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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小說:林爽的哭泣

梁建 · 2012-02-10 · 來源:城邊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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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林爽如同螞蟻搬家,來往在這座和那座城市之間。一旦樓房蓋好了,照例是收拾家伙遙望天際遐想:

下一站是那兒呢?

然而只有一個人知道,誰?老板吳力。工地上的人,都是給他打工的,像一群蜜蜂給他領著,到哪兒去“放蜂”?是他的事。

    每當新大樓拔地而起,林爽懶得多看一眼,樓房蓋得再好,也是別人的東西,尤其是看購到新房準備結(jié)婚的女人興高采烈地往里面搬東西,林爽心里便有些隱隱發(fā)痛,媽的,那女人的肚子已經(jīng)張牙舞爪地隆起來,就是等我蓋房也等不及了----可給這些惹火男女蓋好了安樂的“炮樓”(他這樣叫),到頭來自己呢,只有兩間在風雨中飄緲的泥磚屋,里面一個女人也沒有,也不管漂亮不漂亮的,是女人就行,唉,要達到這點可憐的夢想,比登天還難哪。

工棚熱得像燜酸菜,蚊子嗡嗡的叫聲還沒進門就能聽得到。里面像入了秋的黃昏,又昏又黃,在這樣燈光下,林爽不止一次著錯自己的褲子,穿錯別人的鞋,他曾經(jīng)買了一盞60牙的燈泡安上,而老板吳力卻在眾目睽睽之下把那燈泡摘了下來,放到袋子拿走了,依舊換上30牙的燈泡,他說:“晚上不用干什么,那么亮怎么睡得著覺?燈太光,會近視的。”他的算盤大家心清如水,想省電罷了。此刻,昏暗的光影里坐著白天勞作的人,搖著扇的,枯坐想家、想心事的,也有咕嘟咕嘟吸著煙筒的,得好好地歇上一歇了,積聚著明天的力量。

而林爽在工棚里是呆不住的。傍晚來到時,林爽最喜歡的是坐在門口的石頭上,一邊拍打大腿上的蚊子一邊唱“咸水歌”:

一人提起,兩人同意,三更半夜……最后那句,仍然是:十分得意!

歌是來回唱的,越唱越帶勁。

工棚里的人不會理他的,留口氣暖暖肚,合算。然而,有時也有聽得心中發(fā)癢的,山長水遠,女人遠隔一方,便會扔出幾句: 
“吵死了,看我閹了你還唱?” 
“不唱又沒人會說你啞的!”

    “……” 
  仍然唱個不停,聲音雖然有些粗啞了,且更加起勁了,林爽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一直到對面那小樓黑了燈,林爽還在黑暗中唱。過了好長時間,小樓便在歌聲中聽到了門吱地打開,潑剌地倒出一盤水來,隨后,有人叼著煙站在門口罵:“時候不早了,還學貓叫春?明天還要使力的,牛都要睡呢。”這是老板吳力!

吳力罵過后,林爽不唱了,心里卻一下子舒暢了許多,心里罵:媽的,大家都在為你吳力賺錢,偏偏就只有你睡女人,就得干擾你一下,不讓你睡得那么爽快。林爽不由自鳴得意地失聲而笑,屁股顛顛地跑到苦楝樹下的水龍頭下,嘩嘩淋個暢快。才濕了半邊身子,小樓的窗門就打開了,扔出一條香蕉皮,恰恰落到林爽的頭上。這時吳力的聲音也到了:“你瘋啦,有井水不用,開什么水龍頭?”

林爽心里有了氣:吳力這東西也太不是人了,摟著女人睡覺不算,還有香蕉吃,哼!我就要浪費你的水,放你的“血”。

“你洗呀,水費從你工資扣。”吳力很響地關上窗。

林爽立刻關了水龍頭,跟吳力硬拼,到頭來吃虧的還是自己。他進工棚一撈,扯出一只桶。不遠處有一口井。

  第二天,林爽早早到了工地,幾個戴著安全帽的已經(jīng)在干活。他摘下安全帽,從身后取過毛巾擦起臉上的汗水,靠著新砌的墻角歇上一下,緊接著感到自己要睡覺了。他挑的漿還沒有到,上面砌磚的人便坐著抽起了煙來。林爽一坐下來,就不想起來了,索性把帽蓋住臉,枕著一塊磚頭閉上眼睛。他突然感到好癢,打了個噴嚏,那聲響和漿桶掉到地上差不多。而他睜開眼的時候,看到吳力在擦臉。他知道自己的唾液飛到了他的臉上。

吳力蹲在跟前看他:“怎么?你喜歡打噴嚏啦?”

“我打噴嚏才有力的。”林爽說。

吳力拍拍他肩膀,笑:“那好那好,你好好打噴嚏吧,多打幾個。”

林爽看到吳力一笑就怕了,不知他笑的后面藏著什么。他忙站起來,挑漿上樓。而在他后面,吳力一步一步跟著。太陽一出來,這個建筑老板就精力充沛,看著太陽把他的工地照亮,心里便是亮堂堂的,一開心,便會在工地走來走去。

   林爽硬是提不起神,又想瞌睡了。好容易到了中午,他躺在苦楝樹的陰影中間睡,其間他打了幾個噴嚏,把幾只爬到了他臉上的螞蟻噴走了。他睜開眼,看到吳力坐在旁邊嘿嘿笑:“睡吧,好好睡吧,睡熟了就會有鳥銜到嘴里給你吃了。”林爽爬起來,說:“我就是好想睡。”吳力又笑了:“昨晚唱歌的勁哪兒去了?看那樣子,瘋了似的。”

   林爽深感疲倦,低頭佇立在那里,突然,他又打噴嚏了,濺到了吳力的臉上。吳力笑了一半,不笑了,側(cè)頭問:“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了。”林爽忙堆上笑,他感到臉上的肌肉像石頭一樣堅硬。他聽到自己說:“哪兒呢?我、我哪兒會對你有意見?”“狗不滿就會吠人,你有意見就打噴嚏你以為我不知?為一點井水你就記恨我?”吳力說完又笑。林爽漲紅了臉:“我發(fā)誓,如果是這樣,天打雷劈。”低聲問:“我發(fā)誓了不行么?”“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你是笑的,張開嘴就笑的,只見一嘴牙齒,見不到眼的。”

林爽努力想笑,但他越是笑越像哭,越像哭心里越急,心里一急,又打了一個噴嚏。

吳力點著他的鼻子笑了:“你看你,你看你?”林爽哭不得,笑也不得,攤著手說:“我看我,我看我也真是的。”他差點要跪下來了,又說:“可你也不能不讓我打噴嚏呀。”

吳力哼了一下,放了個屁。

林爽一下子笑歡了:“就像放屁,你也總不能拿個木塞去塞住的呀----我想我是感冒了。”吳力白他一眼:“喝一碗姜粥不就好了?”

林爽就跑到露天的臨時廚房,自己動手,做了一碗姜粥,仰著脖子喝了一下,然后跑回工地。

吳力已經(jīng)在罵狗了:“死狗,只知道吃,不知道干活。”

聽到吳力罵,林爽心里急。心里一急,卻想拉屎了。他拉屎的時候像一頭狗。他不愛到廁所時拉屎,因為廁所的蒼蠅太多,他感到往那兒鉆人也會變成蒼蠅的,他喜歡到野外去拉屎,最想去的是到吳力的窗子底下,但那是他白天不敢的。這時他打著飽嗝,慢吞吞地走到一棵苦楝樹下,蹲了半天。人疲倦了,屎也跟著打瞌睡了,大半天還是探探頭,硬是懶在里面不肯出來。那時候,工地上的人聽到他母豬一樣嗷嗷叫著。吳力笑:“干活不出力,拉屎倒這么有力氣了。”說時,聽到咕嘟一聲。吳力又叫:“別把腸子也拉出來了。”

許久,才聽到林爽說:“大眼雞,你過來一下。”

叫“大眼雞”的說:“想我給你擦屁股呀。”但還是過去了,看到林爽爬在地上,頭貼在地上一動不動。“大眼雞”笑:“你怎么像餓狗吃屎的樣了?”林爽嘶啞地說:“我頭暈。”“大眼雞”仍然是笑:“你沒事吧?”林爽翻動眼皮,“沒事你、你試試。”“大眼雞”不笑了,將他扶了起來,輕聲問:“哪兒不舒服?”林爽喘息著說:“全身沒一個地方舒服。”“大眼雞”問:“你以前有沒有過這樣的?”

林爽搖搖頭說:“我還是第一次這樣的。”林爽脖子一歪,腦袋靠在苦楝樹上,很累的樣子。

 一會,吳力過來了。

林爽說:“老板,我要去醫(yī)院看一下。你給我結(jié)算,我身上沒錢,”

吳力說:“感冒不用看的,哪用看?看也看不好的,五天不用治,自己會好的,你沒聽人說過么?感冒是沒藥醫(yī)的,擦點青涼油行了。”“用青涼油擦上擦下擦中間,上是頭,下是腳底,中間是屁股眼,百病驅(qū)除。”吳力貼近他的耳朵,“一般人我是不肯告訴的。“我就是擦不到屁股,你幫幫。”吳力用腳往他屁股上拔了一下:“你媽的要我看你的屁股眼。”林爽站起來,說:“我想回家。”

一聽到要回家,吳力愣了一下,要是兩三年前,他早不加思考地揮揮手:“滾滾滾,快滾蛋,滾得越遠越好。”而現(xiàn)在,不行,建筑工作辛苦,入行的人越來越少,而且不少地方發(fā)生了民工荒。吳力便笑:“男人大丈夫想什么家?想家也不是這個時候想的呀?”一會,又說:“有我的飯吃,就有你的飯吃,有我的粥喝,也少不了你的。放心。”

到了第二天,整個工場都聽到了林爽的噴嚏聲。不到醫(yī)院,確實是不行了,便到了村委會的醫(yī)療所。那醫(yī)生是剛從醫(yī)學院畢業(yè)的,像個娃娃。他一邊打手機一邊給林爽開藥。

林爽拿著一大包五顏六色的藥片出門,又轉(zhuǎn)回屋里問:“這么多藥?”他心痛錢。娃娃臉醫(yī)生吹著口哨,不理他。林爽來了氣:“這么多藥,你以為是喂豬么?”娃娃臉醫(yī)生停止了吹口哨:“你是醫(yī)生我是醫(yī)生?吃多點藥保險,治細菌感冒的藥有,治著涼感冒的藥也有,增強抵抗力的藥也有,加重份量吃,眨眼就好了。”說完又吹口哨。

然而,吃了那些藥,林爽覺得更困倦,就是站著也好象要睡著似的,走了幾步,便上氣不接下氣,還開始咳嗽,林爽只好到鎮(zhèn)衛(wèi)生院。

鎮(zhèn)衛(wèi)生院的門診室一個人也沒有,林爽坐在走廊等。旁邊坐著一個鷹鼻蛇眼禿頂?shù)娜耍謨?yōu)雅地抽了一支煙,然后與廁所出來的一個護士開玩笑。林爽等得不耐煩了,向那個人發(fā)泄不滿:“這兒的醫(yī)生死到哪去了?”

那人臉色一頓:“我不就是醫(yī)生嗎?”

禿頭醫(yī)生用電筒看了半天林爽的喉嚨,說:“沒事沒事,放心,吃熱氣東西上火了,喝點止咳水就行。”

 之后,林爽又給禿頭醫(yī)生看了幾次病,還是一點好轉(zhuǎn)也沒有。禿頭醫(yī)生用筆搔著頭皮,自言自語說:“沒理由的呀?”他從旁邊柜子里拿出幾本磚頭厚的書,翻了很久,望著天花板反白眼,一會,嘆了口氣,說:“你的病不像是普通的病,還是到縣里的醫(yī)院去看看吧。”

林爽看到禿頭醫(yī)生臉上凝重的神色,心里一沉:“得什么病了?”

禿頭醫(yī)生拍他肩膀,說:“放心,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達了,什么病會醫(yī)不好?只是--”“只是什么?”禿頭醫(yī)生面露愧色:“只是你吃我的藥吃不好,就只好另找高明了。”攤攤手,“我也沒什么好辦法了。”隨手寫了一個名字,遞給林爽:“你到市里醫(yī)院找他吧,他是我進修時的老師,是全市呼吸系統(tǒng)的權威專家。”

林爽拿著禿頭醫(yī)生的字條找到了市里的權威醫(yī)生。經(jīng)過很多檢查和化驗,過了二天,結(jié)果出來了,卻得了肺癌。

    林爽回到工地,那些人看到林爽就吃驚起來,他們看著他的臉,問:“你是林爽吧?”找吳力說:“我想把我的工錢都拿了,我不干了。”林爽小聲說。

   對病生得糟透了的人,吳力巴不得他早點滾他媽的蛋呢,他拍拍身邊沙發(fā),親切地說:“你坐下。”

   林爽心里咚咚跳著坐下來,他感到自己的手和冰一樣,一直冷到心里。他心里發(fā)虛,合約上寫著年終才最后結(jié)算工錢的,拒絕給線是很正常的。然吳力卻從水果盆摘了一顆葡萄,吹去水珠,遞給他說:“你先喝杯茶,吃些水果。”然后,往屋子里叫:“阿嬌,你計林爽的天數(shù),快給錢他。”

就聽到里面嘟嘟響,那是手指按到計算機上的聲音。不一會,阿嬌扭著比發(fā)廊那女人還大的屁股出來,給吳力說:“老板他一百六十五天,加上前兩年拖欠下的二千六百五十二,總共……”

  “給他吧。”

阿嬌把錢交給了林爽。林爽拿到那些錢連連咳嗽,大家都說吳力是鐵算盤,要從他手上拿得到錢比登天還難的,想不到事情就這么輕而易舉,林爽站起來,向吳力哈哈腰說:“多謝老板。”

  吳力指著錢,說:“你要買條防盜褲放著,可別讓人偷了,回到家里,找個女人成家,生了孩子可別瞞著我,要請我喝杯呀。”

林爽鼻子一酸,差點掉出眼淚來,唉,一切都遙不可及了!他把錢放到袋子里,轉(zhuǎn)身要走。

吳力看到他還拿著那顆葡萄不吃,拉住說:“吃些水果再走嘛。”

林爽響亮地咳嗽著,說:“老板,我吃不了啦,醫(yī)生說,生雞鯉魚不要吃,煎炒剌激食物不能碰,酸甜苦辣生冷水果碰都不要沾……”

吳力笑:“除了這些東西,那世界上什么東西都不能吃了。”

林爽的眼淚涌了出來,他擦了幾擦,說:“老板,就是讓我吃,我也吃不了幾天了。醫(yī)生給我檢查,肝膽和腸都有腫瘤,癌細胞都轉(zhuǎn)移了,判死刑了,還有幾天命呢?”

吳力臉上笑容凝住,用手指林爽口袋:“你點點錢夠不夠呀。” 

突然轉(zhuǎn)頭罵阿嬌:“怎么搞的,抽屜那幾張假錢你怎么能給林爽呢?”

阿嬌委屈地說:“沒有呀,我過機機都不響的,怎么會是假的?”

吳力叫林爽:“你把錢拿出來,我一看就知道了。”

林爽把錢拿給他。吳力放在手上拍著,玩弄幾下,說:“你聽聲音都不同的,紙質(zhì)太薄了,你明天來吧,明天一早來,我給你預備了。”

第二天,林爽去敲那幢小樓的門。阿嬌連門也不開,只在里面說:“他出去了。”

林爽便到工地上等,好容易等到吳力出現(xiàn)了,他背著手在工地走,這兒指指,那兒點點,看到林爽時,身手極其敏捷,像只耗子呼地一下竄回里屋去。林爽心里惘然了:他為什么不敢見我似的?林爽一直追到小樓。嘭嘭地敲門。把門開出一條縫的,依然是那個女人阿嬌。

林爽盯著她:“老板呢?”

“死了。”阿嬌沒好氣地說,飛快關門,然而,林爽的腳比她快了一步,插到門縫里,門給卡死了。他抓著女人的手指一扳,便看到那女人呲起牙,接著聽到像殺豬似的聲音哎呀呀響起來。女人用另一只手打他的頭:“放手,不放手我告你強奸。”恰在這時,林爽聽到凌亂的腳步從二樓響下來,是吳力。吳力嘻嘻笑著看他:“什么事?”

   林爽的眼淚流了出來,說:“老板,我要死了,你得給我錢。”

    吳力收起笑容,說:“別演戲了,說來說去你不就是想要錢?用屁股想事的,我會相信你嗎?”很響地咳嗽,接著呸的一聲一口痰吐在了地上,閉起眼睛在藤椅上睡覺。

林爽撲嗵一聲跪在他面前,對他說:“老板,我都病成這個樣子了,快要死了,你就不可憐可憐的?”說完我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吳力一愣,說:“你怎么能這樣?現(xiàn)在我也等著要錢用,要錢買材料,沒錢買材料,這些人都要停工,都沒飯開。

     “你不給我錢,我死在你這兒。”

      吳力說:“你先到外面等我,我換好衣服再和你到銀行去取。”

     林爽一出去,門便在他后面吱呀關上了。聽得吳力在里面說道:“個個像你這個樣子,我不立刻死給你看?”

第二天,吳力剛要上車,卻給林爽擋住了。吳力勃然變色,說:“遲些給你不行么?你以為是到商店里去買糖果么?用手指一指售貨員就能給你拿到,現(xiàn)在我手上沒錢,我又不會印人民幣。”

林爽堅決地說:“再過一天,你要給我。”

吳力卻說:“再過一個星期吧,一個星期后給你。”

第二天,林爽開始覺得胸中有些痛了,而在晚上,竟然咳出了一碗血,他知道問題嚴重了,原來希望醫(yī)院結(jié)論是誤診,這次他才真正堅信醫(yī)生的話并非兒戲。然而身上沒錢,他去找吳力,連個影子也沒有。林爽只好按照民間醫(yī)方,喝過龜尿,也捉蟑螂放到杯子里悶水喝,還捉未婚配的青蛙(靠估計)煮綠豆,十碗水煮剩一碗水,八成火候了再加兩粒老鼠屎,放在碗里仰頭就喝。有人說:“母豬老是哼哼的,但母豬什么事也沒有,喝點母豬尿試試吧。”林爽也喝了,反正把杯子放到母豬下面就行,又不用花錢和力氣。然而,一點也沒有改善,胸口卻痛得更加劇烈,臉上慘白得沒一點血色。他跑去找吳力。

吳力仍然不在。

林爽立刻明白,吳力一定是進城里玩樂去了。大家在工棚坐作一堆,都給林爽出謀劃策,要他到城里找,因為,吳力玩入了迷,常常是十天半月不回來,工地上的事,就扔給阿嬌。據(jù)說城里有不止一個女人很招吳力喜愛,一次林爽還見到過他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帶著一個女人去看“戰(zhàn)斗片”呢。當時電影院前掛了幅電影宣傳畫,吳力就站在一架高射炮的炮口前面喂旁邊的女人吃甜筒。林爽過去和他打招呼,吳力卻不理睬他,最后還說:“你認錯人了。”其實他耳根下面黑痣長出來的那根須,他那走路一腳高一腳低的樣子,就是燒成了灰,淋到了白菜地里,林爽也認得出來,還有那個肉嘟嘟的女人,那風騷的嘰嘰喳喳和哼哼哈哈如貓爪一樣,一下重一下輕給人搔癢似的----那女人林爽后來轉(zhuǎn)彎抹角打聽,是“玖瑰發(fā)廊”的,大家都叫她“夜來香”。林爽便去找“夜來香”,找得到她,吳力自然也會在那兒的。林爽這樣想。

“夜來香”說:“他前天晚上來過,昨天一早走了。”

林爽又找了幾個娛樂場所,吳力的蹤影一點也沒有。他捂著胸口蹲在電線桿下咳嗽,遠遠聽到一串雜亂的聲音,近了卻聽到有人叫:“林爽,快來救我。”

林爽沿著那聲音尋找,才發(fā)現(xiàn)幾個人把吳力死死按在地上,然后往他口里喂草,一個人罵:“畜牲,吃了草再讓你吃黃泥,吃到你變成一頭牛。”

林爽說:“你們知不知道打人是犯法的?”

有人把林爽扯到旁邊,偷偷告訴他,吳力和人家的老婆勾搭,跳窗逃跑,今次讓人抄近路捉住了。

林爽渾身顫了一下,吳力死了變成一堆泥其實與他有什么關系?只是他等著要醫(yī)病的五千多元錢還沒到手呀,要是吳力雙腳一伸,一年不就是白白辛苦了?五千元連水泡也沒起到一個呢,林爽心里像亂糟糟的一團亂麻,他跑到旁邊的商店,買回了包煙,遞給那些人抽。開始時大家自顧抽煙,商量怎么整治吳力,到了抽完了煙,林煙就嘿嘿笑了起來,開導說:女人就是香煙,誰抽都一個樣,男人嘛抽煙不分家的,女人看上去和煙沒有什么不同,你抽別人的,別人抽你的,抽來抽去一樣是抽。

一個胡須佬想了一會,看準大腿踢了兩腳,揮舞著菜刀:“給十萬,要不,在你臉是留點記號。”

十萬元?林爽張大了口,他深知道吳力一分錢看得蒲扇那樣大的,這么個天文數(shù)字對他來說,莫過于挖出他的心臟再干炒,然而,想不到吳力卻慌亂地點頭,而且立刻與阿嬌通電話,不出三個小時,十萬元如數(shù)送到了,完全徹底地落到了胡須佬手中。

林爽自然不會錯過機會,他不轉(zhuǎn)彎抹角了,直截了當?shù)卣f:“老板,那些錢你要給我了----我要用來醫(yī)病的錢,你不能再拖了。”

吳力皺著眉頭,說:“你剛才看到的,我讓人敲了錢,今天你就別跟我說錢的事了。”

“二千元吧。”

搖頭。

“一千吧,就一千。”

擺手。

“五百總行了吧。”

吳力的手放到了衣袋里,掏了大半天,最后拿出來的,是五十元。臨走,吳力的嘴巴壓到林爽的耳邊:“收了我的錢,你可得夠朋友呀,今天的事誰知道了,唯你是問。”

林爽到了醫(yī)院,又走了出來。不交五千元壓金,醫(yī)院不辦理入院手續(xù)。他迷迷糊糊在街上走,到了城外,看到一個高大的煙囪趴在那兒疲倦地哈氣,那是一間半停產(chǎn)的頻臨死亡的紅磚廠。林爽不由愣一下,很快想到了火葬場。現(xiàn)在政策不讓土葬了,人最后都要送進紅煙廠那樣的煙囪,變成一縷黑煙,爬在那么高的煙囪上,哪敢睜眼睛呀?他知道自己有畏高癥,又想到不久自己要進入那火爐,燒得好痛的呀,又想到變成灰,蹲在一個小不的盒子里,伸腳都沒地方伸,怎么睡覺?林爽感到好難受,心里好害怕,接下去該怎么辦呢?在那條路上走了幾步,雙腿走不動了,四周沒人,不遠處嘩嘩響著流動的河水,林爽真想跳到河里解決算了,他走到河邊,又不想死了,小時候聽說跳水死的人有一股尿味,做鬼也受嫌,交不到朋友,誰見了都吐口水,捂著鼻子走,到那邊的日子肯定是不好過的。又想自己兩腿一伸就可便宜了吳力,那五千多元的工錢也死掉了,歸他所有了。那不行!他回到工地,第二天一早就敲門進入?yún)橇Φ男恰橇Ρ乔嘌勰[地坐在椅子上,阿嬌拿著一個熱雞蛋放在眼皮下敷,點著他的額角罵:“打打你還是算客氣的,要是把你的東西割了,看你拿什么屙尿?”

林爽問:“老板,我、我想要些錢,那些錢你要給我的了。”

“你沒看到我被人打成這個樣子嗎?你沒看到我被人敲竹桿嗎?別說錢,衣袋泥都給搜空了。”把衣袋翻出來,抖抖。 

“去和女人鬼混你大把大把錢花,而今我等著要錢救命,你總不會坐視不理吧?”

  “我哪是鬼混?我是在和女人談心,最后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阿嬌聽了罵:“你呀,你別以為人家不知道了,你爸年輕時也是這樣的,最后玩女人死在床上的,到了你的后代,我看這毛病也會一代一代遺傳下去的,你們吳氏祖族總算也是沒希望了。”

  “怎么沒希望?”

  “貓改不了吃腥的,你要是改得了這毛病,我站起來撒尿給你看。”

  林爽插口說:“我今天等著要錢辦入院手續(xù)的。”

  吳力看也不看他,說:“你沒看到我沒空吧,屁出了也沒空閑放呢,過一會你再來吧。”

  林爽便走了,他聽見鳥雀在樹梢上的啼鳴聲連綿不絕,鳥啼聲也像雨點一樣落到頭頂上,林爽越聽越煩躁,走到樹下,他停住了,擦眼睛,才發(fā)現(xiàn)臉上濕了,唉,過不了多久,這些鳥聲自己便聽不到了,這些樹,也看不到了,什么也看不見了。他對著樹根嘩嘩地撒尿,感到輕松多了,而心口又像墜了一塊石頭似的沉重--這時候,他認定了一個殘酷的事實,就是吳力騙他出門的,他一進城里去,又是石尋大海,哪兒找得著?天很熱,林爽打了個寒噤,哽咽著罵了一句:狗東西,也欺人太甚了!他又到那幢小樓去。卻聽到里面的說話。吳力說:“能拖就拖,到了年尾,他早變黃泥了,以前幾個被壓死的,不是一樣不用給工資?這就是年終結(jié)算的秘密。”

林爽了這話,鼻子一酸,差點掉出眼淚來,想不到吳力居然有著這樣深不可測的居心。他推門而入,才喊出一聲:“你今天不給錢,我便不走了。”

  “你不走?我走!”吳力在腋下夾了個包,屁股癲癲地出了門。

    林爽氣得哆嗦了半晌,叫道:“我告你!”

林爽到了城里,他去找法院。法院的說:“你找勞動局吧。”他到了勞動局,勞動局負責仲裁的說:“你回去,我們再研究研究吧。”

林爽滿懷希望往回走,忽然聽得背后有人叫,回頭看時,一眼朦朧,好容易才認出了工地做工的細蝦。細蝦說:“林爽你還在這兒,老板把你的東西扔出三岔路口了。他說你找他的麻煩他也找你的麻煩,你麻煩他一時,他麻煩你一輩子,要趕你走呢。”

    林爽說:“大家都不敢出聲,都被剝削得忍氣吞聲,這樣不是辦法的。”

    細蝦嘆了一口氣,說:“槍打出頭鳥,我說你又何必呢。”

林爽回到工地,吳力正站在工棚前抽煙,把門口擋住,已經(jīng)有人把林爽回來的消息告訴他。吳力嘿嘿笑,說:“你好光彩呀,告狀回來啦,我干了十多年建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積極去告狀呢,如果人人像你這樣,這個地球早就不轉(zhuǎn)了。”

“你敢不給錢,就是告到國務院、告到中央,我也要告。”

吳力狠狠地把煙頭一扔:“這樣喜歡告狀的人,我這兒不歡迎!”推林爽的胸口,“滾,你有多遠滾多遠。你個賴皮狗,賴在我的地方不走,我還打你呢。”啪的就是一巴掌。

旁邊有人說:“別動手動腳呀,打人犯法的。”有人上前勸架,站在林爽和吳力中間,被吳力打了一拳:“搗亂!想坐輪椅么?”

看到吳力怒氣沖沖的樣子,想去勸架的人縮回去,不敢上前了。

林爽冷冷一笑:“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不給我錢,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這不特地來和我過不去?”吳力跳過去,睜大眼,挽起袖子,“你皮肉癢了是不是?等老子來好好修理修理你!”撲的只一拳,打在鼻子上,鮮血流了出來。

旁邊有人叫林爽:“快走吧,別在那兒捱打了。”

    吳力冷冷一笑,說:“你滾不滾?我打到你爬著走為止。”又提起拳頭,就著林爽的眼眶際眉梢拳,打得黑了一塊。

旁邊有說:“老板,他不是狗,又不是沙袋,別這樣打來打去了。”

也有的托住的吳力的手,說道:“算了吧,看在他給你打了這么多年工。”

又有的推林爽:“還不走?你想被打成一堆泥?”

林爽抹著臉上的血,盯著吳力:“你一分錢也不給我,有什么權力要我走?”

    吳力罵道:“吃豹子膽啦,敢這樣跟我說話?”又一拳,打在嘴上。

    林爽摸著被打的地方,說:“我讓了你三次,你敢再來,我不客氣了。”

吳力晃著拳頭,看著林爽道:“你以為我是老鼠膽么?我是嚇大的,老子做建筑老板十多年了,只有棺材未進過,有什么還沒見過?老子今天就要打到你消失?以后見一次打一次-----老子不想見到你……”還沒說完,冷不防提拳,向林爽的腦袋打過去。林爽的頭一偏,吳力的拳頭從耳際擦了過去,接著聽到大家“轟”的一聲笑開來,原來吳力的拳頭砸在林爽后面的電線桿上,他松開拳頭,抖著手指,呲牙咧嘴叫痛,一會罵道:“好呀,你敢還手了?老子叫你變成肉餅。”轉(zhuǎn)身找到一根短棒,跳過來要揪住林爽的衣領。

旁邊的人看著,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吳力高高掄起棍棒,然而沒有落下來。林爽接著他的手,用力一捏,那手便無力在松開了,棍棒啪地落到地上。旁邊的人立時松了口氣。他們看到著林爽就勢按住吳力的手,反剪到背后。這樣吳力動彈不得了,氣得哆嗦地叫道:“好呀,好呀,算你有膽量,等會你就知道厲害。”

旁邊邊看的人一下子都懼怕他的勢力和手段,沒誰敢說話。

林爽說道:“反正我命也不長了,還怕槍斃么?你就等著收尸吧,明年今日是你的忌日。”

看的人早已恨吳力入了骨,此時歡欣雀躍起來,說: “打死他!” “打碎他的牙齒,省得他再罵人。”“踢他的下面,踢碎不讓他風流!” 也有的說:“讓他的頭撞樹,看他的頭硬還是樹硬。”還有的笑,指著不完處的那堆牛屎說:“讓他豬拱蕃薯,吃牛屎。”

林爽便反剪著他的手,向那堆牛屎走過去。好些好事的人早已圍著那堆牛屎,等著看熱鬧。這時有聲音叫:“老板,要不要刷了牙再吃呀。”“要紅燒牛屎還是清蒸呢?”“趁新鮮吃呀,還冒熱氣呢。”

然而到最后,人們卻一下子失望了。他們聽到撲通一聲,吳力跪了下去,一會,艱難地說:“我又不是狗,你為什么要叫我吃屎呢?”

林爽瞥他一眼:“哼,你也知道害怕的?你頑抗到底,我還佩服你是一條漢子,如今你這樣狗熊,老子偏要你知道牛屎的味道。”

吳力艱難地說:“這些年,哪個管你穿?哪個管你吃?哪個管你有地方睡覺?看在把你養(yǎng)了這么多年,你不能恩將仇報的呀……”

林爽把吳力背后的手一抬,就聽到哎呀呀的痛苦叫聲。他說:“你別說得比吹笛還好聽了,我的錢你給不給。”

“給給給,你要多少給多少。”

林爽用力一推,吳力就跌坐在地上了。他昨晚到城里卡拉OK,一夜沒睡,體力透支了許多,好像風一吹就倒了。他坐在地上,一會,才招手:“你們過來。”

沒人過去。

“肥豬,瘦狗,過來。”

外號叫“肥豬”和“瘦狗”看看大家,遲疑了一下,還是過去了。他們把吳想扶起來,放到一張板凳上坐。吳力皺著眉頭叫:“哎呀呀,痛死了,屁股都摔成兩瓣了。”

“瘦狗”往他屁股上拍。吳力瞪眼道:“手太重了,輕一點,給我摸摸。”“肥豬”便用手給他揉。揉了一會,吳力從板凳上站起來,說:“明天你們?nèi)拷o我收拾行李走人,我到廣西去再找一批人來。”

“肥豬”笑:“廣西的雖然比我們省錢一點,但我們技術好,不偷東西,不打架呀。”

吳力說:“你們這樣囂張,老板也敢打,還有人去告狀,今后我不敢要你們做工了的了,你們不走也可以,但是沒工錢了的。”說完,走進工棚里去。

大家看了一陣,便三三兩兩回到工棚里,最后,外面的空地上只剩下林爽一個人。林爽嘆了一口氣,然后到前面三岔路口拿了行李回來。吳力要趕他走,把他的行李扔在那兒半天了,一條野狗叼著到處跑,他費了很大的勁,才拾回了一些,而從中的一大半都丟失了。他回到工棚,卻見大家從工棚里出來。吳想站在前面,說:“你還敢回來?”一揮手:“把他捉起來。”

幾個人上前,把林爽捉住了。林爽的脖子上被人打了幾拳。他愕然了,說:“你們打我,你們怎么會打我,你們不是叫我打他的嗎?你們出謀劃策打他的嗎?怎么、怎么打起我來了?”

耳邊有聲音說:“你就為大家受委屈一點吧,要不,他要趕我們走。”

又有人低沉地說:“我們哪斗得過有錢人呢?人家出得起錢,唉,鬼叫你窮呀?”

    林爽頭腦里一片空白,憤怒起來腿腳軟綿綿的,竟沒了力氣。吳力見狀,心頭那把火騰騰的按了不住,從地上搶過那根木棒,拔步上前,揪著林爽要打。

     立刻有人抵擋著他的手,拼力勸住:“老板,用這棍子打,就是老虎也會打成肉泥的。”

吳力冷冷笑,就勢將棒一扔,然后蹲下身子去,大家看時,他已將皮鞋脫下來,拿在手上。

有人急了:“千萬不能亂打的,一粒黃豆碰了腦袋都會死人呢。”

有人按住吳力的手:“老板,你大人有大量,就放了他這一次吧。”

吳力笑了,說:“放心放心,你們放心,我不會不打人的,我是想叫他嘗嘗我的腳底泥是什么味道,然后再吃些牛屎,下次再見到他,讓他喝尿!”

林爽的眼里流出了淚水,叫道:“他今天出錢讓你們打了,明天又可以出錢讓人打你們。”

吳力得意地抖著鞋:“有錢還能使鬼磨,出得起錢當然能使人打人了。”這時候,恰有一個人罵道:“真是禽獸不如,人家出兩分臭錢,你們就鬼打鬼了,下賤。”

捉著林爽的人一愣,最后遲疑一下,慢慢松了手,都轉(zhuǎn)過身去擦眼睛,他們眼睛都濕了。

“你們,你們......”吳力扔了鞋子,轉(zhuǎn)身走了,口里罵:“你們真是連一頭豬也不如,養(yǎng)一頭豬我還可以聽它打個哼哼,養(yǎng)著你們呢,哼,忘恩負義,專門和我過不去。”

這天晚上,林爽不回工棚里去了。他走到一棵茂盛的龍眼樹下,不走了。樹上滿是荔枝。一個駝背的老頭子咳嗽著過來,手里緊握一塊斷磚,屁股后面跟著一條狗。他問:“你想干什么?”“我想在這兒過夜。”“你聽過狐貍守雞窩么?讓你在樹下過夜,我的荔枝會少的。”

林爽便靠在一堵殘墻坐下來,心里不由叫苦,這些地方四面通風,如何過得一夜?等到明天,還是得找個好一點的地方,比如橋底、屋檐下 ……想得困了,就到旁邊田里揀了張大的瓜葉,扯了,蓋在臉上,閉上了眼睛,其間有幾只螞蟻爬到了他的嘴里,他的頭下枕著一窩蟻。林爽在沉睡中的,牙齒依然準確地將它們嚼碎。然而,這些小家伙畢竟是太小了,小得微不足道,難以滿足他裹腹的需要,到了下半夜,林爽坐起來,他在朦朧中聽到咕咕的響聲從天而降,繼而又模糊地感到那聲音是從地里探頭探腦跳出來的,等到明白其實聲音來自己他的肚子,他便在身邊亂摸一通,但什么也沒有,如果有刀子,他真想從大腿上割下一塊,吃到肚子里去,也會比現(xiàn)在舒服一點,那種滋味,只有饑餓的人才能體會得到的----又睡到半夜,確是睡不著了,便爬起來,忽然只聽得不遠處必必剝剝地爆響。林爽跳起身來,踮高腳看時,只見工棚的一角火起,刮刮雜雜的燒著。林爽沖過去,那兒已經(jīng)亂作一團,林爽拿了一根棍子,正是白天吳力要湊他的那一根,他拿著棍子去打火,一會,火救熄了。吳力也剛好開車回來了,他跳下車便問:“又不閃電,不打雷,怎么會燒起來的?”說時他看到了林爽,便跳將過去,點著他的鼻梁咬牙切齒地說:“我知道,你來搞破壞,想把大家變成燒豬。”

林爽攤攤手,輕松一笑:“證據(jù)呢。”

“肥豬”站出來,說:“不是他。我起身撒尿,就看到電線接頭出火了的。”

“用那樣的舊電線,不出火才怪呢。”“瘦狗”有些幸災樂禍。

     吳力把“肥豬”和“瘦狗”都扯到一邊:“你還想不想開工?”

    “想呀?”

    “還想不想開飯?”

    “肥豬”說:“這跟開飯有什么關系?電線漏電就是電線漏電嘛,我起床屙尿時就見到線頭出火了的。”

   “你看到線頭出火,你怎么不跟我說?你是不是全心想出事的?我還要你這樣的人干活做什么?你睡醒了沒有?你這樣說你自己也要負責的,知情不報的責任。”

   “肥豬”不敢作聲了。而“瘦狗”卻說:“那些舊電線我跟你說過不能再用了的,在工地上都用了五六年,搬了無數(shù)次,早應該更換新的了,而你卻為了省錢,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這次不是出事了嗎?我可不是事后的諸葛亮呀。”

    吳力臉上擰得下水來,說:“你要是這樣說大家非捉你去浸水不可,要是上面當作安全事故來處理,整頓幾個月,你吃西北風呀,你要是嘴癢,你給屎喂你。”

    瘦狗瞪大眼睛,氣鼓鼓得像個挨了打的蟾蜍,說:“嘴巴長在我這兒,我說話是我的自由。”

    吳力斬釘截鐵說:“你如果如果敢亂放屁你便自由了,明天一早,你自己拿包戈走人。”

說完,叫肥豬和瘦狗:“你給我把這人捆起來。”

     “肥豬”拿起繩子過去。“瘦狗”說:“我下不了手的,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干。”“肥豬”一聽,低聲說了一句:“冤枉人的事,怎么要叫我一個人去干?”扔了繩子,蹲在地上不說話。

吳力咬牙切齒地說:“別以為沒甘草成不了藥材的,沒有你兩個,我一樣成得了事。”說著嘟嘟按手機,一會,派出所來了人。

吳力把派出所的人請到小樓里反映了情況,派出所的人便帶林爽到派出所協(xié)助調(diào)查。林爽抱在電線桿上,死死不放手,說:“我不去,這兒人見得清清楚楚的,我沒放火,我還救火呢。”

“你說誰看得清楚?”

林爽指指“肥豬”,又指指“瘦狗”。

    派出所的人便當眾問“肥豬”。“肥豬”反著白眼:“我、我我說什么了?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是夢見電線出火了,不想、不想真的著火啦,做夢也真是準的----你知道,我是有夜游癥的。”

    派出所的又問“瘦狗”情況。“瘦狗”鼓了半天氣,跚出了一句:“我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不知道。”走回被燒過的工棚,捂著被燒了一角的被,睡覺去了。

    派出所的人便帶走了林爽。林爽說:“我跟你們走,不戴手銬行不行。”

    派出所的人橫眉冷對,憤怒說:“你這樣不老實,你說行不行?戴兩副手銬我們還不放心呢。”不容分說,戴上手銬,推上了車。

    林爽望著天空,突然笑了起來,他的笑容猙獰而恐怖,蒼白得發(fā)黑,說:“六月的天空也要下雪呀。”

派出所的人摸摸他的頭,罵:“別說這些顛三倒四的話了,我們南方從來就沒下過雪。”

林爽到的派出所,就被扔出一間暗房里,并沒有接下來的審問,派出所警力不足,派出所的人配合上面行動,到外面去捉賭博的了。而在夜里,林爽跑了出來,他想:我只是去救火,不想?yún)s讓吳力冤枉了,要是坐了牢,又沒人送飯,不如早些回家里去,便找到那些衣服,急急上了路。在路上,他又停住了, 他想,自己死了,要不要那些錢沒關系,就是要還了那些債,聽說過一個故事,如果在陽間時欠了別人的債,下輩子便要還的,就要到債主的家里做牛,而他家對牛是很苛刻的,是母牛,迫著給他家生小牛去買錢,那是最辛苦不過了的,是公牛,他便會嘴里咬著一把刀,把牛頭夾在兩棵樹間,把兩腿的物兒一下子解決了,做牛也是枯燥泛味的,做人時得不到快樂,做牛每日挨鞭子,一樣難以隨心所欲,就做他家的一條狗吧,做狗的境況也是好不到哪兒去的……

   他逕自去找吳力。吳力在家里打“麻雀”。他嘴里叼著煙卷,眼睛瞇縫著什么也沒看,說:“你的狗膽比天還大哩,我的家產(chǎn)都讓你一把火燒了,還敢來這兒送死?

   “我發(fā)誓,誰燒你的工棚誰沒得好死。”

   “你的嘴巴是屁股呢,頭上不長腦的才信你的發(fā)誓----我說你燒了就是你燒了,在這兒,我說話是算數(shù)的----你到這兒干什么?”

“我來要回我的錢。”

“你去告呀,你硬呀,我看你能硬到什么時候?你就是鋼筋水泥,我也要你變成豆腐呢?你這個態(tài)度,我保證你永遠也拿不到一分錢。”

  林爽什么也沒說,又跪下了。他一聲不吭地給吳力跪下了。吳力懶得看他,那天他手氣特別好,贏多輸少,兩條瘦胳膊把錢大把大把地放到口袋里。惹得那些人都說:“你吃偉哥了?”然而到了下半夜,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十盤下來,他總有八九盤輸錢,輸?shù)醚劬埖么蟠蟮模紳M了想吃人一樣的血絲。輸?shù)枚嗔耍切┤伺滤桓闪耍室庹f:“你的手摸過女人才來的吧,我給你些酒精消毒吧。”

  吳力輸?shù)靡凰苛耍D(zhuǎn)頭看到林爽跪在旁邊,感到這太不吉利了,就對他說:“你他媽的給老子站起來。”

  林爽堅決地說:“你不給錢我,我是不會起來的。”

  吳力的怒氣一下子上來了,吼道:“跪吧,我看你能跪多久?”

林爽一跪,跪到了第二天。

吳力輸?shù)妙^暈眼花,天剛亮便不打了。雖然兩條胳膊把錢送到別人衣袋里,他心里一百個不愿意,但他卻像贏錢一樣眉開眼笑,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今晚的人都在玩他,三個人合起來像猴子一樣玩他,再打下去,非連褲子也要輸清光了不可,他不發(fā)火,他知道發(fā)火是沒用的。他剛要站起來,林爽抱住了他的腳,什么話也不說,只是流淚。

   “你伸手出來。”吳力說,便在林爽伸出的指頭上屈一下,說“你喝我的一杯水,得收一千元。”又屈一下:“你吸了我吐出的煙,你得給一千元。”屈又一下:“你站在我的屋子里,得收屋租的,沒有不收一千的道理,你跪在這兒影響了我的情緒,輸了兩千元,你得負責一千元。”把他的指頭又硬是按下一個,問:“這樣計是最合理了的吧?”

   “還有一千元,你也得給我呀。”林爽心里打算:先拿了一千元再說。

   “你呼吸了我屋子里的空氣,也得兩千元。打個五折,也要給一千元呀,我們各不相欠了。”吳力用力把他最后挺直的指頭強硬按得低下去,表示什么也沒有了,揮揮手:“你可以走了。”

    林爽不走。他跟著吳力,吳力到哪兒他會跟到哪兒,即使是晚上睡覺,他也會坐在床前,看到你煩不煩,心里一煩,不就給他錢了。此時吳力顫抖地站起來,坐了一夜,他的腳發(fā)麻了,身子一歪,差點掉到了地上。林爽及時扶住了他。吳力推開林爽,在他扶過的地方拂了拂,討厭地“哼”了一聲,然后往里走。林爽沒有不貼在他背后的道理。

吳力轉(zhuǎn)過頭:“你想屎吃呀?”

林爽才知道他去廁所,他便在外面等候。里面?zhèn)鱽砹寺曇簦炙牭絽橇Φ暮韲道锇l(fā)出含糊的呻吟聲,那聲音像風吹竹葉在顫動。一會,里面風平浪靜,沒了什么聲息。林爽敲門,里面沒應。林爽用肩膀撞的門,門沒關牢,嘎吱一聲開了。林爽看到吳力蹲在里面呼呼地睡著了,嘴里還喃喃有詞,一聽就知道他的心思還在打麻雀。林爽似咳非咳地咳一聲,只見吳力的腿有哆嗦一下,頭一趨,趴在地上。他慢慢睜開眼睛,看到了林爽,便罵:“吵什么吵?”

   林爽笑:“你很好睡呢。”

 “誰睡了?”白一眼,“我在想事情。”

   “你該出來了。”林爽仍然是笑。

    吳力卻也笑了:“人累不了,屎也累了,不肯出來啦。”他又逗留了一會,最后還是出來了。他看也不看林爽,說:“把手伸出來吧。”

林爽伸出手去。他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不易覺察的笑容,以為事情有了轉(zhuǎn)機,這家伙終于投降了。

吳力把煙灰彈在他的掌心上。

林爽的淚影從眼睛里一閃而過,他忍住了,不讓淚水落下來。

“你伸著手干什么?像個乞丐似的。”吳力偏過頭去,用力咳了一下,又把痰和唾沫吐到他的掌心上。

    林爽臉上的表情便怪異起來。他想:該不該把這唾沫抹到他的臉上呢?

吳力看著他有些扭臉,嗤笑了一聲,說:“你不想自尋煩惱,就別跟著我。”說完往外走。

林爽堵在門口:“不給我錢,你別想出門。”

“你那樣子還想把我吃掉呢?”從旁邊拿了一把水果刀給,塞到他手里,“我就是給你一把刀,看你又惡得到哪兒去?”

林爽抓著刀,打了個寒噤,手里的刀噗地掉在地上。那刀很涼,刀把上的涼氣鉆進了他的心里,鉆進了他的骨頭里。他憤怒地盯著他,哽咽著了一句:“你、你別欺人太甚了。”

    “說得好!”吳力嘿嘿笑個不停,那張臉都快笑爛了,“嘿,你想殺人?我倒沒相信你有這個膽量呢。我看你敢不敢嘗嘗殺人的滋味。”

     又說:“我也還真沒看過殺人呢,倒想看看怎么殺人的。”

 林爽說:“誰想殺你了?我只想要回我的錢。”

 吳力得意在一扯胸口的衣服,露出胸膛,很響在拍:“來呀,有種你往這兒捅呀?!”

林爽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他的目光盯著刀上閃閃發(fā)亮的光暈

    旁邊有人笑:“你要是男人,你就把刀子放進他胸膛去,要不你就往自己脖子上抹一刀吧。”

  吳力也冷冷笑:“老子要是讓你們這些小流氓嚇倒了,老子還用在江湖混的,老子除是棺材沒見過,還有什么沒見過?”說完,昂著頭,說:“好狗不擋道,走開。”出了門去。走不了多遠,他搖晃一下,接著聽到輕快的一聲“嚓!”他轉(zhuǎn)身指林爽:“你知不知殺人要槍斃的?…..”

    刀是從吳力背后進去的,卡在那里拔不出來了。林爽突然叫道:“誰叫你迫我?”刀便在他的怒吼中拔出來了。林爽瘋狂叫著又往他身子插了幾刀,紛飛的血珠濺了他一臉。

    吳力歪斜地倒下,他臉上笑笑的,說:“你、你要被搶……”發(fā)出的聲音一半卡在喉嚨里,另一半?yún)s像一只蟲子鉆進了林爽的耳朵里。林爽站了很久,刀才哐當一聲掉到冰冷的地上。

    有人從旁邊拿了一條雞毛,試了試,說:“死了。想不到死得這么快的呢。”有人踢他一下,說:“你也真是條大蕃薯,明知道他不用槍斃都會死了的,你還跟這樣的人開玩笑,真是雞毛試火。”用火機點燃了雞毛,扔出窗外。 然而,卻見到吳力的眼睜了開來,睜得大大的,怎么按也閉不上。

    林爽坐在地上,一下一下哭了起來,那聲音像被刀抹了脖子的雞那樣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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