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袋”經濟學家面前的三條路
巫繼學[個人獨立學術網站:人本經濟學-自主勞動網.中國經濟學www.wayee.com,www.economics.com.cn]
有關經濟研究機構與經濟學家同經濟利益集團之間的關系,一直以來都盛傳于世。此前吳立波《中國著名經濟學家背后的財團》(《人民文摘》 (2004年第3期))一文在網上廣為傳播。那篇文章中透露了許多猛料,均是鮮為人知的兩者之間經濟利益關系的信息。新近一篇題為《研究經費來自企業,經濟學家如何能獨立》(《北京現代商報》2005年11月14日)的文章也有如下新的披露:
▀ 北京大學經濟研究中心(CCER),資金來源于社會各界的募捐,有中國臺灣、香港和美國的,中心的萬眾樓就是臺灣一名叫萬眾的商人捐助的。▀ 北京天則經濟研究所,其網頁介紹說,天則由經濟學家茅于軾、張曙光、盛洪、樊綱、唐壽寧與北京大象文化有限公司共同發起(現北京大象文化有限公司已退出),研究經費來源社會募集,以及委托研究項目的經費。▀ 中國經濟五十人論壇,有一個企業家理事會,由企業家給秘書處提供活動經費。
更早一些年月比如上一世紀80年代末的一個關于中國改革的基金會,則是由金融大亨索羅斯資助創辦的。其實有更多的關于經濟研究與商業資助之間的故事,或者還在道上流傳,或者尚屬或明或暗,或者全身隱形于經濟生活之中。不過,人人心中有本賬。那個好,那個不好,那個劣,那個不劣。
這事實上引發了一個當前經濟社會十分敏感的話題:經濟學家與商業利益之間關系。這正是目前令公共大眾憤懣不已怒火難平,使經濟學家蒙羞的大事件。
說到經濟學家,有兩個層面的問題要分清。一是作為學術研究的經濟學家,二是作為社會生活中人的經濟學家。一般說來,作為學者,學術研究與功利毫無關系可言,因而他的學術活動自始至終都不能有任何經濟利益取向,不能有絲毫的名利要求。但是,作為生活中的人,他有血有肉,有情感有欲望。完全將兩都割裂開來純而又純學者,可說是寥若晨星。回望中國,也確有過一些文人學士,清高深純,與世俗概未搭界,甚或與凡人從不搭話。但他們多為家財萬貫的富豪子弟。如果沒有他們的父兄掙世俗的錢,并積累足夠的財富,他們能有飄飄欲仙的學術生涯?從終極的意義上講,沒有經濟利益支持的學術研究從來就不存在,學術研究的純粹性從來都是相對的。看到這一點我們要說,還倒不是對經濟學家要不要寬容的問題,而是在那個層面上給予經濟學家以經濟利益。
這里當然有一個界限。為經濟學家提供獨立研究的必需經濟條件是一回事,經濟學家要求有更高的經濟收入與消費層次則是另一回事。通過正當手段與合理合規渠道去爭取是一回事,通過商業操作交易來獲得利益則是另一回事。經濟學家與任何一個行當中的人一樣,各色人等都有。每個人都有自己生存的環境與條件,都有自己的理想與信念。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嘛。
誰來保證經濟學家的獨立研究呢?經濟學家做為一個活生生的人,他要求有與他的工作相適應性的經濟生活條件,同時要求有足夠的經濟條件支持他的學術研究與學術活動。學術乃天下之公器。學術研究的經濟支持必然是老百姓提供的政府公共財政。公共經費,應該為他們提供保證。在中國,經濟研究工作者,一般地集中在高等學校,國家社會科學研究機構,國家政府研究機構,社團組織研究機構。實際上,他們的必需經費是有保障的,只是在中國現有的財政狀況下,經費比較拮據罷了。現在的問題是,許多經濟學家要橫比社會上的高收入者,橫比國際同類研究機構與學者,由此深感心理不平衡。有些機構與人發現,自己手上恰好有可以獲取利益的資源。于是,學術商業化開始了。在很大程度上說,作為一個公共經費支持機構中的學者,或者說拿著國家“俸祿”的研究人員,自己的學術商業化就是將公權轉化為私人利益的行徑,就是學術腐敗的一種表現。這種行為與權力資本毫無二致。從我們獲得的實證資料來看,一當學術腐敗以這種途徑發生,就是另一種潘多拉的盒子被打開,對經濟私利的狂追猛求就著上了魔,而一發不可收拾了。最近媒體披露的諸多案例可以佐證。
對于經濟學家來說,你必須事先想清楚,有的錢應該拿,有的錢卻萬萬不能拿。拿了不應當拿的錢必然身不由己,必然失去學術尊嚴。誰都會懷疑,一個經濟學者,一個經濟研究機構,在經濟上不能獨立,而要接受利益集團各種名目的錢,這種背景下的研究成果是不是能保證它的獨立科學精神,是不是能保證其研究成果的公正性?這里我們尚且撇開出資方的真實目的。在我看來,經濟學家拿了經濟利益集團錢后,擺在他們面前的只能是以下三條路:
──要么走現實主義的路,公開為利益集團做事。拿誰的錢為誰說話辦事,天經地義,也符合現代商業規范與職業道德。就是事出違心,也必須辦,也必須跟著說。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當然,我也不全認為,為利益集團代言做事就一定不好,也不認為所做的事一定無益社會。有個叫余秋雨的文藝評論家也說了,經濟學家為企業利益代言是正常的事情。可能旁觀者清,他的話也許不一定沒有一點道理。可是,如果你是公共知識分子,或者說你是“吃皇糧”的人,是吃老百姓大眾供養的人,跑出來恰似串場的歌手,走穴的名星,給企業辦事,給自己撈錢,恐怕有以下三點要有個交待才行:第一,要給你所在的單位有個說法,獲準出場是前提;第二,你所做的事,不能與你所在單位的研究課題內容相交叉,不能占用工作時間,也不能利用單位的理論研究成果、資料、設備之類的單位資源;最后,就是最近網上大家說的,你必須事先申明你的真實身份,你以什么身份參預這種商務活動,避免由于你的多重身份而誤導他人。
──要么走機會主義的路,于所在單位與服務企業之間陽奉陰違,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忽其人忽其鬼,只要對自己有利就行。這嚴重地違背職業道德。走這條路需要有一個前提,出資者足夠地傻,弱智到能夠被糊弄。你又足夠地有天份,科研三十六計,看我七十二變。盡管如此,也并非人人事事都會做得盡善盡美,一般說來,漏底是遲早的事。你必須要有收拾殘局的思想準備,否則根本就不要開始。上海某著名大學不是有個知名經濟學家玩這種游戲,出事后由于沒有事前策略儲備而無奈選擇人間蒸發。這種機會主義的行為方式,雖然令人不齒,卻仍大行其道。
──要么走顛覆主義的路,拿到錢只管自說自話,甚至干脆吃誰的飯砸誰的鍋,拿你的錢揭你的底,拿資本家的銀兩批判資本主義。如此行為似乎可以安慰一下自己原有的良心,也順便給公眾一個好的印象,但這樣做不僅不道德,而且不合規,嚴重違犯江湖游戲規則。這種人,向左說是造反派,佐羅式的大俠,向右說是土匪派,學術式江洋大盜。
舍此三條路,你別無選擇!可是這三條路,條條都不是康莊大道,條條都叢生荊棘雜草,條條都沒有陽光普照。你必然走得很陰暗,你必然走得不坦然,你必然時時忐忑不安。
顯然,在這里風行的是錢袋決定腦袋。誰能相信走在這種路上的經濟學家真知灼見有幾成,他們的成果經世濟民有幾多?
昔日文人朱自清尚能拼死微弱吶喊:嗟來之食,吃下去肚子是要疼的。而今我們某些經濟學家們大口吃下非公共供養的錢財,能有好的消化?
說到底,這里有一個經濟學學者的境界問題。我在一篇小文中曾將進入學術研究領域的學者區分為“三種境界”:──為飯碗而學術,第一境界也。民以食為天,實惠價值取向,無可厚非。然踟躅于此,必感綆短汲深。“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清水衙門,而今更為冷落。不幸偶有以學問為生計者,真如獨登高樓。極目漫漫崎嶇道,誘聽身外致富潮,清苦何時休?──為學術而學術,第二境界也。學問奧妙無窮,治學至高無上。學問價值取向,令人尊敬。“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學術探索苦心志,勞筋骨,乏其身。縱然家徒四壁,心力交瘁,依舊矢志不渝。象牙塔,十字街,青云路,煉獄門。──為人類而學術,乃第三境界。科學,人類文明的燈塔,歷史前進的火車頭。人類價值取向,驅人奮進。“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學術與社會、與人類命運相系。它已不在樓閣經院,不在權勢圈,也不在名利場。它在火熱的社會實踐與冷靜的閱讀思索的聯結點。身處五色世界,卻清湛似水,不動如山。這正是學人悉心其中的物欲闌珊處。經濟學家豈能置身度外!
春天花會來,秋風落葉去。其實不必為眼下的這一切過多擔心。如果人們不能理性地進行自我調整,自發規律便會適時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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