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靖和哪吒的父子關系說起

文/有菜扣肉

　　暑假歸家，終日無事，偶得《封神演義》，欣然讀之。讀罷有一故事，竊以為頗費思量，實不在理，故小議于此，與諸公論之，祈望賜教斧正！

　　第十四回寫到哪吒因嬉戲水中，驚動龍王，引出事非，而殺龍王三子敖丙。龍王為難李靖，哪吒血氣方剛，自刎以還父母血肉之軀，魂魄飄于乾元山金光洞，拜師傅太乙真人以求搭救。太乙知其情形，便囑咐幾句如此這般。哪吒魂魄隨即飄回陳塘關托夢李靖之妻求一廟宇以為回復肉身之所。李靖妻原本可憐孩兒，告之于李靖欲成全哪吒，然李靖因龍王一事懷恨哪吒而怒斥其妻，不準。哪吒幾次三番來求其母，母子本連心，李靖妻可憐孩兒，私下派人往陳塘關不遠之翠屏山上為哪吒修建廟宇，以了其愿。李靖自是不得知曉。

　　原本事到如此，該告一段落，兩家相安無事。然哪吒本乃正神，樂善好施，于廟內顯圣，方圓百姓有求必應，致進香拜神之善男信女絡繹不絕。一日李靖公務外出，返回途中過翠屏山見男女老幼往來不斷，探聽之下方知山上有哪吒廟宇。也是李靖小肚雞腸，不能釋前事之懷，聞此仍不善罷甘休，上得山去，踢倒神像在先，拆廟燒殿在后，終了使得富麗堂皇之廟宇毀于一炬。李靖仍自怒氣不息，回家將妻一頓怒斥。

　　若說先前哪吒不諳世事，得罪龍王，為父徒增麻煩，弄得李靖不得安寧，此是哪吒之過。然后來哪吒自刎還了父母肉體，也算互有得失，兩相扯平。不念父子之情，此事也就罷了，此番哪吒廟宇建于山上，受人間香火，與李靖毫無干系，而李靖乃陳塘關總兵，且先前曾入道教，念此也不該有此過分之舉。實是他氣量狹隘，心胸窄小，為一小事而致冤冤相報，不能寬宏大量，以厚載人！

　　事已至此，哪吒魂魄無所依托，又回師傅太乙處。虧得真人法力無邊，以荷花為體，還哪吒真身，又傳以火尖槍、風火輪等上乘招數。想哪吒本性剛烈勇猛，此番成了人形，豈能就此罷休，誓要報仇而后快。此時真人也說：“李靖毀打泥身之事，其實傷心。”又讓哪吒去陳塘關走一遭。由此觀之，太乙真人何等仙圣，道行高深，法力無邊，實乃三界德高望重之輩。然面對哪吒李靖之事，非但不相勸阻，好言教誨，反縱容哪吒下山報仇。此誠非為人師者所為！

    再言哪吒，已成人形，又有絕技寶物在身，勢必愈加有恃無恐，徑往陳塘關尋李靖而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話不投機，當場動手。李靖雖曾師從仙道，然大學未成，下山為民已然數載，只得一般五行遁術，此時面對哪吒，自非對手，幾回合便招架不住，以五行遁術落荒而逃。對此哪吒豈能為難，加之腳下風火輪，如飛云掣電，追趕李靖不在話下。

    眼看追上，正當此時，李靖次子木吒出現，半路攔截。本來兄弟相見，應有一說。然哪吒兩位兄長自幼出家學藝，兄弟從未謀面。哪吒又報仇心切，不多理論，竟與木吒動起手來。哪吒寶物在手，木吒縱使年長也難抵擋，被哪吒一記金磚拍于地上。木吒失手，哪吒又追李靖而去。追至五龍山云霄洞，李靖躲入洞內。此乃文殊廣法天尊洞府，李靖長子金吒也在此修煉，哪吒哪里知道。見文殊阻擋，也竟動起手來。畢竟文殊乃天尊正神，略施法術即將哪吒制住，且令弟子金吒好一頓暴打。卻說哪吒好歹也是太乙真人門下，如何在此受他人羞辱？原來此事太乙早已知曉，卻并不搭救，曰“是為磨哪吒殺性之故。”稍后果太乙來到此地，也不多理論，只說父子二人不許再次犯顏，遂先放李靖，后又放了哪吒。

    按說已有師傅出面周旋，為二人講和，到此也該完結。豈知哪吒受了這頓打，更不服氣，出洞又往李靖追去。不多時又要追上，此時又一人出現，乃元覺洞燃燈道人。道人有心要救李靖，問二人緣何追趕。哪吒以前后經過告之。若論是非公允，而人均有過錯，道人卻只說既已答應太乙，今又追趕李靖，是哪吒失信。哪吒自然不肯干休，定要拿住李靖。道人既有心助之，便略施小術，暗助李靖，讓父子二人于眼前廝殺。卻說李靖得道人相助，自不同前，此番一場打斗，只殺得哪吒汗流滿面，遍體生津。哪吒暗自沉思已知其中緣故，豈肯服輸，棄李靖轉而舉槍往道人刺來。道人躲過，祭起一玲瓏寶塔，將哪吒罩住，塔內起火，直燒得哪吒大叫饒命。趁此時機道人傳了此塔于李靖，借機教父子二人重歸于好，盡釋前嫌。原來燃燈道人也是太乙真人請來以磨哪吒殺性。此事到此才算完結。日后，父子二人同殿為臣，輔佐武王，攻城拔寨，屢有戰功。

    從頭至尾細觀此事，只是一件，乃李靖哪吒二人反目成仇，刀兵相見，后來重歸于好。蓋《封神演義》一書所述，乃伐紂扶周之事，暗含道教闡截兩派明爭暗斗，姜子牙下山封神。且事無巨細，皆有定數，應天而行則順，逆之則亡。李靖父子之事理當亦然。然觀此事來龍去脈，仔細斟酌，也不盡然。

    初哪吒自刎，無肉體所依，師傅太乙指其求救于母，從廟宇香火中得之，終未成功，哪吒又求師傅，此番太乙只用荷花荷葉便成其肉身。若論太乙之能，此一小事易如反掌。然不直接行之，而教哪吒求其母，不僅未成，反惹得父子翻臉，大動干戈。后仍是荷花成身，費此一番周折又為何故？難道天數如此，父子間該有此一劫？然則父子二人動武，諸神自然了如指掌，尤其太乙，為師者理應教誨弟子，以理化之，然非但不好言相勸，反縱之尋父報仇。想哪吒何等個性，剛烈勇猛，乃不肯輕易服人之輩，勢必要報仇雪恨。李靖固然不是敵手，必走之為上。俚曰：“慌不擇路。”然李靖偏偏又往云霄洞而來，途中又遇木吒，連洞內金吒，兄弟間發生爭端，刀兵相向。此時太乙出面，當父子二人，正是講和大好時機。然太乙只言片語，不以為然，似哪吒此人豈能奏效？若論太乙知其必不聽之，不若舍此廢話，教兩人當面動手，分個勝負，倒是痛快！后來又遇燃燈，非一座金塔不能制哪吒，若非將塔傳于李靖，使得哪吒克星，不知二人還有多少是非糾纏不清。如此何不早請燃燈助陣，將塔傳于李靖，以了二人恩怨？幾位神仙反左支右吾，來回折騰，說什么磨哪吒殺性故！此亦乃天數乎？然則何為天數？父子翻臉，兄弟相殘，父為子所追殺，狼狽而逃，不成父之體統，是為天數？若此，試問天數為何？幾位神仙應天數而行磨哪吒殺性，棒打火炙，何用？不若一塔之功。早出塔鎮之，結果何異？又既是天數，則早有定論，與你幾位神仙何干？為何橫加干涉，指東使西，徒費口舌，使得二人枉費許多周折，勞神傷力，玩物般來回顛覆。天數乎？人禍乎？言之天數，實乃人為！此事實因幾位神仙而起，非他故耳！

    展卷讀之，不由心生此疑，方知天數者，實乃如此無用反復，神仙玩弄耳！或曰：“天機不可泄漏！”若此天機，實不可泄漏，不然，何來若許周折，于神仙無味矣！此書所述乃殷周之事，書成約在明代，其時國君在上，萬民在下，君者假此書愚弄百姓，使迷信天命，以堅其治。故此有神仙、天數云云，荒誕不經，難圓其說之事。此書今人讀之，只為消遣，其中故事，頗有引人入勝者，然天命、神仙者，只令人可發一笑，無蒙蔽聽聞之用耳！

2006-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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