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與娼妓——感悟法國大革命
王宏任
丹東是法國大革命的功臣,他任革命政府公安委員會主席時簽發過不少斬殺貴族的手令,可是他自己卻被自己拋頭顱灑熱血建立起來的革命的人民民主專政的法庭送上斷頭臺。杰出而早逝(24歲去逝)的思想者畢希納在其名作《丹東之死》(見《畢希納文集》李士勛、傅惟慈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版21——128頁)中解釋了其深刻的原因。
畢希納認為,丹東和革命領袖羅伯斯庇爾的巨大分歧在于他們對人民的理解和法律的基礎持有不可調和的對立意見,于是,在羅伯斯庇爾在革命中占有強權地位的時候,丹東之死是必然的。丹東在殺了許多人之后,他逐漸發現“人民不是一個總體,而是無數的個體。一個人明智也好,愚蠢也好,有教養也好,沒有教養也好,善也好,惡也好,這都不干國家的事。他們都應該能按照自己所喜歡的方式享受生活,但是他既不許靠損害別人以求得自己的享受,也不許讓別人妨礙自己的享受”。這是丹東的人民觀和法律觀。即每個人“只要不損害別人以求得自己的享受”,那他本身就不應“讓別人妨礙自己的享受”,這是國家的職責和法律的基礎。丹東承認“每個人個體感性偏好及其差異,”他認為一個人性的正常的國家應當承認這種“個體感性偏好及其差異”,如此的國體就是“自由的個體民主的國體。”他形象地比喻:“政權形式應該像一件透明的衣裳 ,熨帖可體地穿在人民身上。血管的一起一落,肌肉的一張一弛,筋脈的起伏涌縮都應當從衣服上顯現出來。肢體可以是美的,也可以是美丑的,它有權利保持自己的原樣;我們都無權利任憑自己的好惡給它剪裁一件袍子。我們要的是酒神巴克斯,是奧林匹克的游戲和歌唱優美曲調的嘴唇?!倍锩I袖羅伯斯庇爾則認為:“法律是什么?這是按照它與理智、正義和自然界的永恒法則所具有的相同程度,自由表達或多或少符合于民族權力和利益的共同意志?!保ㄒ娏_伯斯庇爾的《革命法制與審判》商務版1997版,138頁)他認為:“人民”道德是總體性的或共同體的公意倫理,不是有個體差異的實質倫理脈動,他要建立具有“公德”的國家就是代表人民公意的共和國。羅伯斯庇爾提出了所謂德行的“自由恐怖論”:“革命政府就是自由對暴政的專政”。“共和國的武器是專政,共和國的力量是德行”。他在多次報告中說:“沒有恐怖的德行是軟弱無力的。人民民主專政無論多么恐怖,都是天理認可的事。”最后他異化到把自己作為人民公意和人民道德的化身,他經常這樣說:“給我鼓掌的是人民,是不幸者。如果有人指責我的話,那一定是富人、罪犯?!保ㄒ姟读_伯斯庇爾傳》姜靖藩等譯,商務版1993版391頁)這種動輒以人民公意說話行動的領袖是很容易把自己當作“人民代表”的,當他極度相信自己是人民領袖、代表、救星時,他本人也就成了“鎮壓人民的暴君”!
他和丹東的最后決裂是緣于一個妓女瑪麗昂?,旣惏阂驗橘u淫被革命法庭判處為社會渣滓,不屬于人民范圍之內,因為賣淫不符合“人民的道德”?,旣惏旱哪赣H給女兒辯護:“要是她這個小泉源不流水,渴也把你渴死了!我們干活的時候身體四肢什么不得用,為什么就不許用那個?她老娘就是從那里把她養下來的,還很疼過一陣呢?難道她就不許用那個養活她老娘了?”而瑪麗昂自己給自己辯護得更有水平:她認為,根據自己感覺偏好去生活就是道德的行為。賣淫不過是一種個人感覺偏好、個人的關于美好生活的想像,人民憑什么說這是不道德呢?她充滿詩意地說:“我是一個永恒不變之體,是永無休止的渴望的攫取,是一團紅火,一股激流?!嗣駩蹚哪抢飳で罂鞓肪蛷哪膶ふ?,這又有什么高低雅俗的分別呢?肉體也好,圣像也好,玩具也好,感覺都一樣。”丹東同意這個妓女瑪麗昂的觀點,他把每個人個體感性偏好及其差異視為法和政府的基礎,他調侃羅伯斯庇爾說:“沒有任何道德比每天夜間我和我老婆的情誼更牢靠了?!薄案锩摺闭f丹東和妓女鬼混,羅伯斯庇爾大怒,決定除掉丹東,丹東認定羅伯斯庇爾是個現代暴君,是以人民的道德法庭合法殺人的現代獨裁者。他當面對羅伯斯庇爾說:“假如你不是個暴君,那么為什么你用已所不欲的方法去對待人民呢?如此狂暴的情況是不會持久的,它與法國人的脾氣是格格不入的。”豈止是法國人,羅伯斯庇爾這類暴君和全世界人的性格也是“格格不入”的。果然在丹東被殺不久,羅伯斯庇爾這個和人類本性為敵的人也未得善終。丹東的國家觀念和法的精神雖然過于偏頗(如完全同意妓女瑪麗昂的觀點的部分),但其認為“人民”是由每個具有個體感性偏好及允許差異存在是法的基礎(在不損害別人和社會的前提下)這些體現“以人為本”的思想還是值得我們借鑒的,而羅伯斯庇爾這類和全世界人類為敵的惡魔在20世紀的世界各地也常有所見,他們雖然都毫無例外地“以人民名譽”去干暴君的勾當,其結果都沒有逃過失敗的命運。人民還是愿意過自己愿意過的符合自己本性的快樂的生活!
2006年11月1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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