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思的制度分析既不同于早期的制度經濟學家,也不同于后來的新制度經濟學家。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制度分析可以成為一般制度分析范式的基礎。馬克思主義的制度分析框架可以用來解釋人類社會制度變遷的規(guī)律及其基本趨勢,這是一種長期的、歷史的、動態(tài)的制度變遷觀。
從廣義上講,馬克思采用了制度分析,是較早把制度納入經濟分析中的理論家。但是馬克思在理論基礎,分析工具及規(guī)范分析都方面既不同于早期的制度經濟學家,也不同于后來的新制度經濟學家,馬克思的分析框架有其獨特的視野。國內外不少學者認為馬克思理論就是制度經濟學理論,但是這種判斷準確嗎?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新舊制度經濟學的分析到底存在什么區(qū)別?構建基于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制度分析框架,確立馬克思在制度分析中的重要地位是本文要探討的一個中心問題。
一、國內外經濟學家關于馬克思理論與制度經濟學關系的不同的觀點
近些年來,制度分析已經成為經濟學甚至社會科學中的一種流行方法。國內外關于馬克思理論與制度經濟學關系的分析的文獻越來越多。歸納起來,主要有以下三種觀點------
1、一種觀點認為,馬克思就是一位制度經濟學家。日本學者繁人都重認為“在凡伯倫之后,制度經濟學的發(fā)展方向呈現出了多元化的趨勢,出現了繆爾達爾、加爾布雷斯等制度經濟學家。我把馬克思也看成是一位制度經濟學家或許走得太遠了。但是根據我以社會經濟制度和技術進步相互影響大小的界定,馬克思在解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問題上是最成功的,這十分令人欽佩。這也算是我所界定的制度經濟學的一個特點吧。” [1]123這種觀點是把馬克思理論劃入了制度分析體系中,但在國外理論家中認為馬克思是制度經濟學家的人并不多,反而在國內,我國不少學者認為馬克思是真正的制度經濟學家,但是對于制度主義如何定義理論界并沒有公認的看法,寬泛地講,我們可以把注重制度分析的經濟學家都可稱作為制度經濟學家。但是嚴格地講,我們還是應該以美國近代制度經濟學和新制度經濟學作為討論的參照點。
2、馬克思理論中的一些概念能為制度分析所用。法國的亨利.勒帕日在其《美國新自由主義經濟學》一書中指出,新制度經濟學從一些純粹的馬克思概念(例如上層建筑和經濟基礎的聯系)出發(fā),反而可以發(fā)展一種解釋歷史的非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分析。馬克思關于制度分析的一些概念和原理對制度經濟學家產生過重要影響,有的甚至借用馬克思所使用過的一些概念。但由于這些學者在價值觀及理論基礎等方面的差異,在借用馬克思的制度分析概念時得出非馬克思主義的經濟分析是可以理解的。這也表明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西方制度經濟學家的分析是有差異的。
3、馬克思的制度分析框架是最有說服力的分析框架。諾思說,“在詳細描述長期變遷的各種現存理論中,馬克思的分析框架是最有說服力的,這恰恰是因為它包括了新古典分析框架所遺漏的所有因素:制度、產權、國家和意識形態(tài)” [2]23。從諾思的這段話來看,制度變遷可以分為長期的制度變遷和短期的制度變遷。馬克思的制度分析適用于長期的制度變遷分析,而新制度經濟學的分析則適應短期的制度變遷分析。這種分類從表面看上有一定的道理,但是這種“二元狀態(tài)”是不利于制度分析作為一種分析范式發(fā)展的。我們需要在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構建一個一般的制度分析范式。[1]
二、馬克思的制度分析既不同于早期的制度經濟學家,也不同于后來的新制度經濟學家。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制度分析可以成為一般制度分析范式的基礎。
重視對制度的研究,既是馬克思理論的特點,也是新舊制度經濟學派的共同點,這是共同的切入點。但在理論基礎或參照系上有較大差異,馬克思是勞動價值論和剩余價值理論,新制度經濟學是科斯定理,近代制度經濟學是反理論的;在分析工具或框架上,新制度經濟學是新古典經濟學的,馬克思是歷史唯物主義,舊制度學派是描述式的。
(一)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近代制度經濟學的異同點
近代制度主義在奠定了制度規(guī)范和習慣的重要地位后,低估了花大力氣描述經濟政治制度的性質和功能這種工作的意義。制度主義者變成了出類拔萃的資料收集者。這種錯誤主要是方法上和認識上的,并且除了凡勃倫自己和少數其他人外,許多制度主義者都犯了這種錯誤。這種錯誤主要體現在他們企圖通過越來越細地描繪具體的經濟制度的圖景來描述“現實”。近代制度學派沒有理論框架。沒有理論框架,科學就不可能進步,并且沒有任何對現實的觀察是獨立于理論或概念的。近代制度學派一直執(zhí)行著雙重職能:即一方面提供對主流新古典學派的經濟學批判;另一方面,提出關于經濟的以及進行經濟研究分析的一個可供替換的概念體系。
近代制度學派思想的主要特點是它的整體主義和進化主義。制度經濟學的更深層次的主要問題包括以下六個方面:(1)一種關于社會變化的理論。(2)一種關于社會控制和集體選擇的理論。(3)一種關于政府經濟職能的理論。(4)一種關于技術的理論。(5)基本的原理是:資源配置的真正決定因素不是市場,而是社會的組織--制度、權力—結構。(6)側重價值概念超出價格的方面,側重由社會生活的風俗習慣所代表和實現的價值,側重潛伏在法律的運行準則中并由其實現的推定價值[3]932。
從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近代制度經濟學在許多共性的東西,如都強調整體主義和進化主義;都把技術(或生產力)作為解釋社會經濟變化的決定性因素;都認為資源配置的真正決定因素不是市場,而是社會的組織--制度、權力—結構等。
從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近代制度學派的關系來看,凡勃倫的社會演化思想的形成過程受到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影響。但是,他不同意馬克思的結論,凡勃倫雖然對馬克思非常推崇,但是他并不贊成馬克思的關于制度演化有明確目的性的結論。在凡勃倫的社會經濟系統(tǒng)演化框架中,他認為該系統(tǒng)演化的動力是人口、知識和技能的改變(主要是技術),這些條件的變化,會引起人們對經濟和福利預期的變化,人們出于生計和改善自身秉賦的動機,從而推動社會的變遷。他認為,人類社會經濟制度演化的過程是漸進的,制度的演化過程也是新舊制度之間的競爭過程。新舊制度及其與它們所代表的習慣、方式之間的沖突推動了社會演化。從凡勃倫的人類社會經濟系統(tǒng)演化框架中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到其技術與社會習慣兩個層次的沖突與互動分析理念。他認為,技術對制度安排有積極的促進作用,而社會慣例和既得利益會阻礙人類社會經濟系統(tǒng)的演化。在技術變遷與制度變遷的關系上,凡勃倫與馬克思一樣,是技術決定論者。
實際上,馬克思主義與近代制度主義的主要差別是在理論觀點而非方法論方面(格魯奇)。奧哈諾認為,凡勃倫真正地遵循了馬克思的道路,根據他認為應做必要改變的看法,試圖使馬克思主義現代化。馬克思和凡勃倫對理解制度和構成制度基礎的社會財富提供了深刻的見解,把他們對立起來是輕率的和錯誤的。因此,奧哈諾把馬克思與凡勃倫視作制度與演化政治經濟學的兩位奠基者,并廣泛探討了這兩大傳統(tǒng)在當代發(fā)展的內在聯系霍奇遜指出,老制度主義雖有其優(yōu)點,但它過去并沒有馬克思那種提供理論體系的能力。[4]老制度學派有零碎的觀點,但是缺乏一個對制度問題進行有效解釋的理論體系。
(二)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新制度經濟學的異同點
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近代制度經濟學的共同點要比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新制度經濟學的共同點要多得多。如前所述,馬克思主義與近代制度主義的主要差別是在理論觀點而非方法論方面。但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新制度經濟學分析的差異,既表現在理論觀點方面,也表現在在方法論方面。
從基本信念來看,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新制度經濟學家的基本信念是有較大差異的。馬克思在制度分析方面更多地偏向于制度的平等性或公平性方面,而新制度經濟學家則更多地偏向于制度對經濟績效方面;馬克思制度分析更強調整體分析和進化論(與舊制度學派相似),而新制度經濟學則更多地使用個體主義方法論。馬克思制度分析是技術決定論,而新制度經濟學家則更多的是制度決定論(諾思)等等。
新制度經濟學最有用的研究框架是由威廉姆森提出來的(Williamson,2000)。威廉姆[2]森的框架區(qū)分了社會或制度分析的四個相互關聯的層次。我們可以在威廉姆森提出的這個研究框架中探討馬克思的制度分析與新制度經濟學的異同點。威廉姆森框架的四個層次為:
第一層次:嵌入制度或者社會和文化的基礎。這是制度層級的最高層次,其包括非正式制度、習俗、傳統(tǒng)、道德和社會規(guī)范、宗教以及語言和認知的一些方面。
第二層次:基本的制度環(huán)境。這個層級的制度包括基本的制度環(huán)境,威廉姆森稱之為“博弈的正式規(guī)則”。這個層級的制度包括:詳細制定的憲法、政治體制和基本的人權;產權及其分配;使政治權利和產權、貨幣、基本的金融制度、以及政府的征稅權力等得以實施的法律、法院以及相關的制度;規(guī)定移民、貿易和外國投資規(guī)則的制度;以及推動基本制度環(huán)境變遷的政治、法律和經濟機制。
第三層級的制度指的是治理機制。這一層級制度包括被威廉姆森稱之為的“博弈的玩法”。這個層次的制度包括:其基本結構的性質得到詳細說明的、個人交易商品、服務和勞動的制度(如競爭性的市場);制約和影響合約及交易關系的結構、商業(yè)企業(yè)的垂直和水平的結構以及內部調節(jié)的交易和市場調節(jié)的交易之間的邊界的制度;公司治理以及支持私人投資和信用的金融制度等。
第四層次是指短期資源分配制度(新古典經濟學)。在以上三個層級的制度給定的情況下,這一層次的制度實際上指的是經濟的日常運行[5]。
馬克思的制度分析主要是在第一、二層級的制度問題。實際上威廉姆森在這四個層級中所涉及的核心問題就是制度是如何興起和演化的問題。大多數從事新制度經濟學研究的人關心的只是兩個核心但又不同的問題:(1)制度如何影響經濟增長;(2)制度如何興起[6]2。制度如何興起與演化以及制度對經濟績效的作用是新制度經濟學的基本問題。威廉姆森在上述四個層級所提出的問題可以在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框架中得到解釋。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框架具有解釋制度如何興起(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和制度對經濟績效的作用(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生產力)的特性。這也是我們提出建立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一般制度分析范式的主要理由。
(三)基于歷史唯物主義的制度分析可以成為一般制度分析范式的基礎
從理論上講,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制度分析已經得到西方一些學者的承認。新制度經濟學在對制度問題的分析中發(fā)現,馬克思對社會經濟發(fā)展問題的分析框架是最有說服力的。有人認為,西方新制度經濟學實際上是在馬克思的分析框架內引入了新古典經濟學的分析方法。抽象掉生產關系與制度的演變來分析經濟的運行,這是西方正統(tǒng)經濟學的問題所在。新制度經濟學要尋找回的就是被正統(tǒng)經濟學家們忽略掉了的制度問題、產權問題、國家問題甚至意識形態(tài)問題。在短期的分析中可以抽象掉制度,但是在長期的社會經濟發(fā)展分析中制度是至關重要的。諾思認為,馬克思的分析力量恰恰在于強調了結構變遷和社會生產潛力與產權結構間的矛盾。這實際上就是指的馬克思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相互作用的原理。此外,馬克思的國家理論、意識形態(tài)理論等對于新制度經濟學的形成都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對于人類社會不同社會形態(tài)的轉型及其相應的制度變遷規(guī)律,我們只能用基于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制度分析框架來解釋。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的互動,以及生產關系的變革來解釋歷史,就是用制度變遷來解釋歷史。在這方面,新制度經濟學在很大程度上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的傳統(tǒng),以致道格拉斯·諾斯對西方歷史的解釋,至少在前現代部分都與馬恩的解釋極為相仿(對比一下諾斯的《經濟學史中的結構與變遷》(1991)和恩格斯的《反杜林論》(馬克思和恩格斯,1973,第198~203頁))[7]。
制度經濟學現在還缺乏一種用于解釋人類社會制度變遷規(guī)律的一般理論范式。當前西方新制度經濟學發(fā)展中一個突出問題是如何對其理論體系進行梳理和整合研究。如美國經濟學家阿蘭.斯密德所說,制度經濟學的問題不是沒有理論,而是擁有太多彼此孤立的理論。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當代西方經濟學界的制度研究,有三大流派,(1)以交易費用為分析工具的“新制度經濟學派”。(2)以Kenneth Arrow、Frank Hahnt 及George Akerlof等一批當代新古典主流經濟學家,他們使用一般均衡的分析方法,引進交易費用研究制度的作用和選擇。(3)以博弈論,尤其是20世紀90年代中后期發(fā)展起來的演化博弈論為工具的制度分析,主要代表代表人物有 Ken Binmore 、H.peyon Young、Robert Sugden及Avner Greif等[8]4。但是這些研究存在兩個無法解決的問題,第一,上述研究成果分別從不同切入點研究了新制度經濟學的體系及其構成,但沒有把“擁有太多彼此孤立的理論”的新制度經濟學系統(tǒng)化,缺乏具有內在邏輯聯系的理論體系。第二,上述研究成果的一個共同問題是沒有揭示新制度經濟學的演進分析和制度變遷的規(guī)律。基于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制度分析可以解決這兩大問題,并且可以把這些成果綜合成一個一般的理論分析范式。[3]
三、 構建基于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制度分析框架,確立馬克思在制度分析中的重要地位
馬克思主義關于制度分析的宏大的理論框架是以對人類社會歷史的總體性解釋框架———歷史唯物主義———為理論基礎的。在歷史唯物主義總體框架的基礎上,可以構建完整的制度理論框架。因此,馬克思主義制度分析理論在本質上是一種宏觀動態(tài)的整體制度分析理論。從制度分析的構成出發(fā),歷史唯物主義關于社會結構(制度)的總體框架可具體化為關于制度分析的七個基本問題。
1、馬克思制度分析的基本方法
馬克思制度經濟學基本研究方法是唯物史觀和唯物辯證法。這一方法被許多經濟學家歸結為制度整體主義。但是我們認為,馬克思的制度分析又與制度整體主義是有區(qū)別的。根據這種制度整體主義的分析方法,社會不是個人的簡單加總,相反,由特殊的社會結構決定的社會整體決定個人的屬性,決定個人的生存和行動空間。這樣,一定的社會制度是體現不同階級或不同社會集團之間的生產關系,是社會系統(tǒng)結構中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的產物。不是理性的個人的自由選擇導致經濟制度的變遷,相反,是社會結構和制度的變遷決定著個人的行為方式和選擇空間。
我們認為,制度整體主義比制度個人主義更接近于對于現實的人的分析,并且能更好研究制度問題。個人主義方法論是新古典經濟學研究經濟問題的方法,它往往把制度作為既定的前提或把制度抽象掉。但是在研究制度問題時個人主義方法論的就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例如,從“規(guī)則遵循者”與理性最大化者的關系來看,前者建立習慣和常規(guī),更重要的是采納社會規(guī)范和慣例;后者則[4]根據其環(huán)境和機會的變化調整其行為,以使他的凈收益最大化。規(guī)則遵循者更多地體現了制度整體主義的思路,而理性最大化者則體現了個人主義方法論。
2、2.馬克思的制度概念及其特征:內生性、歷史性、動態(tài)性及演進性
馬克思明確地將生產關系,以及生產關系總和定義為經濟基礎或社會經濟基礎,并將立足于其上的法律的、政治的及意識形態(tài)的上層建筑視為真正的社會制度。因此,制度范疇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說中包含著作為經濟制度的生產關系和作為上層建筑的與經濟制度相適應的政治、法律等制度體系兩個層面。前者可以看作是一種僅限于經濟關系領域內的狹義的制度;后者則可以被視為一種廣義的制度。經濟制度本身因此構成了馬克思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對象和目的,并形成了一個宏大的制度分析的理論體系。與制度經濟學家關于制度的定義相比,馬克思對制度的定義更好的揭示了制度的實質。馬克思注重制度分析并把制度作為社會經濟發(fā)展的一種內生變量。在馬克思的理論中,制度因素是社會經濟發(fā)展中的內生變量,而不是獨立于社會經濟發(fā)展之外的。馬克思揭示的生產關系一定要適應生產力的規(guī)律能夠有效地解釋人類社會經濟發(fā)展的變遷過程。新制度經濟學從馬克思的歷史觀那里得到了許多啟發(fā)。在馬克思看來,任何社會的生產都是在一定的生產關系及其制度條件下進行的,并且不同的制度其效率也是不同的,例如資本主義制度比封建制度、奴隸制度更有效率。新制度經濟學在這個基礎上把成本-效益分析引入了制度效率分析之中。
馬克思的制度分析具有歷史性。社會的變遷不是驟然發(fā)生的,而是許多因素長期累積的結果。要理解現在,展望未來,就要重新認識過去。研究長期的經濟發(fā)展和制度變遷必須放在歷史的長河中考察。無論新制度經濟學如何深入發(fā)展,從歷史的長河中尋求制度變遷的規(guī)律是其一個值得探討的課題。在對社會制度的認識上,馬克思主義在其最內在的本質上是歷史的觀點,而人的社會實踐就成為馬克思主義制度分析的理論視角。事實上,也只有從這一視角出發(fā),才可能使研究接近社會歷史發(fā)展的現實過程[9]32。
馬克思的制度分析還具有演進性和動態(tài)性。馬克思在寫給恩格斯的信中曾指出,達爾文進化論構成了他們學說的自然歷史之基礎。但馬克思的制度變遷大綱拒絕達爾文的“漸進”觀點,強調了社會制度以革命形式表現的突變,這與達爾文的思想有異,但卻與現代生物學關于“突變”和“漸變”是進化形式的框架相一致。在古典經濟學中,基本上把制度看作是已知的、不變的,與馬克思同時代的許多經濟學家,都將制度作為經濟分析的外生變量而不加以考慮。而馬克思明確指出,古典經濟理論的錯誤就在于“把資本主義制度不看作是歷史上過渡的發(fā)展階段,而是看作社會生產的絕對的最后的形式” [10]16。馬克思認為制度是可變的,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對立統(tǒng)一的矛盾運動下,人類的經濟制度、政治制度、法律制度等都處在不斷的發(fā)展變化中。
3、馬克思關于制度性質的分析:馬克思制度分析的一個突出特點在于其對于制度性質的分析,這也是馬克思不同于制度經濟學的重要之點。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制度(包括以前的奴隸社會和封建社會)是人剝削人的制度、是不公正的制度,而新制度經濟學卻并沒有分析制度的性質,只是分析了制度的功能,并以所謂的效率替代了其他標準。在西方新制度經濟學看來,有效率的制度就是好制度。什么是最好的制度?阿蘭.斯密德提出了四條標準,1、效率。2、自由。3、民主與全體一致性。4、交易成本最小化。有人認為交易成本是制度存在的惟一原因,如果交易成本為零,制度就沒有必要存在[11]113-116。
馬克思關于制度性質的分析是馬克思不同于西方制度經濟學的重要地方,選擇有利于人的全面發(fā)展的制度是馬克思主義的追求。馬克思關于人的“異化”問題的分析也可以用來分析資本主義制度問題。馬克思的分析也表明,資本主義制度是有效率的制度,但它是一個剝削、不公正、不公平的制度。制度的不公平性、制度的非中性等問題是值得我們進一步探討的。馬克思主義關于制度分析的宏大的理論框架是以對人類社會歷史的總體性解釋框架———歷史唯物主義———為理論基礎的。這就不同于以新古典經濟學為基礎的新制度經濟學。也就是講,在制度性質的分析上,馬克思的制度分析更全面、更客觀、更科學。僅僅從效率(或績效)方面去研究制度是不全面的,這也是新制度經濟學最大的一個問題。
4、馬克思的所有制理論及基本觀點
馬克思的產權理論主要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的產權關系。馬克思的制度理論強調所有制、[5]所有權在社會制度及其變遷中的基礎地位。馬克思認為,生產資料所有制是社會經濟制度的基礎。生產資料所有制的變化是社會經濟形態(tài)更替的基礎與體現。
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強調的是所有制作為最基本的制度對社會的性質及其社會公平的影響;而產權經濟學卻強調產權的經濟效率的功能,即產權的界定、轉讓以及不同產權結構的差異對資源配置的影響。西方產權理論的中心任務是要表明產權的內容如何以特定的和可以預期的方式來影響資源的配置和使用的。一般的財產關系制度的變遷必然會影響人們的行為方式,并通過對行為的這一效應,產權安排會影響資源的配置、產出的構成和收入分配等等。
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強調社會生產力及其發(fā)展水平決定所有制的結構和演變,而西方產權經濟學則強調交易費用、相對價格水平和人口因素對產權結構及其演變的影響。馬克思的所有制理論從宏觀的、動態(tài)的、歷史的角度探討了生產力及其發(fā)展水平與所有制之間的關系,揭示了所有制演變的一般規(guī)律。這種分析框架受到了新經濟史學的代表人物道格拉斯.諾思的高度贊揚:“馬克思的分析力量恰恰在于強調了結構變遷和社會生產潛力與產權結構間的矛盾” [2]207。
從對所有制形式的最優(yōu)選擇來看,西方產權理論認為私有產權是最有效的,如西方產權理論認為,私有產權之外的其他產權形式,減弱了資源使用與市場上體現的價值之間的一致性。此外,西方產權理論還通過很多所謂的實證分析來證明私有產權的有效性。而馬克思所有制理論則認為公有制是最有利于社會資源充分利用的。這種分析主要是建立在邏輯及宏觀分析基礎之上的。更重要的是,馬克思的產權理論還與社會的平等、公正等問題有關,而這正是西方產權理論所忽略的。
總的來看,馬克思所有制理論與西方產權理論在對社會財產關系的分析層次上并不一樣,它們之間具有較大的差異是必然的。西方產權理論作為一種分析工具,是可以用來分析我國經濟中的問題的,但是我們不能用西方產權理論代替馬克思的所有制理論,因為在一些深層次問題的探討上馬克思所有制理論仍然具有強大的解釋力。如馬克思關于所有制與社會性質關系的分析,所有制與分配關系的研究,所有制與公平關系的研究等都是西方產權理論無法比擬的。
5、馬克思關于制度變遷分析的框架
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是社會生產的兩個不可分割的方面,二者的對立統(tǒng)一,叫做生產方式。生產力具有內在動力,它經常處于不斷的發(fā)展變化中,是社會生產中最活躍、最革命的因素。與生產力不斷發(fā)展變[6]化的狀態(tài)比較起來,生產關系一經建立,則是相對穩(wěn)定的。社會生產的變革和發(fā)展,總是以生產力的變革和發(fā)展開始的。在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相互關系上,是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有什么樣的生產力,就會有什么樣的生產關系。由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兩個基本原理構成了歷史唯物主義關于社會結構的統(tǒng)一的理論模型,即生產力———生產方式———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其實質是對社會結構、及其一般運行機制問題的理解與回答。馬克思系統(tǒng)地分析了社會關系即經濟制度的變革。這一分析用數學函數關系可表示為:I=f(Q,P,T),式中I為經濟制度,Q為社會生產力,P為政治上層建筑,T為意識上層建筑。由此可知,馬克思是把社會生產力的變化發(fā)展視為制度變革的根本原因。
從制度分析的角度來看,上述模型同時也是解釋全部制度現象的產生、結構,以及演變機制和規(guī)律的統(tǒng)一的理論模型。該模型,第一,相當直觀地表現了整個制度現象產生的根源、機制和結構;第二、具有適應制度分析所需要的宏大的分析結構、長期的動態(tài)特性、以及極具復雜性的研究特征。因此,它在成為整個制度(包括經濟制度、非經濟制度及一般制度)分析的邏輯基礎的同時,也成為了分析的邏輯起點[9]31。
作為聯結生產力(技術)和生產關系(經濟制度)的中介,分工環(huán)節(jié)在邏輯上包含了經濟制度產生與演變的一切秘密,并成為理解經濟制度、以及整個社會制度體系的基礎。因此,分工范疇在理論上就成為制度分析的核心環(huán)節(jié)(就制度分析而言,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可以說分工環(huán)節(jié)是理解一切的關結點),并表現為一個核心的分析結構“分工→制度”[9]32。這種分析與新制度經濟的分析能夠結合起來。亞當.斯密認為,分工受市場范圍的限制。分工越細,越有利于生產率的提高。但是亞當.斯密沒有注意到分工是有交易費用的。新制度經濟學的重要貢獻就在于把交易費用的分析引入到經濟分析之中。在馬克思的核心分析結構“分工—制度”中加入交易費用即可變?yōu)椤胺止ぁ灰踪M用—制度”。
6、馬克思關于制度變遷與技術變遷矛盾的方法:階級分析。
階級斗爭反映了經濟制度的演進與生產技術進步之間的不斷“沖突”。盡管馬克思強調了生產方式的變化(技術變遷)與生產關系的變化(制度變遷)之間的辯證關系,但他相信前者提供了社會組織變遷的更為動態(tài)的力量。諾思也認為,馬克思企圖將技術變遷與制度變遷結合起來。馬克思最早闡述的生產力(它常常被馬克思用來指技術狀態(tài))與生產關系(常意指人類組織和具體的產權方面)的相互關系,是將技術限制與制約同人類組織的局限性結合起來所作的先驅性努力[12]177。但是諾思不贊成馬克思關于制度變遷中的階級分析法。
如何評價馬克思的階級分析?我們認為,馬克思的階級分析是其制度分析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馬克思制度分析不同于其他制度分析的地方。第一,馬克思的階級分析建立在其生[i]產力與生產關系相互沖突的過程中。生產力與生產關系有相互適應的時候,也有相互不適應的時候。馬克思認為制度(生產關系)變革的根本原因是技術(生產力)的發(fā)展變化,使原有的制度與新技術的潛在生產力之間產生了不適應,用馬克思的話說就是:“一切歷史沖突都根源于生產力和交往形式之間的矛盾” [13]83。
第二,馬克思的階級分析也根源其產權理論。馬克思經濟理論根據人們在社會經濟關系中對于生產資料的不同占有,分為不同的階級,即不同的利益集團,這些利益集團之間的沖突構成了社會經濟生活中的主要矛盾,而這些矛盾運動的結果就是整個社會生活經濟制度的不斷變化,其最高形式是革命式的激變。
第三,馬克思的階級分析也是社會利益關系分析的重要組成部分,并且也是解釋人類歷史上一些制度起源和演進的重要方法。在馬克思看來,人們在社會生產中形成的生產關系(制度)決定著人們的利益關系,當這種生產關系或制度進行調整和變革,必然改變人們的利益關系。在馬克思的制度理論中,利益沖突被認為是制度變革的直接動因,進行制度變革必須通過階級斗爭來實現,這又是與新制度經濟學相區(qū)別的重要一點。另外,需要指出的是,馬克思從制度變遷的“利益沖突論”出發(fā),認為當不同的利益集團之間的矛盾沖突達到一定程度時,就將爆發(fā)革命式的激進的制度變遷。從而,在馬克思看來,制度變遷總的軌跡是突發(fā)和激進的[14]。奧爾森的集體行動理論及關于利益集團理論的分析在許多方面與馬克思的階級和利益關系的分析有許多相似之處。馬克思繼承古典政治經濟學的傳統(tǒng),它關注人與人之間利益沖突的一面。它認為后來形成的制度是解決沖突的結果。西方新制度經濟學僅僅用新古典經濟學漸進的觀點去解釋人類社會制度的起源,是不全面的,也存在局限性。實際上馬克思的階級分析也可以解釋人類歷史上一些制度的起源及其演進。
7、馬克思的國家理論及意識形態(tài)理論
馬克思認為,國家是階級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在他的制度理論中,國家及其演變被視為一個完全可以用階級理論和生產力理論加以說明的現象,強調國家這種上層建筑是根植于經濟基礎之上的。國家作為上層建筑,對經濟基礎乃至經濟發(fā)展具有積極的和消極的二重作用。制度經濟學的國家理論也是建立在國家具有積極和消極作用的基礎之上的。
諾思早期的制度變遷理論模型局限于新古典范式,通過假定外在的獲利機會,當事人則按[7]照成本收益法設計對自己最有利的制度安排。但在解釋經濟史的過程中,諾思逐漸意識到人的認知模式對制度變遷路徑的影響,開始考慮意識形態(tài)對制度的作用,盡管這一點在馬克思那兒早就形成了系統(tǒng)的理論。不過,諾思并沒有停留在意識形態(tài)的社會特征上,而是從新古典的個人選擇精神出發(fā),力求在個人認知模式上解釋制度的社會性。諾思在其制度理論中,把產權理論、國家理論和意識形態(tài)理論作為其制度分析的“基石”。意識形態(tài)在諾思的制度模型中起著很大的作用,意識形態(tài)會改變人的行為。馬克思關于意識形態(tài)的思想有許多東西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
四、結束語:建立基于歷史唯物主義一般制度分析框架的基本思路
基于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馬克思主義的制度分析框架可以用來解釋人類社會制度變遷的規(guī)律及其基本趨勢,這是一種長期的、歷史的、動態(tài)的制度變遷觀。而建立在新古典經濟學上的新制度經濟學在解釋各種具體制度的選擇及變遷上,有其獨到之處。建立基于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一般制度分析框架的主要內容和思路如下,(1)從制度的角度來整理和構建基于歷史唯物主義基礎上的制度分析框架。(2)采用威廉姆森(Williamson,2000)的四個層級的制度分析劃分法來整合新制度經濟學,以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來統(tǒng)領這四個層次。(3)引入演化經濟學、博弈論及行為經濟學等最新理論和方法,在行為經濟學中廣泛使用的實驗方法有助于擴展可得到的數據,以檢驗關于不同類型制度的形成及結果的假說。(4)對于當代西方馬克思主義者所做的研究成果我們要做一些研究,其中他們結合資本主義制度的變化所做的分析中的合理成果我們要借鑒,要吸收。在此基礎上,構建一般制度分析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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