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后的天氣仍然很熱,特別是中午到食堂打飯菜,教師和學生在窗口排隊挨號,都在太陽底下曬著。食堂的賣飯菜窗口朝南,偏舞臺廣場東北角,中午時分更沒有樹木房屋遮擋,陽光特別烤人。特別是有的同學打了菜就一溜小跑回到宿舍,趕快避開熾熱的陽光,有時長長的一二十米的排隊隊伍伸延到舞臺廣場中央,一些后邊的同學看看又熱等不及就干脆回去了。
九級四班“浪蕩公子”吳盛亮,中午打飯菜排隊害怕熱的受不了,就好言相勸班里一個叫蔣學仁的同學給挨號去打。蔣學仁開始不大樂意,經不住吳盛亮哀求好言好語,只得去給打飯菜。蔣學仁家庭較貧窮,平時很少見他去食堂打菜,自己不打菜,甘為別人跑腿,太不自尊了,但經不住吳盛亮軟磨軟說,說身上有皮膚病,就怕太陽曬,一曬癢死人,叫人睡不看覺,還說一定打回二人共同吃。吳盛亮還真沒騙他,把自己的鋪蓋朝一頭卷卷,騰出更大的地方,硬把蔣學仁的煎餅包碗筷咸茉罐拿到自己的鋪上來。開始蔣學仁不想這樣,怎耐吳盛亮堅持這樣做,也就漸漸習慣吃起來,有時吳盛亮還給蔣學紅一個或半個饅頭卷吃。吳盛亮說:“我出錢,你跑腿,別不好意思,不能叫你白出力,咱誰跟誰”說完自笑起來,蔣學仁不再爭辯,從此也就默認順從了。以后,竟不分早中晚飯,只要飯前吳盛亮預先給他飯菜票囑咐他打什么飯菜,蔣學江都會認真去做,還經常還把菜碗拿到教室桌洞里,一打下課吃飯鈴,就拿碗飛跑去學校食堂,頭幾名打回飯菜,吳盛亮十分高興,示樂滋滋地在宿舍坐等,然后和蔣學仁二人享用飯菜。
開始,大家見了沒多大反映,時間一長,有的見了只是相互擠擠眼,有的不聞不問不表示態度,有的在下邊頗有微詞,時間再長,不少同學就對蔣學仁白眼相待,大有瞧不起的樣子,認為他太下賤了,為討得浪蕩公子的一點剩飯殘湯,就這么不要人格尊嚴了。這吳盛亮浪蕩公子成了變質分子,是剝削階級思想,連吃飯打菜都雇人。一時間,班里同學議論紛紛。
這天,大家正在宿舍吃飯,錢興寬早打來油菜熬肉片,邊吃邊對大家說:“有的人為了一點小恩惠小便宜貪點小利,甘愿當狗腿子為別人效勞,跑斷腿也不嫌,象小丑,真有出息。”說完輕蔑地笑笑。年桂永聽了也一笑,朝錢興寬用力眨眨眼,輕搖一下頭,示意他別再說。邱永山這時嚼著滿口的前餅,掃一眼大家接著說:“人家自覺著那樣還光榮來,還覺著賺相贏來。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嗎。”有幾個同學吃著飯也哼著嘲笑著。
這時蔣學仁走進了宿舍,打菜回來,大家一齊向他看去,卻不吱聲了。稍后,美盛亮也端飯回來了。原來,蔣學仁只拿菜票,吳盛亮忘給他飯票,自己只好又跑趟食堂。蔣學仁走到宿舍門口有兩步遠停住等吳盛亮,屋內誰大聲說話,他聽得清清楚楚。其實,這些日子他早有耳問,諷言諷語說他一些難聽的話。今天吃飯宿舍里又在背后議論污罵自己,他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生氣,他有些窩火。吳盛亮來了,他倆一起進到屋,蔣學仁把打來的菜放到吳盛亮的鋪上,然后回到自己的鋪前,一邊打開自己的籠布包,一邊抬頭高聲對大家說:“我給吳盛亮打菜的事,我早就聽有人說這說那了,說吳盛亮是資產階級思想作風,我甘當他的奴才,騙吃騙喝的。從今后,我再也不給他打菜了。吳盛亮你自己以后打吧,反正說這說那的糟蹋我,我圖什么,我圖罵么?”他拿起煎餅咬一口,又掀開咸菜罐子蓋說,“這又不是我非要給他打菜不要臉賺他菜吃的,他開始非叫我給打不行,我不大情愿,又一想,也無所謂,幫幫忙,不就跑跑腿嗎。他又非叫我吃他的菜,硬叫吃,吃點菜又有什么呢,我沒白吃就說我閑話難聽的話了。”他說著拉長了臉,黃黃的臉色感到很委屈地樣子。
吳成亮聽了,竟有點尷尬,又笑盈盈的臉滿不在乎地說:“這有什么,大家誰都別胡心思,打點菜,吃點菜,跑跑腿,小意思,都自覺自愿,誰不用誰,沒有什么,也都犯不上為這點小事兒亂琢磨。”說完,又過去硬把蔣學仁的盛咸菜罐子和籠布包拿回自己的鋪上。蔣學仁說:“拿過去我也不吃你的菜,我吃我的咸菜就行。以后你別叫我給你打菜了。”
“嗨!”吳盛亮仍是喜皮士的笑臉說,“你不是光吃我的菜,我也吃你拿的疙瘩咸菜,我吃著比打食堂的菜還好吃,象瘦肉一樣,一嚼筋道的,就是好吃,咱就是互相幫助。你也別生氣了,我都成資產階級了都不生氣,你還生啥氣,別太在乎了,你看大家都不說了,都同意我的看法,保證以后沒人說三道回了。”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說的大家也都吃著飯笑了,有兩個不大聲音說:“這個家伙。”“這家伙油嘴滑舌。”
大家知道,這個浪蕩公子,就會油腔滑調。其實,大家都對他沒大看法,他就是這樣的人,因為他從不和別人反臉、鬧別扭,瞎嘻鬧的多,又不記別人的仇,什么事說完就完,說了就了。
自然,別人也就對他沒什么了,有時還覺著他挺可愛,愛唱愛哼曲子,給班里增加了不少歡樂的氣氛。他就是整日玩世不恭毫不在乎的樣子。
吳盛亮說完,又把蔣學仁拉到自己的鋪邊一吃一邊又對大家解釋:“大家不知道,這事都是我的主意,不怪蔣學仁,都是我叫他這樣辦的。說實話,并始我怕天熱是不假,叫他打菜還知他家人口多,生活圍難,幾次要退學的任老師給談了幾次,都叫繼續上學。我想他整天沒錢買菜吃,我就叫他跑個腿,吃我點菜我吃他點咸菜,互相幫助,我就只想這個辦法,又不天天頓頓這樣,大家都看是吧!”吳感亮一邊朝嘴里塞饅頭卷一邊又嘿哩笑兩聲補充說:“任老師也常叫咱學習毛主席著作,互相關心互相愛護互相幫助嗎,這沒錯吧。再說,我學習不好,大家都知道,作業作得慢,他先替我去打菜,我也好在教室里多作一會作業,這樣兩不誤。我又不象華志平年桂永那樣學習好。”吳盛亮說了兜底兒話,也極認真。
吳盛亮這么一說一解釋,大家都默聲不語,都明白了,但也有聽了微笑的。
以后,蔣學仁又給吳盛亮打菜了,兩人照樣一起吃,同學間議論的也很少了。只是蔣學仁在同學之中沒大好印象,個別同學說他窮不起,也有說他沒出息的。凡正他也沒礙大家什么事,學習不算太落后,在班里又不太張揚,只甘心為吳盛亮服務罷了。
后來,這事終于傳到任老師耳朵里。
一天下晚自由活動,任老師把吳盛亮叫到辦公室談話。吳盛亮雖然學習不強,卻也聰明,靈利,被叫去心里大體有數。可能是批評自己叫將學仁打菜是資產階級思想這個事。他在老師面前,不像農村同學在老師面前單獨談話時,心情緊張,行為拘謹,甚至害怕不安、慌亂,吳盛亮從不這樣,單獨在老師面前,從不慌張,總是坦然自若地面對。他一進屋,就毫不客氣地問:“任老師,你我叫是蔣學仁給我打菜你又要批評我享樂主義了是吧?要我好好改造思想世界觀?”隨即自己拉一把椅子嘎嘎響,一屁股坐下,笑咪咪瞅著任老師,等任老師說出批評教育的話。
“你這樣認為嗎?”任老師坐在自己辦公椅上反問,輕松自若地樣子不笑不怒,接著又說“那倒沒什么,生活上相互幫助,相互照顧很好,這是對的,不過這種方式方法我不多說。”大概這就是任老師對吳盛亮和蔣學仁這件事的論點總結了。關盛亮聽了感到意外,又感到高興,心里挺樂,臉上早已笑開了花,這是在表揚自已呢。盡管很少見,于是他有些得意忘形忙說:“就是,都是革命勞動人民的家庭,就應互相幫助互相關心互相愛護,我就很同情有困難的同學。”任老師不接他的話,瞟了他一眼,沉靜地說:“今天叫你來,就是另一方面的事。你學習要好好努努力了,現在是初二第三學期了,學習再這么跟不上趟,以后就更跟不上趟了。你的俄語還不到一般,其他課程也差不少,別的同學能好好努力學好,咱為什么就學不好呢,找找原因。”任老師說到這里,吳盛亮接過話:“我也想好好學,就是上課時聽著聽著,腦子就想別處去了,開了小差。嗨!有時就光想著星期天和爸爸媽媽一起去城里買東西,玩,巧了到農村老家奶奶那里,到小河游泳,打嘭嘭摸螃玩。想著想著,老師講的就記不清了,你說我這腦子是不是有毛病。”吳盛亮喜皮笑臉地說完,還覺很輕松的樣子。
任老師一針見血地指出:“你腦子是有毛病,就是光想著貪圖安逸享樂的思想作怪。家庭條件好,吃老本,應當作為學習的一種動力條件。不要忘記列寧說過的一句話: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你這樣下去,將來怎么接革命的班,成為國家的棟梁。”任老師進一步說,“你父親打過游擊,是老革命,為躲避敵人圍剿,在深山野溝茅草棵里趴著躲了一個多月,雙腿不是還疼嗎,吃過多少苦,多不容易,才打下了今日的天下,現今是國家干部。你光這樣不好好用功學習,辜負了時光,辜頁了老前輩,對得起你爸爸媽媽嗎,對得起國家嗎?比起你爸爸來;你有什么困難,生活在這和平環境里,吃的用的咱班里也數你了。又是班委學生干部嗎,可就是不帶頭用功學習。是不是?聽說你要混到畢業,你父親就給你安排工作,你現在就不好好用功讀書了,是這樣的嗎?”任老師說話始終看著吳盛亮。吳盛亮心里有些慌然了,嘴唇動動沒說出來,任老師故意干脆說,“等等我下去家訪,找找你父親談談,是你父親這樣對你說的這話嗎?。”
“別別,任老師。”吳盛亮有點兒慌神,忙站起來,雙手左右擺動著,笑恬恬的臉承認說,“是我說的是我說的,我父親沒那樣說。不然,我父親不高興,我母親也會吵我的。我學習不進去,一聽老師講課腦子就飛了,作作業就想看他們的抄抄他們的,在最后交作業,所以才在同學中說謊的,誰又把這話傳你了?”
任老師聽了,放松下來,身子向后撤了撤,靠在椅背上說:“就知道你爸爸不會這樣說的,把你自己的話變成你爸爸的話來說,當成不學習的理由,你怎能這樣呢,不給你爸爸臉上抹灰嗎?你思想修養太差了,以后不能這樣胡來。”
“聽見了聽見了。保證,保證今后努力學習,認真學習,不胡來,繼承革命傳統,今后當好革命接班人。”吳盛亮趕忙認了錯,下決心表了態,一本正經的樣子。批評、鼓勵、說服和表揚,任老師和吳盛亮交談了不少。吳盛亮一會點頭,一會答應,一會沉默細聽,一會滿臉笑意,直到快打吃飯鈴才結束。
這一天,校長付照明問老師下一節有沒有他的課,任老師說沒有。于是就把任老師叫到他辦公室,教導至任也在坐。校長叫任老師坐下后直接問:“聽索(說)您班里有的同學吃飯雇人打飯菜,是有這么個事嗎?”他見任老師又要站起來忙說,“快著(坐)下快著(坐)下索[說]。”他缺了嘴里幾個上下前牙,說話漏風不嚴,沒安上,常把說說成索,把坐說成著。五十多的人了,長長的臉,都是松皮皺紋,工作還很能抓。
任老師聽了才知道校長叫他的原因,他馬上冷靜下來,知道這事傳的很快,竟然叫校長知道了,校長耳朵也夠靈了,于是就把知道的情況細說了一遍。
“噢。”校長聽了沉思一下說“問題倒沒傳的那么嚴重,難道他自己不會打菜分給別人吃嗎,好胳膊好腿的怎么光叫別人打,吃他一點菜,還說是幫助人,這是什么事?”這是責問的態度,又覺著奇特。
校長看著任老師,象是任老師叫別人打菜似的。
教導主任想一想接話了:“是哪的學生,叫什么名,咱們都是黨員干部,也得嚴肅對待這個問題。”教導主任和任老師都是校支部成員。
“礦務局的。姓吳,叫吳盛亮,他父親是機關的人事處長,老革命。”任老師又補充介紹。
“對對,我知道知道了。”校長付照明笑了笑,打了一下手勢,長臉上的皺紋溝溝經一笑都擁擠起來,接著說,“我們是老戰友,叫吳成業,是吧?”任老師點頭答應:“是。”
老校長繼續說:“您都看過《狼牙山五壯士》那個電影吧,就是那時候日本鬼子圍剿我們八路軍,我們反圍剿撤退,在深山林里,毛草溝里和敵人來回周旋,雖不一個單位,一個多月的時間,互相認識了。當時真困難,有點東西你推我讓著吃。后來解放了,才聽到他的下落,我來咱學校時,還去他家坐過。老吳可挺好的,干什么都認真不胡來,比我小好幾歲,只有一個兒子,沒想到在我眼皮子底下,在我的學校里上學。”老校長說完幽默地笑起來。
較年輕一些的教導主任也笑起來沖他說:“那你戰友的兒子就和你的兒子一樣了,又在眼前,你得親自管管教育了。”
任老師也接著說:“我找他談過了,態度還好,主要是學習太差,光想著玩。打菜的事我沒過多責備他。你和他父親都是老革命,政治思想覺悟高,又是老戰友,教育好孩子還是容易的。”
“別跑題別跑正題,咱說正事吧,”老校長擺了擺手說,“不拉過去的事了,別講濕(私)情了。”他缺牙的嘴,控制不好氣流,說出來話有時叫人聽著費勁。
三個人都議論著,教導主任揮一下手說:“看來這也不是什么大原則的事,他叫他打菜,他叫他吃,這是一個方法,不是目的。一個同學生活條件好些,一個同學生活條件差些,進行互相幫助,不是下邊說的象地主少爺和窮人雇工一樣。”
“不過,這樣的幫助少見,已經發生,自覺自愿,我也沒制止,也沒表揚,找他只是重點強調了學習。”任老師說明自己的觀點。
老校長看看二人,贊同地說:“行,你們二人索[說]的都有道理,這事就這樣。這兩個學生都是自覺自愿的事,象剛才任老師說的,咱不追究、不表揚、不批評也不提倡,就算是他們的一種自愿互幫吧。”
“好,就這樣。”教導主任說完站起來列著身子急著要走的樣子。
老校長忽然問:“任老師,您班里還有輟學的學生嗎?有的班已去五六個,個別班還有去了八九個的。”
“沒有,我們班沒有,就初一開學沒幾天時,有兩個就不上了,上屆一個蹲級的補來,全班還保持五十五人。”
“好,你班不錯,這個小吳學生學習不怎么樣呢,他爸爸知道了也擔心啊。”老校長有點憂郁地說。
“前幾天我和他深談了一次,他有些感觸,把自己的想法認識都能說出來表達,有決心,還不錯。”
“這是我老戰友唯一一個孩子,可別毀在自手里,也嬌生慣養的,以后要好好教育幫助幫助,這不初中三年,眼看就過一半了,怎樣也別太差了,別叫我老戰友說他的孩子在咱學校里沒學出好樣子來。”老校長張著少了幾個門牙的大嘴說完大笑起來。
教導主任和任老師也都笑了。教導主任說:“到不那樣嚴重,還都是些長身體發育的青少年,校長放心,有任老師帶班,保證沒什么問題。”
“好好,就這樣吧,任老師抽時間多多注意小吳同學的情況。”老校長說完看了看碗上的表接著說,“還有十幾分鐘就打鈴吃飯了,都回去吧,不耽誤大家的時間。
走出了校長辦公室,任老師想:吳盛亮的事,很快傳到了校長耳朵里,看來在全校影響不小。校長對吳盛亮的事給自己進行了屬托,其實也是間接地批評,以后吳盛亮確實是班里幫助教育的重點。前幾天和他談話時態度還好,以后思想工作還要跟上。
還有幾個困難生,聽反映也有輟學的想法。校領導強調多次要盡量減少或杜絕輟學生,有的班主任因此而受了批評,跟不上教育和措施。任老師想到這里,覺得以后思想教育工作必須跟上,不能麻痹大意,必須認真對待每一個貧困生的思想開展工作。牢記人的因素第一,政治工作第一,思想工作第一,活的思想第一的政治工作方針。學習教育、談心、家訪這些方法都要堅持做。自己是黨員,還要象在部隊一樣,對工作、對任務中的困難要象對敵人一樣戰勝它、去消滅它。不辜頁自己這個教育工作者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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