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非常有孝心的官兒子 (川渝風味小小說)

 

序言： 本故事部分屬實，部分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本小小說實為娛樂，謝絕跨省、謝絕對號入座。如有機會受到調查，謝絕躲貓貓、謝絕喝開水、謝絕洗澡、謝絕。。。。。。

 

 

 

自古以來世間萬事萬物就無奇不有。在解放思想永無止境、孝心漸成稀有資源的盛世時代，我老家的村鎮上卻出了一個讓全體村民深受教育的非常有孝心的官兒子。

 

我老家在農村，雖然改開30年了，但村里人的思想觀念也沒多大變化，例如，農民們還是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根本就沒辦法理解快速致富法、逮到老鼠就是好貓這一類高深的理論。看著他們如此愚昧、落后，我前些年逮住機會就開導他們：現在時代變了，全民向錢看，靠山吃山，你們咋就不開竅呢？ 張叔會做皮鞋，那就開一個造鞋作坊，做一些穿3、5天就壞的皮鞋，這樣時間一長，慢慢地就可以做大老板了，說不定到時候我還給您打工呢；王嬸豆腐做得好，但一直不摻假不使壞，這樣做生意是跟不上市場變化的，沒辦法多賺錢，是很難發財致富的；何叔家山上樹木茂盛，大的砍了賣，還可以連根拔起高價買到城市、小的也可以砍了曬干了賣錢。。。。。；但他們聽后一個個腦袋搖得象撥浪鼓似的，紛紛給我講起大道理來了：娃阿，人活著為了什么？是為了幸福，幸福要靠是什么？是要活得開心，開心要靠是什么？是要活得安心。你的主意好是好，可這和害人有什么區別？我們害了人，我們能安心嗎？我們缺德了，我們能安心嗎？不安心能開心、能幸福嗎？ 再說，樹木都賣光了，將來后人用什么啊？這種發子孫財、對不起祖宗的事我們寧可缺錢也不缺德。面對如此落后、愚昧、僵化的腦袋，我算是秀才遇到兵了，沒辦法溝通。更令我氣憤的是，在我給村頭的李大爺和前來看熱鬧的鄉親們傳授給牛注水、給豬注水、給雞注水、快速養豬、快速養雞的生意經的時候，被他老人家一通臭罵，并要找棍子揍我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我終于對這幫落后的農民心灰意冷、不抱任何希望了，心想，貧窮不是社會主義，貧窮同樣不是良心、不是道德，你們就自甘受窮吧，現在不是有專家認為貧窮就是犯罪嗎，說不定有一天村里還真出這么件事來證明我和專家是對的呢。

 

但齟齬歸齟齬，同在一個村子里，三天兩頭總有碰面的機會，再說，雖然他們沒多少文化，但對我這個中高級文化人總體上還是很佩服的，于是我們又開始了除生意經以外的和諧相處。有一天，李大爺專程來請我到他家去吃飯，說要和我扯家常。盛情難卻，恭敬不如從命。

 

我雖然生長在農村，但從讀高中起就離開了村子，之前我也不知道關心村里的事，所以村里很多事我也不知道。李大爺年齡大，有些事我剛好可以向他請教。

 

酒足飯飽茶余后，李大爺就和我扯起了村里的事。我中間抓住機會問他：李大爺，現在很多人說三年自然災害時期餓死了幾千萬人，我們村、我們縣情況怎么樣阿？餓死了多少人阿？李大爺沉默了一會，終于嘆氣開口了: 哎，說到這事，這一直是我心里的一個疙瘩阿，想當初，我那時也還年輕，頭腦很熱，上面說什么我們就會堅決執行，說糧食要全部上繳，我當時還準備帶著民兵挨家挨戶收繳呢，還計劃把你爹交到公社去批斗呢，現在想起來，要不是你爹那時堅持要瞞產，要不是我爹狠揍我一頓，我們至少全村人都得挨餓，也可能會餓死人，至于我們縣里，只聽說過吃樹葉、觀音土之類的，餓死人倒沒聽說過； 那時聽說有幾個省是餓死了人，但也沒說得那么嚇人，幾千、幾萬可能有，但幾千萬我沒聽說過也不相信。

 

我問他畝產萬斤的時候，我們村也有這事嗎？ 李大爺說，那時你爹做會計，他和我一樣腦袋不開竅，認準了什么就堅持不讓，你爹實話實說給我們村撈了個落后的名聲，但這也成了他后來瞞產的理由。

 

我又問他對分田單干的看法，他嘆了口氣說，這事有好也有壞吧。好處是，人在為自己的時候確實不敢打馬虎眼，但就是這樣辛苦，日子過得比以前也只是好了一點，但問題卻不少，現在晚輩愿意種田的越來越少，寧愿出去打工，好些田都荒著了，有些人嫌種水田麻煩辛苦，賺錢少，干脆就不種了，害得我們全村人現在都要買米吃，買的米和自己種的能一樣嗎？聽說有些米是放了好幾年的米，有毒的，吃了還要得癌癥，可我們又不認識毒米阿，現在這米吃起來一點香味都沒有。現在種田，除了多用化肥、農藥外，基本上就是靠天吃飯了，以前搞的水利設施都壞了，這些年還好，風調雨順，萬一遇到大旱大雨就麻煩了。現在的人都是為自己，我們村還算好的，聽說縣里有的地方一家人為了爭錢打架，有的為了錢兒子把老子告了，老子把兒子告了。現在的人都想活得輕松，辛辛苦苦反而不吃香了。也是沒辦法的事，那些年我們那么辛苦，后來還讓別人說我們吃大鍋飯，是懶漢，真是顛倒過來了，老老實實做事反而錯了，好像有罪似的，這樣不知好歹，真是沒有良心；估計現在投機取巧、偷工減料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病根，害人可不淺呢。記得剛分田的時候，那些地主富農都說有的人好，你爹就說了，你們莫過早說好，將來你們要吃他的虧的。好像他說對了，那些地主富農們的日子也不比以前好多少，娃娃也沒幾個有出息的，學壞的到有好幾個， 有的根本就不管老的。你看汶川地震垮了那么多教室，死了那么多學生，罪過阿！要是一個社會都是你害我、我害你、你騙我、我騙你，你也不負責、他也不負責，到頭來就是報應，就要死人。不過，老百姓是無罪的，就是有罪，也罪不當死吧？ 為什么要報應在老百姓頭上呢？這老天爺真是不公呢。

 

李大爺又問了一些我在外面的情況，我如實給他說了一些，最后謙虛地說，也沒什么，只是達到了小康水平，混個肚兒圓而已。李大爺聽后沉思了一會對我說：現在在外面能混到你這個程度也不錯了，聽說現在買房子還賬要30多年，太嚇人了。給你說個人吧，我的外孫，年紀比你還小幾歲，現在已經做到了市委副書記， 特別有原則，特別有孝心。你如果有機會，到他那里坐一下，就說是我讓你去的。以你的能力，做個象樣子的官是沒問題的，我只是引個路，能不能成功就難說了。他很少回來，回來也一切從簡，不讓鎮上和縣里的人接送，每次回來都告訴鎮上和縣里的人要遵紀守法，要為老百姓服務，要把老百姓當成自己的親人，甚至比親人還要親，不要欺壓老百姓。但他對自己的家人卻一點也不搞特殊化，他爹媽住的屋還是大集體的時候修的，有一次回來鎮上的人說屋都成危房了，他們打算請示他幫忙修一修，被他擋回去了，還批評了那些人，說這樣會造成不好的影響，讓人說他濫用職權。我開頭也想不通，按說鎮上的人不能幫到修，你自己出錢修總可以吧，但他說同在一個村子，他家不能因為他是干部就搞特殊，我也想通了，娃兒的前途重要阿，不能因小失大呢，他有時間就回來看他爹媽，很有孝心。我因為受網絡的影響，對當官的沒什么好印象，加上很少回老家，沒想到在我們鎮上竟然出了這么一個讓我自慚形穢的好官，我就象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有點激動，有李大爺的相助，我于是在心里盤算著有機會去拜訪他。

 

過了兩個月，我準備妥當，就給李大爺打電話說我要去拜訪他的好外孫了，沒想到李大爺冷冷地說了一聲：算了吧，你別去了，我現在懷疑他的孝心是不是在演戲。你走后我和他爹到他那里去過一趟，讓我傻眼了，他家里搞得富麗堂皇，他堂客還讓他爹說說他，莫在外頭找那么多女人了，也莫收那么多禮了，這樣子遲早要出問題的。他爹老實巴交的，和他沒說幾句話就沒話說了，我看不過了，也說了他幾句，他說人在官場，身不由己，我想，可能也真是沒辦法，不過，我跟他說，你爹媽的屋確實很危險了，你要趕快想辦法，他說，您老的話我記住了，過幾天就回去處理。他爹怕我們影響他，第二天就和我回來了。回來一個月后他爹就讓屋上掉下的棒棒砸成重傷，送進醫院不治第二天就走了。我趕緊給他打電話，他說把一些急事和重要的事馬上處理完，當天就回來，我們就一直等著，到第三天他才回來，因為他回來了，鎮上和縣里的人也來了，他剛治下車，就放聲大哭，一進門就給他爹跪下，鎮上和縣里的人也跟著跪下了，他又哭著讓他們都起來，說是他不孝，沒在繁忙的工作之外照顧好老人才出事。聽他這么一哭一說，在場的人也都跟著哭起來了。我當時在心里想，怪不得前些日子電視上老是在說不明真相的群眾，看到他哭得傷心就信以為真，說實在的，當時我真想給他兩耳光，但他是自己的親戚，我也不好把事情扯明了說。 聽李大爺說完，我安慰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我是不愿意把人往壞處想的，但聽完李大爺的訴說，在我心里卻增加了三條失望的傷痕，一條是很多看起來正兒八經的干部很可能和李大爺的外孫一樣，表現出來的是人模人樣，但背地里連自己的父母、妻子都不放在心上，長此以往，不知道這些干部們將走向何方。第二條是人性、道德和良知的沉淪，為了名利、私欲，竟然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好好照顧，卻裝出一副孝子賢孫的模樣。 第三條是盡管李大爺和我都知道他外孫的德行，但我們卻不敢對當地人說明真相，因為雖然我本人不在家鄉，但萬一他那權重一方的外孫聽到風聲找我家人的麻煩，我就無能為力了。

 

今年春節，我又回老家一趟，自然會去李大爺家坐坐。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婦女，讓我大吃一驚，正好李大爺從里屋出來，就對我說：你看吧，這就是我那倒霉的女兒，這次她命大，沒走成，只是這個年紀了還落下個殘廢，罪過阿，誰讓她養了這么個遭天譴的缺德玩意兒呢！ 他女兒的抬起頭說道：爹，您老可別這么說話，娃兒他正忙往省里調動的事，他也說了，他挺不容易的，現在做什么都要花錢，錢少了還不行，你老就別老是用您的老眼光來看他了。他看到我砸傷后都哭暈過去幾次，還讓我住到您這里，又把這些保密的話給我說了，前幾天去省里前還打電話回來，說明他還是很有孝心的。他還說了，等他到了省里，還要到中央，您好好想一想，他也挺不容易的，再說，您老是這樣見人就說他壞話，這樣會毀了他的前途的，這樣對您和我有什么好處啊？她說完就獨自抹淚。

 

看到這一幕，我終于明白了這所謂的她兒子的孝心是什么意思了，我也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這個顧全大局的婦人的非常有孝心的官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