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中國近期的諸多自然及人為因素疊加的災難(肆虐了大半個中國的洪水和城市內澇、南京城區的工廠爆炸、吉林再次發生化工原料進入松花江事件、大連的油料污染),讓我們意識到現有中國城市化浪潮,其實是一種具有高度風險的發展模式,其內在的認知危機形成了一種反自然屬性,可能不斷滋生生態災難、生靈涂炭、社會動蕩、經濟崩潰乃至政治更迭。
這種高風險城市化模式,表面上有許多華麗之處:地理上輻射到毛細血管的高速交通和城際高鐵網絡,叢林式的泛亞、泛珠、泛東北亞、泛太平洋中心(中國至少再次從社會語言學層面,擁抱一個“中央之國”的崛起),奢華無度的后社會主義建筑風潮,萬國來朝的資本狂歡和消費主義嘉年華等。
但是細看這些繁華背后,它存在一些深刻的認知危機:現有的中國城市化浪潮和經濟改良,和世界許多國家一樣,是建立在一種增長(growth)模式和增長想象(fantasy)基礎上的,為了保證一個統計學意義上的增長和數字傳遞,龐大的官僚科學科層,開始設計各種精細知識,用來耗竭一個有限國家的有限資源。
中國城市充滿社會學意義上病態
此外,現有的中國經濟偽神話,建立在一種動脈粥樣硬化(atheroma)、骨質增生、腰肌勞損、糖尿病和陽痿恐懼(社會學意義上)的病理機制基礎之上。在宏觀層面,它不斷滋生生態災難、社會動蕩和政治隱憂;微觀層面,它不斷生產龐大的“病態人群”,這個人群所信奉的消費主義、享樂主義、犬儒主義,共同構建了現有的城市化困境和集體夢魘。
從人類學意義上,幾乎任何一個中國大型城市都存在一組悖論組合:交通系統愈來愈發達,人們乘坐交通工具上班的時間越來越長;硬體建筑越來越多,城市人個體和社會交際空間越發逼仄;信息系統越來越復雜和先進,反常識的知識型文盲越來越多;個體的疾病想象和社會的疾病體質,造成城市人群的病態消費。中國城市通常有一種泛色情的社會環境(包間、雅座、會所、俱樂部等,成為一種常識性色情標簽),男性信仰泛補陽飲食的同時,女性信仰滋陰和豐乳的食療。在中國,吃飯成為一種“治療”,人群的進補觀念對應的是中國城市化瘋狂的雄性擴張。在城市,無處不在的墮胎廣告(甚至有針對特殊人群的大禮包和優惠服務,有則廣告宣稱墮胎之后再饋贈子宮附件檢查)與求子壯陽廣告并置。不斷惡化的城市自然環境和精細化的龐大城市污染治理體系,不斷擴張的口號式建筑和萎縮中的城市社區。
面對這種中國城市化癥候,我們應該反思的是“發展、增長、提速、加快”等詞匯存在的內在矛盾,并真正思考“減長”(de-growth)這一可能。所謂的減長,法語為décroissance,它實為一種政治學、經濟學和社會學革命,它建立在反資本、反消費的環境主義立場之下,它并不是要求個體犧牲幸福 “增長”的機會和社會“發展”的可能,而是強調一種適度消費、適度設計、適度發展的新“增長邏輯”,淡化對硬度、速度、頻次的崇拜,平衡對硬體建筑和基本設施的投資,將社會資源轉移到真正具有公共性的藝術、音樂、家庭、文化、社區、人倫的項目上,使人可以像人一樣的生活。
“減長”是未來的唯一出路
作為個體而言,需要一種新的崇尚簡單的生活理念,以減少社會集體對化石資源和其他自然資源的透支。從這一意義上,“可持續發展”是個矛盾語,它是滋生社會學意義上的糖尿病的根本原因——營養缺乏的人群和富營養化的水域,營養的結構性失調與旺盛食欲和渴水癥候的多項疊加。以往的增長崇拜和硬體崇拜,滋生了錯誤的經濟學模式和城市經濟體系,它通過刺激消費和過度消費來運營城市,通過量來獲得質,最終質、量共失。
“減長”的城市思維則強調一種節制、理性和有限性。它強調發現一種非消費性“增長”模式,比如通過循環、流動、志愿行為、互享共利,甚至是人類學意義的禮物流動,來重建一種城市和社會微循環,例如任何一個城市的知識個體,可以通過它的知識來反哺社會,最終每個個體通過這種社會流動,獲得一種來自其他同儕群體的人際禮物。
其實洛根(Nicholas Georgescu-Roegen)早在1971年就建立一個減長和生物經濟的模型,它分析了當時的主流經濟學和現代物理學,如何忽視了物理上的有限性以及熱動力的第二定律:即當熵(entropy)增加時,有用的能量被不斷耗竭。正是基于此,人類不能設計和追求一種無限量的經濟增長和社會發展模式。從這個角度看中國的城市區劃和城市內部的功能區發展,很多宏大計劃實際上是一種政治學博弈而非“科學發展觀”。
以昆明為例,當號稱中國第四的門戶機場完工、一湖四環全城擁堵的東方日內瓦建成,昆明城市人口突破500萬,牛欄江等周邊清水被管道吸納到不斷增長的恐龍型城市,一個面向東南亞的橋頭堡城市,立于腐臭的滇池邊之時,昆明這個城市還有意義嗎?
我們在這種增長模式下,昆明損失的是一個古彝語稱為谷俄羅多海的滇池,上世紀30年代西南聯大教授騎馬進入校園的大學城,從篆塘可以登船上岸游覽的昆明街巷,文人汪曾祺描述的、可以靜坐茶館看著屋檐下干仙人掌開花的溫潤春城,一個可以登高望遠眺滇池的大德寺雙塔。
而“減長”的意義不僅是對城市化病癥的解毒途徑之一,同時還可以在不同城市之間和地域之間,形成一個基于人情、懷舊、家庭、人倫、游歷、探友、懷鄉的“軟體”重建。中國城市化的未來,如果有關鍵詞,它是柔軟、柔軟、再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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