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戲劇節閉幕式上的民工演出
山鬼
一
人們常說小劇場大世界。其實細想一下,現在的戲劇,多是有限的演員以他們有限的生活體驗,粉墨登場面對有限的觀眾。戲劇作品多是一群衣食無憂的人,或感物傷懷,或抒發自己的現代性、后現代性焦慮的產物。小劇場和大世界之間的距離,實在不可以道里計。
2005年一個暑氣未消的夜晚,大世界真的把小舞臺的帷幕拉開了一條縫隙。這一年大學生戲劇節的閉幕式上,主辦者邀請了在北京的兩個民工文藝團上臺表演。
上臺表演的,是電焊工、修車師傅、保安、保姆,是都市中最底層的勞動者。他們有板有眼地講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故事,或急或緩地唱自己的苦悶自己的理想。他們沒有表演技巧,不懂舞臺呈現,只是以無比的真誠和真實打動著臺下的觀眾。
他們鞋上還粘著泥,臉上帶著永遠洗不去的塵土色,站在舞臺的燈光下,站在光鮮的觀眾面前,慌得像受驚的兔子。在掌聲響起的那一刻,他們顧不上謝幕,只是掉頭離開,仿佛要快一點逃離這過于明亮的燈光,逃離這不屬于他們的舞臺。
這個舞臺不屬于他們。盡管中央電視臺那位漂亮的女主持人顯然已經刻意地穿上最樸素的衣服,盡管她選擇了低緩隨意的語氣串詞報幕,但那些手足無措的勞動者,仍顯得和這舞臺、和主持人職業化的優雅,格格不入。
這當然不是主持人的錯,我對她充滿敬意。只是現實中的差距已是如此之大,讓兩端相遇,就像把黑白放在一起。反差只能是最必然的事。
對這種反差,多數表演者只是局促,也有人直言不諱:我今晚在這里感到特別壓抑……我不知道臺下坐著的有多少是我真正的聽眾。
聽了這話,我如坐針氈。我被他們的歌打動,但不是他們真正的聽眾,恐怕也永遠無法成為他們真正的聽眾。他們在歌里唱的不是我的生活,他們的歌永遠不是唱給我以及與我同類的人。
二
曾經看過一部電影叫《上帝之城》,講的是巴西里約熱內盧城郊貧民窟的生活。那部電影最令人驚心的,是繁華與貧窮的兩相隔絕。對于身處繁華都市人,貧民窟是不存在的,沒有人看見,更沒有人提及。
那天晚上在北兵馬司的劇場里,我感受到了身邊那個看不見的城市,那種看不見的生活,遠遠地。同時,我也感受到都市和都市建設者之間的距離。
我不是沒有同情心的人,我不是不關心民工。但是對我來說,民工只是存在于媒體中的一個群體。我聽說過很多他們的苦難,因此能憑著這些故事想到他們對生活的一些期望,那些生活的最基本需求得不到滿足的人都會有的期望。但是,在那晚之前,我一點也不了解他們的夢想,那晚,我也只能解了一點點,從他們的歌聲中,從他們的眼神里。我并不真正了解他們,就像不諳世事的孩童不能真正了解父母的辛勞。
像我這樣的都市人,還有多少?
三
那晚上臺的,還有一群特殊的孩子——民工子弟學校的學生。他們還沒有嘗過世態炎涼,因此在臺上比他們的父輩少了一份自卑,多了一份自在。他們大聲地唱,燦爛地笑。看著他們,我欣慰,產生了一種希望,也產生了一種擔憂。
這個晚上小舞臺向大世界裂開的這道微隙,是會漸漸成長擴大,還是飛快地消失,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這個晚上上臺的這些孩子,長大以后能否依然保持這樣的自信?他們能否真正地融入父母用雙手建設的城市,成為城市的一部分?
我真的不知道。
「 支持烏有之鄉!」
烏有之鄉 WYZXWK.COM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
注:配圖來自網絡無版權標志圖像,侵刪!
聲明: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本站觀點——烏有之鄉
責任編輯:烏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