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富翁走了,但貧民窟卻仍在那里…
——淺談電影《貧民窟的百萬富翁》
梁聞道 [email protected] 《社會主義者》
“的確,英國在印度斯坦造成社會革命完全是被極卑鄙的利益驅使的,在謀取這些利益的方式上也很愚鈍。但是問題不在這里。問題在于,如果亞洲的社會狀況沒有一個根本的革命,人類能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
——卡爾·馬克思《不列顛在印度的統治》
《貧民窟里的百萬富翁》:西方夢中之“城市童話”和東方“城市童話”之夢
在導演與攝影師老道的技巧之下,《貧民窟的百萬富翁》這部電影中孟買貧民窟如此具有美感,包括它的公共廁所在內;就連糞便在落日余輝中也顯得幾許“燦爛輝煌”,給人一種“特和諧、特盛世”的感覺。
難怪一方面在孟買放映這部電影時,上座率不過兩三成;另一方面英國王儲查爾斯王子卻要將電影中貧民窟房屋作為倫敦解決住房問題的推薦樣式。說白了,這部“城市童話”并非是“秀”給現實中生活在貧民窟中觀眾看的,而主要是演繹給遙遠西方的觀眾看的。否則這部“城市童話”又怎會一舉囊括8個奧斯卡獎和4個金球獎呢?
所以,孟買的上座率到底有多少,本無足輕重;(當然孟買中產階層觀看影片的上座率還是有所關聯的,不過這些“西方化的東方人”卻與本地的貧民窟沒有什么關聯)。也許是因為現實生活“異化”帶來的無聊、煩悶與扭曲,人們總不太愿意花時間與金錢觀賞自己現實生活的“拷貝”,而更愿意接受那些遠離自己的傳奇、神話乃至謊言。所以,對于億萬印度民眾而言,這部電影是如此消極而無趣,也難怪上座率有限。
距離產生美,“美”是如此不切實際,所以對于“美的本體”而言尤顯殘酷,因為“美”本就是他們的不幸。
貧民窟里出個把百萬富翁本不足為奇。更何況是一個象孟買貧民窟這樣,有八百萬居民、歷史悠久、文化殊異、聲名遠播,在全世界也是數一數二的貧民窟,出個把百萬富翁更不足為奇。不用說孟買貧民窟出一個百萬富翁,即使出十個、百個又是如何?但對于八百萬孟買的貧民而言,這都顯得是如此鳳毛麟角,由于這是僅有的偶然,也就是無關宏旨的。假如說非要相信貧民窟孩子奮斗成功的故事,那我寧可相信主人公哥哥通過替黑幫老大收保護費、開賭場和販毒而終于“奮斗”成為一名“新時代的成功先富人士”,這樣的故事更符合邏輯,也更具有合理性與現實依據。
雖然電影標榜著“真實與合理”的邏輯,而顯然更為狡詐與陰險。將本已渾渾噩噩、血腥粗俗、沒有希望的生活重新“扭曲”成一出“明亮而溫暖的‘城市童話’”,但顯然這個“童話”其實與當地住民沒有什么關系。
所以,眼光銳利的孟買民眾對此“販賣技巧”不屑一顧,估計他們甚至認為這遠不如本土出產的那些“夸張庸俗、歌舞升平,金碧輝煌” 又冗長到讓人磕睡的“寶萊塢”電影。因為當他們步行幾小時,坐進簡陋的電影院又花上幾個小時觀賞精致到虛假的電影時,至少是一目了然地看透其中“真實的不真實”,也明白無非是在痛苦而又難耐的人生中多做一個小小的美夢而已。
但《貧民窟里的百萬富翁》編造的“溫暖的城市童話”總是需要有“買單者”。更何況為了炫耀“所謂的真實”,“聰明的資本”還大量采用當地的實景和挑選土生土長的本色演員,譬如扮演主角兒童時代的男女小演員就是真實來自貧民窟的孩子。當這些“本色演出”的孩子們遠赴美國參加完富麗堂皇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之后,又回到自己在貧民窟里四壁皆空的家中,又一個“美麗肥皂泡的破滅”,又一個現實中犀利的對比。
電影完全是用一個異域的背景講述著典型“好萊塢式的美國夢”,印度莫名其妙的的聽天由命和達觀消極的文化外衣之下包裹著西方資本主義的功利主義和消費主義的邏輯內核。貫穿全劇始終的線索是主人公回答印度化的“Who Wants To Be A Millionare”(誰想成為一個百萬富翁)電視搶答節目。
與其說這一線索看似巧妙而用心地將主人公人生歷程的片段一一貫穿起來,不如說它利用巧合接著運氣,運氣接著巧合匪夷所思地將全球化下的“印度美國夢”搭建出來。貧民窟的骯臟、民族沖突的血腥、底層民眾的愚昧,一切都成為炫耀悲慘的“賣點”。
主人公兄弟冒充泰姬陵的導游,騙得一對美國夫婦的游覽車被拆得只剩個外殼還用磚給架著;本地司機將主人公要一頓痛打之時,那對夫婦站出來圍護時不忘說道:“我們是美國人,美國人”。恐怕沒有一個場景比這更具有諷刺性。當美國的軍隊橫掃亞洲相鄰的最貧窮(阿富汗與巴基斯坦邊境地帶)和最富有地區(科威特和沙特的中東產油國)的時候,也高豎著“自由、民主、平等、人權”的旗幟,然后也不忘志得意滿地加上一句“We are Americans。(我們是美國人)”。
幾分鐘前,還是沉浸在印度具有千年歷史的歌舞妓與盲人乞討文化之中,幾分鐘后就是主人公在現代化外包服務公司(Outsourcing Service),通過互聯網為大洋彼岸的美國消費者提供“鄰里服務(Neighbourhood Service)”。一邊是窩居數百萬人的貧民窟正在瘋狂擴大,一邊是黑幫老大用犯罪收入所獲得的別墅、跑車和漂亮而年輕的情婦。“美國夢”不變地建立在“數千年剝削與奴役所帶來的血與骯臟”之上。
《三個火槍手》中第三個火槍手叫什么名字?多么莫名其妙而又全球化的問題。如主人公般,東方生吞活剝不甚了了地吸收了“西方精華”,全力地摹仿卻又一知半解。生活在貧民窟中的居民通過信號不清的電視與生活在千里之在外富足安康的同胞觀看著同一個電視節目。雖然這個問題的答案與他們的日常生活本無干系,但如此無關緊要的要素卻成為了作為一個“現代人必不可少的常識”。20世紀的“媒體之神”,——電視,終于宗教化地完成“普天拜物膜拜”的“豐功偉績”。
始于片頭而呼應于片尾的“It’s written”,仿佛將“Who Wants To Be A Millionare”線索完美地貫穿始終。但我總覺得其本意恐怕與主流媒體所翻譯的“命中注定”截然不同,因為整部電影并非是什么《圣經約書》,所以這里的“It’s written”自也應該就是它的本義——寫就的。說白了,整個故事——就是“編的”。
西方的,東方的;昨天的,今天的,現實的,幻像的,世界就是如此錯亂。歸根結底,《貧民窟里的百萬富翁》是一部典型的“好萊塢”電影,是一出給西方人看的“城市童話”,尤其是給千千萬萬處于經濟危機襲擊之下膽戰心驚的“西方或者西方化的資產階級市民”看的電影。
又是據說,在上一個世界性大蕭條期間,也就是1930年代,美國百業凋零但唯獨電影業卻大行其道,一直保持繁榮昌盛。人們考究其原由就是在于:處于經濟危機之下的普通民眾焦慮、絕望、沖動、瘋狂,而作為“銀幕童話”的電影恰好如“富壽膏”一般能安撫人群的失落,惰化人民的憤怒,消彌反抗者的斗志。
盡管地下室仍然冰冷異常,明天的伙食尚無著落,未來的希望暗昧不明,但銀幕中“美好的幻像”卻使人們暫時忘卻一切不愉快。《貧民窟里百萬富翁》在今天又一次起到了類似的作用,當然畢竟“與時俱進的”手法顯得更為巧妙——悲慘是用來炫耀的,同情是用來銷售的,人性溫暖是克隆的,奮斗成功是虛假的。
故事的結局皆大歡喜——罪人遭到懲罰,犯錯者自食其果,好人修成正果,窮書生一夜富貴,有情人終成眷屬,然后在結尾處加上一段貌似異域風情,其實充滿流行文化的印度青春歌舞,這也絕非是對于“寶萊塢”的簡單摹仿,而是進行了恰到好處地“改頭換面”;幾乎所有“城市童話”的經典結局在這里都得到體現了。
作為“大煞風景”者,我還是要提出那個被問爛了問題呢?“公主與王子終于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之后呢?”
回到現實世界中,據說扮演主人公的小演員回家后,因為不從父訓被打了,引來印度媒體的殷切關注,但不知道在這位“小演員”出名之前,可曾有幾人如此這般關切這位貧民窟兒童的人權?孟買市政府還決定要免費給小演員們的家庭各提供一套“現代化的公寓,在這座平均房價約5000美元 一平方米 的都市中,一套免費“現代化“的公寓恐是絕對的“德政”。但孟買全市貧民窟里有超過800萬居民,全印度有4億人每天生活費用不足1.25美元,7、8億人沒有干凈的飲水和電力、超過4億印度人是文盲,不知道印度政府和孟買政府能為他們提供些什么?
是的,也許…“貧民窟里的百萬富翁”可以離開,但貧民窟卻還在那里!只要社會沒有改變,那么它將永遠地存在那里……「 支持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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