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條件和充分條件--再談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

暫時無派

我不久前在烏有之鄉發的兩篇文章中都談到了社會主義本質屬性的問題。文章發出以后，我看到了一些不同意見。有不同意見是很正常的，但我注意到，有的網友的意見很有意思：他支持的觀點，就是我支持的；他反對的觀點，也恰恰是我反對的，可他的通篇文章卻是批判我的。兩個人的基本觀點如此相近，可他卻給我戴了從“統一戰線”的對象到“形左實右”的民主社會主義分子等一連串的帽子。我在困惑不解中仔細地讀了這位可敬的網友的文章，才發現問題出在兩個邏輯學（也是數學）的名詞概念：必要條件和充分條件上。

什么叫“必要條件”呢？通俗地說，就是不具備是絕對不行的條件。舉個例子，玉米種子就是玉米的必要條件（這里只談自然過程，不談特殊條件下的培養），沒有種子，就不可能有玉米。但是，玉米種子卻不是玉米的充分條件。要想讓玉米生長，除了必須有種子，還要有土壤、陽光和水份。這里的種子、土壤、陽光和水份等條件合在一起，就構成了玉米生長的“充分條件”。從正面看，沒有種子就沒有玉米；但是從反面看，有了種子卻不一定有玉米。這就是為什么種子是玉米的必要條件而不是它的充分條件。如果某種條件正反兩方面都能說得通，這個條件就叫做“充分必要條件”，簡稱充要條件。

拿這個概念來理解生產資料公有制和社會主義的關系，我們就不難發現，公有制是社會主義的必要條件，因為沒有公有制，社會主義根本無從談起，按勞分配也就無從談起。有人把生產資料私有制社會的工資差別也說成是“按勞分配”，這是不對的。的確，在私有制條件下，分配也要考慮勞動成果的不同，但這樣的社會首先是按資本大小分配，其次才是按勞動成果多少分配。在本質上，這樣的分配形式同科學社會主義所說的“各盡所能、按勞分配”完全不是一個概念。因此，當馬克思說社會主義的旗幟上只有一句話，那就是各盡所能、按勞分配時，他是將生產資料公有制這個必要條件包含進去的，否則我們怎么理解《共產黨宣言》中所說的“消滅私有制”呢？

但是，生產資料公有制不是社會主義的充分條件，它只講了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沒有涉及到它的上層建筑。如果生產資料公有制是充分條件，一個人民當家作主的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政權就沒有必要了。一般地說，有什么樣的經濟基礎，就會有什么樣的上層建筑。但是，上層建筑有它的相對獨立性，對經濟基礎有反作用。比如，中國革命的勝利，首先是建立人民政權，打碎舊的國家機器，解決上層建筑的問題，然后才實行社會主義改造，解決經濟基礎的問題。同樣道理，資本主義復辟，也可能先從上層建筑開始，以手中的政治權力改變經濟基礎。這就是為什么毛澤東同志認為，在實現了生產資料公有制的社會主義社會，還要堅持無產階級專政下的繼續革命。這樣的革命，就不是解決“必要條件”的問題，而是建全“充分條件”了。我們總不能說毛澤東同志對公有制沒有信心吧？

“RYH2008”網友在我的《“反向剝削”----當代資本主義的一個新特點》的跟帖中說了一段非常精辟的話： “生產資料的公有制和管理這些生產資料權力私有制之間的矛盾一旦破解，社會主義生產力就能夠得到大力釋放，人民才能夠真正當家做主，資產階級復辟就失去了土壤?！边@段話，深刻地指出了中國社會矛盾的根源，是繼續革命理論的高度概括。人民民主專政有兩層涵義：第一層涵義，如果當權者出于發展社會主義生產的目的，在分配問題上沒有真正做到按勞分配，而他們本身沒有試圖改變生產資料公有制的經濟基礎，也沒有試圖占有勞動者的勞動，我們和他們的矛盾就是“人民內部矛盾”，解決的辦法就是民主監督，就是批評建議。第二層涵義，如果當權者出于私利，企圖改變社會主義的經濟基礎和占有勞動者的勞動，我們和他們的矛盾就是“敵我矛盾”，解決的辦法就是無產階級專政，就是“造反有理”。無論是民主監督，還是“造反有理”，都是為了一個目的：按勞分配。我在之前的幾篇文章，反復強調政治和經濟權力，甚至不惜被人說成是“修正主義分子”，修改了列寧有關階級的定義，就是為了將保證按勞分配這個社會主義本質屬性的“經濟和政治權力”提到最重要的地位。正如“若青”網友所說：“所謂所有制，一定要真實可控才是真的所有者”。

我之所以說今天的中國已經不是原來所說的社會主義社會，不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而是因為今天中國社會的分配形式，已經不是按勞分配了。是什么呢？去年中國共產黨召開了一個全國代表大會，那次代表大會的政治報告對此的定義是“各盡所能、各得其所”。

那么，按勞分配的“勞”怎么量化，怎么確定？這個問題解決不好，按勞分配就可能滑向平均主義或按權分配。說起來，最公平的按勞分配，在工廠是計件工資，而在農村呢？恰恰就是集體所有制下的“聯產承包”。但是，這樣的按勞分配雖然公平，卻不一定合理，它無法適應現代化的生產條件，是低水平的社會主義。這樣的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的發展不是促進，而是阻礙。很明顯，在現代工業和現代農業條件下，按勞分配的公平只能是相對的。這種相對公平（也可以說是相對不公平）的問題，能不能通過私有化解決呢？不能，因為私有化不僅不能解決勞動難以量化的問題，而且加進了剝削這個最大的不公平。那么，怎么才能最做到在無法精確量化勞動的前提下，達到最大的公平呢？還要回到“權力”上。公平還是不公平，必須要由勞動者說了算，而不是單純由管理者說了算。因此，勞動人民在“一定社會結構中的經濟和政治權力”，是核心中的核心。

從新民主主義階段結束后直到“改革開放”前，中國社會是否做到了嚴格的按勞分配了呢？沒有。那個階段的分配除了按勞分配的成份，還帶有戰時共產主義某些特點和少量封建等級的特點。不承認這一點，將那個時期的社會主義說得完美無暇，不是一個真正的唯物主義者的態度。我不想替誰辯護，但我必須說，那個時代不夠嚴格的按勞分配，是有其歷史原因的。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的經濟基礎極其薄弱，用“一窮二白”來形容不算過分。只經過了短暫的新民主主義時期，中國就進入了社會主義階段。在《“新三座大山”的后面，是舊的三座大山》一文中，我已經討論過這個“短暫”的原因。除了生產力低下，中國的外部環境也很嚴峻。在帝國主義勢力包圍之中的中國，其實是處于“準戰時狀態”的。因此，當時的經濟就不能不帶有戰時共產主義經濟的某些特點，這些特點包括兩個主要方面：一是高積累、低消費，二是具有按需分配性質的基本社會保障，后者包括免費教育、城鄉基本口糧和城市免費醫療等。這樣一來，用于“多勞多得”的部分就比較低了。即使是這些比較低的部分，又既含有一定的等級成分又含有一定的平均主義成分。比如，一個同樣級別的干部工資是一樣的，他們的工作成績和貢獻的差別，無法在分配中體現出來。而帶有按需分配性質的基本保障部分，又在一定程度上養了懶人。這方面的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安徽省那個后來聲名雀起的小崗村。據官方材料說，那個村子整整二十多年完全是靠吃“返銷糧”過日子的?！胺典N糧”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其它農民生產出來的。這其實是一種變相的剝削，因為那個村子的農民并沒有喪失勞動能力，本著“有勞動能力的人，不勞動不得食”的原則，他們本來是沒有資格吃什么“返銷糧”的。但是，在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的當年的共產黨人面前，他們的懶惰并沒有得到懲罰。這樣，誠實肯干、有集體主義精神和顧全國家大局的其他農民的利益，就間接地被損害了。最具諷刺意義的是，這樣一批斤斤計較的人，竟然成了改革開放的樣板。

我不知道許多堅持社會主義和有共產主義理想的人，有沒有問過自己一個問題，我是已經不知問過自己多少遍了。這個問題就是：為什么從一種私有制轉變為另一種私有制或者從私有制轉變為公有制，總要經過暴力過程，而從公有制向私有制的倒退卻可以經過“和平演變”？一個進步的社會形態為什么如此缺乏自我保護能力？為什么從公有制和按勞分配中得到許多實際利益的人民群眾，不愿意起來誓死捍衛這樣的社會制度？原因是很多的，掌握政治和經濟權力的資改派的欺騙和強迫，固然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是，先進的社會制度沒有緊緊與群眾的切身利益掛鉤和對按勞分配原則的偏離，是不是也是原因之一呢？用共產主義精神來教育共產黨人和勞動群眾是絕對必要的，否則就談不上向共產主義的前進；但是，思想教育不能完全代替物質利益，否則，一個再好的理想都會脫離群眾。將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理論作為卡尺，從表面上衡量某種行為是對還是錯并不難，難的是將這些理論作為行動的指南去解決錯綜復雜的實際問題。如果上面說的理論和實際問題不解決，即使經過馬克思主義者和全體人民的努力，我們重新恢復了社會主義的公有制，再次出現“和平演變”仍然是可能的。

對不夠完善的按勞分配加以適當完善，對不符合生產力發展的生產關系加以適當的改革（其中包括暫時的倒退），不僅是允許的，有時甚至是不得不為之的。但是，一個正確的改革，應該是推動社會在歷史大勢上進步，而不是開歷史的倒車。仍以農村聯產承包為例，對于小崗村這樣私心較重、目光比較短淺的農民來說，聯產承包也許是最適合他們的生產方式。但是，對于象大寨和南街村這樣干部群眾基礎較好的地方，也搞一刀切式的承包就是右傾機會主義的做法了。即使對小崗村這樣的農村，在化肥、種子等生產資料發生了革命性的進步，生產力的提高使溫飽已經不是主要矛盾的時候，作為將共產主義作為自己奮斗目標的共產黨人，正確的態度也應該是適時引導他們重走集體化的道路，而不是搞什么“永包制”。至于現在準備推行的土地私有化，則完全是對歷史的反動。而過去三十年來，發生在工業和金融領域里的私有化，則早已經不是什么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而是向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的大倒退。

綜上所述，能否認真地堅持“各盡所能、按勞分配”這個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不僅關系到人民群眾的眼前利益，更關系到社會主義制度的生死存亡。堅持地好，社會主義就會得到越來越多的人的真心擁護和支持；堅持地不好，就不僅會脫離群眾，而且會被隱蔽在上層建筑領域的資產階級分子所利用，以所謂改革開放的借口實行和平演變，將三座大山重新壓在人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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