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靶子”與“無理由犯罪”
黎陽
2008.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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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如下新聞標題:
——京奧運安保擾民市民戲稱“共赴國難”
——奧運前的北京:滿街警察如臨大敵
——進京客車一人無身份證件全車旅客將被遣返
——北京首次警察配沖鋒槍上街氣氛緊張
——北京一根電線桿三人把守
——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北京
——北京市全市施工工地停止作業
——北京330萬車輛每天只有一半能上路
——北京為迎奧運向大學生下達逐客令
——衛生部發文:為保障奧運期間用血,請酌情暫緩部分手術
——京奧“八不”新禁令
——賣桃子的北京出租車司機
——國內奧運期間封網封壇通知
——北京奧組委:奧運賽場禁帶“中國加油”橫幅
——京奧組委規定看臺上禁止打傘,鳥巢沒屋頂,下雨怎么辦?
——各種運輸車輛進入北京受限,令糧食蔬菜、日用品價格高漲
——北京奧運村將接待一萬六千人免費食住
——中國再停京津冀200企業保奧運空氣
——奧運新景:吃飯也要搜身
——現在人人都是敵人,人人都是恐怖分子
……
傾家蕩產賠老婆當褲子“一切為奧運”,奧運又是為了誰?
人們已經習慣了坐飛機要搜,也能理解。但如今不僅坐飛機要搜,而且大大“與時俱進”了:坐火車要搜,坐地鐵要搜,坐公共汽車要搜,甚至時不時連進餐館吃飯也要搜……簡直有點讓人弄不清是北京搬到了伊拉克,還是伊拉克搬到了北京。
此情此景不禁令人想起了魯迅當年寫的“抄靶子”里的幾段話(全文見附錄):
——“假如你常在租界的路上走,有時總會遇見幾個穿制服的同胞和一位異胞(也往往沒有這一位)用手槍指住你,搜查你的全身和所拿的物件。倘是白種,是不會指住的;黃種呢,如果被指住的說是日本人,就放下手槍,請他過去;獨有文明最古的黃帝子孫,可就‘則不得免焉’了。這在香港叫作搜身,倒也還不算很失了體統,然而上海則竟謂之‘抄靶子’”。
——“抄者,搜也,靶子是該用槍打的東西,我從前年九月以來才知道這名目的的確。四萬萬靶子,都排在文明最古的地方,私心在僥幸的只是還沒有被打著。洋大人的下屬,實在給他的同胞們定了絕好的名稱了。”
如今北京的“抄靶子”動手的自然全是“穿制服的同胞”,不會有“異胞”直接帶隊。被“指住”、被“抄靶子”的呢?大概仍然全是“同胞”——至少迄今為止還沒聽說過“抄靶子”抄到“白種”或“日本人”頭上的,否則恐怕早就鬧得沸沸洋洋了。
魯迅那個時代的“抄靶子”是在中國的土地上、洋人的租界里、由“異胞”帶隊、指揮“穿制服的同胞”對中國人進行“抄靶子”。如今則是中國的土地上、中國的地界里、由“同胞”帶隊、指揮“穿制服的同胞”對中國人進行“抄靶子”——不需要“監工”了,比當年“自覺”多了。
有人會說:這是為了“平安奧運”。不這么“抄靶子”,奧運會出了事誰負責?
不用問,誰也經受不起這泰山壓頂般的大帽子,只有屁滾尿流的份。
但是且慢,還有一個小小的邏輯問題需要弄清楚:這是嚴格的因果關系嗎?如果是,那就是說,只要如此“抄靶子”奧運會就絕對不會出安全問題,不如此“抄靶子”就必定會出安全問題。要是這樣,就可以宣布誰對“抄靶子”有怨言誰就是在破壞奧運會,就該逮捕法辦。如果不是這樣呢?那問題就更嚴重了:那就是說,只在街頭、賓館、飯店、火車、飛機、地鐵、公共汽車“抄靶子”還不徹底,還不能確保奧運會的安全。要確保絕對安全,就該家家戶戶男女老少一個不漏,隨時隨地去“抄靶子”,更徹底的辦法就是干脆把在北京的全體中國居民全關起來,等奧運會結束再釋放——這樣必定能保證“絕對安全”。如此徹底的辦法為什么不付諸實施?難道有暗藏的“恐怖分子”同謀犯在從中做梗?
不過如此“抄靶子”卻也怪不得北京奧運組委會等“有關部門”,因為人家一則有“理論根據”,二則也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理論根據”——CCTV《新聞1+1》的“精英”白巖松們不是已經宣布了嗎?“無理由犯罪”——既然人人都可能無緣無故就犯罪,那自然“現在人人都是敵人,人人都是恐怖分子”,當然防不勝防,當然只能草木皆兵,當然必須隨時隨地“抄靶子”:這是“無理由犯罪”的“理論”“指導”出來的“必然結果”。所以大家只好委屈點,不管你是否犯罪,反正是要被當成罪犯對待的——“抄靶子”安檢實際的邏輯是“有罪推定”:首先假定是罪犯,先“抄靶子”后“平反”:讓大家都來領教領教“無理由犯罪”的滋味。(有意思得很:“精英”不是總愛說“普世價值”、“國際接軌”、“無罪推定”嗎?怎么這會碰上奧運會就顧不上“國際接軌”,也顧不上“以人為本”了?否則怎么會不管三七二十一都來個“有罪推定”,把所有老百姓統統假定成罪犯,挨個“抄靶子”再說?沒犯罪的都按“有罪推定”,犯了罪的倒要按“無罪推定”——這是不是也太邪門了?)
“不得已而為之”——毛澤東說:“真正的銅墻鐵壁是什么?是群眾,是千百萬真心實意地擁護革命的群眾。這是真正的銅墻鐵壁,什么力量也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反革命打不破我們,我們卻要打破反革命。”而如今“精英”們還能有這樣的“銅墻鐵壁”嗎?早沒了。不顧人民死活了幾十年,徹底脫離群眾了幾十年,犧牲人民群眾利益幾十年,與人民尖銳對立了幾十年,還敢指望得到人民群眾“真心實意的擁護”?“精英”提倡宣傳“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了幾十年,整個社會已經充滿矛盾,浸透了自私自利、為謀私不惜一切,已經不知道誰不會被恐怖分子收買,已經分不清該相信誰、依靠誰、團結誰、打擊誰,誰都不可靠,誰都不可信,誰都可能是敵人。結果只能是“與人民為敵”:雖然如今不講階級講“和諧”,雖然沒有了“階級敵人”,實際結果卻比有“階級敵人”更可怕:“人人都是敵人,人人都是恐怖分子”。在這種情況下不依靠軍隊和警察的武力、暴力又能依靠誰?所以如今草木皆兵到處“抄靶子”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過是不是僅僅奧運會期間才如此草木皆兵到處“抄靶子”,奧運會一結束就皇恩浩蕩、一切和諧了呢?難說。“精英”們不是早就說“只要老百姓不造反,無論怎么干都可以”嗎?誰知道這是不是同時又是一次“中國老百姓忍受極限”的檢測試驗?以奧運會的名義可以讓老百姓的“忍受極限”更上一層樓,以別的名義難道就不可以?反正“只要老百姓不造反,無論怎么干都可以”,這次以奧運會的名義,下次再編個什么更神圣的名義對“精英”來說是很困難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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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抄靶子”
魯迅
中國究竟是文明最古的地方,也是素重人道的國度,對于人,一向是非常重視的。至于偶有凌辱誅戳,那是因為這些東西不是人的緣故。皇帝所誅者,“逆”也,官軍所剿者“匪”也,劊子手所殺者“犯”也,滿州人“入主中原”不久也就染就了這樣的淳風,雍正皇帝要除掉他的弟兄,就先行御賜改稱為“阿其那”與“塞思黑”,我不懂滿州話,譯不明白,大約是“豬”和“狗”罷。黃巢造反,以人為糧,但若說他吃人,是不對的,他所吃的物事,叫作“兩腳羊”。
時候是二十世紀,地方是上海,雖然骨子里永是“素重人道”,但表面上當然會有些不同的。對于中國的有一部分并不是“人”的生物,洋大人如何賜謚,我不得而知,我僅知道洋大人的下屬所給與的名目。
假如你常在租界的路上走,有時總會遇見幾個穿制服的同胞和一位異胞(也往往沒有這一位)用手槍指住你,搜查你的全身和所拿的物件。倘是白種,是不會指住的;黃種呢,如果被指住的說是日本人,就放下手槍,請他過去;獨有文明最古的黃帝子孫,可就“則不得免焉”了。這在香港叫作搜身,倒也還不算很失了體統,然而上海則竟謂之“抄靶子”。
抄者,搜也,靶子是該用槍打的東西,我從前年九月以來才知道這名目的的確。四萬萬靶子,都排在文明最古的地方,私心在僥幸的只是還沒有被打著。洋大人的下屬,實在給他的同胞們定了絕好的名稱了。
然而我們這些“靶子”們互相推舉起來的時候確還是要客氣些。我不是“老上海”,不知道上海灘上先前的相罵,彼此是怎樣賜謚的了。但看看記載,還不過是“曲辮子”,“阿木林”。“壽頭碼子”雖然是“豬”的隱語,然而還究竟是隱語,含有寧“雅”而不“達”的高誼。若夫現在,只要被他認為對于他不夠恭順,他便園睜了綻著紅筋的兩眼,擠尖喉嚨和口角的白沫同時噴出兩個字來道:“豬蘿”。
(六月十六日)
(摘自《準風月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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