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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小瓊訪談:南方沒有曖昧

正義前沿 · 2006-08-19 · 來源:正義前沿
工人研究 收藏( 評論() 字體: / /

天  啊:自由職業者

鄭小瓊:打工者

天  啊:245,你的工號。

鄭小瓊:是的,我工號。

天  啊:這個號與你的生活是什么關系呢? 從早上到晚上?

鄭小瓊:工號就是一個代號,在工廠的時候,它便是我,名字在這里基本沒有了,人家叫你最多是工號或者你所從事工種的名字,這邊的工廠流動率太大了,差不多幾個月就會更換一次,流動的人群,不流動的是工號與工種,譬如我進廠第一年,人家一般都叫我245,快點!或者叫做裝邊制(一種零件)的,在之前我在流水線上裝了兩個月的邊制,這幾個月里,從來沒有人叫過我鄭小瓊,都是喂,裝邊制的。

天  啊:按這個作業,按這個區別他人?

鄭小瓊:是的,基本這里成為了我在這個工廠的姓名,唯一的標識,有時會想起港臺片里的反映監獄生活的電影,其實有時想想我們的生活跟他們并沒有多大的差別,我曾呆過一個廠,每周只能出廠門三次,三次都要在保安那里登記,出門要開一張放行條的。

天  啊:一周三次,是出大門?

鄭小瓊:是的,出工廠門的,去買日常生活用品,或者處理一些私事的。有一次一個老鄉來了,找我,在門口等了半天,到我下班,只能在門口說幾句話,因為我那周已出去三次了,隔著工廠的鐵門,讓人有一種無助的感覺。

天  啊:人是機器的一部分了。而且還有被更先進的科技替代的可能……

鄭小瓊:在這里打工,人本身就是工具了,人家只把你當工具,說話的工具,或者更多的時候比工具還不如,工廠里那些機臺都是老板花十幾,幾十萬買來的,而打工者呢,在工廠門外有大把的,在門口貼一張招工廣告,就會有一群人排隊等待的。技術讓人一部分退化,我就是那一部分人,而另外一部分掌握了技術,然后控制著別的人。我曾經在機臺上操作過一年,在鐵片上用超聲波軋孔。一天要將一兩斤重的鐵片起起落落一萬多次,

天  啊:手工?

鄭小瓊:半自動的。第一個月手磨爛了,做這個工序的基本每一個人都這樣,手都磨爛了。一分鐘要從機臺上取鐵塊、擺好、按開關、軋孔,然后再取下,擺好,一天不斷地重復這個動作,二十幾次。一天上萬次。

天  啊:眩暈。廠子不管你手爛?不給治療?

鄭小瓊:有藥水,但是并沒有多少用。基本上每個人的手的皮磨掉了一層皮后,然后長出老繭,你便開始適應了這種生活了,這個工序了。我最多一天打過一萬三千多個。

天  啊:一直做8個小時?這都有記錄的?

鄭小瓊:一般十一個小時。是的,當然有記錄,因為我們的工資就是這些數字啊!

天  啊:十一個小時!!!!按打擊量計算工資?有很多年一直在機臺做的沒?工資也還是那樣計算?工齡不包括在內? 

鄭小瓊:這里都是十一個小時。是的,有很多都是計件工資。我做了一年半左右,工資都是這樣計算的,現在做文員了,有兩年沒有上過機臺了。有的,有的做了五六年了,一般都是結婚了,年齡過了三十歲的,因為出廠不好找,年輕一點一般做幾個月就走了。他們五六年的工資都是計件的。當然, 工齡有補貼,一個年在每個月加五十塊。

天  啊:一年以上每個月補貼50?就是說一年600?

鄭小瓊:是的。三年以上一百塊。 最高的一個月有二百塊,做六年以上的。

天  啊:目前你這個工種補貼是多少?

鄭小瓊:我沒有在機臺上。 是月薪,所以這種補貼少一點,一個月一百塊。

天  啊:我大概明白了打工詩歌指的是什么樣的人寫的什么樣的詩歌了,以前不明白。你還能在這樣的環境下堅持閱讀寫作?!我真欽佩啊!!羞愧不已。那時你閱讀了些什么呢?

鄭小瓊:是的,打工詩歌大部分反應的是這種現實生活的詩歌,因為環境讓我們的詩歌無法優雅起來,所以粗糙了一些,這種粗糙正是我們生活的寫照。大部分是發星寄過來的一些東西。我跟你說的只是打工生活的一部分,還有暫住證、加班之類的,老板拖了幾個月工資,跑了。

天  啊:我現在什么證件都沒有。幸好現在不怎么追究這個了……

鄭小瓊:天啊,在這邊是不能想象的。

天  啊:你被抓過?罰款多少?開收據沒有?

鄭小瓊:當然被抓過,就是我知道寫打工詩歌這群打工者的,沒有一個沒有被抓過的,像陶天財,在厚街讓人抓了一次,關了二個小時,罰了四百塊,后來在長安,又被抓了,關了三天,他身上沒有錢,幸而有一個同學花了一百八十塊錢將他領了出來,差半小時就被送到樟木頭勞教了。我被抓過兩次,是女孩子,而且有廠牌,罰款就走了。罰款當然有多有少,我知道有的有二百多的、三百多的、四百多的。還敢要收據,讓那些人嚇得不敢出聲,只想早一點兒離開那里就好了,還敢要收據。

天  啊:沒有辦法投訴?

鄭小瓊:還投訴,你敢嗎,不是有一個投訴者的遭遇大家都知道——孫志剛,你投訴你不是想成為孫志剛啊!!!不過,去年和今年還沒有查過相對來好多了,因為珠三角缺工人。

天  啊:打工的詩人們聚會不經常?缺工?

鄭小瓊:沒有聚會的,很少,因為大部分都在工廠里,一個月至多放一到兩天假,時間也不一樣,根本沒有機會聚會的,大家只是在各自的工廠彼此知道,是的,現在很多工廠都缺工人啊,不再像前幾天貼一張招聘廣告順廠門外就會有一群人排隊等著進廠的,現在有的工廠幾乎每天都在門外貼招工廣告,但是還是招不滿的。

天  啊:也不多來往? 和你聯系的多不?那邊待遇太苛刻了,人家不想去還是其他原因吶?

鄭小瓊:還是來往的,以前是寫信,打電話,有時聯系一下,現在有網絡在網絡可以聯系的,“打工詩人”也有一個QQ群,大部分“打工詩人”都在那個群里,當然有很多不上網,還是有聯系的。我跟東莞大部分寫打工詩歌的作者都有聯系。大家都是漂泊不定的。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因為我在這個工廠里呆了幾年了,相對固定,所以與我聯系的多一點。有很多原因,工資啊,用工環境啊,還有其他原因,比如長三角那里吸引了相當大的一部分人過去了。

天  啊:現在都怎么樣了?

鄭小瓊:有的過得好,有的差,有的很差,有的人做白領了,有的人還在流水線上,找工的路上。大家彼此的心靈上是相通的,因為相同的遭遇,相同的愛好產生的“階級”感情。暫且借用階級感情這個詞。

天  啊:難怪旗號一出,應者如云。階級感情,重新提這個詞語,讓我感慨。

鄭小瓊:相同的遭遇最為重要,現在有一部分像別人所說的過上了白領,包括許強。羅德遠他們,他們現在是白領,但是他們的內心仍是與我們相通的,如許強來廣東這邊就被查暫住證的抓過幾次,失業過不下十次,羅德遠在做白領之前,在惠州一個工幫做了九年,流水線啊,倉庫搬運工啊,而這一段經歷是他們永遠難以忘記的,給他們的心靈上留下了巨大的陰影,這種陰影不是他們現在做了白領就能擺脫的。

天  啊:恩,同樣的遭遇造就一群人,這群有可能就是階級了。中國的工人階級終于逐漸壯大了。

鄭小瓊:是的,或者這便是打工詩歌寫作者的“階級”吧,前幾天,有一個打工詩人讓機器吃掉了半個手指,大家還在想辦法的。有,曾經有人想為了公道之類的成立過打工人協會,讓人叫停了。

天  啊:政府不讓?

鄭小瓊:打工者面對不公道實在太多了。大部分打工者沒有多少文化,遇到了一些利益遭到侵害無從下手,更不知道從哪里入手?他們在現實面前實在太弱了,欠薪,工傷,還有職業病啊,哪件都有可能壓垮一個打工者。面對這些太多的打工者不知道找哪里,也不知道有哪些途徑幫他們討回公道,所以有人曾想成立那么一個協會,能夠真正讓打工者信用的自發組織的協會來為他們找到維權的途徑,雖然現在有勞動局等部門,但是這些部門在打工者的心里實在太沒有信用感了。但是這樣的協會又會有誰敢批呢?所以現在“打工詩人”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見到有些不平的事,幫人寫一些投訴材料,出一點主意。但是力量實在太弱了,面對現實,“打工詩人”只有把這一切寫下來。

天  啊:哦,可能有難言之隱。

鄭小瓊:是的。如果你在底層打兩年工,有血性的話,就一定會接受“打工詩人”這個詞,或者有些詩人所謂認為矯情的“打工詩歌”,因為它有太深的苦難了,因為它的確是打工者心里想說的那部分,是一個群體的聲音。

天  啊:說實話,我心虛,并且為這心虛羞愧。我一直不去南方,發誓打死我都不去。就是因為那里的非人道非人性我聽聞多了,厭惡那個地方了。在我眼里,湖南以南不是人呆的地方。

鄭小瓊:也不是的。也有正面的,也有溫情,這種溫情太弱了,在現實面前太微小了。我見過一個男子漢工資一個月幾十塊錢的、一百多塊的。做了三十天啊,當然也有一個月上萬塊。

天  啊:狂操,這不逼人自殺嗎?

鄭小瓊:01年左右,很多廠的工人做了半年領了三百塊。黑廠,很多黑廠。什么都沒有的,而且不讓你出廠,出廠的自由都沒有。

天  啊:終于領悟了馬克思那么狠心地咒罵資產階級壓榨無產階級了。

鄭小瓊:有一個打工詩人剛來就進了一個廠,押四個月的工資,一個月二百多塊。出廠的時候是跑出來的,多穿了兩件衣服,什么都沒有出來了。以前很多廠押證件的。

天  啊:鼻子都酸了我。身份證?

鄭小瓊:有人說打工詩歌淺顯,因為他們生活讓他們無法把他們詩歌像哲學那樣去思考或者打磨成光滑的“藝術品”。是的,押壓身份證。那幾年辦假證的生意好。一般打工詩人提得比較強烈的都是02年以前到這邊打工的,02年以后的人少了一些,沒有以前那么多苦難。

天  啊:現在情形好點了?

鄭小瓊:沒有收容可以好了許多,查證的少了,相對來自由了一些。至少進了黑廠以后,跑出來,在外面不怕讓人收容了,或者被人送到樟木頭做苦力了。自由度相對于以前好多了。很多廠招不到工,天天把招聘廣告貼在廠門外的,也讓老板要改一下形象了。但是不平的事還是有的。我剛來的那年,在路上行走,見到穿制服的就躲。

天  啊:電影《桃色》里那女主人公有制服情結,你倒是見著制服就躲啊。制服被你寫到詩歌里去了沒有,后來。

鄭小瓊:《打工那個詞》有一點點。有很多東西沉在記憶中,很少提及了,突然說起來了,感受太深了,讓人想流淚,更多的時候是茫然,會反復的詢問自己,在那種時候,我們為什么不可以做得更好一點,為什么沒有把更多的事件真相說出去,有時覺得我們實在太弱了,在現實面前,那種無力讓每個進行打工詩歌創作的內心上背負一種沉重,或者別人以為打工詩歌是矯情,但是我一直想說的,一切都是真的,所有一切都是真的。現在比前幾年好了許多,沒有以前走到哪里都有一種不安全感。就像經歷過查房查暫住證那一代打工者一樣,對治安隊的痛恨與無奈是那樣的深。《打工那個詞》基本上是打工的現實,真實狀態。當年我的一個老鄉剛來,是收割后莊稼來,把麥子賣了五百塊錢作為路費來這邊打工,來東莞第二天被抓了,關了兩天,后來幾個老鄉找錢把那個老鄉贖出來了。我只用一個小時寫了《打工那個詞》那首詩,一直到現在沒有改一個字。

天  啊:是呀,這些歷程成為了你的素材,也成了這樣一些人的素材。于是大家集合了。《打工那個詞》發過來看看。

鄭小瓊:有一百多行。

天  啊:傾瀉出來的。不事雕琢。

鄭小瓊:現在看來很粗糙,但是很真實。

天  啊:我一直覺得真實是不夠的。真實如果夠的話新聞稿也可以是詩。

鄭小瓊:有時候那種真實的感受折磨著你不能不面對,這也是打工詩歌有時很偏激。《打工那個詞》是02年的事。那一年是查暫住證最為厲害的時候。

天  啊:哦,搞得你很惱火,一股腦兒倒出來了?

鄭小瓊:是的,我很多老鄉在那一年罰款了。我們有過無數次贖人家或者人家去贖的經歷,卻從來沒想過為什么要去用自己的血汗錢去贖人或者被人贖的,我們沒有做壞事!我們只是一張所謂的暫住證!現在想想真的不可想象。那一年里,有些地痞也穿上迷彩服,敲門說查暫住證,罰一些人的錢。那些打工兄弟姐妹們問都不敢問一聲,因為那些穿迷彩服的治安隊員們給他內心投下了太多的陰影與恐懼啊,他們害怕多說一句反抗的話,讓穿迷彩服的所謂執法者用鐵棍打了下來,打傷了還得自己倒楣啊!打工詩人中許強,黃吉文,陶天財都受過這樣的打。

天  啊:沒有做壞事,出來打工賺點小錢還不一定到手,就被弄到國家機關,罰款了再出來,這樣的生活很荒謬,這樣的制度也很荒謬。治安隊不治安,專門收錢,還當打手。

鄭小瓊:是的,專門罰打工者。還有一些地痞之類,搶劫,前些天詩人老刀與谷雨來我這邊,一個從長安趕過來的打工女詩人就讓人搶了,而且讓人在地上拖了很久,受傷了,得躺在床上休息一個月,而且得花上她三個月左右的工資當藥費啊。太多了,這樣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天  啊:底層永遠在底層,像水過濾后的沉渣。在這樣一種荒謬悲涼的氛圍中,打工詩人終于走到一起,彼此心靈撫慰?有了些活動什么的?

鄭小瓊:所以提起打工詩歌,02年以前出來打工那批人一般都認同,因為那幾年的現實對他們有著太深的感受了。就像現在有人說打工詩歌一樣,他們就會說現在誰不是打工。我一直認為這句話很荒唐,他們根本沒有那樣的經歷,所以只會坐在辦公室里感受,公務員是跟政府打工啊等等。后來,許強他們創辦了《打工詩人報》,劉大程陶天財辦了《行吟詩人》。還有一些手抄報的。

天  啊:你還保留了沒有?

鄭小瓊:是的,有的,我保留了部分《打工詩人》《行吟詩人》還有一些反映02年之前打工者現實的打工類雜志。

天  啊:打工雜志這樣的刊物我沒讀過。

鄭小瓊:跟所有詩歌民刊一樣的。

天  啊:壽命都不長、粗糙、免費,這樣的刊物是吧?

鄭小瓊:是的,許強的《打工詩人》一樣,以前幾個月半年出一期。進廠,做幾個月有錢了就出一期。

天  啊:拿自己血汗錢出刊。

鄭小瓊:是的,《打工詩人》就是這樣的。還在設想,如果經濟允許,可能還會出一個打工詩人詩選。作為數年打工詩歌一個總結吧!大家還在商量著這事。

天  啊:有沒有全景式的、結構龐大的、思考問題很深的這方面的打工詩歌?

鄭小瓊:劉大程的《南方行吟》啊。那個03年寫出來的,直到今年新京報選了一部分發了。

天  啊:他這個在新京報整版登出來后產生了什么大的影響?

鄭小瓊:有很多爭論啊。

天  啊:都有些什么論調?

鄭小瓊:前些天有人在說,北京有一個打工者藝術團,在打工群落里朗誦。有贊的,也有批評的,說打工詩歌是什么矯情之類的、不該貼標簽啊、現在誰都打工、跟政府也是打工啊之類的。打工詩技術不行了。還有一些……太多了。

天  啊:打工詩歌更多的是集中了所有社會最陰暗面下的情感。

鄭小瓊:是的,不過也有光明的,但太少了。

天  啊:無與倫比的深切苦難是詩人們的生活背景,至少和我大學同學在中國石化打工完全不同。

鄭小瓊:沒有真正有過打工底層的體驗的人而坐在屋子里想象的人肯定會以為這是矯情。

天  啊:以為是祥林嫂的訴苦。

鄭小瓊:這一點是沒有在場的人無法意識的,這是一個群體都如此,一個群體有一個群體真實感受這種感受帶有太深的“階級“烙印了,還是用這個詞吧!

天  啊:而且真正寫打工詩歌的人面臨生存的壓力更大。

鄭小瓊:早幾年不敢說,老板怕他們亂寫,把在工廠里不合法的事情捅出去,不招他們,省掉一些麻煩,打工者只好偷偷摸摸寫,我知道有一個打工寫作者是一個白領,每天面對工廠不不平的事,他寫了,用他一個親人名字發表,因為怕讓老板知道,丟掉一份較為好的工作。不過現在好了,相對以前環境好了一些。

天  啊:歸功大家的努力。

鄭小瓊:社會也有原因,時代畢竟在進步,很多人開始正視這個問題了。像劉大程的詩能發出來就是一個進步了,雖然刪掉了很多。

天  啊:那確實。打工詩歌因為目睹太過凄慘,情感過于猛烈,是不是有些流于粗糙了。

鄭小瓊:是的,有時情感使其沒有過多的考慮,這種粗糙恰恰體現打工詩歌的原生性。詩人發星說過打工詩歌是屬史實性寫作,只從內容上見證早期打工這段歷史,打工詩歌作者柳冬嫵的有關打工詩歌的評論中也說了這個問題。

天  啊:是的,有打動人們的地方,如今感動是個稀罕東西。但早期過后,打工詩歌的寫作不可能仍然在這個層面上浮動。

鄭小瓊:必須從另外一個層面上考慮打工詩歌了,如果早期的打工詩歌是人道主義出發點多一些,那么現在從人性考慮打工詩歌了,這些苦難以后,打工者內心狀態上。

天  啊:在這個大背景下的人性問題。由人道而至人性?這樣的話,打工詩歌就走得更遠了。

鄭小瓊的詩

打工,一個滄桑的詞

寫出打工這個詞 很艱難
說出來 流著淚 在村莊的時候
我把它當著可以讓生命再次飛騰的階梯 但我抵達
我把它 讀著陷井 當著傷殘的食指
高燒的感冒藥 或者苦咖啡
二年來 我將這個詞橫著,豎著,倒著
都沒有找到曾經的 味道 落下一滴淚
一聲咒罵 一句憋在心間的吶喊
我聽見的打工 一個衣冠不整的人
背著蛇皮袋子和匆匆夜色 行走 或者
象我的兄長許強描寫的那樣
“小心翼翼,片片切開
加兩滴鮮血 三錢淚水 四勺失眠”
我見到的打工 是一個錯別字
像我的誤寫 它 支配著我
一個內陸的女子 將青春和激情扔下
背負憤怒和傷口回去 但是
我 仍在夜的燈光里寫著
打工 打工 并不沉重 也不輕松的詞
打工這個謬稱 讓生命充滿滄桑的詞
打工者 是我 他 你或者應該如被本地人
喚著撈仔撈妹一樣 帶著夢境和眺望
在海洋里撈來撈去 撈到的是幾張薄薄的鈔票
和日漸褪去的青春 也是 某個女工的嘆息
沒人傾聽 安慰 它是 遺失路邊的硬幣
讓我 充滿了 遐想 打工這個詞
是苦 是甜 是累 是酸 或者是我在
這個難得的假日 黃昏 寫下的一截詩句
二年后的今天 我在紙上寫著打工這個詞
找到了寫著同一個詞的張守剛 徐非 還有
在南方鍋爐里奔跑著的石建強 以及
曾文廣 任明友 沈岳明……他們在紙上
寫著這個充滿謬誤的 詞 打工
我找到 他們的 心情 象深秋的一縷陽光
也象露水打濕的身體 我記住的
是這些在打工詞語中站立的人 他們微弱的
吶喊 真摯地讓這個詞充滿無限 的 色彩
透過夜班的女工的眼睛 打工這個詞充滿疲倦
在尋工者的腳印里 打工這個詞充滿艱辛
在失業者的嘴里 打工這個詞充滿饑餓
當我們轉過身去 打工這個詞充滿回憶和惆悵
我不斷地在紙上寫著 打工 打工 打工
我的筆尖象一顆微亮的星辰 照著 白天的傷口
夜晚的鄉愁 添加著 我們的記憶
親情 它里面交叉著 重疊著 百味
它在我的身體里安置了 故鄉的燈火
我很艱難地寫出 打工 這個詞
更不容易 用帶病的軀體來實現這個詞
為了正確地了解這個詞 我必須把自己
浸在沒有休息日的加班 確切地體味
上班15個小時的滋味 準確地估算
自己的勞動價值 精確地
握住青春折舊費 把握住這個詞的滋味
它的苦澀與歡樂 無奈與幸福
或者有時間 坐在燈光下
像張守剛一樣編著一些:“在打工群落里生長的詞”
或者像羅德遠一樣用打工這個詞來斂聚內心的光芒
在這個詞里 我不止一次 看到
受傷的手指 流血的軀體 失重的生命
卑微的靈魂 還有白眼
就象今天 我目睹自己
一個剛來南方有著夢想和激情的鄭小瓊
漸漸退次成一個庸俗而卑微的鄭小瓊
打工 不可能 成為軀體的全部
這個詞 永遠充滿剝削的味道
就象許嵐 她寫下一個白領麗人的自敘中
不可能改變自己是浮萍一樣的身份
打工是一張標簽 它讓你在市場中出售
在別人的槽中喂養 打工
你必須終年流浪 打工
你必須像張守剛一樣
深刻地了解 一些與它有關的詞語和事件
比如工卡,打卡,工號,炒魷魚
你還必須用三百斤稻子換來出鄉的車費
四百斤麥子辦理暫住證 健康證 計生證
未婚證,流動人口證,工作證,邊防證……
讓它們 壓得你衰老而憔悴
我永遠活在打工的詞語中 把家安置在
一只漂泊的鞋子上 難以遏制
只能和著 兩滴淚水 七分堅強
一分流水樣的夢 來渲染這個 有些蒼涼的詞
就象這個黃昏 在紙上 敲開,打工這個詞
牽出內心的疼痛 蘸上加班的麻木 寫出
在周圍的 可能還在發生的 幸與不幸
包括流逝的人和物 比如深圳的安子
比如不下跪的孫天帥 比如遭搜身的女工
比如懷念著的童年,往事 開始飄雪的故鄉
講著這些 我租住的房子 電扇 散落的書本
也落淚了 在打工這個詞中
我每天都堅持 拭擦 內心 的欲望
虛構未來 把自己捂在某個淘金成功的寓言中
讓它溫暖孤獨而憂傷的心 使它 不會麻木
雖然 偶爾 它也象掉下的葉子
枯澀而絕望 有時 它會陷入羔羊一樣的迷茫
我卻感覺不到 疼痛 已經深入骨髓
在更多的日子里 我是一個盲目者
在打工這個詞上 摸著 等著 找著
相愛著 并且裝進匆匆的行李中
或者象許多人一樣 枕著一臺收音機
傾聽著 默默地 想起 蒲公英 風信子
大雁 和一群在工業區上空飛翔的燕子
聽見鄉愁的軀體 飄泊的夢想
或者坐在燈下 回憶遠方的愛人
年邁的雙親 甚至等待一個持久的奇跡發生
我傾聽到的打工這個詞 它荒謬地將青春
葬送 我不知道 在這些歲月里 這群人
這首卑微的詩歌 揚起的塵埃
會成為另一種痛 回憶 或輕易地
讓人踐踏 從靈魂里 抽出 一些咒罵
無奈 還有不可能的假想 但只有這個詞
它讓我們 干凈地 純凈地 澄清地走進深圳 佛山
東莞 中山……
也不可能沉靜地 恬靜地 寂靜地寫著詩歌
再一次說到打工這個詞 淚水流下
它不再是居住在 干凈的 詩意的大地
在這個詞中生活 你必須承受失業 求救
奔波,驅逐,失眠 還有打著虛假幌子
進行掠奪的治安隊員 查房了 查房了
三更的尖叫 和一些恥辱的疼痛
每天 有意或無意 我們的骨子里會灌滿不幸
或者 有心無心 傷害著純凈的內心
讓田園味的內心 生長著 可樂 拉罐
塑料泡沫一樣的欲望

 

 

善惡

世間正緩慢地靜寂下來,時間

列隊而行,充滿了流逝的味道

質地清涼的人卻懷抱一腔怨恨

樹木在秋天中搖動頭顱

肉體與姓名,一座水晶的城

鄉村與城市沉入地平線以下

時光不再停頓,剩下六個煙囪

朝著天空憤怒著,多么浩大的內心

有著比這更為深的沉痛……

卻眺望幸福會比海洋寬一些

秋天正擠進櫟木的骨頭中

那些世間行走的生命與靈魂

惡太多的人還在作惡人間,

善太多的人卻一心想擠上神殿,

有多少善就配給多少惡吧!

不返回地獄也不祈求天堂

活在這個萬物平衡的人間

黃麻嶺(組詩)

鄭小瓊

散步


 

在黃麻嶺,黃昏如此空曠

它們多么像我少年與暮年樣子

時間在上面留下一點,一點,空曠

沿著鳳凰大道,一個下午讓我切割成了

三角形,圓形,它們走著

一直走,沿著蒼茫而荒涼的夜色

啊,從四川到廣東,我只是一個奔波的人

身邊的流水線,機臺,它們圍攏著

噬咬著,在我的手上,身體上,骨頭里

在黃昏的光線里,在夜色的虛無間

我逐漸地喪失著

風聲從荔枝林中,寂靜地吹著

時間照耀我的臉與疲倦,啊!那不可挽回的時間

照著臉上河流——我目睹黃昏沿著空曠的大街落下

夜色來臨……

                          

色與斑

她們沿著褐色的機臺,走在五金廠的灰色間

手持著青蔥的青春,白色的圖紙貼著

晨光的黃,在晃動

新的一天投影在淡蘭的墻上

有人聽見藍色的哭泣在月色里,一聲

哭出了一片枯黃思念的秋色

溫暖的陽光照亮了她

寬闊的,靜謐的身影

蓄滿了銀白的鋁與鎳,緩緩傾注著

紅色的合格紙片,暗綠的愛情

瓦藍天空那么安靜

它盛放著一個異鄉女子在黃麻嶺從零到一的人生

                              

   月光正上升

夜色打開寬闊的街道與荔樹林,只有一些

月光在上升,它啊,要用怎么樣的速度

才能追上已經消逝的黃昏

她,用同樣速度跑著

在時間鋼藍色的軌道上

她看見不遠處的童年,少年,低垂著頭

站著,沒有誰會銘記的它們

月光在上升著,它是光滑的

照著,這些光,它不停地奔波著

它不斷地照耀著一些緩慢流逝的事物,

也照亮了另外一些將要來臨的事物

她沿著月光悄悄低頭返回自身

月光繼續上升,移動,在寬闊的

令人迷醉的天空

在城市里,她像一縷月光

奔跑,一路昂揚著頭

月光上升著,它送來了遼闊的夜

它把她的童年送到了千里之外

                        

銀湖公園


 

還需要一小塊安靜,最好能聽見夢的喘息

我知道漫山遍野的花在開著

在一小片安靜中開著,黃昏慢慢低垂水面

靜……素描,淡的,淺的,打著寒顫的心

在銀湖公園里

風,流水,幾只浮著的白鵝

以及葉片的聲音

一個徹底安靜下來的城市

看見萬盞燈火,閃爍著

它們是清涼的,有著野花的香味

尚未被開發的……靜,如此遼闊

多年前的黎明沉默不語

風不動,月光慢慢積蓄,

沉入湖底,生活如此地冷清

和孤單……在異鄉,在銀湖公園

在白鷺彎曲的光滑間,我站著

像一枚果實不動聲色地掛在

遼闊的安靜枝頭

                

   暗

一些暗,順著風吹送著

一些暗,像沙粒一樣張嘴呢喃

一些暗,慢慢擠進生活的皮膚

一些暗,沿著黃昏的樓角與水泥街道

它那么的尖銳,那么的微小

在黃麻嶺的荔枝林間

它有著自己的方向,籍貫,姓名

在蔚藍的天空與樹木之間,它們走動

一點,一點,慢慢地靠近我

彎下腰來哭泣的時間

它漸暗了白天,機臺,愛情,親人

它卷起的一條回鄉的道路,在我肉體

它緩慢地,安靜地,生長著

          

     草根

暮色,擴散了,一層灰色的鐵融化了七月

回到荔枝林,一片虛靜……七月的飛蟲

和草尖上的一滴血,側著的紅

草淺了,一棵草低下頭

看見一個漫游者的腳后跟

銀湖公園,遇見一株草開著朵朵紫藍的花

月光聽見到它花開的聲音與清香

淡淡花開的七月,留不住銀湖公園湖中月光

我在深夜的湖邊傾聽一棵草的哭泣,它是一個

漫游者在路上經過,短暫的

消逝在暗處

一盞路燈點亮草尖和我的腳印

我們有著相同的姓名啊

——草根

青草深處,荔枝樹下

我的朋友與親人呵

在這居無定所的異鄉,我跟一棵草樣生長

在萬物安詳的暮色里,晚風吹來

吹不低下我們的頭
  

眺望

黎明

留出一小塊空地

許多事情從空地里奔馳而過

許多鳥從遠方奔馳而來,多少年了

我還站在這個叫黃麻嶺的空地上眺望

從五金廠到家具廠,從圖紙到機臺……我打開

生活一塊小小的木窗

截下一小塊空地,一小朵陽光!

一段小小的時光從空地奔馳而過

蝶蝴樣的青春走了

留下一具空殼的回憶

從奔波中抽身眺望

我的目光是黎明推開一片小小的陽光

只好目睹往事與旅途遼闊而漫長

黃麻嶺

我把自己的肉體與靈魂安頓在這個小鎮上

它的荔枝林,它的街道,它的流水線一個小小的卡坐

它的雨水淋濕的思念頭,一趟趟,一次次

我在它的上面安置我的理想,愛情,美夢,青春

我的情人,聲音,氣味,生命

在異鄉,在它的黯淡的街燈下

我奔波,我淋著雨水和汗水,喘著氣

——我把生活擺在塑料產品,螺絲,釘子

在一張小小的工卡上……我的生活全部

啊,我把自己交給它,一個小小的村莊

風吹走我的一切

我剩下的蒼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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