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 通鋼改制之殤》的辟謠
高山美
《財經》雜志2009年第17期( 出版日期2009年08月17日)所刊《 通鋼改制之殤》是由《財經》的四位記者 羅昌平 張伯玲 歐陽洪亮 張冰親臨四方采訪所寫出的一篇自命為“辟謠”之力作。這篇通信揚揚灑灑連它的大事記共有一萬三千多字,自稱是“廣泛接觸當事四方——吉林省國資委、建龍集團、通鋼高管及通鋼的一線職工,查閱四年來通鋼改制的大量文件和經營數據,努力尋求事件真相。”之作。
我們耐心的把這篇作品讀下來,感到它并不像它自己所標榜的能夠說清楚他所認為的:“事發前后,有關通鋼改制的太多的信息被混淆與誤解;目前諸多網絡輿論視為當然、反復報道的關鍵性情節,大部分不是事實,小部分則有曲解。”
那么什么是它認為的“大部分不是事實,小部分則有曲解”呢?我們可以從《 通鋼改制之殤》與眾不同的報道中,看看什么是“真實”和什么是“謊言”?
1、改制是否違法?
《 之殤》說: “改制”并非突如其來,更非“黑箱交易”。不僅始于2005年的整個通鋼集團改制,一直有“陽光改制”之稱,而且此次在之前改革基礎上的進一步股權調整,也經歷了數月談判,并且在7月22日達成初步協議后,操作者們準備了從對企業干部職工宣講、解釋、動員,到經資產評估、股東大會到職代會的程序過程,是為“預案”。
但據《檢察日報》網方圓法治文章《通鋼改制是否違規》報道:
在“國資委“選擇性執法” ” 的標題下是這樣說的:
7月23日,在通鋼辦公樓召開了建龍集團第二次入股通鋼座談會。會議由吉林省國資委副主任王喜東主持。
兩名退休職工在表達完反對意見后,原通鋼組織部長王乃千說了自己的看法:這么大的事情,為什么不經過職工代表大會?王喜東回答:根據新的《公司法》,這種情況是不需要召開職工代表大會的。
通鋼的人“說不過”國資委官員,特別是同去的國資委一位處長,對法律、法規研究得非常透徹,在程序上能夠自圓其說。“7·24”事件發生后,吉林省國資委召開新聞發布會說,建龍集團對通鋼增資擴股方案,是在通鋼集團已經改制,員工身份全部轉換,并在股東協商一致的情況下,履行了相關審核、審批手續,方案的實施符合國家法律法規。
針對吉林省國資委的說法,專家有不同意見。“吉林省國資委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不打自招。”中國社科院博士后郭華認為,“群體性事件剛剛發生,吉林省國資委就聲稱企業改制經過省政府批準,是合法的。既然是合法的,就不能因為職工反對予以撤銷,否則,未經過合法程序予以撤銷就是不合法的。而且,承諾建龍永不重組通鋼也是沒有依據的。我認為,國資委首先應當承認自己的錯誤,勇于擔責,而不是急于撇清自己。”
郭華分析說,新的《公司法》確實規定,股東權益變更需要召開的是股東大會,股東大會通過后,屬于國有企業的要報上級主管部門審批。通鋼職工在2005年國企改制時已經進行了身份置換,并且按照國家政策對每個人都支付了經濟補償金,這筆經濟補償金已經轉為通鋼的股權,職工僅有作為小股東的知情權。《公司法》雖然沒有規定職工代表大會討論這個程序,但并不是說,通鋼二次改制就不需職工代表大會討論了。
“改制方案都定好了,通鋼職工還被蒙在鼓里,就連董事長安鳳成都不知曉,所以安鳳成辭職不干了。7月23日,說是來座談,其實是來宣布的。”通鋼一位職工認為,“國資委認為自己是老大,根本沒拿通鋼當回事。”
“國資委是在選擇性執法。”郭華認為,今年5月1日起實施的《企業國有資產法》規定,國家出資企業的合并、分立、改制、解散、申請破產等重大事項,應當聽取企業工會的意見,并通過職工代表大會或者其他形式聽取職工的意見和建議;企業改制涉及重新安置企業職工的,還應當制定職工安置方案,并經職工代表大會或者職工大會審議通過。“顯然,國資委只適用了對自己有利的《公司法》,而沒有適用《企業國有資產法》,這是典型的選擇性執法。”
對此,記者希望采訪國資委等相關部門,但關于通鋼群體性事件,吉林省有關方面已經下了“封口令”。“我要是接受了記者的采訪,就等于砸了我的飯碗。”
2.關于2005年通鋼改制之后,控制通鋼經營大權的究竟是安鳳成呢?還是建龍?
《 通鋼改制之殤》在文章開頭第一個標題就是“安鳳成去職”。
文章用了很大的篇幅介紹安鳳成,想說明安鳳成是如何爬上“董事長和書記”高位以及去職的“合理性”。但是我們從這篇報道的字里行間看到的是:原來安鳳成是一個通鋼礦工的兒子。他17歲就在通鋼當工人到今年58歲,在通鋼已經整整工作了41年了,從工人到車間主任到工會主席的成長是很自然的。文章說:“他身材高大,喜好籃球,由此得以親近時任通鋼高層。”這在人民當家作主的年代不是再普通不過的事嗎?也不能就認為他“打籃球”就是“不正之風”吧?文章說:“至1996年即出任通鋼集團董事、副總經理,通化鋼鐵股份公司成立時任副董事長;2002年安鳳成接替前任“一把手”王茂清成為集團董事長兼黨委書記,并出任通化鋼鐵董事長。此一職位,他一直擔任到今年8月7日,前后達七年。”
掐指算來,到1996年安鳳成在通鋼已經有了28年的工齡,他也已經45歲;一個17歲就到工廠當工人的孩子,在工廠鍛煉了28年,已經到了45歲的中年了,為什么就不能擔當黨交給他更大的重任呢??這樣的提拔難道不是再正當不過的事嗎?到2002年安鳳成在副職已經鍛煉了整整8年,提為正職又有何不可??看來安鳳成17歲到58歲,在通鋼成長的41年的光輝歷程,正是我們黨從井岡山到天安門培養千萬工農干部成長為共產主義先鋒戰士的光榮傳統的體現,安鳳成就是我們黨培養的千萬優秀的工人干部隊伍中的一員。
文章說:“雖然幸運僅屬于像安鳳成一樣的少數人,但“通鋼子弟通鋼長”,正是通鋼的普遍情形。”“ 通鋼于上世紀50年代,由抗美援朝部隊撤出朝鮮后建立,”“多數職工是幾代人在通鋼出生、成長、就業、老去。通鋼是他們依附的惟一接近靠山的存在。”“大多數通鋼人很難想象離開通化鋼鐵還有別的就業機會,所在的二道江區完全依憑通鋼,絕大部分人口是通鋼家屬,幾乎所有產業都與通鋼相附而生,甚至通化市也是因通鋼衰榮而衰榮。有這種“地緣經濟”的作用,通鋼職工對改制的敏感、疑慮和擔憂,比普通國有企業來得更為強烈。”
接著文章強調:“ 出身通鋼子弟的最高管理者安鳳成,對此自然了如指掌。”
問題是作為通鋼的命運決策者的吉林省國資委對他領導下通鋼的這一“廠情”是否也“了如指掌”?還是完全不了解呢?其實這樣的“廠情”并不“特殊”;在社會主義中國具有普遍性。任何勞動者,本事再大不與生產資料相結合,也“難為無米之炊”啊!勞動只有和生產資料相結合,才能創造價值,這是馬克思主義最基本的原理。而在過去所有的社會形態中,中國社會主義的經濟形態才是最優越的。社會主義國營企業:就是全民所有的生產資料和作為國家主人的勞動者——工人最好的、最合理的結合形式。社會主義的勞動者和他們的工廠怎么可以分開呢??作為通鋼子弟,安鳳成的思想和感情當然也不會例外,但這又有什么錯誤?能說明什么呢??它完全是勞動者無可厚非的正常的、應該有的、健康的無產階級的勞動者的感情,本來在社會主義的國家是應當受到人人尊重的。但在吉林國資委“違憲”的“改制”中,這種所謂的“國有情結”卻受到了無情的摧殘,這正是全國人民同情通鋼工人階級的真正原由。
文章說:“2005年通鋼集團的第一次改制,沒有動搖安鳳成對通鋼集團的堅強控制。”理由1是:“安鳳成正是跨越新老通鋼的“一把手””。理由2是:“在吉林建龍與通鋼集團合并重組后,新通鋼集團組成七人董事會。……建龍集團派出的代表只有張志祥、陳國君兩人。” “此外,建龍方面派出當時的建龍集團副總裁李明東擔任通鋼集團總經理,并派出一位二級公司總裁助理任國良到通鋼集團擔任分管財務的副總經理。集團的控制權,仍然牢牢地掌握在以安鳳成為核心的原通鋼高管手中。”
理由3是:“ 陳國 君……出任通化鋼鐵總經理之后,通鋼集團“一把手”安鳳成直接到通化鋼鐵兼任董事長和黨委書記,成為 陳國 君的上司和“搭檔”。通化鋼鐵其他高中級管理人員全部是來自老通鋼的國企管理者。”通鋼重組之后的事實是這樣的嗎?
如果《 通鋼改制之殤》(以下簡稱《之殤》)說的是實話。那么我們要問:檢察日報《通鋼 公司陳國 君之死:不只一個人的悲劇》(作者:韋洪乾)的報道:“去年底,煉軋分廠廠長宋凱晚上巡視車間時,發現一位員工圣誕節飲了酒,當即讓其下崗。這名員工在酒勁作用下,錘殺了宋凱。”(據說宋凱是 陳國 君派來的煉軋分廠的廠長。)這件事到底有沒有??《財經》的記者們認為這是造謠?還是事實??
同一篇文章報道說:“ 陳國 君一方面在通鋼大舉裁員,另一方面又從外面招聘大批農民工進入通鋼。今年春節后,通鋼突然提出要從外引入5000人到通鋼從事維修工作,頭一批500人已經進入車間實習,每月工資4000多元,引發職工不滿,一些員工集合起來到通鋼辦公樓前抗議。” 這一情況《之殤》作者能否定嗎?陳國軍到通鋼來拿300萬年薪,想來不會是來當擺設——“花瓶”的吧?建龍入主通鋼也不會是“一無所求”?看來 陳國 君不僅有代表“私方”建龍的實權,而且像國資委一樣,毫不考慮通鋼工人的利益和感情,想怎么干就可以怎么干,他和通鋼工人的矛盾能不尖銳嗎?
同一篇文章還說:“通鋼的員工改制轉崗和內退自2005年10月開始,其后陸續幾個批次,而其中爭議較大的還有2006年二十七、八個處級干部的內退風波。”這說明了,通鋼工人大批下崗、內退是在建龍進駐通鋼之后,不是像《 之殤》竭力辯護的是在2005年9月之前。根據邏輯常識分析,國營的通鋼并無需要“瘦身”的內在動力;而私企進駐之后,根據私企追求利潤最大化的內在沖動,才需要大量裁減通鋼工人;安插建龍的人,也是建龍在通鋼的重要利益,干部內退更是為了安插建龍的廠長,而這些安插的廠長就像宋凱那樣,不可能像從工人子弟中提拔的干部那樣平等的對待工人。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3.是“可怕的消息”還是已有的事實?
《 之殤》說:“ 其實,在7月24日清晨,通化鋼鐵的工人中已經在廣泛流傳各種可怕的消息:“建龍培訓200名管理層要來接管,上萬人要被一刀切下崗”“建龍要讓45歲以上工人全部內退”“建龍已在吉林鋼鐵廠培訓了200多名干部,現有的干部都要換成建龍的人”“建龍征用吉林5000畝地,通鋼將轉移到吉林”,等等。這些消息無疑在引發仇恨。”
但是,我們從許多媒體的報道中早已看到以上這些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消息”而是從2005年10月以來新通鋼已經發生過的“現實”。 更是通鋼人4年來的切身體會。
例如:據《檢察日報》網方圓法治文章《通鋼改制是否違規》報道:
在“通鋼改制誰受益” 的標題下是這樣說的:
“我們都希望通鋼越做越大,企業做好了,職工才能生活得更好。”一位年輕的通鋼職工告訴記者,“但建龍2005年入主通鋼后,職工收入開始銳減,以前每月收入3000元左右,后來降到了千元左右,去年金融危機發生后,工資只有300元。”
據通鋼職工介紹,建龍集團雖是通鋼的第二股東,但 陳國 君卻是事實上的掌權者,包括財務主管在內的數十名副處級以上干部先后被裁撤,重要崗位都換成了建龍集團的人,形成了事實上的“建龍控制”。不到三年時間,通鋼工人就由3.6萬多人銳減到了1.3萬人,下崗裁員、減薪風潮成了通鋼“家常便飯”。而高層管理者,不僅享有一定的股份還有每年幾十萬、上百萬的高薪,管理層與職工的矛盾越來越大。去年底,煉軋分廠廠長宋凱晚上巡視車間時,發現一位員工圣誕節飲了酒,當即讓其下崗。這名員工在酒勁作用下,錘殺了宋凱。
陳國 君一方面在通鋼大舉裁員,另一方面又從外面招聘大批農民工進入通鋼。今年春節后,通鋼突然提出要從外引入5000人到通鋼從事維修工作,頭一批500人已經進入車間實習,每月工資4000多元,此舉引發職工不滿,一些員工集合起來到通鋼辦公樓前抗議。 ”
以上報道說明了《之殤》一文的所謂“可怕消息”并不是什么“消息”,而早已是2005年——2009年3月的“通鋼現實”。不是什么“可怕消息”,而是通鋼“改制”4年來活生生的“可怕”現實,讓陳國軍走上了一條滅亡之路。
4.資產階級對無產階級的“贖買”政策——股份制的秘密就在這里!
《之殤》的最后有這樣一段:“控制權價值”我們不如全文轉載于此:
控制權價值
對原國企管理層的9900萬元“陽光贖買”夠不夠?
很顯然,建龍控股通鋼集團后最大的人事變化,必然地體現為原國企管理層失去控制權。
通鋼集團的原國企管理層當年加入改制并非沒有所獲。2005年7月27日,吉林省國資委發布了對通鋼《整體改制重組實施方案的指導意見》,稱整體重組要實現投資主體多元化,形成1000萬噸產能,并提到安排經營者和職工持股比例。
產能目標在四年后仍未實現,但高管持股已經落實。
在通鋼集團15.7億改制成本中,有5.7億元是用于職工買斷身份的經濟補償金。部分子公司采用以股抵債的方式,將參與改制員工所獲經濟補償金轉換為各自公司的股權。其中,通鋼集團的“大本營”通化鋼鐵股份公司,由職工轉股持有3.37億股,占當時股本的9.5%。
跟普通職工不同,通鋼集團的原管理層持有集團的股份,集團則控制這些子公司超過80%的股份。
根據吉林國資委“[2005]392號”文件,通鋼高管人員獲得獎勵的金額為9990萬元,獎勵的范圍是“2002年度至2004年度內擔任領導職務的經營管理者”,即當時集團公司黨委成員、董事會成員和經理層。其中,安鳳成獎勵最高,在其所獲獎金中,2002年的前十個月獎勵總額按30%折算,2002年后兩個月到2004年的獎勵按35%計算,粗算高至3000多萬元。
當然,9990萬元獎勵并非現金,而是作為注冊資本注入重組后的通鋼集團,以安鳳成為首的管理層由此獲得2.57%的股權。吉林省國資委的文件同意由時任通化鋼鐵董事長孫玉斌,代管理層持有這筆巨額股權。
政策后來有了變化。2007年9月,《吉林省改制企業經營管理者獎勵股權管理辦法》發布,上述獎勵股權被明確為有限股權,管理層股東只有分紅權,并無處置權,而紅利只有在退休后方能提取。同年9月,該股權由孫玉斌名下,變更為吉林省國有資產經營管理有限公司代持。(現在“贖買”將實現了,安鳳成被迫退休,他的紅利可以“提取”了!3000多萬元啊!這就是資產階級對一個無產階級的政黨共產黨的黨委書記贖買的“價格”!!)
事實上,通鋼改制重組三年未分紅。
在吉林,由政府出面對管理層做此安排,已屬大手筆的改革突破,也是通鋼“陽光改制”的底氣所在。事前無法知曉,如此“贖買”,能否獲得通鋼原國企高管對改革走向縱深的無條件支持。
后來的事實表明,“內部人”的要求要高得多,放棄控制權的價格很難估算。”
是的,中國共產黨從20世紀初的1921年領導中國人民奮斗至今。多少烈士的生命,多少勞動人民的血汗,凝聚成了我們全民的國營資產,人民對人民財產的控制權,是用區區5.7億元就可以用入股的“騙術”,就可以“買斷”的嗎?所謂職工“買斷身份”的“經濟補償金”的陰謀是可笑而可鄙的!管理層2.57%的股權就“買斷”了當時集團公司黨委成員、董事會成員和經理層對通鋼的“控制權”。這不是已經明確告訴我們:自2005年9月“改制”完成,安鳳成和他的領導班子就已經失去了對通鋼的“控制權”了嗎?控制通鋼的權力就完完全全落在了通鋼的兩位大股東手上了嗎?
是的,《之殤》還是有一句正確話的。“后來的事實表明,“內部人”的要求要高得多,放棄控制權的價格很難估算。”
是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規定中的全民財產是無價的!它是任何人不管用多少錢都沒有資格來買的無價之寶!
附文:
- 胡舒立
- 7月24日,吉林通化發生上萬鋼鐵工人抗議企業改制的示威活動,民企派出的新任總經理在上任當天被毆致死。這不僅是近期最令人震驚的特大新聞,也是中國國有企業改制進程中最慘烈的事件。因為此事具“勞資沖突”的顯著特征,眾多評論紛紛指責主導通化鋼鐵集團(下稱通鋼集團)改制的吉林省國資委未能與工人充分對話溝通,更有媒體以“通鋼改制有沒有事前征求工會意見”為題著文,斷言改制未與工會商量并獲支持,是引發工人與政府及股東代表沖突的直接原因。
- 這些分析或許沒有原則性錯誤,但遠非完整也未觸及根本。只要對悲劇發生的過程詳加探究,不難發現,整個事件要復雜得多,其教訓不僅屬于通鋼,屬于吉林,也屬于仍處在改制探索中的眾多國有企業;其核心不在于所有者是否有必要與利益相關方工人對話,而在于如何對話與何時對話。從根本上說,就是雙方能否建立起對話合作的長期有效機制;國有企業內部代... 查看全文
2009年7月31日,吉林通化鋼鐵股份有限公司(下稱通化鋼鐵)總經理陳國君的葬禮在他的老家河北遵化舉行。陳國君的妻子和一雙中學剛畢業的龍鳳雙胞胎兒女泣伏靈前。前來參加悼念的200多人不僅悲情難抑,還有一個疑團在心頭縈繞:陳國君死于顱骨骨折和顱內出血——這需要怎樣的暴力?多深的恨意?它來自哪里?
以總經理陳國君之死為標志,發生在通鋼集團“大本營”通化鋼鐵公司的“7·24事件”,成為近年來國企改制中僅見的惡性事件。
“改制”并非突如其來,更非“黑箱交易”。不僅始于2005年的整個通鋼集團改制,一直有“陽光改制”之稱,而且此次在之前改革基礎上的進一步股權調整,也經歷了數月談判,并且在7月22日達成初步協議后,操作者們準備了從對企業干部職工宣講、解釋、動員,到經資產評估、股東大會到職代會的程序過程,是為“預案”。
不過,從起點到終點原來只有一步!一切都來不及!至7月24日,
對進一步改制的不滿已經表現為成千上萬工人的不滿,再升級為群體性抗議,更在焦點地段演變為暴力,其暴烈程度遠遠超過了預案的所有準備。隨著陳國君付出生命代價,一個曾經的“陽光改制”樣板以悲劇收場。重組方民營建龍集團就此“永遠”退出通鋼,吉林最大的國有工業企業改制逆轉,退回到原點以前。
僅僅改制失敗,不足以引發舉國震動——改制的成成敗敗已見得太多,改制引發群體事件也早不新鮮;但激發大規模群體性事件,夾雜以少數人的暴烈手段,以公開殺人顛覆改制軌道,這還是第一次。
輿情洶洶,輿情微妙。就在陳國君之死的次日,可以從一些重要網站看到內容相似的匿名帖,整體事件被描述為廣大工人群眾對民企的長年仇視,描述為因改制必然引起的勞資沖突對抗,陳國君之死則是“資逼民反”的必然結局。網帖中的種種基本情節、細節和數字,很快成為此后相當一批媒體追蹤報道“7·24事件”的“依據”。
關鍵在于究竟什么是事實?然后,如何認知這些事實?
自7月25日起,《財經》派出四路記者分赴吉林省的長春市、吉林市、通化市以及河北省唐山的遵化市,廣泛接觸當事四方——吉林省國資委、建龍集團、通鋼高管及通鋼的一線職工,查閱四年來通鋼改制的大量文件和經營數據,努力尋求事件真相。
三周的調查清晰地顯示,“7·24事件”無疑是一場重大悲劇性事件,教訓十分深刻。但事變的原因由來則極為復雜。事發前后,有關通鋼改制的太多的信息被混淆與誤解;目前諸多網絡輿論視為當然、反復報道的關鍵性情節,大部分不是事實,小部分則有曲解。這些都令人深為抱憾。
厘清通鋼改制和“7·24事件”的基本真相,關乎如何解讀這場歷史性悲劇,如何吸取國企改制血的教訓,如何選擇走向明天的方向。查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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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半月里,通鋼多數一線職工的心情如同這不見青天白日的天空。一些職工此時已有所悟,他們反問記者:“建龍走了,通鋼就會好轉嗎?”在不斷接近真相的過程中,至少部分人已經有了答案。
有職工說,恐怕通鋼更難賣了,因為沒有誰還能開出與建龍同等的條件。回到從前,職工的日子只可能更無保障。
就在安鳳成被罷黜的8月7日,當天的《吉林日報》頭版刊發了“堅定不移地推進國企改革”“從鋼鐵產業調整和振興要求看通鋼的路徑選擇”兩文,前者稱“國企改革是吉林振興發展的重要突破口”,“國企改革的方向不能動搖”;后者則表示通鋼“需要積極靠近戰略投資者,加快改革重組的步伐”。
這或許可視為吉林官方對于通鋼“724事件”的一次全面表態。
通鋼向何處去?經歷了三周震蕩和反思,諸多通鋼職工開始趨于冷靜。而陳國君的家屬還在苦苦等待警方緝拿真兇,還逝者一個公道。■ 查看全文
▲1999年3月10日,原通鋼集團為主要發起人,聯合吉林新華能源有限公司、中國五金礦產進出口總公司、五礦貿易公司、深圳石化集團股份有限公司、哈爾濱利民金屬有限公司,簽署《設立通化鋼鐵股份有限公司發起人協議書》。原通鋼集團持有股份公司股份18,282.50萬股,占公司總股本的98.03%。
▲2001年,經原國家經貿委批復, 原通鋼集團獲得債轉股指標,華融資產管理公司轉持通鋼17.16%股份。華融與通鋼協議約定,原通鋼集團剝離包括行政、房產在內的物業公司、學院、醫院等部門和單位。被剝離的物業公司、職工醫院和基礎教育單位共分流1500多人。
▲2005年3月,按照省政府的部署,通鋼啟動了第二次改制。截至同年11月20日,通鋼剝離了33個輔業單位,向社會移交了17個學校和7個公安機構,主業34個機構壓為18個,35000名員工僅余19606人。
▲2005年10月,經時任吉林省國資委常務副主任肖萬民(此前任吉林市副市長)引見,建龍集團正式介入通鋼重組。
▲2005年11月28日,原通鋼集團重組。完成后,通鋼集團注冊資本38.81億元,建龍集團通過其持有的吉林建龍鋼鐵公司整體作價14.05億元入股,持通鋼36.19%股權,為第二大股東;吉林省國資委在扣除改制成本后,以18.10億元出資,持有46.64%的股權,保持控股地位;華融公司出資5.67億元,占14.6%股權。
▲2005年12月30日,重組后的通化鋼鐵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在長春掛牌運營。
▲2006年6月,通化鋼鐵股份有限公司吸收合并通化鋼鐵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原通鋼集團持有股份公司的股份予以注銷;在合并完成后,原通鋼集團有限的法人資格注銷。股份公司更名為“通化鋼鐵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新通鋼集團)”。
▲2009年3月,新通鋼集團與建龍集團實施股權分立。
▲2009年7月22日,吉林省政府專題會議原則同意建龍控股通鋼的意向性決議:在通鋼集團新一輪增資擴股中,吉林省國資委所持股份減至34%。
▲2009年7月24日,通鋼血案發生后,吉林省政府工作組同意終止實施建龍集團增資擴股通鋼集團方案。
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建龍,可以說,建龍是浙江商人張志祥在北方創立、經由多宗國企公司重組收購而發展起來的民營鋼鐵公司。它在民營鋼鐵公司中以相對規范知名,它過往的收購史與通鋼相似遠大于差異。它發展的每一步都需要在政府、被收購國企原管理層和員工之間求得均衡解。
它遇到過挫折,但從未遇到過滑鐵盧——直到2009年7月24日,在通鋼。
建龍創始人和董事長張志祥生于1965年8月1日,浙江上虞市松廈鎮人。1985年,張考入浙江工業大學,學習自動化專業,1989年畢業后在上虞市供銷社任業務員。
據《人民日報》報道,張志祥于1994年下海,以5萬元創辦了自己的上虞忠祥公司,專門經營鋼鐵買賣生意,由此獲得了自己的第一桶金。不過,真正成就張志祥生意的地方卻是河北遵化
- 踏足明城
- 在買下遵化市鋼鐵的同時,34歲的張志祥轉戰至東北吉林省中部城市吉林市,復制“先租賃、后買斷”模式成功收購當地的破產企業明城鋼鐵總廠。
據《中國經濟時報》2003年11月11日報道,“1997年開始,吉林市工業連續5年虧損,33戶企業破產,一批企業處于停產和半停產狀態”。已經停產的明城鋼鐵就是其中之一。
1999年7月,經吉林市國有資產管理局批準,明城鋼鐵總廠以其新建待投產的150立方米高爐實物資產,折價6469萬元出資,與黑龍江省三家焦炭生產企業共同發起成立吉林市明城鋼鐵有限責任公司(下稱明城鋼鐵),并且將鋼鐵總廠出資變更為吉林市國有資產經營有限責任公司出資。經過這一移花接木,明城鋼鐵總廠實際上只剩下一堆債務,真正的資產主體為明城鋼鐵。2003年,吉林省中級法院裁定明城鋼鐵總廠破產,明城鋼鐵總廠的債權人,如黑龍江黑化股份有限公司,在當年12月不得不核銷了對明城鋼鐵總廠上千萬元的債權...
- 建龍大擴張
- 張志祥的收購趕上了鋼鐵產業的好時機。在經歷了上世紀的蕭條以后,中國的鋼鐵行業從2003年開始進入一輪近乎狂熱的上升期,總產能從2003年的2.22億噸,一路飆升。
借助這股鋼鐵大牛市,吉林建龍與其他這一階段進入鋼鐵行業的民營企業一樣,進行了迅猛擴張,產能從最初年產粗鋼不足8萬噸生鐵,竟能在兩三年內膨脹至年產100萬噸。
2004年,吉林建龍銷售收入29.06億元,全年繳稅1.47億元。截至2005年9月底,吉林建龍資產膨脹到29.89億元,負債18.19億元,凈資產11.69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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