重新檢測，被法院駁回。但是考慮會涉及一家公司聲譽問題，法院同意再做一次復查。現在雀巢公司自己也拿著另外的產品在外面做檢查。不過從法律上來講，我們針對的就是我買的這一包。
記者：漫長艱難的訴訟過程，對普通消費者而言，就意味著維權成本變得高昂。能否透露一下你這次打官司的費用。
朱燕翎：應該說這次多虧匯業律師事務所鼎力幫助，還有社會團體的支持。
記者：也就是說他們免費為你打官司？
朱燕翎：嗯，也可以這樣說。至少目前為止，我還沒有和律師事務所談到費用這個問題。大家都是出于熱情做這件事情。（編輯 張穎）
時間: 2003-12-25 17:37:25
中國首位消費者遠赴歐洲爭取權益
為何一位中國母親橫越半個地球，風塵仆仆遠赴瑞士，到訪跨國食品公司雀巢總部？
中國 , 上海 — 2003年3月27日，這位母親朱燕翎在上海家樂福古北店為三歲兒子，買了一袋雀巢巧伴伴(Nestle Nesquik)速溶飲品。后來，朱小姐在網上讀到綠色和平今年3月15日發表透過獨立實驗室進行的一項化驗結果，赫然發現自己買給兒子的產品證實含有轉基因成份，而包裝上卻沒有加上標簽。朱燕翎感到非常憤怒，遂入稟法院，控告雀巢公司侵犯消費者的知情權。
令朱燕翎更憤怒的是侵犯知情權者，竟是自己一直最信任的跨國食品公司。朱燕翎是雀巢產品的忠實消費者，留學瑞士期間，曾到雀巢總部參觀，對雀巢的管理和技術留下深刻印象。她知道雀巢向歐洲主要國家的消費者承諾不使用轉基因原料，即使當中有轉基因成份，該公司也會在包裝上明確標簽，這令她非常放心購買雀巢產品給自己和家人食用。但經過今次事件，朱小姐發現雀巢這項承諾及措施在亞洲包括香港及內地都欠奉，令不少消費者在不知情下吃進含有轉基因成份的雀巢產品。
“我很驚訝。我無法相信雀巢這樣著名的跨國公司竟然會采取歧視政策，而我剛剛才為孩子購買了雀巢巧伴伴。”朱小姐認為雀巢產品不標識“含轉基因成份”是故意隱瞞，屬欺詐行為。基于“愛之愈深，痛之愈切”，今年4月朱小姐在上海狀告雀巢公司及銷售該產品的上海聯家超市有限公司，要求根據中國法例賠償購買雀巢巧伴伴的雙倍費用即人民幣13.6元，及在產品上標明含轉基因成份。朱小姐在致雀巢公司的公開信中寫道：“我由詫異轉為憤怒。我認為這是對事實的不尊重，對中國消費者的不尊重。”
狀告雀巢不尊重中國消費者
6月，本案由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正式審理，8月法院委托具有鑒定資格的上海市農科院生物技術中心鑒定有關的雀巢巧伴伴食品，驗出含有轉基因抗草甘膦(Roundup Ready)大豆成份，雀巢卻提出異議，有關中心正在復查。目前本案未有確定開庭時間。
當綠色和平在9月知道朱小姐狀告雀巢公司后，便一直與朱小姐聯系，希望協助朱小姐將廣大消費者的聲音直接傳達至雀巢公司的最高管理層。雖然綠色和平在世界各地進行了多年反對轉基因食物運動，但市面上仍有不少食品含有轉基因成份，因此，轉基因食物標簽制度更形重要，還消費者選擇非轉基因食物的權利。
憑著朱燕翎的無比毅力，我們相信雀巢無法對朱小姐的要求充耳不聞。朱小姐曾于2003年9月去信瑞士的雀巢公司總部，詢問為何該公司有雙重標準，但雀巢的回復令她很失望。朱小姐在接受綠色和平的訪問中表示：“作為社會的一員，我有責任促進在中國商業環境中每一個人的權益，商業的規范必須對每一個人都公平。”
要求雀巢保障消費權益
雖然朱小姐對雀巢不負責任的行為感到憤怒，但仍與上海雀巢公司進行了對話，氣氛良好，希望她這次瑞士之行，瑞士雀巢總部可以同樣地聆聽來自中國的消費者的聲音。朱小姐今天會與雀巢公司負責人會面，要求雀巢：一、停止使用轉基因原料，讓它在中國的政策與歐洲看齊；二、在淘汰轉基因原料的過程中，必須在含有轉基因成份的產品包裝上加上標識，以保障消費者的知情權。
自3月后，朱小姐開始盡量避免再購買雀巢的產品，換言之，雀巢公司已損失了一名忠實的顧客。為了龐大的中國市場，雀巢公司實應聆聽朱小姐的聲音，停止采取雙重標準。
中國消費者愈來關注食物安全和消費者的權益。除了今年3 月內地網站轉載綠色和平驗出雀巢產品含轉基因成份的報告，掀起了朱小姐挺身狀告雀巢外，2002年12月6日，綠色和平公布雀巢在內地的產品含有轉基因成份后兩天內，超過5000名網民在新浪網www.sina.com.cn投票，譴責雀巢雙重標準的行為。很多中國消費者繼而把網上行動轉化為真實行動——報紙報道指消費者把已購買雀巢產品拿回超級市場，要求退貨。
雀巢這種雙重標準，不僅發生在中國，也發生在其它地區，尤其是發展中國家。朱燕翎表示：“如果雀巢和其它大企業希望消費者繼續購買他們的產品，應該協助這些地區發展完善的制度。”
望雀巢毋辜負親子期望
朱燕翎相信，只要雀巢公司承諾她的訴求，雀巢必能成為保障消費者權益的模范公司。她希望與其它消費者一起，嘗試影響其它不同的食品公司，使消費者的權益進一步得到保障。
“我希望能得到雀巢公司一個圓滿的答復。 因為，天底下還有千千萬萬個同我一樣的母親，把雀巢公司當作他們孩子成長的營養專家，把雀巢產品當作他們孩子成長的食品伴侶。不要辜負所有母親、孩子們對你們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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