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寫在前面的話
這篇所謂的讀后感抑或讀書筆記之類,我是不太在意的,也記不清寫過多少回了,仿佛一接觸文字便隨之而來的各類檢討書、打算書之類。嚴格來講,我寫下這篇文章之前,文本通讀了幾次,以及當下的一些關于紅樓夢的一些先鋒評論。(需要說明的是這些并非是某些權威人士的話語,我個人認為崇拜權威的人潛意識里折出國人封建意識的頑固性,構建和諧社會在思想上的難題是封建意識的余孽存在,這是題外話。)這些文章便是在這些奇談怪論啟發的基礎上構架起來的,因此讀者可能會找到某些影子,但我在此強調,這些并非是“復制——粘貼”的慣用手法所致,我通過重新整合各類資料,來完成我對文本和評論的認識并敘述之。
正如標題指出,“性”這個東西,在國人心目中存在著嚴重的二律背反,即極端地崇拜和極端地鄙視,由此造成某些文人的性格分裂,比如白居易,一方面是封建意識形態的衛道士,一方面創作了當時視為大逆不道的《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此等“淫詩”。此類例子太多,不勝枚舉。系統的看,“性”在中國,被異化為權力,呈現出“性”=“權”,“權”=“性”這兩個對等式。這個問題有必要解釋一下,性一開始便是和權力直接掛鉤的,從符號學的角度來講,“性”和“權”的所指范圍相當寬泛。據自然科學研究表明,一群猴子中的猴王借助對部分母猴的性交權來支配其在這個猴王國的各種權力,人類社會也大抵如此,只是手段更進化一些而已,又比如中世紀的初夜權,等等。理解了這一點,便能夠正確認識到歷史上諸多圍繞女人的權力斗爭,正如新歷史主義作家劉震云在《故鄉天下黃花》里敘述的一般,不論是誰,只要上臺,就可以享受在寡婦家“吃夜草”的權力。可見“紅顏禍水”所證不虛,因為紅顏=性=權力。
借福柯的話來說,“性是沒有人何一個權力能夠忽視的資源,權力能夠通過對性的控制來控制人,給人留下較小的自由空間,從而使權力膨脹起來,占領更多的空間,如果失去了對性的控制,就意味著權力的堤防出現了缺口”。其實這不過是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的“另類解讀”。我個人認為還有一點要補充,即史前時期人類對死亡后的原始認識——原始宗教觀念的出現,這一點很重要,不然,性無法轉化或異化為權力,因此,完成的過程大致如下:自然性交行為==>(社會性人類出現)對私有財產死后占有的欲望==>死后私有財產享有權即遺囑執行者——繼承人==>性交和由此產生的家庭==>國家權力的階級分配。這種自然社會人類歷史反映出“人”形成以前和形成以后“性”由自然法則到倫理法則的過渡。其實所謂的倫理說穿了還是權力,規定倫理范式的宗廟祠堂也就順理成章的成為權力的演示所。抽象的講,中國的統治者一般通過對治下民眾的肚子和褲襠來進行權力的支配,由于統治者自身的衣食無憂,所以自然地將視野擴展到民眾的褲襠里,由此歷朝歷代的針對下層民眾的“打黃掃非”行動綿亙不絕,手段主要有兩種,一是文化暴力手段,二是律法手段(注意不是法律)。比如,清代陸長春的《香飲樓賓談》里的嚴同舟;人間統治者的折射——玉皇大帝,據說由他簽發了《冥罰淫律》;以及夢醒居士編著的《重寫戒淫證輯》等等,由此,統治者完成了管理民眾褲襠的理論準備,在“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中央精神的指導下,各級大小官吏順利完成了對“愚民”的統治。反過來,“愚民”們的革命訴求也就變得十分簡單而血腥,比如新歷史小說作家成一的《舊址》中的農民赤衛隊隊長陳狗兒把地主老財殺絕后,首先做的是把地主老財家的太太小姐“嘗了個遍”,又把廚娘女仆“嘗了個遍”,并非一部田園牧歌式的羅曼史。
也如前文指出,“性”在國人心目中的二律背反,便很自然的轉化為對“權力”認識的二律背反,即鄙視當權者,卻又渴求權力,訴諸革命暴力。由此想起了阿Q的革命動機不外乎是為了和吳媽困覺,同時也構成了目前中國新歷史主義小說的焦點所在,又比如最近播出的《江山風雨情》。要言概之,性和權是互為前提、互為動機、互為目的的,是一個怪胎的兩面。由此發散,史前的原始宗教演進到人文宗教以后,便開始圍繞著“性”開始了宗教批判,生發出基督的“原罪”說,佛陀的“色空說”,孔儒的“四非”說等等,但是深入了解就會發現,宗教對“性”的批判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中世紀的禁欲主義的生殖產物,本土封建與佛教結合形成的宗教迷信,中國理學的身體發膚都成了象征貞操的處女膜,但是,宗教本身卻無法完成對權力的批判,反而比教宗創建伊始更加迅速的完成了與世俗政權的結合過程,不但陷入的自身的困惑,無法完成批判的使命,而且最后淪入了虛偽說教的可悲境地。由此我進一步猜測,馬克思所預言的宗教滅亡、階級滅亡、國家滅亡,想必是“性”已然作為公共資源,或者權力為全民享有(注意不是代表享有)的情況下實現的吧。另外,須知,人類的初祖所發生的性行為不過是今天我們所不齒的強奸、通奸、亂倫、集體淫亂(這些可見翦伯贊編撰的《先秦史》),更甚於此,初祖們仿佛億萬個精子爭奪卵子這個“性權”合一的象征物一般,逐漸“文明”起來,然而,“野蠻”的“初祖癥候”卻或多或少的遺留在基因組和潛意識里,而且隨時會發生“返祖”現象以期成為我們“文明時代”的譴責對象,這也說明“文明”譴責的對象居然是自身,可見“人文”這個命題內在的深刻的荒謬性。
寫到這里,似乎背離“讀后感”的寫作初衷,然而本文 下面即將展開的關于賈寶玉性生活史的陳述便基于以上認識寫作的,各位看官如果反感筆者的論點,建議扔進廢紙簍,不必細細理會。
二、賈寶玉對“性”的認識途徑
作者曹雪芹顯然是個有心人,大凡書中的核心人物均交待的有頭有尾,平心而論,作者是誰并不重要,埋在故紙堆考究不符合“與時俱進”的時代要求,這些人大抵是由于生計問題,或者權威訴求在潛意識里作怪,比如周XX,至少我不會像某些人添這些人的痔瘡,還贊嘆到:“好美的瘡啊,艷若桃花!”
作者在述說賈寶玉性生活史時,參照了自己青年時代的“性體驗”,賈寶玉作為作者的形象代言人,大抵如此,因此必須向受眾交待清楚主人公獲取性認識的渠道、性啟蒙的內容、性價值觀的取向,等等。這些都很重要,與此對照,可發現《金瓶梅》、《玉蒲團》、《燈草和尚》等艷情小說的敘事缺陷,(注意不是敘事模式的承襲,而是敘事手段的創新),同時,這也是作者的高明之處,比近代的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法超前了許多,只是結論不同,方法類同而已,好像王小波也深諳此道,對人物的諸方面交待的很清楚,卻又不造作、矯飾。
閱讀文本,賈寶玉對性的認識和啟蒙集中在《紅樓夢》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在這回里,警幻仙姑集中闡述了“意淫論”和房中術(“說畢密授云雨之事”)。從文本來看,顯然作者對賈寶玉性啟蒙的過程采用了“白日夢”的處理,而不是諸如“壓箱底”或者前代已有的“黃色小說”,盡管如此,在當時仍然是十分大膽、激進的了。先看警幻仙姑對賈寶玉“密垂淫訓”的訓詞:
塵世中多少富貴之家,那些綠窗風月,繡閣煙霞,皆被淫污紈绔與那些流蕩女子悉皆玷辱。更可恨者,自古來多少輕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為飾,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飾非掩丑之語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會,云雨之歡,皆由既悅其色,復戀其情所致也,吾所愛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淫雖一理,意則有別。如世之好淫者,不過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云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此皆皮膚淫濫之蠢物耳。如爾則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吾輩推之為“意淫”。“意淫”二字,惟心會而不可口傳,可神通而不可語達。汝今獨得此二字,在閨閣中,則可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闊怪詭,百口嘲謗,萬目睚眥。
曹氏借警幻仙姑之口,在對淫、欲、色、情做出區別后提出三個概念,界定了色淫、情淫、意淫。有些專家認為“意淫論”的提出,不同凡響,驚世駭俗,說什么“將幾千年來宗法制社會中王公貴族、紈绔子弟蓋在臉上的遮羞布被扯掉了”其實不是這樣的,作者對性啟蒙的“白日夢”的處理手法,恰恰是給自身所處階級的“性”的諸方面,披上了更為隱蔽的遮羞布的第一步,在揭露中遮掩,實在是一種非常高明的敘事手段。
現在還是回到警幻仙姑對賈寶玉的“意淫論”的灌輸和它的實質內容上來,兼及批判所謂的“意淫論”和“濫淫論”。
按照權威們的說法,警幻仙姑所說的“意淫”是如此界定:“‘如爾天分中生成一段癡情’,對嬌美嫵媚的女性尊重、愛戀、痛惜,把他們視為知己,與她們心心相印,肝膽相照,‘雖悅其容,復戀其情’,而且施情不吝,癡而不返……全方位的讓自己的思想、意識、情感、感覺積極地深入地向女性世界,慢慢去領悟此中的種種‘柔情私意’”云云,夠了,請注意這幾個關鍵詞:“嬌美嫵媚”、“雖悅其容,復戀其情”、“施情不吝”、“癡而不返”、“柔情私意”;現在我們再看看所謂的“濫淫論”,他們是這樣定義的:“‘濫淫’,則是單純地‘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云雨無時,恨不能盡天下美女供我片時之趣興’,是注重肉體官能刺激,無愛可言,無情可倚,將女性作為玩弄和泄欲的對象”,同樣注意這幾個關鍵詞:“悅容貌”、“喜歌舞”、“調笑無厭”、“片時之趣興”、“肉體官能刺激”、“無愛可言”、“無情可倚”、“玩弄”、“泄欲”。下面我們先看看“意淫論”,并作具體分析,以期與“濫淫論”比較,論說警幻仙姑性啟蒙所表現出來的封建專制男權思想的本質。
從“意淫”的對象來看,必須是“嬌美嫵媚”的女性,這個前提非常重要,只有在“嬌美嫵媚”的基礎上,才能“復戀其情”,從意淫的手段來看是“施情不吝”,意淫的目的是體驗是具有官能刺激的“柔情私意”。下面便舉例證明。
其一是第二十四回:“醉金剛輕財尚義俠,癡女兒遺帕惹相思”中:
寶玉坐在床沿上,褪了鞋等靴子穿的工夫,回頭見鴛鴦穿著水紅綾子襖兒,青緞子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臉向那邊低著頭看針線,脖子上戴著花領子。寶玉便把臉湊在他脖項上,聞那香油氣,不住用手摩挲,其白膩不在襲人之下,便猴上身去涎皮笑道:‘好姐姐,把你嘴上的胭脂賞我吃了罷。’一面說著,一面扭股糖似的粘在身上。
可見首先是鴛鴦“嬌美嫵媚”,從“其白膩不在襲人之下”可以看出,同時也反映賈寶玉的確是“施情不吝”,可惜這里并沒有所謂的“雖悅其色,復戀其情”。和“濫淫論”對照一下,“悅容貌”這一點是不錯的,“聞那香油氣,不住用手摩挲”,甚至求鴛鴦“把你嘴上的胭脂賞我吃了罷”,想必這便是某些權威們界定“濫淫論”時所說的“注重肉體官能刺激”吧,須知,“色聲香味觸法”中,賈寶玉可是占了色、聲、觸、味四樣了!再看看此處他與鴛鴦的交往過程,“無愛可言、無情可倚”,將鴛鴦作為玩弄和泄欲的對象,玩弄這一點應該沒有太大的疑問,至少賈寶玉在肉體上便是如此,至于“泄欲”,在此我要做詳細的說明,傳統觀念認為“泄欲”的所指是陰莖與陰道的這種生殖器官的交合過程,然而時代在進步,認識上也要發展,這叫做與時俱進。現代心理學認為,男女兩性的性器官并不局限于陰部等有限的器官,只要能夠引發性幻想和性行為的肢體器官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性器官的表現與象征,比如“戀物癖”、“戀足癖”、“戀乳癖”等等性心理疾病的術語便可以反映出來,最近播出的備受爭議的電影《銀飾》很好的體現了這一點。剝下上述學術名詞的外衣,說白了就是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泄欲,我真是奇怪,為何總有那么一些人耗費畢生精力把“泄欲”骯臟化、原罪化,如果不容許泄欲,這些人又是如何誕生的呢?如果各位看官還不能理解,建議看看靄理士的《性心理學》。
在明確了鴛鴦在不自覺地成為了賈寶玉的玩弄和泄欲工具后,再來看看另外一例,第二十八回:“蔣玉菡情贈茜香羅,薛寶釵羞籠紅麝串”中,(賈寶玉)“要看寶姐姐”“雪白胳膊”上的“香串子”,薛寶釵便“褪”下來給他看,(賈寶玉)只是暗想,這個膀子若在林姑娘身上,或者還得“摸一摸”。在此處,我們是否應對賈寶玉這種多性伴的性生活形式予以一點“人文”批判呢?可嘆由于“人文”自身內在深刻的荒謬,某些權威就此得出了“他對女性的極端膜拜和欣賞,是一個‘人’與另外一個‘人’平等的觀照和接受”,我請問,這是欣賞么?是精神上的欣賞還是肉體上的欣賞?如果是肉體上的欣賞,那么我想,《玉蒲團》、《燈草和尚》應比《紅樓夢》高超的多,如果是精神上的欣賞,這果真體現出了平等性么?從文本敘事來看,卻是偌大一個大觀園、怡紅院里,眾多女性不論身份高低確乎“平等”的“愛”一個人,而“一個人”又確乎“平等”的愛著“眾多人”,忽然間,我仿佛看到了大觀園亦或怡紅院似乎出現了一位“精神教主”——賈寶玉的橫空出世。想想看,一個男人憑借某種背景——掌握了“性權”的優勢,同時占有著眾多的性資源,這體現出了哪門子平等?值得注意的是,相對封閉的大觀園或者怡紅院,客觀上不利于其中眾多女性的性選擇,也即間接剝奪了多數女性們的自由戀愛的權力,相反,單一的指歸賈寶玉,造成了賈寶玉“待到山花爛漫時,他在叢中笑”的有利局面。不禁讓我想起了國畫大師張大千曾赤裸裸地說過,一個茶杯不可能配幾個茶壺,而一個茶壺確是可以配幾個茶杯的,這便是權威們所鼓吹的“平等論”的實質。現世的法律明確禁止一夫多妻,可苦了那些長期淫浸在所謂“優秀文化遺產”中的遺老遺少們,欲作茶壺而不得,只好也在精神上“意淫”一回了。從另一個角度講,賈寶玉所占有的怡紅院和大觀園可比之于封建皇帝的三宮六院,而十二金釵可以看作三千粉黛選出的人大代表,如果認為賈寶玉是“平等”、“民主”、“進步”的,那么封建帝王是在是“三個代表”的神圣化身,我們確乎有“山呼萬歲”的必要性,照著如此邏輯推演下去,可以得出“選妃制度”是中國古代的優生論;妃嬪例假期間不得侍駕體現出封建帝王對婦女人權的尊重,甚至中國的“民主人權”思想又比歐洲領先了XX年……滿紙荒唐言,可是得出這些結論的專家們卻未必是“一把辛酸淚”,此時他們或許樂滋滋地從工行支了稿費,自個兒快活去了。
從上述的荒謬性可以看到,“意淫論”和“濫淫論”不過是一丘之貉,只是“意淫論”較之“濫淫論”,披上了“溫情脈脈”的面紗而已,對于封建專制下的中國深受父權、夫權、子權欺壓下的廣大女性,無異于“精神鴉片”,可以從中得到些許的精神慰藉,可是鴉片的毒性畢竟存在,這就是舊婦女始終未能擺脫慘苦命運的精神上深層次的原因。現在是到了宣布“意淫論”無論是理論上還是實踐上業已破產的結論的時候了!
既然警幻仙姑的性啟蒙在理論上和實踐上均已破產,那么由此生發的性取向和性價值觀也就不具備所謂“民主主義”的情懷,而是體現出血腥的吃人的“封建主義”的毒素。
我們先看賈寶玉的性取向,從他的性生活史我們可以看到他是一個異性戀者,而非同性戀,這一點是可以定論的。問題在于,他從小有個“愛紅”的毛病,抓周時就體現出來了,大約和他的胎教環境有關,文本也多次提及,試舉一例,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中:“襲人道:‘再不可毀僧謗道,調脂弄粉。還有更要緊的一件,再不許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與那愛紅的毛病兒。’”想必曹氏寫到此處遇到“紅”、“胭脂”等此類玩意兒便放不開手腳,沒能再深入的寫一寫。對于這類物什,我是這樣解讀的,結合賈寶玉的性生活史,他的處女情結相當蒂固,隱伏在靈魂深處,再進一步說,是處女膜情結,在此我不妨來個有詩為證:
鮫綃元自出龍宮,長在佳人玉手中。
留待洞房花燭夜,海棠枝上試新紅。
這首詩是相當隱晦的,最后一句“海棠枝上試新紅”是理解全詩的關鍵。
紅學的權威們大概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細節,也是在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
寶玉道:“沒有枕頭,咱們在一個枕頭上。”黛玉道:“放屁!外頭不是枕頭?拿一個來枕著。”寶玉出至外間,看了一看,回來笑道:“那個我不要,也不知是哪個臟婆子的。”黛玉聽了……將自己枕的推與寶玉,又起身將自己的再拿了一個來,自己枕了,二人對面躺下。
其中,“不知是哪個臟婆子的”此語值得推敲玩味,按賈寶玉自己的話來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拋開“女兒”和“女人”之別不談,雖說是婆子,可畢竟也是個女人,雖說是個“臟婆子”,但畢竟是“被侮辱和被損害”了的,依照權威們對賈寶玉的認識,賈寶玉是應該將這類“臟婆娘”納入自己“施情不吝”的視野之中,然而此處,我們看到的卻是兩幅觸目驚心的畫面,一幅暴露了賈寶玉“處女情結”的自私和偽善的嘴臉,“臟婆子”是怎么個臟法?是不是發生性行為以后的女性都歸之于“臟婆子”?有這樣的邏輯么?怪不得此后的襲人稍不如意便拳腳相加,在今天可算是家庭暴力了,看看這位被紅學權威們封授的“人權衛士”是如何踐踏人權的!可笑!賈寶玉根本沒有認識到襲人、寶釵等女性她們自身飽受戕害,是封建專制扭曲異化的產物。其實,在他經常鼓吹的“女兒是水做的骨肉”這種貌似“民主進步”、“反抗男權”的調和論調的華麗眩目的外表下,折射出“女兒(處女)”是水做的;“女人(非處女)”不是水做的封建男權思維的產物——處女情結,這也就是“臟婆子”的理論依據,這可不是什么“局限性”的空洞托辭能夠搪塞過去的,根本上看是賈寶玉自己本身就是異化這些女性的封建性權勢力的代表!寥寥九字,處女亦或處女膜情結暴露無遺,在陽光下散發著陣陣尸臭味。第二幅圖就更可悲了,體現了林黛玉的極端自私,一是當林黛玉聽了“也不知是哪個臟婆子的。”于是“睜開眼,起身笑道”,無疑,林黛玉和賈寶玉一起嘲笑那個可憐的不知名姓的“臟婆娘”,充分反映出林黛玉不僅肉體上是病態的,其內心的靈魂世界也是病態的;其二,由于林黛玉此時還是“女兒”,屬于“水做”的一族,所以她認為她有看不起“臟婆子”的資本。這同時也說明一個深刻的命題,對林黛玉而言,并沒有真正享受到所謂的獨立的人格尊嚴,處女的身份只是給她提供了一個受寵的機遇,其物質上仰賴賈府,精神上也是由賈寶玉軟性控制的,說到底還是男權社會的玩物,可嘆她居然嘲笑那個比她先走了五十步的“階級姐妹”,說明林黛玉只不過是取得了“暫時坐穩了奴隸”的社會地位而已。由此看來,這個“多情”的賈寶玉,便在大觀園、怡紅院里舉辦的各種PARTY和嘉年華的掩蓋下,像一個獵手,尋求一個“色生香味觸法”俱佳的獵物。
套用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來講,誕生于封建專制土壤里的“意淫論”,盡管確實比“濫淫論”顯得“進步”一些,但在本質上不過是“濫淫論”的變種,是一樣的吃人、一樣的荼毒靈魂,人的尊嚴的損害愈發隱蔽,欺騙性愈強。“意淫論”及其指導下的性價值觀和性取向從理論到實踐的破產是歷史的必然,而發生在文本主人公賈寶玉則是歷史的偶然。
三、賈寶玉對性的經歷體驗
和在“性”面前沉默的大多數一樣,賈寶玉起初是通過夢遺的方式來對性有所體驗的。在書中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中,在性意味極濃的秦可卿臥室中,賈寶玉“惚惚地睡去”,夢游了一回“太虛幻境”,在警幻仙姑的導引下,“密授云雨之事”,觀賞了一回“黃色錄像”之后,賈寶玉開始了他第一次性體驗,待一覺醒來,下面(褲襠)里濕漉漉的一片,畢竟出身貴族,營養過剩,緊接著,便向襲人復述警幻仙姑給他放過的“黃色錄像”的具體細節,“說著便把夢中之事細說與襲人聽了”。充分煽起襲人內心中的女性情欲之火,這種手段用今天的法律術語講就是“誘奸”,誘奸的對象是年僅十五歲的襲人——誘奸幼女罪,誘奸的結果是這樣的,“襲人素知賈母已將自己與了寶玉的”,于是帶著功利的目的與賈寶玉性交,而賈寶玉在觀賞完A片之后,憑借自身的權勢,順利地將理論付諸實踐。由于封建專制律法的虛偽性,“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使賈寶玉逃脫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制裁,更為重要的是,襲人從此不再被納入到賈寶玉“女兒是水做的”視野范圍內,因為襲人此時喪失了處女身份,同時也標志著賈寶玉在玩弄了襲人,得到了泄欲的滿足后,將襲人拋棄了,因此在后面,襲人挨了賈寶玉的“窩心腳”而導致吐血服藥,然而賈寶玉這位律法保護下的公子哥兒自然是不會受到什么實質性的制裁的。回顧整個過程,“無愛可言,無情可倚”,證實了我在前面的有關論述。
《紅樓夢》中的襲人不過是被賈寶玉玩弄,成為泄欲對象,是眾多“被侮辱和被損害”的女性中的一個,而賈寶玉也樂此不疲地繼續他性生活史的書寫。由于作者創作主觀上是要批判濫淫,同情但否定情淫,肯定意淫,便出現了諸多矛盾之處,如在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協理寧國府”中,秦可卿的死,使作為公爹的賈珍“哭得淚人一般”,哀傷到“期仗”泣血的程度,我們可以將《金瓶梅》第六十二回:“潘道士法遣黃巾士,西門慶大哭李瓶兒”中李瓶兒之死作為對比,不難發現,如果我們承認西門慶對李瓶兒有著超脫淫欲的情感的存在,那么賈珍因秦可卿之死而“期仗”泣血,又有何不可呢?西門慶和賈珍作為一般人眼中的“淫棍”出現,難道就不允許他們有著哪怕一些人性的存在么?不然西門慶和賈珍有必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做秀么?一個不顧下體污穢,抱著痛哭,一個“期仗”泣血,秀給誰看呢?遺憾的是曹雪芹將賈珍簡單的歸類為“濫淫”的蠢物來批判,這一點,蘭陵笑笑生顯然比曹雪芹高明的多。
曹氏筆下創作的人物沒有幾個能夠始終按照他預先設計的道路發展下去,使得曹雪芹不得不四處救火,因而留下了不少“破綻”,如第三十一回:“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中,賈寶玉與碧痕沐浴以致“地下的水淹著床腿,連席子上都汪著水”,茍且之事,不言自明,作者原先為之挽護的寫作意圖反而欲蓋彌彰。
自從“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之后,賈寶玉的性生活史以新的面貌出現,這部貴族性生活史進入了更為復雜而隱密的書寫狀態。賈寶玉在正式與林黛玉確立戀愛關系之前,賈寶玉的性生活是以多性伴的方式出現的,而且是相當的暴露。他在眾多女性周旋是因為他尚未找到一個“色聲香味觸法”俱佳的女性。關系正式確立以后,賈寶玉依然和眾多女性保持著相當曖昧的兩性關系,正因如此,一開始林黛玉沒少爭風吃醋,經常和賈寶玉吵嘴斗氣。在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性接觸中,有一個重要的細節不容忽視,即“寶黛同看《西廂記》”。首先交代一下背景,在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中當時賈寶玉獨自在“沁芳閘橋邊桃花底下一塊石上坐著,展開《西廂記》,從頭細玩”。這《西廂記》可不一般,在前文提及的《戒淫證輯》中,里面明確記載著《西廂記》作者因編此書而備受陰譴,書未完忽然無故昏倒,自己嚼舌而死;而《西廂記》的前身《會真記》的作者死時很痛苦,死后又遭雷光焚尸之報。由此,不難得出《西廂記》在賈寶玉那個時代不啻是淫書黃卷,因此,“寶黛同看黃書”是可以成立的。當時兩人同看黃書的情景如下:
……寶玉正踟躕間,只聽背后有人說道:“你在這里作什么?”寶玉一回頭,卻是林黛玉來了,……黛玉道:“什么書?”寶玉見問,慌的藏之不迭,便說道:“不過是《中庸》、《大學》。”黛玉笑道:“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兒給我瞧,好多著呢。”寶玉道:“好妹妹,若論你,我是不怕的。你看了,好歹別告訴別人去。真真這是好書!你要看了,連飯也不想吃呢。”一面說,一面遞了過去。林黛玉把花具且都放下,接書來瞧,從頭看去,越看越愛看,不到一頓飯工夫,將十六出俱已看完,自覺詞藻警人,余香滿口。雖看完了書,卻只管出神,心內還默默記誦。
寶玉笑道:“妹妹,你說好不好?”林黛玉笑道:“果然有趣。”寶玉笑道:“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國傾城貌’。”林黛玉聽了,不覺帶腮連耳通紅,登時直豎起兩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兩只似睜非睜的眼,微腮帶怒,薄面含嗔……
我們不難發現,賈寶玉在此故伎重施,用淫書來挑逗林黛玉,然而林黛玉的一句“果然有趣”乃是妙筆,真切的暴露出林黛玉的假正經,同時也暗示出兩人在性價值觀上的高度認同,就此達到了精神上的某種契合,從此,賈寶玉由權勢脅迫下的肉體狂歡演化到精神強奸這種高級形式,從此,林黛玉便陷入了從肉體到精神的雙重控制之下,掙扎不得,一方面自己只能有賈寶玉這個唯一的性選擇對象,必須排拒其他女性與之競爭,因而在所謂的愛情面前表現出極端的排他性,甚至危及他人的生存狀態,這一點,從襲人私下忖度薛寶釵將會是與自己好相處的主婦這一側面可以看出;另一方面,林黛玉對賈寶玉浪跡于多性伴的性生活無可奈何,起先是吵嘴斗氣,,后來婉言相勸,然而她卻沒有也不可能和薛寶釵及下人們抗衡,因而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老祖宗”的身上,希望這個最大的封建家長能夠將自己許配給賈寶玉,擺脫受賈府上下欺壓的局面。因此,越到后期,特別是行將撒手人寰時,便越為自己的將來著急,這一點,可從她身邊的貼身丫鬟熱心張羅可見一斑。回顧林黛玉為了改變自身的不幸命運,起先是搬到賈府,然而一踏進賈府便在物質上寄人籬下,于是開始尋求精神上的依靠,可嘆在賈寶玉一番甜言蜜語的欺騙下,在精神上開始受到賈寶玉的控制,把他當成自己的救星,最終在自己的情欲和賈寶玉的“不作為”的摧殘下走向死亡。
至此。賈寶玉的性生活史出現了重大的轉折,這個轉折是一系列內外因素導致的。賈寶玉在這些女性中的地位十分特殊,由于他是賈府未來的希望所在,而且他又十分的偽善,眾多女性為了“暫時做穩奴隸”,紛紛投靠他,企圖借助他來改變自身的命運,而賈寶玉則借助在“女兒”堆里整日廝混以舒緩“科舉功名,繼承家業”的壓力,可以看出兩者的關系是相互利用的,賈寶玉的性生活史原來不過是利用和被利用的關系史。
常言道“盛極則衰”,賈寶玉過度貪圖享樂,毫無作為。不過是“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他本人并非像權威們所說的“反對封建男權統治”,他只是企圖用更溫和的手段來達到賈璉、賈赦等“濫淫”蠢物的目的,因而,賈寶玉實質上是參與了“摧花行動”之中,但是他還落下個“愛博而心芳”的名聲,但是,隨著黛玉香消玉殞,魂歸離恨天;寶釵閨房獨守,情思郁結;元春進宮,身為貴妃,卻從著許多難言的苦處;迎春誤嫁中山狼,“金閨弱柳質,一載赴黃粱”;探春遠嫁,像斷了線的風箏一去不返;惜春矢孤介,青燈古佛伴一生;香菱屈受貪夫棒,受妨致死;晴雯被逐,金釧投井,司棋撞死,鴛鴦上吊……等一系列的變故,使他“意淫”的環境不復存在。失去了尋求“色生香味觸法”的獵艷的基礎,直接導致自身的“處女情結”無法得到滿足,估計作者當時寫到此處,無從下筆,只得匆匆的給寶玉的性生活史安上了一個“出家”的生硬的尾巴,于是賈寶玉的性生活史戛然而止。
四、結語
依據上述分析,我認為,曹雪芹的敘事策略是將“濫淫論”、“情淫論”和“意淫論”加以比較,縱觀文本,作者對“濫淫”是批判的,對“情淫”是同情的,對“意淫”是贊同的,并且試圖論述“意淫”的優越性,想以此取代賈政、賈赦之流的“濫淫”,從“性”的角度來挽救封建專制貴族日漸衰微的命運,同時,作者將賈寶玉做出種種美化,同時將賈珍等尚存一絲真情的“濫淫”蠢物加以丑化,將兩者對比關照,強化視覺差距,使受眾極易陷入作者所設下的敘事圈套,得出“意淫論”與“濫淫論”相比,是時代的進步,以及《紅樓夢》“是作者有進步的思想作指導,有明確的反封建禮教的創作動機”,從而體現民主、平等、進步的光輝思想。賈寶玉自然就成為所謂的“封建階級的叛逆者,是具有初步民主主義情懷的貴族分子”。
然而,由于“濫淫論”、“情淫論”和“意淫論”在本質上是一致的,所不同的是封建專制主義的“性權”觀的外包裝愈加華麗花俏,欺騙性也越來越強。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封建專制主義”和“男權至上”的毒素卻透過“體現作者先進性”的保鮮膜里滲透出來并匯成腐液膿水。
說實在的,曹雪芹“披閱十載”的紅樓夢可能在文字技巧上有可取之處,但是其思想性并不高,前文已作了一些分析,下面僅具幾個反例證明曹雪芹所處的時代生產力是進步了,但是思想上反不如前代,因此作者所謂的“先進性(注意:不是‘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中的‘先進性’,切忌望文生義,特此聲明!)”便無從談起。
其一是馮夢龍所編撰《喻世明言》中的《蔣興哥重會珍珠衫》,就深刻體現了對婦女在性選擇權力上的尊重,這與《紅樓夢》里賈寶玉濃厚的處女情結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反差。
其二,也是在馮夢龍編撰的《醒世恒言》中《賣油郎獨占花魁女》和《…………》,賣油郎秦鐘體現了對于愛情的專一和執著,(…………)則宣稱女性的容貌并不是愛情的基礎。這三篇具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說共同的思想基礎是對于愛情更為民主的,更為進步的認識,即愛情不是在以權勢、金錢、容貌、甚至是否處女為基礎而架構的,而且愛得單純和專一。上述三位男主人公和賈寶玉“施情不吝”和預設“嬌美嫵媚”這個前提條件相比,無疑更加體現了思想的進步性。
總之,曹雪芹煞費苦心地對“濫淫論”、“情淫論”和“意淫論”的界定并未能掩蓋三者本質上的一致性,反而陷入了難以自圓其說的書寫境地,并最終導致曹氏的封建地主階級改良主義理論體系全面崩潰的必然結局,賈寶玉皈依佛門的敘事結局昭示了封建地主階級改良主義的軟弱性和不現實性,象征著改良主義實踐上的全面破產,一曲《好了歌》最終成為以曹雪芹為代表的封建地主階級改良主義及其必然失敗的命運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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