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勘草地紅軍路的凱旋摩托車隊
高戈里
刊登于2007年6月12日《中國國防報》
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最艱難的是過水草地。
在紀念紅軍長征勝利70周年期間,與“重走長征路”活動熱形成反差的是,中國至今尚無一套紅軍長征的詳圖,解放后出版的紅軍長征略圖也多有錯漏,特別是紅軍3 次過草地路線圖,錯漏高達10余處,其中1936年紅二、四方面軍過草地的路線竟然標在了當時根本無法通行的日干喬、才爾瓦共米喬、喀朶爾喬等大沼澤內。
可喜的是,這項專業性很強的工作,最近由一支自發的民間組織——四川凱旋摩托車俱樂部“中國工農紅軍長征路線考察隊”經過4次實地踏勘后,初步完成。
考察隊由色迪壩向班佑穿越途中。
近日,他們向軍事科學院正式提交了4萬余字并配有20余張插圖、上百條注釋的《紅軍長征過草地行軍路線的復原報告》。
可嘆的是,這些自發組織起來自費考察并自覺奉獻的摩友,全部來自非專業領域的各個行業:
唐皓,四川摩托車俱樂部理事長兼教練,有時自駕越野車從事生態旅游向導,是公推的“老大”、隊長。
李肖偉,成都電視臺經濟頻道記者,美國空軍抗戰援華史的民間專家,已自費出版了55 萬字并配有近數百張圖表的《超堡隊——B29在中國》第一、二卷。
楊亮,開摩托車維修鋪的個體戶,鄰里叫他“楊老三”,摩友捧他“楊神仙”。
張曉龍,某國營工廠食堂管理員兼廚師,車隊的“大管家”。
還有從事個體汽配維修的副隊長張林、電視臺編輯馮光瑞、退役武警連長孟傳淦、在校大學生楊立、退休職工李力、企業職工帥哥裴宏信、鋁合金加工個體戶葉光偉,以及胡旭輝、劉建偉、王藝森、王昇、歐陽蜀勇、肖逢春、陳建、張吉、王旭等。
這支隊伍的靈魂人物,是抗美援朝全景紀實文學《開國第一戰》、《毛澤東的神來之筆》、《魂作楚天雄——劉少卿將軍傳》的作者周軍,筆名“雙石”,是成都電視臺經濟頻道的計算機中心主任,因曾從事過編導和記者工作,被隊友戲稱“老記”。
周軍2002年參加這支摩托車隊之初,只是跟著耍,順便考察紅軍長征路。當他和隊友們熟悉并被他們接受后,便開始煽動隊友們開展以“考察紅軍長征路線”為主題的紅色摩旅。
然而,他的提議大家并不認同。有些隊友認為,我們出去就是耍,未必還要接受教育?我們天天被報紙電視和單位領導教育得還不夠?……還有人嗤之以鼻:“哼,這年頭,誰還給共產黨涂脂抹粉?”
周軍耐心解釋:紅軍走過的大都是人跡罕至尚未開發的地區,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都很具特色,而且又不花錢買門票,反正我們出去也是耍,摟草打兔子稍帶著干點正經活計,何樂而不為?紅軍長征是中華民族獨有全人類共享的精神遺產……
唐皓也是軍人出身血性漢子,率先贊同并拍板定奪。雖然有些隊友仍然不以為然,但多數隊友站在了隊長的身后。于是,他們在旅游出行中加上了“紅色考察主題”,馳騁在大渡河、金沙江、赤水河、臘子口……,考察核對了一條又一條罕有車行的紅軍長征路線,到達了一個又一個鮮為人知的紅軍長征節點。
3年后的“十一”大假前夕,周軍建議,正式打出“中國工農紅軍長征路線考察隊”旗幟,嘗試踏勘紅軍過草地路線。
有的摩友不屑一顧:“我們出去還是耍得安逸噻,草地有啥子好嘛?”
周軍靈機一動,干脆一一歷數過草地的危險與艱難,似乎在找臺階打退堂鼓。
隊友個個是摩技高手,挑戰極限是他們的天性。果然,激將法起了作用。畢竟,此行有可能在史學界和摩旅界開創前無來者的“世界第一”。
出發前的考察準備工作是大量的:周軍負責查閱史料,采訪老紅軍,研判衛星地圖,確定行軍路線,選擇宿營地,制作每日行程表,預想困難及應對措施;唐皓負責接受每位隊員的“生死責任狀”,制定并宣布車隊的紀律和要求;“楊神仙”為大家檢查、保養甚至改裝坐騎,準備修理工具和備件;張曉龍是安排食宿的“大管家”,負責預算并向各位隊友收取出行經費;胡旭輝、裴宏信、楊立等攜帶攝像機,不懂拍攝,就在也是隊友的電視編導馮光瑞的指導下,現學。
每位隊友還要自備防雨防寒的沖鋒衣、褲、靴,帳篷和臥具,GPS衛星定位儀或指北針等。
2005年9月30日8時,9名精神抖擻的隊員在西南交通大學大門口準時集合,打出四川凱旋摩托車俱樂部“中國工農紅軍長征路線考察隊”獵獵隊旗,風馳電掣,駛離成都。
一隊高手,一路狂飆。
雖然,由于氣候變暖及過度墾、牧等原因,曾吞噬許多紅軍戰士的水草地已不再像當年那樣沼澤遍野泥潭連綿,一些地方甚至有了機耕道,但河溪泥塘依舊縱橫交錯,路況依然坎坷泥濘,海拔3500米以上的高原氣候變化多端,風雨雪雹不時迎面襲來。
困難,意味著挑戰。
有的地方本來沒路,人家越這樣說,“車瘋子”們越來勁兒。
到達目的地時,藏族牧民都大吃一驚:這條“路”只能走馬呀!
隊員們牛呀,比發了大財還得意!
雖然,他們放棄了“黃金周”的大好生意;雖然,他們摔跤無數,常常一身泥水。
人煙稀少之處,隊友真情更濃。
第一次進入草地,“大管家”幫助車技不咋地的周軍把摩托滑下分水嶺后,又去拉屎,事情一雜,大伙一催,竟把裝著“公家”盤纏的腰包落在路上了。
到達宿營地發現時,已近傍晚,就算能順利找到,往返也得三四個小時。茫茫水草地,路難辨,人煙稀,一旦落雨洗刷掉車轍印,迷失方向,在雨雪交集之夜,以凍餒交加之身,想熬過去,談何容易?
此時,無人抱怨,個個爭先恐后把自家的坐騎往回開。
雖然草地中沼澤大多已干涸,但畢竟還是濕地,這種情況經常遇到。
結果,被領隊吼住,只派了一流車手裴宏信和機械師楊亮陪著張曉龍踏上返程路。找到腰包還算順利,但途中藝高人膽大的裴宏信驅車打算魚躍飛過一道溝壑時,卻鬼使神差連車帶人跌進一片泥沼。雖說人很快爬了上來,但陷入沼澤里的摩托車3 個人合力好一陣子都沒拽動,最后還是靠“楊神仙”到遠處砍了根粗樹枝,用阿基米德的辦法,才把摩托撬了出來。
從此,每到五一、十一大假,他們都要踏上草地。
楊老三展開四川凱旋摩托車俱樂部“中國工農紅軍長征路線考察隊”獵獵隊旗之處,是紅軍日記記載的“分水嶺”,嶺南為長江水系,嶺北為黃河水系,位于紅原與松藩交界處,正式名稱叫麥拖崗。
有一次,車隊要從求吉寺穿越包座河谷,找向導,人家開價300元,嚴守“人均日開支不超過50元”規定且收入都不高的隊員們一聽都不干了,想省點盤纏,無人煙的路段不就80公里嘛!
結果,日落西山時還沒走到頭。
那一夜,迎面的風雪差點兒把大家的情緒打到谷底。有人幾乎絕望了,邊開摩托邊嘟囔:“隊長,我們今晚還能不能走出這個鬼地方呀?”
“唐老大”野外經驗豐富,很沉著鎮靜:不要慌,我們一定能走出去!
周軍打開GPS定位一看,213國道就在附近。果然,兩位探路的隊友返回報告,前方正是!
然而,就在213國道已經在望的時候,急漲的班佑河橫亙于前,摩托已無法沖過,登高尋覓,附近也無橋梁。這時天色漸晚,雨雪交加,隊友們都很頹喪……
“唐老大”還是那么沉著,他柱著旗桿率先下河測量河深,爾后決定3人一組,推車過河。于是,大家橫下一條心,冒著呼嘯凜烈的風雪往返于寒徹刺骨的班佑河中,終于將車一輛一輛地全推過了河,爾后身著濕透了的行裝,頂風冒雪又疾行了80公里才找到了宿營地……
全體隊友在俄界會議舊址合影。1935年9月12日中央政治局會議在俄界(今高吉村)召開,會議通了《關于張國燾同志的錯誤的決定》,決定繼續北上。
踏勘草地紅軍路一次難于一次,第4次上路甚至作了最壞的打算,為此,隊長特意規定:任何人不準帶“拖斗”,不管她是夫人、情侶還是崽子。
經歷了這甘苦與共、意義非凡的草地苦旅,一個超凡脫俗的精神家園建立了起來。
每每考察歸來,周軍都要把經歷、感受和收獲調侃成方塊字,貼在自己的博客“雙石茶莊”的“行萬里路”上,讓隊友們的自豪感在互聯網上洋溢開來。
當兩位英國年輕人重走長征路后斷言,“長征路沒有二萬五千里”時,周軍迅速電傳去了自己依據嚴格考證和實地踏勘的反駁意見。
兩位洋小伙兒沒敢接招兒,卻又坦言:“這是惟一拿著地圖與我們爭辯的中國人。”
如今,所有的隊員都迷戀上了“重走長征路”,每次出行前都要問上一句:“是不是紅軍長征路?”就連有些已經離隊的隊員,也要求重新歸隊參加這樣的紅色摩旅。
特別是那位“楊神仙”,每次踏勘都忘不了拉著隊友扯開他“楊老三摩托車維修行”的招牌留影,甚至向導德讓喇嘛也不放過,然后,將放大的照片掛在成都西門的鋪子里。
過草地途中“楊神仙”與向導德讓喇嘛達成“交易”:你的“五羊”摩托我來修,我的廣告你來打!
周軍呢?升“官”了。第一次闖蕩水草地后,以“革命領路人”身份,被隊友們眾星捧月補封為“政委”。
歸依了草地長征路上營建的精神家園,摩友們的生活更充實了。
注:《中國國防報》的刊用稿可能因為改版搜索不出來,故暫用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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