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牛橫生興高采烈地說。“機械化施工隊都到位了吧?下午的施工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施工當然可以。不過,橫生。有一個情況我應當告訴你。這對于我們來說可能是一個麻煩。”
“什么事?”
“一個叫做聯合商社的機構買下了金塘區我們想要的街區。”謝裙說。“為主的居然是吳聰。他是作為聯合商社的顧問出面的,董事長是一個叫做汪虹的女人。”
“這個汪虹是什么人?”牛橫生問。
“是省長鄭波的姨姐。”謝裙說。“鄭波在省里可是呼風喚雨的人,聽說上面考察了幾次,大有上升的空間......”
“不怕!姨媽。”牛橫生說。“現在我們已經打濕了衣服,還怕什么雨淋?不說上面還有硬茬支著我們,就是銀行都已經被我們捆綁了......”
“橫生,你這意思是指......”
“你當我帶了很多錢過來了?”牛橫生笑了。“我總共才帶來兩個億,是當地一些銀行看我來頭大,搶著巴結,是他們支撐著我的。我們先把陽江的房價搞起來再說,今年金塘車站搬遷是鐵板釘釘!只要地域蕭條了,房子賤得同撿一樣便宜。只要我們在沙湖打開一個缺口,以后就是財源滾滾了。姨媽,要不惜一切代價,我們先和吳聰談,只要他把收購了的地盤讓出來給我,我們會給他回報的。”
“橫生。”謝裙心有余悸。“這個吳聰是很難談的。當初真看不出,呆頭傻腦,居然看出了商機,而且搶先一步。莫非是敗絮其外,金玉其中?”
“姨媽。”牛橫生安慰說。“先挖他個斷路難行,給他一點顏色看看。談判是肯定要的。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動用政府部門,再說對方既然有省長撐著,肯定也不好惹,否則會不好收場的。”
“吳大哥!”孫立新問。“這個局勢怎么看?道路都挖成這樣了。”
“這叫做‘下馬威’。”我說。“我們倉庫這邊的群眾我不大擔心,他們都是金塘區的底層百姓。過年他們都是沒錢回不了家的,經常和我在一起嘮嗑,喝酒,談城里打工的難受,心是貼在一起的。只是街對面的住戶,基本上是銀桂商場做生意的,現在還在家的很多。七百多戶人家,我只簽約了三百一十二家,屬于少部分。我現在很擔心他們會事先崩潰,正組織人員聯絡。可對方既然動手了,加上財大氣粗,我們可能不是對手。”
“趙律師講的你認為有幾分道理?”孫立新問。“我個人認為這次可能全軍覆沒了。”
“為什么?”我有些緊張。
“既然街對面的陣地守不住。”孫立新分析。“崩潰只是早晚的事。趙律師說損失不會太大,我看見好就收算了。今后還會有機會的,只要你心里記著這事,早晚還不是一樣嗎?”
“不!”我斬釘截鐵。“立新,這早晚大不一樣!農民工兄弟早一天脫困,我們早一天安心。繃著的心放下來自己才會舒服。你不知道這個婁金貴心毒著呢!社會底層的農民工居然敢向他挑戰,他會怎么樣?只要有機會他就會報復,而最好的報復就是解雇他們。雖然他們現在還沒有在沙湖流離失所,但沒有工作還不是一樣得走人?開辦商社,為他們找到生路,開發貧民區,為在沙湖流浪的民工兄弟創造生存環境。我每天心里焦躁不安的,就是這里的一切工作都不能象山背鄉那邊那樣按部就班地進行。要是能那樣,我吳聰哪怕是少活幾十年都行!”
“吳大哥!”立新眼圈跟著紅了。“這是我......我第一次真正地了解了你。大哥,今后只要你這里需要,我孫立新隨叫隨到。娟姐那邊我再幫解釋一下,在聯合體內我再為你去爭取,那邊我會盡量抓緊進度,爭取早一天來沙湖為這里的農民工兄弟服務。”
“謝謝你!立新。”
我緊緊抓住立新的雙手不肯放開。
“我們又見面了。”謝裙悠閑地說。“這個項目居然被你吳先生搶先了一步,真是不可思議。當然,現在說什么都是枉然了,是我看走了眼。說吧!請吳先生開出條件。”
“我得先弄清你們到底想干什么。”我回答。
“我們要得到這個地盤的開發權。”謝裙說。“吳先生拿到了住戶的委托書,現在把這個權讓出來,吳先生能夠得到比較大的好處......”
“我記得謝女士到沙湖來的目的是組建汽車自選商場。”我不緊不慢地說。“你們自選商場的地址已經確定了,而且道路拓寬工程正在按照你們商場的規劃在進行,難道謝女士又涉足房地產?”
“房地產是代人謀劃的。”謝裙說。“吳先生是不是明知故問?當初我到沙湖來是向吳先生透露過房產開發信息的。我不知道吳先生自己有產業在這兒。當然,對于給吳先生的好處我們會慎重考慮的。但這是在吳先生作出讓步的前提下......”
“我不會作出任何讓步的!”我寸土不讓地說。“光我一家的好處我不滿足,如果謝女士能夠考慮到整個金塘老街區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我自己受點損失沒有什么。”
“他們的切身利益是哪些?”
“按照現行的房價收購他們的房產,而且必須妥善安置他們。”我說。“這些都是農民工,進城打工許多年了,好不容易積攢了幾個錢購置了這些破舊房子,你們一聲令下喊拆就拆,那么低的拆遷費用他們怎么能夠再次買得起房子?既然謝女士要和我談條件,這就是基本條件。”
“吳先生認為我們做生意的應當是慈善家?”謝裙嘴角帶著譏諷。“如果不想賺錢,我們來沙湖做什么?來為農民工建造房子來啦?算了吧,吳先生!我可以說世界上這樣的傻瓜還沒有出現,至少我還沒有看到。吳先生開出的條件太高,是不是多考慮一下自己的切身利益?”
“對于我來說,暫時還沒有什么是自己的切身利益。”我鄭重地說。“謝女士要是不相信,可以看看我們和住戶簽定的合約。”
我把一份合約遞過去。
“我們聯合商社保證住戶的基本權利,保證給予住戶合理的安置房和屆時的收購價位,并且保證在我們開發房產之先,住戶有暫時居住的權利。如果違約,我們還付給住戶三萬元違約金......”
“這不是陪嫁條款嗎?”
謝裙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老板!”老莫喜出望外。“陽江的樓盤已經開始暴漲了!勢頭不可遏制。”
“總價漲了多少?”婁富貴問。“要是我們能夠收回上次的損失,可以考慮開盤。”
“漲了百分之五十了。”老莫回答。“上次的損失可以彌補,但隨著房價上漲,基建材料費用也在攀升......”
“不要去計較那些。”婁富貴指示。“立即開盤售樓。和黎老聯系一下,陽江北區那片保留地盡快拿到手,剩余的資金炒樓盤。這事情只能秘密進行......”
“明白了!老板。”老莫回答。
“你說什么?”牛橫生莫名其妙。“你說對方任何條件都不接受?不可能吧!”
“是的,橫生。”謝裙無可奈何。“他是有個條件,就是按照他和住戶簽署的合約實施,他可以主動退出,但我們必須信守重新簽署的合約。橫生,他的那個合約我看過,幾乎是無償給那些農民工建房子。這種傻瓜我看什么事都做得出,要是我們采取欺騙的話,他會和我們把官司打到底的。現在我們怎么辦?”
“先看看有什么突破點再說。”牛橫生說。“世上沒有攻不破的堡壘,你要手下仔細搜尋他們這些住戶的材料,總有能夠突破的地方。我們只要突破了他整個防線的一點,他就會全線崩潰的。相信我,在許多地方我們都是這樣做的,可以說是無往而不勝的。”
“他那么優惠的條件開出來,住戶如果不是傻瓜哪個愿意丟開他?而且這個吳聰確實與眾不同,幾乎毫無縫隙可乘。我看還是讓政府部門出面算了......”
“不行!”牛橫生說。“政府部門的人你我還不知道嗎?都是些養不家的。事情要是塌了場,他們會推得干干凈凈的。姨媽,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能請他們。”
“吳聰!”詹梅埋怨。“娟子臨走都交代了,你自己要注意身體的。要是急出個三長兩短,這邊的事情怎么辦?去吃飯吧!”
“謝謝你!詹梅。”我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吃飯了。“我現在確實不餓,等到我自己覺得餓了再說吧!”
“是不是要我把師傅師娘請過來?”詹梅幾乎發火了。“那些住戶沒有回來,這不是你的錯,犯得上連飯都不吃嗎?我派出的人都在外面打聽,我交代過了,只要有那些住戶的消息馬上回來報告的。”
“詹梅。”我憂愁地說。“街口住戶還有大半人家沒有給我們委托,這個漏洞太大了。對方只要搶先一步,我們不是前功盡棄嗎?對方來勢很猛烈,我真擔心抵擋不住。”
“不怕!”詹梅說。“我們畢竟拿下了大多數的住戶。而且即算這次不成,我們也不會虧損。趙律師不是已經說過了嗎?我們不會虧損的。”
“我們要是光想自己不虧損,那當初不做這件事情就是了。”我心里在反省。“從婁金貴那里出來,我就覺得他眼里有一種邪惡的光芒在閃爍。我心里發緊,環衛工人的這次罷工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唯一使他們脫離婁金貴的暗算就是辭職,但黃娟說,辭了職這些人怎么辦?這么大的群體怎么找工作?這是我日思夜想的困局,那天天降福音,我總算在金塘得到了金塘倉庫這塊地皮,想自己整理一下可以開辦商場了。詹梅,即使是那邊商業氛圍不好,我們也會想辦法把商場做下去,哪怕是慘淡經營也行。只要能讓大家生活下去......”
“這個我知道。吳聰。”詹梅很感動。“你先吃飯吧!我給你盯著。只要外面有消息傳來,我第一個告訴你。吃完飯睡一覺,你眼睛都紅腫了。”
“吳大哥!”秦斌氣喘吁吁地來了。
“秦斌,先歇歇再說。”詹梅瞧著這位不速之客。
“原來,原......來。”秦斌氣喘吁吁地說。“這些人都在銀桂商場那邊租了房子,從......從鄉下回來后,他們沒有到金塘這邊......這邊來,我們打聽了許久才得知這個情況的。”
“我們馬上去!”我迅速地說。“詹梅,給我帶點吃的,我在路上吃。”
“老板!”老莫興高采烈。“一切都很順利,剛剛把我們自己的樓盤銷售完,陽江的樓價下跌了。我們已經拿到了幾家的房產,開發商們心里惶惶地。這樓價一時漲一時跌,把風不住呀!”
“哈哈!”婁富貴笑了。“這就叫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老莫,估計這個北京來客會找我談判的,而且是想我們一起哄抬房價。沒有絕對的好處我是不會和他合作的,要記住,那片地皮要馬上拿,這可是一個黃金時代,誰拿下了地皮誰就擁有了今后。”
“我知道。”老莫說。“周老那邊是不是還按過去的規矩?”
“可以增加一些。”婁富貴說。“要想取得今后的發展,這個姓周的還得利用。聽說他有個孫子要出國讀書,可以考慮在國外的費用問題。好了!我現在要休息了!”
“老板!”老莫問。“您身體是不是真好了?”
“真的好了。”婁富貴說。“這吳聰先生還真有本事,幾根金針,幾貼藥就能治病。神奇呀!”
“橫生!”謝裙說。“這個吳聰還真留下了隱患。”
“怎么回事?”
“金塘那邊的住戶分兩類。”謝裙說。“一個就是金塘倉庫那邊的打工者,另一邊是在銀桂商場那邊做服裝生意的小商小販。打工買不起臨街房屋,只能在金塘倉庫的周邊買破爛的舊房。吳聰想把所有人都納入他的代建范圍,但苦于找不到所有商販,所以只簽署了三百多家。現在我們已經找到了這些商販,我們準備拿現金買下他們的住房......”
“行!”牛橫生十分干脆。“出手要快,不怕花費,搶在姓吳的前面。姨媽,這可是打開缺口的唯一環節。只要拿下這些人,不怕其他的人不就范。通知施工隊把金塘倉庫那邊繼續深挖,要造成他們出行不便。同時這邊也一樣,施工先不管,主要是阻塞交通。”
“可天氣預報說最近有雨。”謝裙擔心地說。“要是發生交通事故我們怎么辦?”
“放心吧!姨媽。”牛橫生說。“我要那邊的住戶心驚膽戰地過日子,他們到時候非得和我簽約,否則,只能生活在那種惡劣的環境當中!”
“金塘那邊到底怎么啦?”郭建中問。“道路弄得一塌糊涂的,今天早晨又有兩起交通事故!”
“聽說是金塘區政府在那邊進行道路拓寬。”郭建華說。“今天我們的人過去看了,道路泥濘,連人行道都堆滿了土。我向施工方講了,這種作業屬于違規,必須規范,否則,將采取罰款和行政處罰......”
“這不行!”郭市長教導兄弟局長。“昨天的陽江電視臺就現場報道了這次道路擴建。說這是攪民的做法,而且說成是故意的行為。這項工作是十五開始的吧......”
“正月十四。”郭局長糾正。“正月十四開始施工,到今天已經十多天了。光看見挖掘,沒有向外運送渣土,而且挖得很深,大約有五六米深吧。我到過那邊,群眾很難通行,而且路中間擺滿了施工機械,加上這幾天下雨,不出事才怪呢!”
“你再去一次現場。”市長交代。“說是市政府的態度,必須嚴肅對待這次事故!并責成他們進行施工改進。否則,市府將出面解決這個問題!”
“婁老板吧?”牛橫生禮貌地問。“我叫牛橫生,是這次金塘車站路道路拓寬工程的承包人。我知道,無論是在陽江還是沙湖,婁老板都是人物。所以,晚輩特地來拜訪前輩。希望晚輩在沙湖的工程能順利地進行......”
“真是后生可畏啊!”婁富貴客氣地說。“看到牛老板使人想起了我們當年呀!牛老板來沙湖不單單就是一個修路的工程吧?有什么指教,請隨便。”
“真是老前輩!哈哈!”牛橫生笑了。“晚輩看中了金塘的兩塊地。當然,這樣的地皮老前輩是看不上眼的。金塘車站馬上要撤消了,那邊地位偏僻,開發房產只是勉強。晚輩初來乍到,也只能作這樣的小事了。晚輩這是為陽江的客戶搬遷來沙湖作的前期準備,所以,陽江的房價必須抬高......”
“所以,從正月十三起陽江的房價開始了史無前例的暴漲。”婁富貴打著哈哈。“這種情況在陽江是沒有過的,老百姓人心惶惶,開發商也是朝思暮想,猜不到老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其實,只要大家齊心,這個時候正是賺錢的絕好機會......”
“所以我要請老前輩和我一起做。”牛橫生瞇斜著眼睛看著婁富貴。“前輩在前段已經大撈了一把,這是我禮貌不周的結果。這次來和前輩商量。只要我能順利拿到這兩塊地皮,基本目的就達到了。我想,如果要壟斷兩地房產業不是不可能的,而唯一能和我合作的非老前輩不可!”
“行呀!”婁富貴爽快地答應了。“我知道老兄會找上門來的,其實我已經恭候多時了。能和京城來的牛先生聯手,我們只能是感到非常榮幸。冒昧地問一句,老兄的計劃還順利吧?”
“一切順利!”牛橫生淡淡地笑著,心里把婁富貴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我們早就說過。”我竭盡全力地解釋。“我們聯合商社之所以和大家合作,是怕大家在這次拆遷中被開發商計算。我們大家抱成團,不是一家一戶地談,我們就有了主動權。大家都是鄉下來城市或打工或經營小生意的農民,城市里的許多道道大家怎么會知道?所以,這次我們商社特地聘請了律師來為我們維權,他已經為我們上次簽署的合約作了公證,這是具有法律效應的文本,是保護大家利益的東西。至于剛才有人說的全額付給,這個我可以同意,但是,現在我拿不出這么多錢。請大家相信我,凡是我答應了的東西我都會想盡辦法兌現的......”
“吳先生。”人叢中有人說。“你的信譽我們都知道,但實際情況都逼著我們呀。在銀桂市場有地方歇腳的到不怎么樣,我們每天出進都很不方便了。陽江來的謝女士答應給我們臨時安排地方,也是全額付給......”
“但她的全額付給是現在的低房價。”一個老者搶白說。“吳聰先生是到時候按照當時的實際價格給我們。吳先生答應在一到兩年之間為我們安排新房,那個姓謝的答應了什么?”
“房價現在是這樣了。”那人還是占住理。“到時候誰知道房價是漲是跌?早幾天陽江也是,一時間大漲,一時又大跌。金塘車站撤消了,我們還能揀著好?讓我說,這世上吃虧總是咱老百姓,好處都是有錢有權的人占了。我沒有參與聯合商社的合約,我是自由的。對不起,吳先生。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但我們不敢拿自己的切身利益來打賭......”
“對!”謝裙出現了。“這才是講究實際的人。吳聰先生說大家跟了他可以和開發商講條件,人多了講條件就硬氣,其實這是捆綁大家。我想,各家各戶都有實際情況吧?各家各戶的房屋都有好壞新舊之分吧?之所以有些地方單獨談,其根據也在于我剛剛講的那些區別。說實在的,我就是開發商的代表,我代表開發商收購大家的產業在沙湖建房,為的是這次金塘車站撤消之后這里的環境清靜了。居住在城市里的人愛圖個清靜。當然,這是我們自己的想法,住戶是不是愛清靜要看各人的喜好。但商業氛圍沒有了,這是實際問題。我們這次來收購,正好趕上金塘區的道路拓寬工程的進行。我是一個女人,又上了幾歲年紀,在這樣的環境中真是吃足了苦頭。我想大家都有同情心吧?要是大家覺得一起商量價格好,那我正好趕上大家在一起。吳聰先生給的什么價格我們也給什么價格。怎么樣?”
“但吳先生答應到房子拆遷的時候價格如果上漲,他會按照那個時候的實際價格補償我們的。而且他還許可我們在他沒有利用之前我們享有居住權。”
“這樣也行。”謝裙說。“我也可以答應你們這個條件。只要我們沒有開發,你們還是可以居住。至于價格,到拆遷的時候倘若價格下降了怎么辦?是不是要從價差上把你們的錢扣回來?吳聰先生講的都是屬于不切實際的揣測,你們看到的房價漲跌是陽江出現的一個怪現象,已經迅速地被政府遏制住了。你們都是做生意的人,這種交易你們沒有見過吧?買賣本身就是一錘子的事情,還沒聽過事后有多退少補的情況。是吧!”
“可......可是......”
“那位先生有什么問題?”謝裙問。“趁著大家都在,有什么問題都可以提出來的。”
“我們和吳先生簽署了合約。”那人說。“雙方都必須信守合約,違反的一方要付給違約金的。”
“......”謝裙沉默了。
“吳先生怕我們吃虧,特地注明了賠付違約金這一項。”老者說。“我們既然都已經和吳先生談好了,按照吳先生的辦法做,我們不會吃虧的。但是如果我們違約,我們怎么付得起違約金?各位,你們看怎么樣?”
“這份違約金我們出!”謝裙斬釘截鐵地說。“大家簽約吧!既然吳先生之先這樣做了,我們只好做賠本的買賣了。這樣大家都滿意了吧?”
當大家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我的時候,我知道大勢已去了......
郁結在胸口的悶氣伴隨著血液翻滾,我張口哇的一聲,大口的鮮血噴了出來。
“吳大哥!”剛剛趕到的秦斌大聲叫著。“你......你怎么啦?”
“秦斌,你去了哪兒?”我問,聲音微弱得我自己都聽不到。
“我去了一趟金塘倉庫。”秦斌急急地說。“我請大家幫忙拿出自己的錢來幫你。大家很快地把你給他們的錢返還回來啦,我們可以全額收購了......”
“遲了,秦斌。”我費勁力氣說完,昏了過去。
“梅姐!”秦斌對著電話哭喊著。“我們在銀桂市場,快叫救護車!”
大多數的拆遷戶都圍了過來,默默無語......
八十六
“嘿嘿!你真是嘔心瀝血啊!”張誠看著我笑。“要是老子在場,一定揍那個牛橫生半死!”
“算了,張誠。”我心灰意冷。“那個牛橫生沒在場。姓謝的女人口才太行了,而且當機立斷,使我真是什么都說不出來。我們給銀桂市場的住戶準備全額付給,她們也采取全額付給,連違約金都愿意出。張誠,這次我是不是栽到底了?我當時想,要是你們在多好,特別是黃娟在......”
“你東張西望地是不是在找黃娟?”張誠打趣地問。“告訴你吧,現在黃娟已經在和對方打官司了。那個姓謝的當時答應付給違約金,轉眼就變卦了。現在趙律師和黃娟一起去了沙湖,對方說合約是你和拆遷戶簽署的,與他們無關......”
“如果官司贏了,那由誰賠付違約金?”
“當然是那些拆遷戶。”張誠說。“真是些見利忘義的小人,當我們聯合商社把合約拿到法院的時候,這些人都傻了。”
“張誠。”我掙扎著起身。“扶我一把,我要起來,我要盡快趕到沙湖去......”
“你現在去沙湖做什么?”張誠問。“你沒看到你剛回家的時候,勞爺都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小妮哭得眼睛都舯了。還算黃娟挺得住,也是牙關咬得咯咯響。你現在剛剛好一點,又要糊弄什么啦?”
“我要到沙湖去,我要黃娟立即撤訴。”我費力地說。“張誠,我們是好朋友,都是三四三廠的好兄弟,只有你能幫我。送我去沙湖吧!我不能讓那些農民兄弟雪上加霜了。”
“你先冷靜一下。”張誠說。“這都什么時候了?你生病到現在都已經十天了,趙律師辦理案子是六天前,法庭正在調解,估計這個時候都了結了。趙律師說,這不是我們和住戶之間的爭執,是與謝裙她們的爭執,是為弱勢群體爭取利益的問題。黃娟說不管結果如何,她今天下午總是要回來的。還有,內丹縣的楚書記聽說你生病了,也說下午來看你。你總不能人家來了你倒走了吧?”
“楚書記來看我?這為什么?”
“那些住戶都是內丹縣的人。”張誠說。“他是內丹的書記,他說沒有盡到責任。看到你為了內丹縣的老百姓這么拼命,心里感動吧!”
“謝裙說我這么做是因為我自己有產業在金塘的原因,說是我把大家捆綁在一起的。最開始我確實是因為自己買下金塘倉庫失敗了,想怎么挽回損失的。但后來我調查了當地的住戶,都是鄉下來的農民,眼看著開發商馬上就要征地拆遷了,我想不能使得住戶被開發商一個個忽悠,我們應當聯合起來和開發商共同協商。即使他們不征收我們這邊,我們也可以自己利用,金塘倉庫就是一個做商場的好地方。”
“這個我們知道。”張誠說。“你的方案到了山背鄉,黃娟說吳聰找到了公社的后續發展力量。我們聽了黃娟的分析,都認為有道理。所以,不管當時我們資金多緊,還是首先解決你那邊的急需。”
“后續發展力量?”我不解。“黃娟是怎么講的?”
“黃娟說。”張誠把一杯水送過來遞給我。“公社發展起來了,可以解決社員的基本生活,但是我們不能是孤立的,公社還要發展,要壯大,否則,我們的公社不能生存下去。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就要有銷售渠道,這就是商業。人民公社要沖破過去的概念,既要破除小農經濟的自給自足型的經濟,也要破除過去那種單純的生產模式,因為現在已經沒有了統購統銷政策,成了市場經濟社會了。我們現在的公社其實是一種企業,是農業企業,也要把好產.供.銷三條線。你在金塘的做法是在為公社摸索銷售這條線,是一種大膽的嘗試。不管成功還是失敗,公社都必須走這條路子。”
“黃娟真這么看?”我很是驚喜。“張誠,當時我聽到金塘倉庫那邊要拆遷的消息,真是當頭澆下了一盆冷水。我是想解決那邊環衛工人的就業問題,沒有黃娟想得那么深。我想,我第一次單獨出馬就慘敗了,我準備等時間閑暇了再回來作檢討的,畢竟這個事情沒有向公社匯報,也沒有得到公社批準。”
“你向黃娟要資金的時候黃娟就知道你想做什么了。”張誠說。“她說你離開山背鄉的時候曾經說過公社辦商業的問題。她把方案拿到了會議上講了,大家都批準了這個方案。吳聰,現在是不是覺得餓了?云山送來了小吃,我想你要是不試試就是太可惜了......”
“什么小吃?”我對云山送來的東西總是十分向往,因為給我的驚喜太多了。
“你先試試再說。”張誠從桌上端來一碗涼粉。“我給你澆上鹵汁,你想什么口味?”
“隨便吧!”我有些渴望了。
“沒有隨便的。”張誠笑了。“這里有麻辣,蔥姜,肉末,胡椒四種,你想要哪種?”
“先來麻辣的吧!”我說。“或者都試試......”
“不行!”張誠大聲笑了出來。“都加在一起反而不好,這是云山講的。我自己喜歡肉末的,那是一種十足的口味......”
“啊!”我驚喜交加。“張誠!這是什么東西制作的?這么可口,我找到了一種解決環衛工人就業的渠道了!”
“環衛工人就業渠道?”張誠不明白。“怎么解決?”
“就是這種涼粉。”我含著滿口的食品說。“沙湖的生活習慣是時間緊迫,生活節奏快,每天在外面吃早點的人占絕大多數。我們要是把這種涼粉投放到沙湖,在工廠,學校,醫院,社區定點供應......”
“是呀!”張誠恍然大悟。“你這一說還真是個辦法。我們怎么沒想到?吳聰,看來他們算是深深扎根在你的心里了。”
“橫生,現在怎么辦?”謝裙問。“當初我真不該答應這些住戶的......”
“你要是不答應能勝得了吳聰?”牛橫生說。“你是不是想混得了一時再說?我告訴你,姨媽,現在所謂的口頭答應,沒有簽字是對那些民工的技巧,對付律師是行不通的。人家可以問你,你開出的條件比對方低,住戶為什么答應?你如果說你付給的是全額,對方也是全額呀,而且他們還有安置,有到時候的補差,有開發前的居住權,有新房建成之后的新房優先購買權,并且這個購買基本上是低價。那么我們有什么?連違約金對方都付,我們連違約金都沒有答應法院會相信?現在也不好說沒有公證這樣一條,恰恰對方公證了,這樣我們就顯得很站不住腳了。沒辦法,姨媽,既然要拿下全部金塘車站地區,現在花這點本錢我看是值得的,你也不要自責了。”
“那在下次調解的時候是不是答應啦?”謝裙還是有些不放心。“要知道,這可是一個效應問題。我們答應了街口的居民這樣的條件,倉庫那邊的居民是不是也會有同樣的要求?”
“這個先不要提。”牛橫生思考著。“看來要出動金塘區政府了。我們當然不會一味地讓步的,讓政府出面以城市規劃拆遷比起我們自己瞎闖好得多。政府規劃,吳聰總不敢和政府方面較量吧?到時候,政府規定的拆遷價格誰都得接受的。”
“這是什么東西做的?”我問。“這個東西我好象吃過,但又懷疑......”
“你懷疑什么?”張誠笑著問。“這樣的東西如果你吃過,我張誠每天洗澡給你擦背怎么樣?”
“擦背到不要。”我也笑了。“等到我想吃這個了,打個電話你給我送過來就行了。”
“行呀!”張誠說。“你先說說是什么東西再說。要是猜錯了,今后就再也別想了。”
“葛根球。”我說。“是不是里面有一種東西叫做葛根球粉?這個我過去吃過的,我還給我師傅挖過,是在犁溝那邊的山里。那個時候師傅在三四三廠工作,師娘和大全在鄉下。大全還小,家里沒有勞動力,總是吃不飽。我和師傅去沙湖買過糧票。那個時候的沙湖還不叫沙湖市,叫做什么沙頭鎮。后來我們在犁溝的大山里發現了這個東西......”
“好啊!”張誠瞪大了眼睛。“這么秘密的配料你都猜得出來,可見無所不能真是名不虛傳。行!以后你想吃了,我給你送過來......你,你怎么啦?吳聰!”
在三年困難的時候,老街的老百姓都餓,但我家里卻平安地度過了。
都說我娘的存在是我的一種幻覺,但為什么我覺得這是真實地存在過?
還有慧姐,封平......幻覺不會永遠留在一個人真實的記憶中吧?
在沙頭鎮那兩百斤糧票總是真實的,這個師傅可以作證。但是為什么我在沙湖這么久也沒有看到慧姐,難道真是幻覺?那么,我留在沙湖的另一個目的是不是還殘留著慧姐的陰影,比如說還對這種幻覺不死心?
“還有。”我想。“那年來沙湖,路上不是一直和許正支師傅在一起嗎?要是幻覺,我為什么會跑那么遠去了落馬鎮?又怎么知道那個時候會有火車?封平是實實在在的,不是他,我恐怕已經死在那個姓楊的書記手中了......”
“吳聰!”肩膀上傳來張誠狠勁的一拍。“你在想什么啦!這么樣叫你都不答應。”
“哦!張誠,對不起!”我感慨地說。“剛才是走神了。我想起了老街,想起了興寶表哥。我覺得他好象在有意躲著我。上次過年來的時候,我沒有看到他和翠翠嫂子,這次又沒有看見他,過去在老街,凡是有人欺負我,只要聽到信,興寶表哥總是挺身而出的。這次他們全家都到了山背鄉,怎么倒和我生疏啦?”
“哪里!”張誠說。“興寶表哥是一個很受人尊敬的人,身體非常好,喜歡到處看看。至于栓子倆夫婦,都是大忙人。你翠翠嫂子只能給他們帶孩子,要不就被表哥拉出去到處看。現在還沒有適合他做的事情,前向,青楓坪那邊搞魚塘,請表哥去了,也不過幾天時間就完工了。黃娟說,不能給表哥作安排......”
“為什么?”我問。“我表哥可是一個閑不住的人呀,要是這樣閑著,他可要生病的。”
“他不會生病。”張誠說。“現在好象你表哥有了一個追求,說什么這個地方他過去來過。我們都說他是講胡話,他說要證實給我們看看。他說他到過一個他一生中最有印象的地方,那里山水相連,人們和善友愛,一條河流從村子邊流淌,魚蝦都看得清清楚楚,河上面有石板橋,坡地上稻谷飄香,山凹里牛羊成群,牧童隔山呼喚,村里炊煙四起,人們唱著山歌完成了一天的辛勞回家......”
“表哥在描述一個世外桃源。”我十分欣慰。
“興寶表哥賭咒發誓,說這不是他捏造的,是確實存在的。”
“他那個時候怎么能到這個地方來?”
“他說是當年逃荒的時候隨奶奶來的,那時侯他剛好出生。”張誠說。“你的父親也和他們一起逃難到了這邊。就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他們到了他剛才描述的那個地方。當地的人接受了他們,他們在那個地方生活了五年多......”
“那現在我表哥去了哪里?”我擔心地問。“我姑婆那時確實說過逃難的事情,說是為了躲日本的飛機轟炸,他們單獨走的。那時我爸還小,只有十多歲。后來,也就是生我表哥的那天,我爸失蹤了。大家一要看護我伯母,她剛剛生了孩子,又要找我爸爸,結果,我爸爸沒丟,我伯母去世了......”
興寶表哥肯定是在尋找出生地去了!嘿!這個老頑童。
“老板!”老莫問。“難道我們就聽姓牛的指令這么干耗著?現在房價又開始下跌了,我們應該加緊收房。前兩次我們利潤可觀,怎么姓牛的一來我們就收手啦?”
“我們當然要賺取利潤的。”婁富貴慢條斯理地說。“不過現在還不到好時機。牛橫生的目的是想逼迫陽江的人到沙湖來買房,所以促使陽江的房價上漲。但他們至今還沒有拿到地皮,是吳聰先生在作梗。吳先生幫過我,這個我們要感激。現在我們有一舉兩得的做法,既贏得了利益又幫了吳先生......”
“怎么做?”老莫問。
“你派人看住姓牛的,當他開始找銀行的時候就立馬告訴我,我們那時候就可以開始我們的計劃了。沙湖這地方我不想呆了,桂花園大廈現在賣出什么價我都可以接受。”
“為什么要到牛橫生找銀行的時候我們動手?”
“那個時候說明姓牛的彈盡糧絕了。”婁富貴哈哈笑著。“世界上的錢總不是他一個人的吧?什么時候他總有促手的時候。他現在手頭拿下了大宗的房產,但在沙湖他再想吃下地皮就顯得吃緊了。什么時候他急于拋售手頭的房子,那個時候就是他經濟陷入困境的時候。現在我們按照他的意思屯房,好處還是有,至少他要行動之前會給我一個信息的,那么,我們明顯的房子屯著,暗地的房子銷售著。你可以立一些帳戶屯房,看好行情動手。姓牛的要想動作,我們是事先能夠得到消息的。”
“現在情況怎么樣?”牛橫生問。
“我們付出了房價的全額和違約金,但還是有十多戶不肯和我們簽約。”
“怎么辦成這樣?”牛橫生急了。“姨媽,要趕快想辦法使他們搬家。陽江這邊的房價好象又有人搗鬼,我們很快支持不下去了。”
“我現在就去金塘區政府聯系。”謝裙說。“我開始就說由政府出面,可是你不同意。現在這個局面還得他們。橫生,你先不要著急,相信局面很快會扭轉的。”
“爸爸!”小妮興高采烈地回來啦,身后還有麗麗琴琴和一個八九歲的男孩。
“吳伯伯好!”小朋友齊聲問候。
“好!好!”我真是開心。“小妮,你們今天怎么回家啦?下午不用上學嗎?”
“下午的課不在教室上課。我們要去山背鄉學習觀摩......”
“學習觀摩?”我奇怪了。“學習觀摩什么?”
“栓子大哥在給我們學校安裝電腦教學裝置。”小妮得意地說。“這個需要兩天多才能安裝好,學校選擇了星期六,在這之前,我們先到山背鄉的技工學校學習觀摩。汪校長說,在這兩天看誰的學習成績好,將來示范的時候誰就可以先上。”
“這么高難度的教學你們能接受得了?”我問。
“不是說我們小孩接受新事物更快嗎?這可是汪校長說的。”琴琴幫著小妮。“我們班的王老師生病了,在山背鄉的醫院住院,我們也應該去看看她。再說啦,我們和小健跳級都是王老師的幫助,為了這個她都病了,我們很難過的。”
“那你們帶點慰問品過去吧!”我說。“張伯伯在里面,叫他幫助你們拿。還有,你們沒有吃飯吧?這里有楊叔叔送來的涼粉......”
“有涼粉?”小妮顯得興高采烈。“爸爸,我們最喜歡吃涼粉啦!我喜歡,琴琴和麗麗還有小健都喜歡吃......”
“既然喜歡那就多吃點。”張誠端著一大盤涼粉走了進來。“孩子們,快吃吧!鹵汁都準備好了。不但你們喜歡,連你們爸爸都喜歡。”
“張伯伯!”孩子們齊聲高叫。“原來您在這兒呀。”
“快吃吧!要是再慢點都會被你爸爸吃光的。”張誠喜笑顏開。
“是嗎?”小妮很高興。“爸爸!你剛才吃了幾碗?”
“幾碗?怕是有三碗吧。”
“好呀!”孩子們都笑了。“吃得下三碗就沒有病啦!”
“挖那么寬的豁口干什么?”郭建華問。“你們的施工都已經影響道路通行了,時間也耽擱很久了。再不加緊施工,影響了交通,我們將對這種野蠻施工方法進行處罰!”
“郭局,您可誤會了。”施工隊老板恬著笑臉。“不是我們故意拖延,是這個居住區有十幾戶人家死活不肯搬遷。我們施工隊是靠做工掙錢吃飯,拖延對我們更加不利呀!象這種‘釘子戶’我們幾乎每到一個地方都會遇到。至于挖豁口,這是上面交代的預埋液化氣管道,說是本地煉油廠的副產品,液化混空氣管道,區政府批準的......”
“那也不能把豁口挖到街對面去吧?”郭建華滿臉不高興地說。“那邊又不是開發商的開發項目,挖到對面起什么作用?幾次車禍都是這條豁口引起的。告訴你們的主管部門,如果再不加緊,我們將干預你們的施工。記住,每天施工完都要對豁口加蓋,施工的渣土每天要清運完畢。你們看,這胡亂堆積的渣土象個什么樣子?老百姓出行多不方便。告訴區里,加緊讓這里滯留的住戶搬遷,盡快完成土方工程,這是陽江通往沙湖的干道,快一個月了,還是這樣亂糟糟的象個什么樣子!”
“是是是!”施工老板賠笑著。“我會向上面反映的。但我們人微言輕,還是郭局向我們區里下達指示好些。我們一定會按照郭局的指示盡量加緊施工,爭取早一天完工。”
八十七
“聰哥!”黃娟回來了,笑瞇瞇地站在我身旁。“你怎么醒來了?我看你睡得正香,不想打攪你......”
“娟!”我有些激動。“你總算回來啦!我正想叫張誠送我去一趟沙湖呢!”
“你去那里干什么?”黃娟有些奇怪。“事情都已經解決了。”
“怎么解決的?”
“趙律師為了這個違約金起訴了京華集團。對方在大庭廣眾之下答應賠付違約金的,轉臉就不認帳了。幸好這是在沙湖,還是我們這里的法院,對方送多少錢都沒有效果。但法院不愿得罪對方,提出調解。最后對方同意賠付。現在預付款和違約金都已經打進了你們聯合商社的帳戶上了......”
“我聽說還有十多戶人家拒絕簽約。”
“是的,是有十多戶不簽約的。”黃娟回答。“那是擁護你這種解決辦法的人家這樣做的。聰哥,看起來你在沙湖的工作成效還是不錯的。沒有這十多戶在拖住牛橫生,他可能拒付違約金......”
“娟。”我難過地說。“這件事就別再提了。街口的住戶最終只留下了十多戶人家,說明我工作沒有做好。再說了,街口的搬遷,這十多戶人家根本擋不住人家的強行收購的,不但不能擋住他們,而且連倉庫這邊也難逃厄運......”
“聰哥,這你就錯怪了他們。”黃娟解釋。“這些銀桂市場的住戶都是做生意的鄉下人。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為什么要讓出低端服裝給銀桂市場的經銷者嗎?因為隨著農村人口的大量進城,低端服裝的利潤越來越小,它最終將導致這個行業的衰敗。我們讓出這個檔口,是想他們能夠繼續維持下去,但市場的規律無情地淘汰了他們。至于為什么,這些當事人并不知情,但經濟上的拮據是實實在在的,他們破產了。按理他們應該回去務農,但當初的經濟繁榮時代的狀況在他們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們仍然妄想有朝一日能夠重塑輝煌。你收購了他們的房子,這等于是給他們打了一劑強心針,突然出現的幾萬元對他們來說有了翻身的資本。到了對方來收購的時候,他們的錢已經花完了......他們人心惶惶,真的不知道今后這個地方的房子還值不值錢,若是真如那個謝裙所說金塘車站撤消后,商業中心轉移了,這個地方真的一錢不值了怎么辦?你的條件太優惠了,這使得經過商的人難以置信。又是安置,又是補償,還免費居住......對這種條款不信任的大有人在。所以,當初你制定條款的時候應當根據他們的意愿來制定而不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這是一個脫離群眾的條款,之所以失敗,因為它沒有根基。”
“我現在不是考慮一下修改條款問題,娟。”我難過極了。“如果金塘倉庫那邊出現崩潰,那我們的計劃豈不全完了?我現在必須盡快趕回沙湖,我要重新和大家研究條款......”
“條款不用研究了。”黃娟說。“就按照這個條款辦吧!你現在也無須急著回去,下面的情況無非是政府部門出面了。按照這次這種收購方法,京華集團還怎么混得下去?聽說陽江那邊有人作梗,炒得房價反反復復的。牛橫生在陽江損失不小,雖說他有可能是在當地借錢,但銀行怎么會無回報地借錢給他?他現在必須借助政府部門出面干預,否則象街口那樣的收購他是行不通的。”
“那我更得回去。”我著急。“大家如果一盤散沙,怎么斗得過京華集團?況且政府出面,老百姓有什么能力阻擋?”
“政府出面誰也阻擋不了。”黃娟說。“與其空費力氣,倒不如聽其自然。聰哥,這些余下的住戶可不是一盤散沙啊,這個你又錯看他們了。在秦斌的帶領下他們抱成了團,決心捍衛自身的利益。還告訴你一個消息,其實秦斌早就被環衛開除了,現在是下崗來為我們工作的。和他一起被除名的還有十多個人。婁金貴不是采取大量的一次性的裁減,那樣怕引起你的警覺,只是把帶頭罷工的工人除了名。我和梅姐說了,暫時由她關照一下,等我們形勢好了再作安排。”
“吳聰呀!”楚書記的電話。“聽說你生病了,我本想來看看你,但突然有事不能來啦,你現在怎么樣啦?好了些吧?”
“楚書記。”我十分感動。“我的身體沒有什么,現在已經好多了。謝謝您的關心。這點小毛病怎么敢要楚書記來看望,真是......”
“怎么不該?”楚書記電話里有自責的意思。“我是這個縣的主要負責人,對于在外打工的農民兄弟沒有關懷到位,倒是你這個局外人在盡心盡力地為他們著想,這使我很感動。吳聰,先把病養好再說,內丹縣政府會出面支持你的。你有什么困難盡管說,只要我們能辦得到的我們會盡力。還有,三四三廠的拆遷補償我們會盡量幫助催,現在好象省里對這個項目沒有先前那么熱心了。我答應過的東西我會兌現的,但三四三廠的留守職工可能在一個月之后要快點搬遷,時間不等人啊!”
“楚書記。”我遲疑著。“搬遷的問題很難。沒有拆遷費職工怎么搬遷?再說了,山背鄉的工廠建設正在緊要關頭,資金也是十分緊張。我們本著先生產后生活的原則正趕著發展生產,現在突然職工的安置問題出來了,這可是對發展內丹縣的經濟不利呀!”
“你這個吳聰!”楚書記笑了。“都說你不可忽悠,果然如此!你們在山背鄉的建設我不是一點都不清楚的,在廠房建設的同時你們也抓緊了職工宿舍的建設,是吧!當然,那么大的建設項目不可能資金充裕的,我跑省里都不知道多少次了,這次鄭省長終于口氣松動了,答應在省政府例會上詢問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案。放心吧,問題不解決我不會撂挑子的。還是當初在三四三廠那個時候的承諾,涉及職工的根本利益問題我們負責到底。”
“那我代表三四三廠的職工謝謝楚書記了!”
“這次趙律師可費力氣啦!”黃娟打來水給我洗臉。“也多虧他當時將合約送到公證處公證了,否則這場官司很難贏。”
“那我們怎么謝謝他呢?”我問。
“他說事情還沒完。”黃娟解釋道。“金塘倉庫那邊現在是眾志成城,可能是我們聰哥嘔心瀝血地為他們謀事感動了他們。當初你叫秦斌回去找梅姐想辦法,可秦斌卻去找了倉庫那邊的住戶,他們很快拿出了當初你付給他們的款子來了。這說明他們很信賴你,而且相信你會幫他們解決居住問題。聰哥,要讓那么多人相信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但你做到了。沖著這一點,我們有責任幫他們度過難關。這些都是有各種各樣困難的城市打工者,不能回鄉下也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即使城市再怎么對待他們,他們還是選擇留在那里。如果金塘車站那邊我們實在呆不住,有合適的地方我們再努力,力爭建設一個農民自己的城市銷售網點和農民服務群體。我在商討會上說過,沒有農民自己的銷售網,人民公社不可能立足和壯大。集體經濟還會退回到小農經營狀態,農民還是會抗不住三災六難,還會讀不起書,看不成病......聰哥,迅速壯大集體經濟是關系到人民公社能不能真正存在的關鍵。”
“那我是不是盡快回沙湖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黃娟說。“對方現在已經資金缺乏了。黑娃說牛橫生找銀行幾次了,希望銀行繼續幫他維持,但銀行方面似乎很難這樣做了。聰哥,你有個同學叫做‘厥頭’的好象是在工商銀行工作吧?這次可能倒霉了,給牛橫生違規貸款是他經手的,銀行正在查。”
“他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我記起春節前的那次聚會,那個大腹便便的老同學。
“大概是牛橫生的特殊身份吸引了他。”黃娟說。“這種好不容易得到了進身之階的人,看到這種有來頭的人怎么不會趕著巴結?即算是梃而走險他也會一試的。”
“媽和勞叔去了哪兒?”我不想再談那個“厥頭”。“昨天起我就沒有看到過他們......”
“他們去了眉兒山。”黃娟說。“那邊唐先強來信,說準備擴大那片沼澤地的開發,需要當地的住戶去商討。我媽是眉兒山唐先強那個公社的人,當然得到會。當然,她不是去談別的,她已經在山背鄉這邊落戶了,到那邊去是為了將田地歸還當地,而且簽字愿意將房產給公社利用。勞叔和媽一起去了,還帶著顯兒。”
“他們那邊怎么樣?”我關心地問。“他們怎么遇著了沼澤地?”
“他們的進展很正常。”黃娟興致勃勃。“他們一到家馬上和我聯系,說是你鼓勵他們回家創業開辦人民公社的,并且希望我有時間的時候到眉兒山作指導。這個人很直爽,他沒有隱瞞曾經在婁富貴身邊做事,他檢討了他當初的愚昧。看得出這是一條真漢子,我派了李捷去了解了一下情況,他們有很多困難。”
“那我們怎么幫他?”
“瞧你!”黃娟笑著。“真是急人之所難呀!他們是開辦人民公社,是對我們的最大支持,他們有困難我們怎么會不幫?我們叫他把可以組織的人口集合起來,然后把公社章程建立。不要以家庭貧困為入社的障礙,只要愿意進公社的都要接納。我們把我們的章程帶過去給他們參考,要他們根據他們的實際情況制定,所有條款都必須經社員討論通過。現在他們有二十三家入了社,田地集體化了。唐先強來過這里一次,對我們的發展羨慕不已,說是要是和我們一樣早回來兩年,現在不是也和我們一樣啦?他介紹了當地的情況,田地荒蕪不少,有些已經荒蕪快十年了,估計是在外打工不想再回來了的人家。我建議他找當地村委會商議,暫時把這些荒地承包起來耕種,如果人家回來了,村委會可以出面調解,例如可以作一些補償。還有就是當地有許多沼澤地,適合養鴨子。說是沼澤地也不全是,實際上就是河道更改留下的低洼地,加之雨水囤積形成了這種地貌。過去那邊有養鴨子的傳統,而且有過一種當地的良種鴨叫什么‘五斤黃鴨’,遠近聞名。唐先強想發展這種養殖業,我建議他詢問劉力老師。劉老師說要在養殖上幫助和扶植,凡人民公社發展經濟他們都提供技術指導。唐先強還參觀了學校和敬老院,參觀了三四三廠,桂花園服飾,光華制藥廠,春意機械廠,山背茶飲料廠,食品加工廠和復合肥料廠等等。我看得出,他有許多想法。我叫來張誠和左利芳,李捷他們,就建立人民公社方面談了一些經驗,著重的是談思想教育。我們接納了他們兩名孤寡老人和五名學生,還就當地勞力問題解決了十多名農民進廠。我告訴唐先強,農閑時如果剩余勞力過多,可以來建筑施工隊工作,農忙時可以返回公社勞動。這次唐先強可以說是收獲不小,早幾天打電話來說,沼澤地改造已經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想進一步擴大,所以我媽他們過去了。過去我們家就住在沼澤地旁邊,我媽過去的目的就是讓出房子和放棄土地。”
“真希望他們盡快富裕起來呀!”我心里祝福著。
“老板!”老莫喜滋滋地說。“這個牛橫生真是菜鳥呀!這房價反復幾次就扛不住了......”
“怎么樣?”婁富貴問。“他沒有在銀行拿到錢?”
“工商銀行那個給他貸款的主任都犯事了,正被上面追究,誰敢再給他貸?”
“那好!老莫。”婁富貴信心滿滿。“馬上清理干凈我們的存房,看好牛橫生的房子,只要他出手,馬上大量收購!”
“現在怎么辦?橫生。”謝裙問。
“姨媽。你怎么著急起來啦?”牛橫生笑了。“工行不肯再貸,是因為那個信貸主任沒有疏通好上面,這說明他經驗欠缺。我已經發信回去了,找認識這里工行的關系幫我疏通一下,估計不要多久就會改變的。這次婁富貴給我的打擊最大,你估計接下來他會怎么樣?”
“這搞房產的業務我不懂......”
“他肯定會清空手頭的存房。”牛橫生說。“我查了,最近他單利用各種戶口收購的房產就達到七萬平米,他需要迅速清空來達到低價收購我所占住的房產。他在拋售的時候什么價位都可以,因為我手頭的房產可不是小數。他需要大筆的資金......”
“你是想乘他拋售的時候低價首先吃進他的房子?”謝裙問。“可是我們目前不是資金緊缺嗎?怎么能收購婁富貴的房產?”
“在陽江我還有一個世伯。”牛橫生說。“這是當地的一個大人物,手頭資金巨億,只是不能出面。我之所以向銀行借貸,是出于不想使他為難。現在我到了這種狀況,有求于他,他不會見死不救的。而且,拿下金塘倉庫那邊的地塊,要沙湖市政府出面,也是他一句話的事。”
“婁富貴他不會低價拋售房產吧?”謝裙擔心地問。“他炒房只是為了賺錢,價格低了只怕他不會拋售的。”
“會,肯定會!”牛橫生笑了。“他看到現在房價太高,日成交量很少,為了盡快拿到資金他會低價拋售的。如今購房一般采用分期付款,如果有人現金交易,而且采取團體購買,他會怎么樣?因為他缺的是現金呀!哈哈!現在‘炒房團’正在出發!”
“娟。”我說。“我想到三四三廠去看看。”
“可你現在正在養病呀!”
“不要緊。”我說。“我覺得已經好多了。再說,我來山背鄉還從來沒有到處走過,三四三廠搬到山背鄉來,我還沒有去看過一次......”
“行呀!”黃娟說。“不過要先到農科所拿車,順便看看農科所的情況。還有學校,你都回來這么久了,汪虹來過許多次,可你一次也沒有醒來。她這回可對我們幫助大啦,帶來了她爸爸多年的教研成果,說是要在山背小學進行實踐,縮短學制。把小學六年改為四年,初中三年和高中三年都改為兩年。這樣,即算加上大學四年,學生也只需學習十二年。按照七歲入學計算,頂多到了十八九歲就可以正式學成了。她把許多針對孩子們特點的知識進行了綜合,比較外面的學生接受的知識要多,而且能夠很快掌握。”
“那我都要看看。”我高興地說。“那個王老師不是病了嗎?是不是累的?”
“王老師是年紀大了,本身身體不好。”黃娟解釋說。“剛到山背鄉,學校各項制度需要建立,還要推行新的教學方法,還有一些大齡孩子的跳級培訓。她是一個很負責的教師,而且對孩子們很有耐心。這次我建議單獨給她特殊照顧,用以感謝對我們公社建設的熱心人士。”
“農科所現在怎么樣啦?”我問。“土地平整之后他們是不是會進行各種調查?”
“劉老師和他的同事們已經花了大量的精力對土壤進行了調查。”黃娟說。“賓教授認為我們過去的四百多畝田都適宜種植香稻米,但他的種子不夠,正在聯系他的學生搜尋。這是個很執著的老頭,話語不多,整天埋頭苦干,來山背鄉這么久,連和家里聯系都少。我們建議他全家搬過來,但他還是沒有同意。他的兒子在陽江的一家企業工作,條件不是很好。這次許雄他們招工,我和他商量讓他兒子過來,可這個老頭不同意,說是要考考現在的年輕人生存的能力。”
“黃娟!吳聰!”汪虹高興地叫。
“看來完全好了呀!”她高興地打量著我。“有興趣來學校,說明身體沒有什么啦,閑得心里發慌了?可惜呀!今天學校停課了......”
“為什么停課了?”黃娟問。“不是說只停兩天嗎?”
“本來是計劃兩天的。”汪虹解釋。“但我覺得要把新教材改編成電化教學模式,對教材就必須精細。我叫大家仔細檢查各科目的內容是不是沒有瑕疵了,對教育不精益求精,是對孩子們的將來不負責任。所以,我們推遲一天上學。好在孩子們在技工學校都很聽話,學習也不錯。”
“梁栓他們都回去啦?”黃娟問。
“都回去啦。”汪虹解釋。“他們細心地檢查了三遍,確認無障礙才走的。這是對孩子們的安全負責,他們不敢掉以輕心的。我看過他們的質量,比起城市里各學校的設施都要好。黃娟,公社的孩子們有這種學習條件真是幸福呀!即使在沙湖,也沒看到山背鄉小學這樣的條件。誰說我們農村的孩子不如人家?我準備試驗一段時間之后和城市的學校聯系進行教學觀摩,互相取長補短......”
“行了吧!”黃娟大聲笑了起來。“汪虹姐,你那點心思當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著法子把別人比下去!我不贊成你這個做法,我們培養孩子是出于將來的社會需要,不是讓他們出人頭地的。教育這攤子我們不懂,你是校長,有權處理學校一切事務。但是,學校經費還是要控制在一定范圍內的,否則,在社務會上我會孤立的,沒法替你說話。”
“學校的經費無須你們操心。”汪虹喜笑顏開。“做自己喜歡的事業我們會舍得一切的。當年我爸爸悉心研究新的教改方式,可算得是廢寢忘食了。我和夏建飛這么多年還是積蓄了一點點財產的,拿出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有什么舍不得?再說了,我和劍飛又沒有孩子......”
“你說什么?”我奇怪了。“汪虹,你剛才說你沒有孩子?”
“汪虹姐當年懷孕的時候患了重病,夏大哥認為救治大人要緊,使用了一些孕婦不宜的藥物。后來孩子流產了,汪虹姐也再不能生孩子啦。”
“我現在看到孩子們可愛的樣子心里真是羨慕。”汪虹有點傷感。“能夠把今后的一切獻給教育事業,我作為一個女人是幸福的。在沙湖的時候,我每到學校開學的時候總喜歡到孩子們聚集最多的學校去,每年六一兒童節我喜歡到孩子們聚集最多的公園去......”
“其實汪虹姐。”黃娟開導她。“所有的孩子都應該是公社這個大家庭的成員,所有關心孩子的長輩們都應該是這些孩子們的父母。今天我們的事業,就是想把所有的人們聯系起來,把小家和大家聯系起來。我們這個家沒有孤寡,只有互助友愛。我們這個家沒有歧視,只有悉心關懷。看看琴琴麗麗小健,都是流浪的孤兒,還有最近從眉兒山來的幾個孩子。父母都多年沒有音訊了,我們要做好養孤的工作。汪虹姐,培養社會主義道德,進行共產主義教育,你這里是第一道關口。將來的事業靠你們啦!”
“黃娟。這個我知道!”
“這種香芋我們進行了三種土壤的檢測。”劉力解釋。“但現在還拿不出最佳的土壤配制,這種香芋可不簡單,當年是屬于進貢給皇宮的珍品。”
“其實土地條件和氣候我們都能夠制造。”賓教授插話。“我估計和當地的雨水條件相關。我已經調集了當地的各類氣候條件的各種資料,進一步研究,估計到種植季節可以攻克這個難關的。關鍵是茶園,改良茶園是一項大的工程,復合肥料廠現在已經開工,由山背鄉運送到茶山需要很大的人力資源......”
“這個不用擔心。”黃娟說。“當時把復合肥料廠建在鄉政府那邊是考慮當地的環境不受破壞,春意公司已經試制出了混合動力運輸車,肥料到達茶園可以用人力。即使是人力不夠,我們可以聘請勞力的,這在摘茶的時候也要聘請勞力是一個意思。還有食品廠的加工,我們都顯得勞力不足。”
“一家伙山背鄉來了這么多家工廠,勞力當然不足了。”劉力笑著說。“許多在外打過工的青年人你可以多給我們幾個。這些人思想先進,接受能力強,而且經過一段時間培訓,動手能力都能夠達到一般的技術人員程度。青楓坪那個高明怎么樣?能不能到我們農科所來?”
“高明暫時不能來。”黃娟笑了。“劉老師真是慧眼識英雄啊!那是我們影子山第一個高分考取名牌大學的才子,在當時也是名聲在外呀!”
“他是那所學校畢業的?”劉力問。“是不是花卉專業?我看他培育的苗木都很有專業水平的。”
“他沒有進過大學。”黃娟說。“那個時候家里窮。他爹借錢給他讀完了高中,他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參加了高考。后來錄取通知書來的時候,他爹沒錢繼續供他,急得上吊了,幸虧發現得早。劉老師,我們鄉下過去確實很窮,但學生并不愚昧,都是十分珍惜學習機會的。只是現在讀書太難了,大多數家庭是供不起大學生的。”
“可惜呀可惜!”劉力唏噓著。“這個教育產業化害了多少人。黃娟,要是有可能,我還是請你幫助把高明調過來。我們現在真的是具有動手能力的人太少,臨時培訓需要花費太多的精力。我們現在這樣湊合還行,但今后公社的發展還是要靠青年人掌管。你要是有辦法,從農科院校挖幾個學生來也行!”
“行啊!”黃娟爽快地答應了。“劉老師,今年我們這邊新開辟的三千多畝種植什么最好?”
“雜交玉米。”劉力說。“這種玉米產量高,適合作飼料。你們這一帶還沒有種過玉米,我這樣做主要是先改良土壤,而玉米的秸桿還田能迅速改良土壤。原有的四百多畝田準備種植香稻米,這種米的國內價格應當在二十元一公斤,那么種一畝就相當于好幾畝水稻的價值。現在外邊一般的米價很低,我們推出這種米可以改善普通米的口感,算是對社會的一種貢獻。明年要準備大面積擴種,今年除必要的用糧之外要盡量留足種子糧。經濟作物除茶園外,準備開辟刺梨種植基地,香芋種植基地和葛根球的種植。養殖方面有良種鴨的培育和防疫,水產養殖和養蜂。現在我們人員過少,每個人都擔當了繁重的任務......”
“劉老師。”黃娟感動地說。“我真不應該為自己打算,高明留在青楓坪我是想讓他盡快把青楓坪的公社辦好。我現在立即調他過來,還有叫他選一些年輕力壯的人過來。您們都是老知識分子了,費心還行,費力的事情交給他們吧!盡快充實農科所才是我們公社發展的重頭,即算青楓坪公社慢點發展,我們也不能耽擱科研的步伐。”
八十八
三四三廠變得陌生了!
整齊清潔的道路,一排排房舍潔白屹立,碧綠的屋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從進入廠區起我就在一種全新的感覺中。
“吳大哥!”這是廠長許雄。當年在電纜車間試車中受傷的工人。
我激動地握著他的手。
“我們新的三四三廠終于迎來了吳大哥。”許雄激動得不知所措。“年前聽說吳大哥回了一趟家,那個時候我們正忙著建廠,沒有時間去矮頭埡看望。我爹說要不是當年吳大哥在春暉集團找季總,他老人家還不知要跟車到什么時候。去年我爹也和我們一起參加了設備搬遷,守在車間吃喝睡......”
“許老師傅身體還好吧?”我問。“這么久沒見著了,心里想得慌。”
“還好還好!”許雄遞過一杯茶。“三四三廠現在可算是基本穩定了。許多老工人都說,這次的搬遷無異于當初的建廠,是三四三廠工人階級的再次大洗禮。開放之后,許多人都忙著外出掙錢吃飯和維持家庭的生活,行蹤不定了,思想亂了。當時三四三廠許多老工人氣憤地說,現在這些工人算什么工人?比起當年三四三廠建廠時的場景是沒法比的。但是,當三四三廠面臨危機的時候,所有職工都奔向了廠子。當工廠面臨新生的時候,所有的工人都奮不顧身......”
“可惜怎么大的場景我沒有趕上。”我惋惜地說。
“可吳大哥關心工廠的心是人所共知。”許雄笑了。“當年吳大哥關心三四三廠的老工人,還為三四三廠職工醫院捐款,辦學校......我爹說了,我們都要向吳大哥學習。在我們這一代三四三廠的工人,吳大哥是頂尖的,是真正的三四三廠工人。他們老人說不出什么道理,只是知道真正的三四三精神在吳大哥身上體現得更加完美。”
“許雄。”我臉紅了。“你可別這么夸我,我做了什么啦?再說,我這次是來看三四三廠情況的,你就帶我參觀一下吧......”
“現在看廠子里的情況不用到處游走,而且吳大哥身體在恢復當中。”許雄說。“現在廠里正在加緊生產,沒有事情最好不去打攪他們。我們已經實行了現場監控,可以迅速知道現場的生產情況。現在我打開屏幕,你可以了解到現場生產情況。”
“現在我們有多少人?”我問。“看廠區好象比以前大多了。”
“現在上崗的有三千多人。”許雄回答。“在職培訓的學員有一千多,留守三四三廠區的職工有三百多名,搬遷過來的職工醫院的醫護人員有一百多,離退休職工有四百多名,聯系到外出打工的職工有三百多名......”
“這么多人?”我驚訝了。“那企業的負擔豈不是很重?”
“沒有。”許雄顯得信心滿滿。“僅僅一個風力發電設備今年就可以實現利潤近兩億元,還有小型電力儲存設備,家用節能燈具,電子殺毒柜這些產品不算,整個企業運營是良好的。吳大哥,你先看看殺毒柜設備的組裝工序......”
彩色屏幕上,衣著潔白的工人們正在組裝殺毒柜......
“這種設備的銷售如何?”我問。
“特別好。”許雄回答。“現在各地都把飲食衛生放在首位。衛生檢查不合格,可以下令停業整改。梅姐那邊不是早已安裝了餐具殺毒裝置了嗎?現在各大飯店食堂都是預定我們的殺毒柜,可以說是供不應求。這種產品我們一共有四種規格,適應各種規模的飲食器具殺毒需求。還有,這種節能燈具和影控自來水開關,都是各地要求很旺的產品,屬于高科技產品。利潤很豐厚......”
“這都是東陽開發的?”我問。
“是東陽為主開發的。”許雄回答。“東陽組織了一批科研人員主攻新產品開發,已經取得了六十多項產品專利。但現在我們沒有能力做這么多,其中包括季先生的混合動力汽車,我們只能做配件生產。所以,估計今年除交納稅收之外,我們可以凈贏利三個多億。”
“這么多?”我真是匪夷所思。
“我們除對職工宿舍投資外,還向周邊公社輸出技術和勞務,主要是農機修造,現在又包括了醫療和醫療器械服務方面。眼下聯合體唯一困難的的就是季先生的春意集團,對于我們開始投入的技術支持還沒有回報,在聯合金融中拆借的款項也很大。但考慮他們是剛剛起步,而且新能源汽車也是順應時代發展,只要銷售上去了,馬上能夠扭轉局面的。”
“現在翻砂車間怎么樣了?”我問。
“現在不叫翻砂車間。叫成型車間。”許雄解釋著,伸手打開了屏幕。“還是看看吳大哥最關心的擠壓造型吧!我們根據你的擠壓造型理論,采用了大型擠壓設備生產汽車的零部件,所有的配件力求加工余量減少至最低。你看,現在我們根據材質所采取的加熱溫度都規定在一定值,避免了過去溫度的不均衡。吳大哥,按照過去的加工方法,是需要相應的技術作前提的,不是經過多年的本工序磨練,想要達到爐火純青實在是難。但是,人們總要有所發明有所創造,所以我們研制了這種能夠保持恒定溫度的加熱爐......”
恒定溫度加熱爐的綠燈閃爍了,它提示溫度達到了規定數值。工人們從爐內取出加工件放入成型模具,瞬間一件成品制作完成......
“這是什么鋼材?”我問。
“這是一種特殊鋼,對溫度有特別的要求......”
“應該價格不菲吧?”
“是季先生和陽江鋼鐵廠合作的一條生產線,我們三四三廠屬于來料加工。”
“其他車間呢?比如機加工......”
“因為是定型產品,所以采用的是程序控制。”許雄說。“這些都是三四三廠原來的設備改進的。我記得當時快停產的時候廠里進過一批新設備,可后來連包裝都來不及拆就停工了。我爹說這是三四三廠的寶貴財富,叫我認真保護。那時我在三四三廠養傷,每到早晨我都要進廠看看這些設備。設備搬運過來之后,大家對這些設備進行了改造。畢竟是落后了這么多年了,參照現在的先進設備,我們要作很多方面的改進,其中包括程序控制。”
“今年的定單很多嗎?”我問,心中難免有些擔心。我想起了星星的話。
“很多。”許雄回答。“吳大哥,我知道你是提示我們不要單純追求利潤是吧?我想,定單越多越能說明這種產品的社會效應的。我常常想,我們是不是陷入了單純利潤的邪路里了?大家把家交給我當,我應當帶領大家走一條發展壯大的路,帶領大家走一條建設和強大社會主義的路。但是我認為,當今社會的需求說明了社會發展的趨勢。工業帶來了人類文明,但過度利用社會資源是對人類今后生存的威脅。我們目前能夠有這種認識還不晚,我們應當充分利用可以利用的其他資源,盡量節約現有財富,達到人類自然和諧發展的狀態。有人說人類是整個自然生物鏈中最惡毒的一環,我覺得這個說法是指的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資本逐利環境下的人類活動,和我們這種認識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的發展模式不相容的。所以,即使是我們經濟發展了,財富增加了,也要注重節約資源,要勤儉辦廠,要節儉生活,不能揮霍浪費。我們現在在山背鄉這個地方建廠,我們處處利用現有資源勤儉節約,其中包括土地資源的節約。你看到了,山背鄉這里土地資源很多,而且當地政府很歡迎我們的到來,土地盡管用。但我們還是先行規劃,建設廠區的時候我們討論了多次,隨著工廠的增加我們又推翻了過去的規劃。現在這個規劃,山背鄉再增加幾個工廠都不會打破原來的規劃。我們充分利用了廠房布局和道路布局的共享性,充分利用生產過程中設備的共性實行共享,實現了聯合作戰的大協作......”
“是不是我們聯合商社也是這個大局中的一顆棋?”我驚訝地問。“我是指沙湖的聯合商社。”
“當然。”許雄說。“組建聯合商社是聯合體開會決定的。吳大哥,你身上的擔子很重,聽說你又病倒了,你可要小心自己的身體。娟姐說,你那邊關系到我們整個廠社聯合體的成敗,你那邊是關系到公社整體發展的關鍵。我們在這里等待你的好消息。”
“文先生那邊請你過去一下。”黃娟進來打斷我們的談話。
“那吳大哥先過去吧。”許雄客氣地說。“中午是不是在這里吃飯?我叫食堂準備一下。三四三廠的食堂雖然比不上沙湖酒樓,可現在也是今非昔比了。”
“不啦。”黃娟說。“文先生那邊說已經準備了,再說,人家從德國回來,本來想和你吳大哥見見面的,聽說你吳大哥又去了沙湖,真是后悔莫及,埋怨說是為什么自己不早點回來。他肯定是有許多話要和他說的,許雄,吳大哥今后會常來三四三廠看大家的。”
“那好吧!”許雄笑著。“吳大哥,你在沙湖有什么困難一定要聯系我們呀!只要是我們能夠幫到的,我們會盡力的。記住呀!這是你的家......”
“這個許雄話語不多,可實實在在的。”黃娟說。“原來大家是推薦東陽任廠長的,但東陽認為許雄更能帶好大家。而且他說,開發新產品正在緊要當口,自己抽不開身。許雄當了廠長,老許師傅可把他嘮叨了半夜,算得上是耳提面命了。上至三四三廠的過去,下至三四三廠的將來......許雄也知道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上任之后不敢松懈,除力抓生產進度外,還自覺地參加生產勞動,給自己定了生產指標,沒有完成還自己補。”
“據許雄說今年利潤可以達到三億左右。那三四三廠是不是走出了困境?”
“還不好說。”黃娟說。“三四三廠本身就是負債經營。你想想,一個已經破產的企業重建,得多大的資金?加上給困難職工的補貼,三四三廠實際負債六億多。其中包括欠桂花園服飾兩億七千萬,欠文先生一億六千萬,其它是找關系貸款,并且還拖欠了相當大的材料費......現在只盼望能夠對三四三廠實行稅費減免,為這種困難企業開綠燈,迅速解決拆遷款的到位。聰哥,你在沙湖要打聽一下,找尋相關的政策......”
“我會的。”我答應,黃娟的話使得我剛剛樂觀的心情沉重了。“娟,是不是三四三廠欠桂花園服飾的借款我們不要啦?三四三廠太困難了。”
“怎么啦?”黃娟笑了。“這么一大筆錢不要啦?這可是兩億七千萬呀!這是桂花園服飾的全部積蓄,要是屬于你我,可以不要,但這是整個桂花園五千多職工的留成,是大家的錢。我們借給三四三廠還得大家同意,你當還是在沙湖那個時候?桂花園服飾即使這筆錢不要了,三四三廠也不會接受的,其間的原因你是懂得的。”
是啊!三四三廠的職工都是錚錚鐵漢,有的是艱苦奮斗精神,怎么會接受施舍?
“那桂花園服飾現在怎么樣了?”我岔開話題問。
“你這個桂花園服飾的大股東呀!”黃娟笑得彎下了腰。“按理說你還是桂花園服飾的老板,怎么連自己的企業怎么樣了都不知道?告訴你吧,現在運行良好。除開金思那邊還在繼續代銷我們的產品外,各地的經銷商每月都有信息過來,我們按照這些信息組織生產。現在利潤能夠超出在沙湖那個時候。職工認為按照現在這個工資發放就夠了,其他作為提留,作為企業風險儲備金。李敏是這個企業的老員工了,大家非常信任她,最難得的是她是本地人,能吃苦和吃虧,現在不是缺乏這種精神嗎?李敏最具這種精神。”
“這些人在你的調教下一個個成材了。”我不無感嘆地說。“可我在沙湖一點作為也沒有。這次回來收獲太大了,不過......”
“不過什么?”黃娟問。“是不是還想著沙湖那樁事?過去了的就讓他過去吧,老想著也沒什么意思。再說解決那些失業人員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那么多的失業工人得多少資金多少崗位才能安排?聰哥,有一個問題要靠你解決......”
“什么問題?”我陡然來了精神。“娟,我百無一能,只要是我能解決的決不推辭。”
“走走后門。”黃娟笑了起來。“找你走后門。”
“走什么后門?”我突然變得一頭霧水。“娟,要是找那些官場上的人我可不會出面的......”
“這個我當然知道。”黃娟面色整肅了。“田老板這個人你還記得吧?在三四三廠做石材個體戶的那位。其實這個田老板是個很正派的人,特別難得的是公私分明。當初我們接納他為公社社員,他隱瞞了他的一些實際情況。”
“他有什么實際情況?”
“他有個姐姐得的是癡呆癥,兩個孩子從小是田老板撫養大的。”黃娟說。“這當然是他從部隊回來之后,那時孩子都還小,但他姐姐得病了,老田只得擔當起這個責任。從那個時候起,他起早睡晚地干活,既要掙錢給他姐姐交納醫療費,又要供孩子們上學,這一干就是十一年。好在孩子們也很聽話,沒有要他過多操心。但現在孩子都大了,老田也參加了我們的人民公社。他沒有講這個情況,是不想給我們添麻煩。這些年可苦了他了,好在孩子現在已經大了。”
“多大了?”我問。“是不是可以工作了?”
“是可以工作了。”黃娟回答。“大的是個女孩,二十歲,叫彭朵,我見過,能說會道。小的叫彭多......”
“彭朵彭多?”我也笑了。“怎么都起這么個名字?”
“你先不管名字的事。”黃娟說。“小的也快十八歲了,比星星大。我們了解了這個情況,特地去陽江接了她們過來。都是一個公社的人啦,還分什么彼此?彭朵暫時安排在桂花園服飾做事,彭多在復合肥料廠。老田的意思是要磨練他們。現在這個復合肥料廠的原料都是發酵的垃圾,暫時還沒有除臭的方法。按照劉老師他們的意思,我們公社是要打破‘化學農業’的模式恢復傳統農業,所以過去的除臭劑不能用。這孩子可苦了,每天嘔吐。老田說過一個時候會適應的,這孩子是沒干過這種苦差事。我看這不是怕不怕苦的問題,可能是身體天生的反應,他實際上是不適合這個工作的。他經常去了文先生那里,特別受文先生喜愛,文先生給了他一些藥,這種嘔吐的狀況要好多了。可老田不這么認為,說這孩子吃不得苦要多歷練,這是一個倔強的人......”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做老田的工作?”我不理解黃娟繞了這么大一個圈要說什么。“是不是想讓彭多到文先生的廠子里去做事?這個你去說就行了,我怎么好開后門?”
“我說過讓他們都去文先生的廠子里做事,但老田拒絕了。”黃娟說。“現在只有你出面,把這姐弟倆帶到沙湖去......”
“把他們帶到沙湖去?”我驚訝了。“娟,去沙湖可不是說著玩的。現在沙湖情況不明,再說難道在這里還不好嗎?即算彭多不干活,有他舅舅和姐姐的工資他也能生活,在沙湖跟著我早晚忙得很,這么小小年紀的可比不上我們這種身體的......”
“瞧你說的。”黃娟瞇著眼睛望著我。“你可不要再吹噓你的身體了,每天累得昏頭轉向的,要不了多久就得維修。好了,我建議你還是把他們帶過去,彭朵嘛,先讓佩佩帶著。彭多就讓大全接受。至于說為什么,等一下你看了彭多就知道了。”
“吳聰!”文先生笑瞇瞇地望著我。“想不到在山背鄉見到你了。沙湖一別,如隔三秋啊!要不是你們夫婦幫助,我怎么能在這里找到合適的地方......”
“這么說你對這兒還滿意?”我問。“沒有在山背村那邊建廠是不是有些遺憾?”
“沒有!完全沒有!”文先生趕緊說。“矮頭埡那么好的地方只適合居住,不適宜建廠。我現在在山背鄉這邊方便多了,不僅山背這邊的藥材可以收購,而且山前的藥材也方便收購。吳聰!我沒有做西藥,我已經改做中藥了。年前去了德國把我父母接了回來,他們對這個地方贊不絕口,這說明我這個廠址選對了。你知道,辦廠不是我的初衷,讓父母安享晚年才是目的。你家那個星星我見過了,哈哈哈哈!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那是絕頂聰明的一個后起之秀!今天不能跟我客氣,就在我這里的小廚房用餐......”
“不是你文先生自己動手吧?”黃娟打趣。“是不是又把彭多叫來啦?我說過,老田不喜歡彭多到這兒來的,他要用他的方式培養他的外甥。你有事沒事地找他來,是不是要培養他接你的班?”
“吳嫂,你這么一說我倒可以考慮。”文光華顯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象彭多這樣的孩子精是可以考慮接班呀!只是我對辦企業沒什么興趣,在這山背鄉開辦藥廠,不都是你們幫扶嗎?不過,吳嫂,我對中國醫學倒是產生了興趣......”
“是不是又是你的那些香料?”黃娟笑著問。“還有山前鄉那個老中醫沈老爺子。有事沒事地找了過去,陪著喝酒陪著聊天。人家祖傳的東西都快被你挖盡啦,還整天纏著不放手。”
“這些你都知道?”文光華大驚失色。“我這些都是秘密進行的,你怎么知道啦?”
“我不是安插了一個小小的間諜在你身邊嗎?”黃娟大聲笑著。“出來吧!小鬼,躲到什么時候才敢出來?你不是想見見你吳叔叔嗎?你吳叔叔來了你倒躲起來了!”
屋里走出一個單瘦的大小子,看起來有些怯生。
“快叫吳叔叔吧!”文先生有些可憐地教導。“經常喜歡聽我講吳叔叔的事情,怎么一見吳叔叔就這么膽怯?文伯伯不是告訴過你嗎?你吳叔叔是個難得的好人......”
“吳叔叔!”彭多叫道。
“今年多大啦?”我問。真不忍心使孩子這么怯我。
“十七。”文光華代為回答。“應當是十八了吧,在復合肥料廠上班。我喜歡這孩子的機靈,而且他還有一個特異功能......”
“特異功能?”社會上是謠傳人有特異功能,我總是不敢相信。
“文先生講的特異功能就是彭多能夠聞出藥材的品種。”黃娟笑著解釋。“他最喜歡帶彭多外出。或者到山上,或者去山前鄉收藥材,或者走訪老中醫沈老爺子,彭多就成了他的影子。老田就是這個原因不喜歡彭多到藥廠來的。”
“他那個古板的舅舅這樣做會耽誤孩子前程的。”文先生有些不滿。“每個人都有種潛能,當發現了這種潛能就應該往這個方向發展。彭多這孩子是我好不容易發現的至今唯一一個有這種特異功能的孩子,往好的方面發展有什么不應該?我們現在時代不同了,應當開發個人的潛質更好地為社會服務。可他那個老古板舅舅就是不讓他接近我。吳嫂,難道我文光華是壞人?......”
“文先生,你誤會老田的意思了。”黃娟趕緊圓場。“老田的意思是象彭多這樣的孩子應當多吃苦,多磨練,這對孩子的將來是有好處的。這是他做舅舅的一種愛護孩子的心情,我們都要理解。他也沒有完全不讓彭多到你這兒來,更沒有把你當壞人看。”
“可他這樣會讓孩子得不到發展呀!”
“我正是要和你商量這個問題的。”黃娟說。“我想讓吳聰把他們倆姐弟帶到沙湖去。一個是彭多除了喜歡和你一起分析藥材之外,不還喜歡給你做飯菜嗎?我看他的飯菜做得十分地道,而且我還知道他喜歡學雕花等廚藝。吳聰帶他到沙湖酒樓跟大全師傅學習,將來也有個出息。這也緩和了你和老田之間的矛盾,也解決了你對孩子的一片愛惜之心。怎么樣?讓他們跟吳聰去鍛煉鍛煉,這個你總放心了吧?”
“和吳聰在一起我當然放心。”文光華感慨地說。“只是這個孩子要離開我了,一個多月的如影相隨就結束了。黃娟,到山背鄉來我特別值得夸耀的就是得到了這個孩子,這猛的分手,你說我......”
“文先生!”黃娟笑了。“剛剛還說不能耽誤孩子的前程,怎么轉眼又拿情感來影響他啦?彭多已經十八歲了,是個大人了。你看窩里的小鳥,羽毛豐滿了總要往外飛翔的吧?外面的世界才是有理想,有憧憬的人大有作為的地方。還是想辦法把太太和孩子接回國吧!山背鄉的老鄉歡迎她們。”
“我何嘗不想。”文光華嘆息著。“可她也是故土難離呀!我們離婚了。”
“文太太是德國人?”我驚奇地問。
“老板!”老莫來電話。“整個陽江的房價大跌,不知什么原因。”
“肯定是那個牛橫生到了滅亡的邊緣。”婁富貴肯定地說。“我們的房子價格現在怎么樣?”
“中等偏上,很難出手。”
“繼續降價。老莫。”婁富貴指示。“只要是現金,我們迅速清空手中的存量。這波降價風肯定迅猛,等到大家覺醒,我們就會措手不及的。這個包袱只能留給牛橫生!”
“可這樣拋售我們有相當大的損失呀!”
“為了迅速拿下牛橫生手中的房子,現在必須作出犧牲。”婁富貴肯定地說。“老莫,你都跟了我這么多年了,難道這個局勢都看不清?牛橫生斷了資金來源,握在手中的房產成了繩索,被牢牢捆住了。現在他還抗著不拋,等到房價大跌,他的損失更大。我們握有現金,等著收購他的低價房吧!”
“可是......老板。”老莫唯唯諾諾。“我想,要是這波降價風是牛橫生的一個局呢?我們不是正中他的下懷?”
“要不......”婁富貴警醒了。“要不我們再看看......這個,老莫,降價的原因把它查清楚我們再決定,怎么樣?”
八十九
“我父母是德國華僑。”文光華說。“他們去得很早,大約是解放前不久。按照當時的說法,是政治問題。但是,后來好象也沒什么,于是,為了繼承家族傳統,父母把我送回國內讀書,目的是不要忘記自己是中國人。”
“文化革命開始的時候,國外對中國政治運動的負面報道使得我父母對我很擔心,于是,我再次踏上了出國的路。那種情緒是低沉的,因為在國內呆久了,有了許多朋友和同學。那時侯詹教授還教過我們,我們的關系很好,但父命難違。此后,我完全成了德國人,在那里繼續上學。但生活圈子很小。直至后來,在父母的斡旋下和一個德國貧苦女孩結婚了。實際上,我們并不幸福。父親的事業需要人繼承,但在國內的日子對我影響很深,這種文化熏陶是不可動搖的。隨著時間的延續,我感覺越來越孤獨,于是,我走進了中國文物價值評估的圈子。這里以中國人為主,也有一些愛好中國文化的外國人,在這里,我逐步增強了對民族文化的理解。我經常回國,或旅游,或考察......”
“當父母發現我的這種民族情結,決定我回來辦廠,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文光華感嘆。“其實,我的父母何嘗不想回到故鄉?在異國他鄉,現在中國人總是抬不起頭來......”
“不是說我們國家越來越強大,國際地位越來越高了嗎?”我十分不理解。“一個國際地位越來越高的國民在國外怎么還被人欺侮?”
“你會相信這種說法嗎?”文光華說。“吳聰,你也是出過國的人。可能,你沒去過低層,而且你那個時候華人地位還要好點。可現在......這次我去了一趟,按說我還算德國人吧!可和妻子離婚的時候法律偏袒對方,我們華人只能是忍氣吞聲。現在總算是結束了,那種夢一樣的境遇,我在那邊生活了三十年多年,完全是一種虛幻的生活。現在我感覺腳踏實地了,是不是我真正回到了祖國的原因?在山背鄉,我的生活完全變了樣,每天很充實,具有愛好,我父母說,在世界上還沒看到過這樣的政治制度,還沒看到過人和人的關系這么融洽。這是我的天堂,也是我父母理想中的天堂。”
“你母親的病好了嗎?”我關心地問。
“好多了!今天他們兩老口到山前鄉老年大學看建校去了。”文光華喜形于色。“吳聰,難怪你這么有作為,原來你有這么好的師傅。我看,他老人家完全是古代俠義小說中的大俠。不僅良心好,而且本事大。還有山前鄉的沈老爺子,那種氣魄,那種技藝......我在德國閑得無聊的時候偶爾看看中國描寫俠義的書,許多俠客是我追摹的偶像。我是成年人,卻沉迷在這種幻境中。我想象的俠客應該是仗義直言,濟世扶困,劫富濟貧,鋤奸除惡,有一種博大的胸懷。這在國外是不可想象的。但回到國內,好象到處都有這種雛形的人物出現......”
“看起來文先生也想當這種俠客了。”黃娟笑了。“不是古代人真的出俠客了,那是人們真實的意愿。社會的不公平迫使底層民眾呼喚這種俠客式的人物來幫他們實現理想,這實際上是不可能的。現在這個社會依然不公,這也是武俠小說盛行的一個原因。不知道文先生注意到沒有,武俠小說中的大俠式的人物往往只能扶助幾個人而不具有解救大多數人的本領。這是為什么?因為畢竟大俠的能力還是有限的,能力太過驚人就有違常理了,即使是虛幻,人們也會覺得過分。但是現實社會中有一種人能夠做比大俠強出無數倍的功德,那就是走集體道路的人。文先生到過國內許多地方吧,看到過山背和山前兩鄉這種情況嗎?比較起外面單打獨斗的搞經濟,我們的集體經濟怎么樣?比較起小農的生活,我們集體經濟下的農民生活怎么樣?比較起分散的農戶,我們集體制度下的社員思想情操怎么樣?這是一種比較,是一種優劣的比較!任何一個超能力的人都不能把這么多人的生活狀況按照他自己的意愿用自己的力量去改變,但帶領他們走集體化,他們依靠自己的力量改變了。我想,這可能是文先生感覺到山背鄉到處是大俠一類人物的原因吧。”
“哈哈!哈哈!”文光華大聲笑了起來。“想不到黃娟對這個也有研究,真是不簡單。確實,在這里,人們有困難大家幫扶,哪個有憂愁大家掛心。這里容不得自私自利,這里的人敢說敢干,和外面的大不一樣。嘿嘿!忘了和吳聰介紹了,這個彭多......”
“算啦算啦!文大哥。”黃娟制止文光華。“彭多這個聞藥種的絕技就別總拿來說事了吧!我們肚子都餓了,你承諾到你這兒飽餐一頓,怎么還在這喋喋不休地說。”
“好好!”文光華無可奈何。“彭多,開餐!”
彭多轉身進去了。
“文大哥。”黃娟說。“這個小彭多是個愛面子的孩子,當著吳聰好象有點不好意思,這點你都沒看出來?往后接觸多了,大家熟悉了再說吧!”
“橫生。”謝裙興高采烈。“沙湖市馬上可以拿出金塘一帶的城市建設規劃書。你可別小看這個規劃書呀,有了這個,那個趙律師將無話可說了。我用了好多辦法才使得市里搞了這個規劃書......”
“姨媽。”牛橫生說。“這是兩方面努力的結果。現在那個婁富貴還在猶豫,我們還是資金短缺,如果再拖的話,我怕我們堅持不下來了。”
“你不是借到了四個億嗎?怎么還會資金不足?還有,春暉那邊能不能挪動些?”
“春暉那邊更難,和陽江鋼鐵廠的戲還在唱。姨媽,在陽江好象還有一股勢力存在。”牛橫生憂郁地說。“陽江的水好深,我們估計不足。直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道這股勢力來自哪里。”
“是不是吳聰的那個聯合商社?”謝裙問。
“肯定不是。”牛橫生回答。“吳聰的聯合商社現在已經癱瘓了。我聽說市里面將要注銷他的營業執照。他自己也已經病得奄奄一息,據說去了鄉下養病至今還沒有回沙湖。他的金塘倉庫現在靠趙律師硬撐著,出面的是趙律師和一個叫做秦斌的農民,被環衛處開除的零時工,可以說是群龍無首了。只要接下來政府的規劃書出臺,他們崩潰的時刻就到了。”
“希望盡快出臺。”謝裙說。“政府各部門都在催,道路改造工程已經快三個月了,現在再拖也沒有道理了。而且煉油廠的管道預埋早就結束了,我們再不填土說不過去吧?市里那個國土局真難纏,我真希望今后最好少和這樣的部門打交道。橫生,大約十五天之后,政府將出面拆遷金塘倉庫......”
“怎么回事?”我看到黃娟憂心忱忱。“是不是詹梅那邊有什么消息傳來了?”
“不是梅姐,是唐先強來消息啦。”黃娟說。“早幾天興寶表哥去了眉兒山,住在唐先強那里。他還是老規矩,滿山跑,好象是在找尋什么。昨天上午出去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現在正在備耕的當口,唐先強還是組織了人找尋,又打來電話問我們表哥是不是回影子山了......”
“興寶表哥走丟了?”我有如晴天霹靂。“他那么大一個人怎么能走丟?娟,你馬上帶我去眉兒山,或許我有辦法找到......”
“你先別急。”黃娟安慰我。“表哥到山區來總是這樣的。經常一個人帶著干糧和水到處游玩,說是這個地方好,而且似曾相識,我們都當他玩笑。這次可能認真了,或許真發現了什么蛛絲馬跡。我相信表哥的能力,一年多來山區的生活經驗我看他不會出什么問題的。現在我們馬上去眉兒山找尋,只是這樣給唐先強添麻煩我們過意不去的。”
“那我們快走吧!”我催促著。
“我也去!”彭多突然說。
大家疑惑地看著這個臉色透紅的大孩子。
“我也有很多山區生活經驗。”他靦腆地說。“吳叔叔,讓我去吧!我身子小,上山靈活,而且山區的情況我熟悉。我和沈爺爺上山采藥去了好多次了,連沈爺爺那樣的老人都夸我行的。”
“去吧!”我拍著彭度的腦袋。“謝謝你,孩子。”
“興寶表哥是一個挺隨和的好人。”唐先強耷拉著腦袋。“我們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在這里住也不講條件。我們肯定比不上你們那里,居住條件要差得遠......可他吃什么都香,是我們勞動人民出身。只是幾天來每天都上山尋找什么,但每天都按時回來吃飯歇腳。我知道,要是他要離開,肯定會和我們打招呼的。但昨天早晨起到現在,我們沒看到過他的人影子,上午我派人從他經常上山的這條路尋找,沒有下落......所以,我只能給你們報信了......”
“先強!你別沮喪。”我安慰他。“謝謝你們招待他。我表哥是一個生活經歷很豐富的人,應該不會出什么問題的。現在我們馬上去找他,時間還來得及的......”
“可他只帶了一餐的干糧。”唐先強著急地說。“失蹤到現在已經一天多了,五十多歲的老人,即算身體再好,總難抗住饑餓吧?大家都急得不得了,這總算把你們盼到了,我們馬上去找吧!”
“趙律師。您是說......”秦斌著急了。“我們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沒有了。”趙承志說。“政府出面拆遷,而且是按照城市建設的規劃書依法行政,我們有什么辦法?土地是國家所有,土地上的房屋由政府在拆遷時給予適當補償,這是國家條例規定的,屬于有法可依。所有居民,團體,社區,工廠都要無條件給國家建設讓路。”
“那這里是不是出了規劃書?”
“十幾天后規劃書就會公布。”趙律師說。“如果規劃書出來了,政府會劃定統一價格拆遷這里的。而且連期限都有規定,要是我們堅持不拆,那就是抗法,是違法行為。怎么怎么多天都沒看到吳聰?他身體好些嗎?”
“這些就別難為他了。”秦斌眼圈紅了。“那是一個一心掛著咱老百姓的好人,為大家連自己的身體都累垮的。既然咱們沒辦法了,就別告訴他了,免得使他著急。”
“既然這樣。”趙承志站起身來吩咐。“那大家作好搬遷的準備吧。價格我盡量給大家爭取,但為了不使自己的財產受損失,先做搬家的準備還是必要的。現在這種拆遷方法可以說前無古人啦,只要他們需要,說什么時候拆你們就得走人的。”
“是從這里上的山嗎?”我問。
“他基本上每次都從這個山口上山,這個地方我們叫它羅漢坡。”唐先強說。“他說這一帶他肯定來過,每次從這里上山他都能增加一份信心。”
興寶表哥決不是一個信口開河的人。在老街,他是誠實出了名的。
“吳大哥。”唐先強問。“表哥當年真的到過我們眉兒山嗎?”
“是的。他就是在這里出生的。”
“你說什么?在這兒出生?”唐先強瞪大眼睛。“他怎么能在眉兒山出生?過去這里可是有名的土匪窩呀!”
“土匪窩?”
“是啊!”唐先強說。“過去這里窮,許多人家都上山當了土匪,凡經過眉兒山的客商經常被打劫,所以過眉兒山的時候都有保鏢跟隨。即使這樣,還是經常錢貨不保,因為眉兒山的土匪相當強悍。聽老輩子的人說,自從解放之后,開始還有土匪出沒,但漸漸少了。到了這邊開始搞互助組的時候,土匪基本絕跡了。至于為什么這邊不再有土匪,大家說不出其中的原因。老年人都說,早年這些土匪不過是窮得走投無路了,自從共產黨來了,帶領大家奔社會主義,土匪邪不壓正,不敢再鬧了。當年國民黨時代也到過這里‘剿匪’,可每次都是損兵折將的。共產黨不費一槍一彈,土匪就自動放棄了作惡。”
“現在還能找到當年的土匪嗎?”黃娟問。“我是說當過土匪的人。”
“應當不能了。”唐先強回答。“連興寶表哥都快六十了,而且是在眉兒山出生的,那當年的土匪該多少歲啦?況且,即算有,那不是一段值得炫耀的歷史,他們根本不會承認的。”
山越來越高,坡越來越陡!真佩服興寶表哥,居然每天上山來尋根......
“休息一下吧!”唐先強建議。
這是一個好建議,因為黃娟已經氣喘吁吁了。
“杲杲!杲杲!”遠處傳來呼喚。
“是興寶表哥!”我興奮得蹦了起來。
“是興寶表哥嗎!”我大聲叫起來。“我是杲杲!興寶表哥!我是杲杲!”
“杲杲!杲......”聲音漸漸遠去,飄蕩在空中,回蕩在樹林深處。
“吳大哥!”唐先強說。“那不是興寶表哥,是我們這里的一種鳥......”
“鳥?什么鳥?”
“我們當地叫慈鳥。又叫‘吉祥鳥’。”唐先強解釋。“每到春季,這種鳥就會出現。老人們說,能看到這種鳥幾乎不可能,我們只能聽到它發出的聲音而看不到鳥的本身。不過,聽老人們說,一般這種鳥出現,都是向人們發出警告,危險就在身邊......”
“那么說我們現在面臨危險?”黃娟問。“可身邊晴空暖風,山色宜人......”
“大家迅速撤離!”彭多發出警告。“快!娟姨,你先撤!”
“出什么事啦?”唐先強不解。“我不過剛剛說那種傳說,你小鬼就馬上興風作浪......”
“先撤!”我相信彭多,因為他臉色凝重。 “撤!”
九十
“老板!”老丁問。“現在雙方僵持著,好象都有顧慮。”
“再看看。”楊惜芳吩咐。“不等對方動作,我們千萬不能暴露。”
“碼頭那邊怎么辦?”老丁問。“我們不能放棄正事來做房產吧?再說,搞碼頭......”
“老丁。”楊惜芳說。“不在房產方面搞垮婁富貴我們怎么能拿到桂花園大廈和貨棧?婁富貴現在實力還是雄厚的,要他出讓桂花園大廈,我們只能把他逼得走投無路。”
“那吳先生那邊......”
“放心吧!吳聰那邊我有辦法對付的。”楊惜芳信心滿滿。“那是一個難得的人才,我們不能輕易放過。但要他做這種事情,打死他他也不會就范的。況且我們還沒拿下桂花園大廈,一切還得從長計議。”
“為什么要撤?”我們氣喘吁吁地從山上撤下來了。
唐先強埋怨:“好象也沒有什么危險吧!彭多,剛才為什么發出那么嚴重的警告?”
“吳叔叔!”彭多說。“我要是說了你們可能不會相信......”
“你說吧!”我微笑著說。“我是支持你的,而且作出了撤離的決定。但為什么,你得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吧!”
“迷幻藥。”彭多說。“那個地方肯定種植了幾種相互作用的植物。這幾種植物的藥性相互作用,能夠產生致人產生幻覺的藥性......”
“可我們大家并沒有產生幻覺呀!”唐先強埋怨。“我現在下來不都覺得好好的嗎?難道你的鼻子與眾不同?”
“他的鼻子確實與眾不同!”黃娟笑嘻嘻地說。“文先生說他有特異功能,指的就是他的鼻子。當然,我們可以認為這個屬于虛幻,但彭多的嗅覺確實高人一酬。文先生開始配置末藥,其中調和到了十四種藥,彭多說只有十三種。文先生不信,結果彭多說缺紅花,文先生仔細檢查,發現果然如此。我們可以分析,如果表哥真的是從這里上山了,是不是受到了藥物的迷幻結果走丟了......”
“肯定是的!”彭多說。“我注意到了唐叔叔說的土匪窩的事。當年為什么剿滅不了他們?其中一個原因可能與土匪沿途種植了這種迷幻植物有關......”
“那我們怎么辦?”唐先強急得脖子上青筋暴露。“再不找到興寶表哥,那是相當危險的!小彭,你說有沒有辦法通過這道屏障?”
“當然有!”彭多興致勃勃。“沈爺爺教過我一種解迷藥的方法,而且在我們山區很容易得到。就是樟樹的根部有一種根瘤,錘出汁液抹在鼻子上,口中含幾片樟腦,在大山里可以暢通無阻。”
“那我們快找!”唐先強急不可待地說。
“慢!”我制止。
“為什么?”唐先強失聲地問。“吳大哥!時間不等人呀!”
“彭多。”我問。“你剛才聞到了幾種什么植物的氣味?最能產生迷幻作用的是什么植物?”
“有三種。”彭多回答。“最厲害的是溝梨花。”
“受到刺激后,人是不是喪失了身體功能?”
“除頭腦不清醒外,其他不會受影響的。”
“先強。”我回過頭來問。“這片山沿什么地方溝梨花最多?”
“暴泉。”
“是不是在山體的東邊?”我用手指向山腳下。那是一叢雜亂的樹林,突起的山體象一道天然屏障。
“是呀!”唐先強奇怪了。“吳大哥怎么會知道的?”
“我們馬上找到樟樹的根瘤。我們馬上去暴泉!”我吩咐。“那邊一定有通往土匪窩的暗道,我表哥現在陷身土匪窩了!”
“把大家召集起來是商量一件大事的。”秦斌說。“我和趙律師談過,沙湖市政府出臺了我們金塘區這邊的城市規劃書,就是這幾天要公布了......”
“那又怎么樣?”有人不滿地大聲講。“我們的房子都是花錢買來的,不是偷的搶的,手續都是政府部門發放的。難道現在他們說拆就拆......”
“現在這個社會基本上是這樣。”秦斌痛心地說。“趙律師說他每年都要接許多這種侵權的委托,拆遷戶能勝訴的幾乎為零。這次他只能在價格上為我們多爭取一些,其他的辦法沒有。”
“那吳大哥呢?吳大哥怎么說的。”有人大聲問。
“吳大哥那里我沒有通氣。”秦斌實事求是地說。“大家想想,為了我們,吳大哥都累得那樣了,急得都吐血了,我們能忍心再煩他?我勸大家一句,做人得有良心。我們來沙湖不是一天兩天了,吃的苦受的氣數不清了,何曾有過象吳大哥這樣的人如此對待我們?知足吧,能遇到這樣的好人是我們的一種幸福,但總去麻煩他......”
“那總得讓他知道這個事情吧!”聲音顯然低了,秦斌的話打動了大家。
“我的意思是瞞住吳大哥。”他輕聲地說。“連趙律師都沒辦法了,吳大哥能有什么辦法?讓他省省心吧!到了鄉下,那邊多好,一家人在一起安心過日子......”
“那吳大哥在合約中的違約金怎么辦?”有人提出了新問題。“要是按照當初吳大哥和街口那些人家簽署的那樣,那誰負擔違約金?難道要吳大哥賠付?”
“是呀!”眾人附和。
“我們當然不會要吳大哥賠付。”秦斌大聲打斷大家。“把大家召集起來就是要作出決定:放棄自己的地方重新尋找新的地方居住,那我們這些多年的鄰居就要分手了。趙律師說,我們既然決定了放棄,應當馬上解決新的地方,政府的拆遷可是很兇的。第二就是放棄和吳大哥的合約,放棄違約金。大家同意嗎?”
“同意!”大家眾口一詞地答應著,人人眼里都飽含著淚水。
簡直是人間仙境啊!
和過去興寶表哥描述的那樣:幾幢陳舊的房子前是已經荒廢了的田地,坡上重重荒草,幾只野羊在草地上吃草,奔流的河水繞過村子,水質清澈碧透,果然有小魚在水中游弋,石板橋臨河鋪設——這是大山中難得一見的平坦之地。
“怎么不見興寶表哥?”唐先強有些著急,腳步飛快地奔向屋子......
“杲杲!”興寶表哥突然出現在山腰。
“哈哈!哈哈!”他大聲笑著。“杲杲!弟妹!我在這里。你們怎么找來啦?”
“興寶表哥!”我高聲叫著。“你先下來,爬那么高不怕摔著嗎?”
“哈哈!杲杲。”興寶表哥也高聲叫喊。“你表哥找到好東西啦!你先上來看看!”
人們陸續爬了上來。
“到底是什么好東西?”黃娟喘息著問。“害得你爬這么高......”
“弟妹!”興寶表哥笑了。“咱們不是要辦集體嗎?這么多的企業都資金困難,我看了都著急了......”
“所以你滿山找寶貝來了?”黃娟譏笑地說。“你把唐先強害得好慘!從昨天起開始發動人找你,幾乎急得一夜沒睡。你倒好,在這個世外桃源悠哉游哉......”
“啊!”興寶表哥突然想起來。“你們是怎么進來的?真的,從昨天起我幾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一直找不到出路。哎!也怪我自己,這么多天自己一直在大山轉,轉得昏頭轉向的。怎么進來的自己都不清楚了......”
“是你表弟找到的進口。”黃娟說。“你還是告訴我們,你是不是真找著寶貝了?”
“當然!”表哥顯得很興奮。“山腰有一個洞,是什么人藏寶貝的地方,我也是無意中找到的。黃娟,我記得我和你講過,我好象到過這個地方是嗎?可這里的山好象都一個樣子,我找了好久,這回我肯定是這里啦!那個時候我雖然小,但許多東西還在記憶中抹不去。我是我媽在眉兒山生的,我出生的時候,我表叔失蹤了。大家在尋找他的時候我媽去世了,那個歷史我最怕我奶奶講起。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感覺我這個連媽都沒看過一眼的人真是不孝。杲杲雖然命苦,但還是侍奉自己的媽媽到了終年,可我呢?找到這個地方,把自己媽媽的墳休整一下,記住自己娘埋骨的地方,是我梁興寶這輩子的最大愿望。雖說當年我沒有親自到過這里,但出去的時候那個情景我還是記得的。現在我找到了......”
“伯母的墳找到啦?”我十分驚奇。“那你又怎么不回唐先強那兒?怎么走到這里來啦?”
“我也不知道。”興寶表哥感嘆地說。“當我確定我媽媽的墳之后,我感覺自己很恍惚。那種場景真的很奇怪,我只能向前走,我好象爬過一道道山坎,又好象是從懸崖上的石級中攀爬過來的。我在樹林中左轉右轉,最后到了這里。這是我從小熟悉的地方,可我好象做了一場夢。”
“那這一天多你吃什么?”我關心地問。“你不吃不喝的一天多了......”
“我好象也不覺得怎么餓。”興寶表哥回答。“我清醒之后,我知道自己找到了想要尋找的地方。這里到處留下了孩子時代的記憶,它使我很興奮。渴了我喝前面小河的水,這里還有當年種植的山芋,滿地都是......”
“你說的寶貝是什么?表哥!”
“真的是金銀財寶。”表哥再次興奮了。“過去這里的人不許我們到山腰去玩,那時我還小,不知道為什么,有點好奇。如今這里已經沒有人了,所以我要看一看,原來山腰有一個儲藏東西的山洞,里面許多金銀財寶,還有各種各樣的布匹衣服......還有酒。你們看......。”
“唐先強。”黃娟吩咐。“你親自帶著民兵守護,我聯系縣委縣政府派人過來。記住,你要親自交接。我們是公社社員,國家的東西我們不能貪占。至于為什么,不要對任何人講,只守住暴泉的入口就行。還有,馬上取這邊的土壤回去送農科所檢測。‘土匪窩’這里是個好地方,怕有七八百畝地。將來要是開發了,既可以種植我們需要的作物,還可以開發旅游。先強,這可是你們眉兒山奮發的資本,將來沒有一個公社能超過你們的。”
“是!娟姐。”唐先強精神抖擻地回答。
“娟姨。”彭多怯生生地問。“這么多好東西我們自己一點都不要嗎?”
“那應當是國家的東西。”黃娟解釋。“彭多,要記住,我們是公社社員,我們是國家公民,保護國家財產才是我們的義務,怎么能貪心這些東西呢?”
“可剛才梁伯伯說了,我們走的是集體化道路,而我們又遇到了資金緊張的困難。梁伯伯不是有意拿這些作辦集體化的資金嗎?”
“好你個小滑頭!”興寶表哥臉色通紅。“你是不是拿話擠兌你梁伯伯?看不出你這個小人精,難怪文先生這么看重你,原來還真有內涵呀!”
響亮的笑聲震動著溝谷,震動著潺潺流水,傳出很遠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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