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大躍進和公社化,搞得好可以互相促進,使中國的
落后面貌大為改觀。搞得不好,也可能變成災難。”
話說1958年10月19日夜,美國海軍船塢登陸艦“橡樹山”號、驅逐艦“麥克凱恩”號、“湯馬遜”號、“科格斯威爾”號,竟然放肆地侵入金門海域,為國民黨軍護航,時間長達5個小時。
毛澤東為了表明中國人民反對侵略的堅強意志和說話算數的嚴正立場,決定提前于10月20日16時在福建前線恢復炮擊。
10月20日中午,周恩來給毛澤東送來一份書面報告,報告中說:
“警告美國在金門海域護航的新聞,已于今日12時半起廣播,連續兩次,中外文相同。新聞稿附后。國防部命令稿已寫好,現送上請批閱后即退我,再以打字稿分送鄧、陳、黃3同志核閱。廈門前線,一切準備好了,已分別以電話和文字命令下達,由克誠簽發,并告以炮擊只限于金門各島的工事、陣地和灘頭船只,不打民村、兵房和指揮機關,更不要誤擊美國船只。我空海軍均不出動。國防部命令擬于3時廣播,中外文語同時廣播。以口頭廣播讀完后,立即開炮。”
毛澤東讀完了周恩來的報告,認真研究了《關于臺灣當局在金門海域引進美艦護航必須恢復炮擊以示懲罰的命令》。他在上面批示道:
“照辦。”“口頭廣播后,隔一小時,或半小時,開始炮擊,較為適宜。”
下午3時,《關于臺灣當局在金門海域引進美艦護航必須恢復炮擊以示懲罰的命令》以彭德懷的名義下達給福建前線部隊。
下午4時,人民解放軍福建前線部隊以32個炮兵營又5個海岸炮兵連的火力,準時對金門實施了第5次大規模炮擊。沉寂了14天的福建前線,頓時地動山搖,8800余發炮彈呼嘯著直襲金門,擊中國民黨軍“中”字號運輸艦3艘、大型貨船1艘、C-46型運輸機1架、陣地及觀察所10余處。國民黨軍被打得暈頭轉向,他們在70分鐘后才開始還擊。
10月21日,美國國務卿杜勒斯到達臺北訪問。
《人民日報》編輯部就此寫了一篇《咎由自取》的社論稿,評論說美蔣是在唱“雙簧戲”。
毛澤東看了社論稿,批評說,這篇社論不適當地強調了美蔣一致。他要周恩來專門找吳冷西談一次,然后另寫一篇社論,重新評論蔣、杜會談。
這天上午,周恩來打電話約吳冷西和喬冠華談話,批評《人民日報》說的不符合事實,也不符合中央的方針。他列舉杜勒斯與蔣介石幾次談話的區別,對比臺灣與美國報紙評論的明顯不同,說杜勒斯訪臺是對蔣介石施加壓力,要《人民日報》再寫一篇社論,著重說明美國的陰謀和美蔣的爭吵,可以點明蔣介石也不贊成搞兩個中國。
下午,毛澤東召開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他在講話中說:
“《人民日報》的社論完全是書生氣,對中央的方針理解片面,搖搖擺擺,不適當地強調了美蔣一致。這次杜勒斯到臺灣去,是要從金馬撤兵,以換取我承諾不解放臺灣,讓美國把臺灣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蔣介石不答應,反而要美國承擔‘共同防御’金馬的義務。兩人吵了起來,結果各說各的理,不歡而散。這完全不是唱雙簧戲。”
毛澤東還說:
“美蔣關系存在著矛盾,美國人力圖把蔣介石的‘中華民國’變成附庸國甚至托管地,蔣介石拼死也要自己的半獨立性,這就發生矛盾。蔣介石和他的兒子蔣經國還有一點反美積極性。美國逼得急了,他們還是要反抗的。過去大罵胡適,罷黜孫立人,就是例證。因為他們搗亂的靠山是美國人。最近臺北發生群眾打砸美國大使館更是例證。美國在臺灣的駐軍,蔣介石只同意美國派出團一級單位的兵力,不同意派師一級單位的兵力。我們炮打金門開始后,蔣介石只同意美國增加海軍陸戰隊3000多人,而且駐在臺南。
我前幾天說過,我們同蔣介石有一些共同點。這次杜勒斯同蔣介石吵了一頓,說明我們可以在一定意義上聯蔣抗美。我們暫不解放臺灣,可以使蔣介石放心同美國人鬧獨立性。我們不登陸金門,但又不答應美國人的所謂‘停火’,這更可以使美蔣吵起架來。過去一個多月中我們的方針是打而不登,斷而不死,現在仍然是打而不登,斷而不死,更可以寬一些,以利于支持蔣介石抗美。”
與會者都同意毛澤東的意見。周恩來說:
“‘斷’和‘打’是相關的,既然‘斷’要放寬些,那么‘打’也得放松。”
毛澤東說:
“我們索性宣布,只是單日打炮,雙日不打炮。而且單日只打碼頭、機場,不打島上工事、民房,打也是小打小鬧,甚至連小打也不一定打。從軍事上看,這似乎是開玩笑,中外戰史上從未有過,但這是政治仗,政治仗就得這樣打。
現在我們手里只有手榴彈,沒有原子彈,打金馬蔣軍好辦,但跟手里有原子彈的美國人打仗,就不是好辦法。將來大家都有原子彈了,也很可能都不打原子彈。”
劉少奇、鄧小平提出,是否發表一個正式聲明,宣布雙日不打、單日打。毛澤東說:
“恐怕有這個必要。”
他又對吳冷西說:
“前邊說的那篇社論,要在正式文告后才發表。”
會議結束后,毛澤東又在中南海頤年堂聽取劉子厚關于徐水調查的匯報。劉子厚說,他在徐水縣的調查中發現的問題主要是浮夸風和共產風:1畝白薯產量不過2000斤,卻虛報成8000斤;把幾個村的肥豬集中起來,讓人參觀,弄虛作假。毛澤東聽了哈哈大笑,他說:
“對虛報的人要進行教育,進行辯論,不要講假話,有多少就是多少。要實事求是。把豬都并到一起,就不實事求是了。豐收有成績,容易驕傲起來,鋪張起來,不實事求是了。初看可以,經不起細看,經不起分析。要告訴縣里,叫他們不要搞這一套,不要弄得好像什么都好。”
劉子厚匯報說,徐水把所有個人財產和私人債務統統“共了產”,在分配上實行完全的供給制。他們已經宣布徐水為全民所有制。毛澤東說:
“徐水縣實際上是集體所有,是擴大了范圍的集體所有。你們把這個問題弄清楚了好,是徐水全民所有,不是全國的全民所有。它有兩種不同,一是和過去合作社不同,一是和國營工業也還不同。”
他還說:
“交換問題要兩個方向發展,一方面大范圍的內部調撥要發展,另方面社會主義市場、社會主義商業要發展,一部分是調撥性質,一部分是商品交換性質,還是貨幣交易。在分配問題上,不要把什么都包起來,多勞多得還是社會主義原則。要把勞動力多的農戶積極性調動起來,使他們收入多點,工資多點,不要平均主義。家具可以不歸公,這是一部分生活資料。吃飯集體,衣服、床、桌、凳等等不要集體嘛。對私人間的債務問題,一風吹,又一次‘共產’哩。這是勞動人民的勞動所得,把你的拿過來,這不是租借是侵略了。廢除了,兩方面不舒服,借錢的覺得對不起人,外借的也不舒服。這些賬,我看還是以還為好。”
劉子厚匯報到徐水的家庭生活問題,毛澤東深情地說:
“要大中小結合,陰陽五行還要講嘛!幸福院不幸福,老人們住在一起,見不到自己的兒女,沒有中小,只有陰陽,就沒有五行了。”
毛澤東聽說一些基層干部工作方法簡單粗暴,捆人、打人的事情時有發生,十分生氣,他批評說:
“有捆人,打人,就是還有封建殘余,是對敵我界限和人民內部矛盾的相互關系沒有搞清楚。一捆,二打,三罵,四斗,不是解決人民內部矛盾的方法。”
10月23日,《人民日報》發表《大企業必須大搞群眾運動》的社論。社論提出鋼鐵生產要展翅高飛,有兩個翅膀,一個是大洋群,一個是小土群。必須反對唯條件論,大企業必須開展群眾運動,必須推行兩參(干部參加勞動、工人參加管理)、一改(改革不合理的規章制度)、三結合(在黨委的領導下,實行行政人員、技術人員和工人群眾的密切結合)的經驗。
10月23日這一天,杜勒斯訪臺結束。經過多次爭吵,美蔣雙方簽訂了《蔣杜會談公報》。《公報》中宣稱:“在目前情況下,金門連同馬祖的防務,是同臺灣和澎湖的防務密切相關的。”杜勒斯的陰謀計劃就此破產。
是日下午,毛澤東問身邊的秘書林克:
“你知道人體內有多少重要的化學元素嗎?”
林克在毛澤東身邊工作多年,對于國際國內的問題,敢于毫無忌諱地直陳己見,但他沒有想到毛澤東今天提出的這個與自己密切相關的生理問題卻被難住了,弄得他一時木訥。毛澤東見林克答不出來,就掰著指頭,把十幾種主要元素一一道來,言畢,竟流露出孩童般的得意笑容。他吸了一口煙,又把話題轉到細菌上。他說:
“你看細菌是多么小啊,但它就是有那么一種從容不迫、堅決進攻、毫不在乎的精神。在任何龐然大物面前,它都無所畏懼。不管是厚厚的陶瓷、堅硬的鋼鐵,還是在沸水里、在零下幾十度的低溫下,它都不死,能夠生存。我們是人,是萬物之靈,難道還不如這小小的生物嗎?”
10月25日,《人民日報》發表了題為《辦好公共食堂》的社論。
社論根據劉少奇提出的“實現組織軍事化、行動戰斗化、生活集體化”這一口號說:辦好公共食堂,是人民公社實現組織軍事化、行動戰斗化和生活集體化的有效措施,是培養農民集體生活習慣和集體主義、共產主義思想覺悟的一個關鍵問題。
社論還強調說:公共食堂要在全國農村和城市普遍建立起來,使之成為人民的新的生活方式。
10月25日這一天,毛澤東給周世釗寫了一封回信。
原來,周世釗在7月間當選為湖南省副省長,受任新職,思緒萬千,于是他在10月17日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陳述了自己的心理。毛澤東在復信中寫道:
惇元兄:
賜書收到,10月17日的,讀了高興。受任新職,不要拈輕怕重,而要拈重鄙輕。古人有云:賢者在位,能者在職,二者不可得而兼。我看你這個人是可以兼的。年年月月日日時時感覺自己能力不行,實則是因為一不甚認識自己;二不甚理解客觀事物——那些留學生們,大教授們,人事糾紛,復雜心理,看不起你,口中不說,目笑存之,如此等類。這些社會常態,幾乎人人要經歷的。此外,自己缺乏從政經驗,臨事而懼,陳力而后就列,這是好的。這些都是事實,可以理解的。我認為聰明、老實二義,足以解決一切困難問題。這些似乎同你談過。聰謂多問多思,實謂實事求是。持之以恒,行之有素,總是比較能夠做好事情的。你的勇氣,看來比過去大有增加。士別三日,應當刮目相看了。我又講了這一大篇,無非加一點油,添一點醋而已。
坐地日行八萬里,蔣竹如講得不對,是有數據的。地球直徑約12500公里,以圓周率3.1416乘之,得約4萬公里,即8萬華里。這是地球的自轉(即一天時間)里程。坐火車、輪船、汽車,要付代價,叫做旅行。坐地球,不付代價(即不買車票),日行8萬華里,問人這是旅行嗎?答曰不是,我一動也沒有動。真是豈有此理!囿于習俗,迷信未除。完全的日常生活,許多人卻以為怪。巡天,即謂我們這個太陽系(地球在內)每日每時都在銀河系里穿來穿去。銀河一河也,河則無限,“一千”言其多則已。我們人類只是“巡”在一條河中,“看”則可以無數。牛郎晉人,血吸蟲病,蠱病,俗名鼓脹病,周秦漢累見書傳。牛郎自然關心他的鄉人,要問瘟神情況如何了。大熊星座,俗名牛郎星(是否記錯了?),屬銀河系。這些解釋,請向竹如道之。有不同意見,可以辯論。
11月我不一定在京,不見也可吧!
毛澤東 1958年10月25日
這天晚上,毛澤東又以彭德懷的名義起草了第3個文告:《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再告臺灣同胞書》,他寫道:
臺灣、澎湖、金門、馬祖軍民同胞們:
我們完全明白,你們絕大多數都是愛國的,甘心做美國人奴隸的只有極少數。同胞們,中國人的事只能由我們中國人自己解決。一時難以解決,可以從長商議。美國的政治掮客杜勒斯,愛管閑事,想從國共兩黨的歷史糾紛這件事情中間插進一只手來,命令中國人做這樣,做那樣,損害中國人的利益,適合美國人的利益。就是說,第一步,孤立臺灣;第二步,托管臺灣。如不遂意,最毒辣的手段,都可以拿出來。你們知道張作霖將軍是怎樣死去的嗎?東北有一個皇姑屯,他就是在那里被人治死的。世界上的帝國主義分子都沒有良心。美帝國主義者尤為兇惡,至少不下于治死張作霖的日本人。同胞們,我勸你們當心一點兒。我勸你們不要過于依人籬下,讓人家把一切權柄都拿了去。我們兩黨間的事情很好辦。我已經命令福建前線,逢雙日不打金門的飛機場、料羅灣的碼頭、海灘和船只,使大金門、小金門、大擔、二擔大小島嶼上的軍民同胞都得到充分的供應,包括糧食、蔬菜、食油、燃料和軍事裝備在內,以利你們長期固守。如有不足,只要你們開口,我們可以供應。化敵為友,此其時矣。逢單日,你們的船只、飛機不要來。逢單日我們也不一定打炮,但是你們不要來,以免受到可能的損失。這樣,一個月中有半月可以運輸,供應可以無缺。你們有些人懷疑,我們要瓦解你們軍民之間官兵之間的團結。同胞們,不,我們希望你們加強團結,以便一致對外。打打停停,半打半停,不是詭計,而是當前具體情況下的正常產物。不打飛機場、碼頭、海灘、船只,仍以不引進美國人護航為條件。如有護航,不在此例。
蔣杜會談,你們吃了一點虧,你們只有代表“自由中國”發言的權力了;再加上小部分華僑,還許你們代表他們。美國人把你們封為一個小中國。10月23日,美國國務院發表10月16日杜勒斯預制的同英國一家廣播公司所派記者的談話,杜勒斯從臺灣一起飛,談話就發出來。他說,他看見了一個共產黨人的中國,并且說,這個國家確實存在,愿意同它打交道,云云。謝天謝地,我們這個國家,算是被一位美國老爺看見了。這是一個大中國。美國人迫于形勢,改變了政策,把你們當作一個“事實上存在的政治單位”,其實并非當作一個國家。這種“事實上存在的政治單位”,在目前開始的第一個階段,美國人還是需要的。這就是孤立臺灣。第二個階段,就要托管臺灣了。國民黨朋友們,難道你們還不感覺這種危險嗎?出路何在?請你們想一想吧。此次蔣杜會談文告不過是個公報,沒有法律效力,要擺脫是容易的,就看你們有無決心。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沒有兩個中國。這一點我們是一致的。美國人強迫制造兩個中國的伎倆,全中國人民,包括你們和海外僑胞在內,是絕對不容許其實現的。現在這個時代,是一個充滿希望的時代,一切愛國者都有出路,不要怕什么帝國主義者。當然,我們并不勸你們馬上同美國人決裂,這樣想,是不現實的。我們只是希望你們不要屈服于美國人的壓力,隨人俯仰,喪失主權,最后走到存身無地,被人丟到大海里去。我們這些話是好心,非惡意,將來你們會慢慢理解的。
國防部長 彭德懷 1958年10月25日
10月26日,毛澤東起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再告臺灣同胞書》全文刊登在《人民日報》上。
后來,杜勒斯在華盛頓舉行記者招待會,他對毛澤東起草的《再告臺灣同胞書》發表了一通議論,說什么打打停停、半打半停的做法,是“離奇的”,也是“不文明的”。
10月26日上午,毛澤東找吳冷西、田家英談話。吳冷西來到菊香書屋毛澤東的臥室,見田家英已經在座。他手里拿著吳冷西編輯好的毛澤東關于紙老虎言論的大樣和按語。
原來在一個星期以前,毛澤東寫信給吳冷西,要他將發表在《世界知識》上的《論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一文在《人民日報》上予以轉載,轉載時可以另寫編者按語,還要他就此與陸定一商量。吳冷西和陸定一商量后認為,毛澤東的論述還可以再增加一些,重寫按語。于是,吳冷西就找田家英幫忙,增加一些毛澤東的有關論述,并一起草擬了《人民日報》編輯部的按語,排出清樣后,送毛澤東審定。
田家英將毛澤東修改過的按語交給吳冷西看。吳冷西看到毛澤東主要是對按語最后一段作了修改,還要求對其中的幾段論述做一些調整。毛澤東見吳冷西看完了,就說:
“今天找你們來,是談另一件事。我想派你們到地方上去做一次短期的調查研究。地點我已經選好了,就是河南新鄉地區的一個縣和一個公社。你們各帶幾個助手,分別先后去修武縣和新鄉縣的七里營公社,了解公社化后的情況,時間一個星期。我將在11月初離京去鄭州,在那里開一個小會,作為12月初在武昌召開八屆六中全會的準備。你們11月5日在新鄉搭乘我的專列去鄭州。”
他還說:
“中國今年出了兩件大事,一是大躍進,一是公社化。其實還有第3件大事,這就是炮打金門。大躍進是我發動的,公社化是我提倡的。這兩件大事到8月間北戴河會議時達到高潮,但那時我的心思并沒有全花在這兩件大事上,很大一部分精力被國際問題吸引去了。早先是同赫魯曉夫大吵了一頓,不久又炮打金門。我在這段時間想了許多國際問題,如戴高樂上臺、黎巴嫩事件、緊張局勢、封鎖禁運,等等,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毛澤東轉對吳冷西說:
“你們辦報的要經常研究國際問題,多同一些有見解的人交換看法,慢慢形成比較符合實際的觀點。遇到國際上突發事件,就不致惶惶無主或臨時抱佛腳,就可以抓住時機闡明我們的觀點。
現在來談國內問題,你們辦報的也要心中有數。這就要調查研究,掌握第一手材料。北戴河會議迄今已有兩個月。國慶節前我去大江南北走馬看花,除了給你們新華社寫了一條新聞外,感到還有很多問題需要認真研究。
大躍進和公社化,搞得好可以互相促進,使中國的落后面貌大為改觀。搞得不好,也可能變成災難。你們這次下去,主要是了解公社化后的情況。北戴河會議時我說過公社的優點是一大二公。現在看來,人們的頭腦發熱,似乎越大越好,越公越好。你們要去的修武縣,全縣已成了一個公社。我還要派人去了解山東壽張縣,聽說那里準備苦戰3年進入共產主義。
我們共產黨人的最終目標是建立共產主義社會,這是沒有問題的?,F在的問題在于:什么是共產主義社會,現在并不是人人認識一致,甚至在高級干部中也各說各的,其中有不少胡話。因此公社化過程中的具體做法,真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你們這次下去調查,要帶兩本書,一本是中國人民大學編輯的《馬恩列斯論共產主義社會》,一本是斯大林寫的《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出發前要把這兩本小冊子通讀一遍,至少把人民大學編的那一本看一遍,要你們的助手也這么辦。”
毛澤東吸了一口煙,鄭重地說:
“我的意思不是要你們搞本本主義,按圖索驥,對號入座,也不是要你們照本本去宣傳,而是想使你們對馬恩列斯關于共產主義說過什么話有個大致的了解,下去調查中面對眼花繚亂的實際情況能夠保持冷靜的頭腦。特別當記者的,不能道聽途說,人云亦云,要深入實際,調查研究,實事求是,心中有數,頭腦清醒,做冷靜的促進派。報紙宣傳影響大,人家頭腦發熱,搞報紙宣傳的也頭腦發熱,那就壞事了。”
毛澤東說罷,停頓了一會兒又轉換了話題,他說:
“在炮打金馬過程中,我們和美國人都搞邊緣政策。美國集中了那么多的軍艦,而且侵入我領海,給蔣介石船隊護航,但又從不開炮。我們也是1萬、2萬發炮彈那么打,美艦護航時更大打,但只打蔣船隊,不打美艦隊,不過炮彈就落在美艦附近,嚇得他們掉頭就跑。雙方在臺灣海峽對峙,同時又在華沙會談。美國人在這個戰爭邊緣,我們在另一個戰爭邊緣,雙方都在戰爭的邊緣,都不越過這邊緣。我們用戰爭邊緣政策對付美國人的戰爭邊緣政策。
《聊齋志異》中寫了很多不怕鬼的故事,其中有一篇名《青鳳》,說的是狂生耿去病夜讀于荒宅,‘一鬼披發入,面黑如漆,張目視生。生笑,染指硯墨自涂,灼灼然相與對視。鬼慚而去’。你不怕鬼,鬼也無可奈何。炮打金門的經過也是如此。”
毛澤東對吳冷西說:
“你們要善于抓動向。看來現在還不大懂。美國人想從金馬脫身,杜勒斯談話就顯露了這個動向,你們沒有抓住。你們編輯部也不大會寫文章。”
他拿出這一天《人民日報》發表的《再告臺灣同胞書》,以此為例,談了如何寫文章的意見。他說:
“1、文章要有中心思想,最好是在文章的開頭就提出來,也可以說是破題。文告一開頭就提出絕大多數人愛國,中國人的事由中國人自己解決。這個思想貫穿全篇。整個文告,從表面上看,似乎寫得很拉雜,不連貫,但重在有內在聯系,全篇抓住這個問題不放,中間雖然有穿插,但貫穿這個中心思想?!都t樓夢》中描寫劉姥姥進大觀園就是這樣寫的。
2、文章要形象化。文告中不說‘沿海島嶼’,而說‘大金門、小金門、大擔、二擔大小島嶼’,不僅僅說‘供應’,而具體說‘包括糧食、蔬菜、食油、燃料和軍事裝備在內’,這就形象地給人深刻印象。你們寫文章偏于抽象,一般化,缺乏生動性,看了留不下具體印象。
3、文章要有中國氣派、中國風格。兩篇告臺灣同胞書的文體就是這樣。中國文字有自己獨特的文法,不一定像西洋文字那樣嚴格要求有主詞、謂語、賓詞。其實西洋人說話,也經常省去主詞或賓詞的。你們的文章洋腔洋調,中國人寫文章沒有中國味道,硬搬西洋文字的文法。這可能是看慣了翻譯過來的西方文章。其實翻譯也有各種譯法,嚴復的譯文就是中國古文式的,林琴南的譯文完全是意譯,都和現在的白話文譯文大不相同。”
說話間,已經時過中午,毛澤東留吳冷西和田家英吃午飯。餐廳就在北房5開間的中間堂屋,大師傅加了兩個菜,一個是小砂鍋燉狗肉,一個是紅燒獅子頭,其它4個菜是湖南臘肉,豆豉炒辣椒,西紅柿炒雞蛋,麻婆豆腐,都是毛澤東常吃的。比較特別的是一個莼菜湯,每人一個烤得半焦的玉米。毛澤東端起一杯茅臺酒,請吳冷西和田家英共同干杯。之后吳冷西和田家英也端起第2杯酒,一同祝毛澤東身體健康。
吳冷西因為工作原因,很少到基層去。田家英在毛澤東身邊工作,也是難得下去走走。早在1958年中共中央號召干部下放時,有的省市負責人向毛澤東要求把田家英放到他們那里去,毛澤東說:“我是主張干部下放的,但田家英不能下放。在這個問題上,我是理論與實踐不一致的。”因此,他們二人都缺乏調查研究的經驗。所以毛澤東一邊吃飯,一邊向他們傳授下基層搞調查研究的經驗。他交代說:
“你們下去調查不要各級領導作陪,要找生產隊長就只找生產隊長,不要公社書記、大隊長參加。要找群眾談話就不要找干部參加。要找縣委書記也只請他本人來談。因為人多了談話就有顧慮。同級干部如此,上級干部更如此。找群眾談話要有各個階層的人物,尤其要注意中農的態度。還可以找下放干部談話,他們可能顧慮較少。總之,要了解各種人的真實想法。助手中可以選一兩位女同志,那樣同農村婦女談話比較方便。你們下去不要張揚,冷西帶的一組用新華社記者的名義,家英帶的一組用中央辦公廳工作人員的名義。”
吳冷西和田家英根據毛澤東的指示,于10月28日帶領調查組乘車南下,第二天就到了新鄉。
10月27日下午,毛澤東由郭沫若、張勁夫陪同,在中關村參觀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成果展覽。竺可楨在他的日記中記載了毛澤東這次參觀的大致過程:
“3時40分,毛主席來,先到3樓看人造衛星和自動控制等。至5點多始至2樓,限于時間故極匆促。由郭院長、張副院長等陪同環視生物學部、地學部和綜考會展出部分一周。見地學部展出的廣西喀斯特模型云,問傳說桂林山水甲天下,但模型卻不好看。見大地構造模型,問了許多問題。見綜合考察的吐魯番模型,問火焰山是什么?6點半看畢回。”
毛澤東在參觀中肯定了展出的科研大搞群眾運動的成績,他鼓勵錢學森說:
“要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敢于走前人沒有走過的道路。”
10月29日,毛澤東為中共中央起草轉發陳毅、李富春《關于加強對外經濟、技術援助工作領導的請示報告》的批示,全文如下:
中央各部、委,國務院各辦、各部、委黨組,各省、市、自治區黨委:
中央同意陳毅同志和李富春同志《關于加強對外經濟、技術援助工作領導的請示報告》,現在轉發給你們,請各有關地區和部門研究執行。
認真做好對外經濟、技術援助工作,是一項嚴肅的政治任務,也是我國人民對兄弟國家和民族主義國家的人民應盡的國際義務。這對于增進社會主義陣營的團結和繁榮,發展我國同民族主義國家的友好關系,和打擊以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陣營的侵略和擴張活動,具有重大的意義。隨著我國經濟、技術力量的增長和國際影響的擴大,我國援外任務勢必日趨繁重,擔負援外任務的部門和地區將會越來越多。中央要求凡是擔負援外任務的部門和地區都必須本著大躍進的精神,認真、切實、按期地完成自己所擔負的任務,決不應該借口國內任務緊迫而放松甚至擠掉援外工作。因為援外工作中的任何一點差錯,都可能造成政治上的不良影響。此點必須引起全黨的高度重視。
我國對外經濟、技術援助的主要對象,應該是社會主義陣營中經濟還不夠發達的兄弟國家和亞非地區已經取得民族獨立或者正在爭取民族獨立的和平中立國家。對于這些國家,我們應該根據對方的要求和我國在經濟、技術方面的可能,給予他們適當的援助,加強他們的經濟力量,為了使我國給予的經濟、技術援助,能夠迅速地顯示功效,今后我們的援外工作,必須按照這些國家的具體情況,采取因地制宜,以中、小為主和土洋結合的方法,幫助他們建立起自己的工業基礎。我們援助他們的目的,不是造成他們對我們的依賴,而是幫助和推動他們自力更生。
援外工作是一項復雜和艱巨的組織工作。每一項援外任務完成的全部過程,不僅涉及愿國內許多部門和地區,而且同受援國家人力物力的動員,也有非常密切的關系。只有堅決貫徹援外工作在國內、國外的統一領導,充分發揚分工負責和密切協作的精神,才能有效地、準確地保證每一項援外任務的完成。
關于我國援外工作的體制,即按報告中提出的原則進行調整。原有的援蒙委員會、援柬委員會和各援外工作的領導小組應該根據援助工作的情況,逐步移交有關部委,逐步取消。
中央 1958年10月29日
10月31日凌晨,毛澤東寫信給周恩來、陳毅、黃克誠,他寫道:
恩來、陳毅、克誠同志:
應將逢雙日不打的地方加以推廣,就是說,逢雙日一律不打炮,使蔣軍可以出來活動,曬曬太陽,以利持久。只在單日略為打一點炮。由內部通知福建實行,暫不再發聲明。待有必要,再考慮發一聲明。此事,請你們商量酌定。
我今日下午南下。
毛澤東 10月31日上午2時
10月31日傍晚,毛澤東乘專列離開北京南下。
1958年11月1日下午,毛澤東的專列在新鄉火車站稍作停留。
吳冷西和田家英一起上了毛澤東的專列,見到毛澤東正在聽取新鄉地委和幾位縣委干部的匯報。毛澤東叫他倆先行休息,待到鄭州后再聽他們的匯報。二人去后,毛澤東在河南省委書記史向生陪同下,繼續同新鄉地委書記耿起昌和幾位縣委書記談話,他對林縣縣委書記楊貴說:
“林縣的楊貴,我知道你,聽說你治水很有一套嘛!”
楊貴謙虛地說:
“我做得很不夠,目前林縣還有一些人吃不上水呀!”
毛澤東問楊貴:
“你們一天能煉多少噸鋼鐵?”
楊貴說:
“大約二三百噸,但絕大多數是硫鐵,鐵渣也不少。”
毛澤東又問:
“灰生鐵有多少?”
楊貴如實地說:
“不到10噸,而且大部分是用回收的廢鐵和砸碎的鐵鍋投爐的。”
史向生、耿其昌見楊貴如此說,都捏著一把冷汗:眼下正是黨中央發動全民煉鋼運動的高潮,省里又在反右傾,楊貴實話實說,嘴上也不把著點門兒。毛澤東把目光投向四座,問道:
“楊貴同志剛才講的情況,是不是帶有普遍性?。?rdquo;
史向生見毛澤東發問,不敢再隱瞞了,只好說:
“據了解,各個鋼鐵基地現在煉出的鐵大體都是這樣。”
毛澤東輕輕地點了點頭,問楊貴:
“林縣有多少人?”
“60多萬。”
“林縣有林嗎?”
楊貴回答說:
“山上土薄石厚,原有一部分自然林,這次大辦鋼鐵砍了不少。”
毛澤東又問:
“辦鋼鐵你們上了多少人?”
“地委讓我們上15萬人,我們目前只上了五六萬。”
“五六萬人怎么住啊?”
“都住在野地里。”
毛澤東的表情立刻嚴肅起來,他說:
“五六萬人住在野地里,生病的多不多?”
楊貴說:
“現在還不多,但已經有了苗頭。”
毛澤東做了一個不贊成的手勢說:
“天冷了,那么多人睡在野地里,凍病了怎么辦?”
楊貴又趁機匯報說:
“林縣興修了水利工程,今年的秋糧作物獲得了大豐產,可惜不能全部收回來……”
“這是怎么回事兒???”
毛澤東追問道。楊貴說:
“精壯勞力出來辦鋼鐵,莊稼顧不上收,棉花顧不上摘。群眾住在野地里,大便都用棉花擦屁股,眼看著雪白的棉花被糟蹋了。”
毛澤東的目光掃視了一下史向東、耿其昌等人,嚴肅地指示道:
“好不容易修了水渠和水庫,長了好莊稼,卻沒有人收。這怎么能行呢?大煉鋼鐵不能再上人了,已經上去的留下少數人建設小高爐,其他人馬上撤下來!一部分人收莊稼,一部分人搞水利,要知道水利是農業的命脈,要把農業搞上去,必須大興水利。”
11月2日,毛澤東到了鄭州。
是日下午,毛澤東找河北的林鐵,河南的吳芝圃,山西的陶魯笳,陜西的張德生,甘肅的張仲良這5個省委第一書記,還有陳伯達等人,到專列上開會。一見面,他就面帶笑容地說:
“噢,還是老人手。你們有什么新聞?”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了一番。陳伯達則匯報了他在河南調查的情況,講到了要廢除商品生產,以勞動券代替人民幣等一些奇談怪論。毛澤東聽后沉默不語。
這一天,周恩來在北京接到毛澤東的秘書打來的電話,傳達毛澤東的指示說:
“建議明日(逢單)大打1天,打1萬發以上,對一切軍事目標都打,以影響美國選舉,爭取民主黨獲勝,挫敗共和黨。同時使蔣軍得到拒絕撤兵的口實,是否適宜,請加酌定。”
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指示,親自起草了廣播稿,與有關人員商量后,確定了廣播稿的內容如下:
金門群島軍民同胞們注意:
今日11月2日,是個雙日,我們一炮不打,你們得到補給。明日,11月3日,是個單日,你們千萬不要出來。注意,注意!
福建前線部隊司令部奉命向金門同胞反復作了廣播預告。
11月3日,福建前線部隊集中33個營又1個連,對金門實施了第6次大規模炮擊。
不久,毛澤東又起草了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三告臺灣同胞書》,全文如下:
臺灣、澎湖、金門、馬祖軍民同胞們:
鑒于金門群島國民黨軍隊廣大官兵的良好反映,本部關于雙日停止炮擊金門飛機場、料羅灣的碼頭、海灘和船只這4種軍事目標的規定,現在宣告推廣到其它一切地區的軍事目標,逢雙日都不打炮,打炮一律于單日行之。有些目標,例如飛機場、料羅灣的碼頭、海灘和船只,單日也不一定打炮,但你們的飛機、船只以不來為宜,免受可能的損失。禁止美國人護航,仍如歷次文告所規定。周恩來總理兩年以前即向你們建議舉行和談,合理解決國共兩黨歷史糾紛,和平解放臺灣地區,未獲你們積極響應。美國人下死勁鉗制臺灣當局,不許他們和我們舉行和談,一心一意要干涉中國內政。美國人非常懼怕和平,非常懼怕國共兩黨重新接近,談出一個和平局面來,妨礙他們孤立臺灣和托管臺灣的陰謀計劃。我們必須擊破這個計劃。我們希望臺灣當局有一天甩掉美國人那只鉗制魔手,派出代表,舉行和談。我們的和談是真和談,談成了,內戰就可以宣告結束,全體中國人團結起來,一致對付外來的威脅,豈不是一件好事嗎?美國人同國民黨之間的所謂團結、互信云云,講講而已,歸根到底是靠不住的。盡管申明一千次,連你們自己也不相信。同胞們,我們都是中國人,我們相信,在美國人要把國民黨置之死地的時候,國民黨就會覺悟過來,和談就有可能成功,對于這件事悲觀是沒有根據的。親美派散布出來的一切悲觀言論,希望你們最好不要聽。
國防部長 彭德懷 1958年11月
后來由于形勢的發展變化,毛澤東改變了主意,這個《三告臺灣同胞書》就沒有發出。
再說11月3日下午,毛澤東在專列上召集9個省委第一書記開會,聽取他們關于人民公社問題的匯報。這9個第一書記除了河北、山西、陜西、甘肅、河南5省外,還有:湖北的王任重,山東的舒同,安徽的曾希圣,湖南的周小舟。吳芝圃匯報說:
“關于交換的問題,有些東西是調撥,交換的范圍縮小了。”
陳伯達說:
“現金結算減少了。遂平縣現金結算,去年占70%,今年倒過來,非現金結算占70%。”
毛澤東說:
“現金結算,非現金結算,是一回事嘛!”
陳伯達說:
“是一件事,但不用貨幣來往了,有性質上的不同,沒有貨幣流通了。”
毛澤東說:
“外國資本家每天數鈔票,誰去數呀?還不是銀行里頭算一算賬。資本家交換貨物,哪一個見現金?我們現在也是這樣,就是不數票子。當然,性質不同。我也沒有學過貨幣學。”
曾希圣說:
“我們發現這樣一個問題,單是生產糧食的地區,貨幣很少,沒有貨幣流通了。經濟作物地區貨幣多,貨幣比較容易流通。”
毛澤東說:
“必須使每個公社,并且使每個生產隊,除了生產糧食以外,都要生產商品作物。西安會議沒有提倡這個事,他們一心一意要取消商業。”
毛澤東所說的西安會議,是指10月份在西安召開的農業協作會議,有人在會議上提出要取消商業、消滅貨幣的意見。他接著說道:
“每一個人民公社除生產糧食以外,必須大量生產經濟作物,能夠賺錢的,能夠交換的,有農業品,有工業品,總之是生產商品。這個問題不提倡,以為人民公社就是個國家,完全都自給,哪有這個事?生產總是分工的。大的分工就是工業、農業。既有分工,搞工業的就不能生產糧食、棉花、油料,他就沒有吃的,只好交換。”
“三國時候,張魯的‘社會主義’是行不長的。因為他不搞工業,農業也不發達。曹操把他滅了。他也搞過吃飯不要錢,凡是過路的人,在飯鋪里頭吃飯、吃肉都不要錢。他不是在整個社會都搞,只在飯鋪里頭搞。他統治了30年,人們都高興那個制度,那里有一種社會主義作風。我們這個社會主義由來已久了。”
吳芝圃在匯報家庭問題時反映說:有人提出,在共產主義實現以前就消滅家庭。毛澤東說:
“現在不是消滅家庭,而是廢除家長制。廢除家長制,肯定不是廢除家庭制度。”
有人提出,農業發展綱要四十條已經過時了,應該搞一個新的四十條。毛澤東同意了,他指定由吳芝圃負總責,下分工業、農業、教育科學文化、公社體制4個小組,分別由王任重、曾希圣、舒同、河南省委書記處書記史向生負責。從4日起開始討論,7日拿出初稿。
11月4日下午,毛澤東同9個省委第一書記及陳伯達等人在專列上繼續開會,聽取新四十條起草情況的匯報。吳芝圃匯報說:議了一個題目,叫“人民公社發展綱要四十條”,第二個題目叫“共產主義建設十年規劃綱要”。毛澤東說:
“你現在涉及到共產主義,這個問題就大了,全世界都不理解了?,F在的題目,我看還是社會主義。不要一扯就扯到共產主義。”
吳芝圃接受毛澤東的意見,把“共產主義建設十年規劃綱要”這個題目改成為“全國的十年建設規劃”。
吳芝圃在匯報他們議定的工業、農業發展指標說:十年內,鋼產量達到4億噸,機床1千萬臺,煤40億噸,糧食畝產由原定的400斤、500斤、800斤,分別提高到4000斤、5000斤、8000斤,叫“新四、五、八”。
毛澤東聽了這些嚇人的高指標,說道:
“我看這個文件要發表,要過了苦戰3年之后。你這是內部盤子吧,不寫在文件上吧?”
他又說:
“我們要研究公社的性質、交換、社會主義向共產主義過渡、集體所有制向全民所有制過渡這些問題,可以參考的材料還是斯大林那本《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我大體看了一下,可以找幾十本在這里發一下。我們現在看,跟發表的時候看不同了。發表的時候,我們誰也不想這些問題。”“我看,他那個東西是有些問題,但是還是可以值得研究,不要輕易否定那個東西。”
毛澤東又說,因為要搞全國的十年建設規劃,可以進一步擴大會議規模,請上海的柯慶施、廣東的陶鑄、東北的歐陽欽、四川的李井泉,還有中央分管農業和工業的譚震林、李富春等參加會議。
11月5日,毛澤東在專列上主持會議繼續進行,新參加的人員有李富春、柯慶施、歐陽欽、吳冷西等人。柯慶施反映說:城市里有些混亂,市民提銀行存款,搶購商品,怕廢除票子。毛澤東說:
“陳伯達就有這個傾向。”
史向生提到了“共產風”的問題,毛澤東說:
“修武一縣一社,它的東西在縣的范圍可以調撥,但河南省去調就不行,國家調更不行。修武的糧,七里營的棉,是要交換的,不能調撥。不要把修武、徐水、遂平與鞍鋼、上鋼、上海國棉一廠混同了。”
史向生問道:
“人民公社到底是什么所有制?”
毛澤東說:
“總不能說全民所有制。可以說縣全民所有制,小全民所有制,大集體所有制。把全民、集體混起來,恐怕不利。好像我們現在差不多了,共產主義已經來了。這么快,太快了!奮斗太容易了!把它們提得過高,跟鞍鋼一樣,而實際上不是,就不好了。這是客觀規律。
我現在顧慮,我們在北戴河開那個口子,說少者三四年,多者五六年,或者更多一點時間,即由集體所有制搞成全民所有制,像工廠那樣,是不是開了????講快了?北戴河決議要有點修改才好。”
11月6日,毛澤東在專列上聽了河南省委書記吳芝圃和中央辦公廳干部下放到滎陽的工作團的領導匯報后,對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問題放心不下,反復問:
“有什么問題沒有?不要只說成績,我想知道有什么問題沒有?”
大家沒有反映問題,只是說好。毛澤東只好決定召開一個座談會,說是要和基層的同志直接談談。于是,葉子龍就到了滎陽,把正在田野里弄土高爐、煉鋼鐵的十幾個工作隊員接到了鄭州。這些干部帶著一身煤黑和礦灰,上了專列。毛澤東、譚震林、廖魯言同他們進行了座談,沒有想到,他們也是一片聲的說好。毛澤東扭頭看見了胡秀云,他盯著胡秀云問:
“小胡,你說說,有什么問題沒有?”
胡秀云說:
“反正我看婦女挺高興的。原來圍著鍋臺轉,現在吃大食堂,解放了。”
毛澤東笑著說:
“你是不是吹牛呢?大鍋菜炒出來就是不如小鍋菜炒出來香嘛。”
大家一聽都楞住了。胡秀云可能是受到了毛澤東的影響,忽然也冒出來一句,她說:
“我就是納悶,怎么晚上還說是畝產400斤,到了早上就變成了1000斤了?有些干部一個比一個能吹。”
許多人一聽此言,臉色都變了。毛澤東仍然是一臉微笑,他望望吳芝圃,又望望譚震林和廖魯言,說:
“你們到底是放衛星啊,還是在放大炮?”
眾人都有些尷尬,誰也沒有正面回答問題。正在此時,有人拿來了大食堂的面包,說是請毛澤東和大家嘗嘗。面包是用白面玉米面混合做成的,大家都說不錯。送面包的人還說:
“社員們就是吃這種面包。”
11月6日晚上,毛澤東要吳冷西和田家英在他的專列上匯報調查的情況。吳冷西說:
“我先到的修武縣,那里的縣委書記提出了一些問題,他認為修武縣雖說一縣一社是全民所有制,但公社和國家的關系,不同于國營工廠和國家的關系,公社的產品不能全部由國家調撥,國家也不能供給公社需要的所有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他提出:如果公社實行同國營工廠一樣的全民所有制,那么,有兩個問題他擔心不易解決:一是遇到災年,國家能否跟平年一樣撥給公社所需的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二是遇到豐年,國家能否全部收購公社的產品。這位縣委書記既怕災年饑荒,又怕豐年谷賤傷農。他還懷疑他們施行的低標準的供給制度,能否叫做按需分配。我說這只能算是勉強的溫飽。”
毛澤東問道:
“縣里同國家的經濟關系,互相間進行哪些交換?”
吳冷西說:
“修武縣同國家的經濟往來主要有兩種,一是納稅,主要是農業稅即公糧,工商稅不多。二是交換,主要是向國家交售統購的糧棉油等農產品,和向國家購買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這兩種交換都是商品交換,現金結算。”
毛澤東說:
“一縣一社恐怕太大了,縣委管不了那么多具體的事,而且全縣各地生產水平很不平衡,平均分配會損害富隊的積極性。我們現在還是搞社會主義,還是要按勞分配。凡是有利于發展生產的就干,一切不利于發展生產的就不要干。供給制只能搞公共食堂,而且要加強管理,粗細糧搭配,干稀搭配,農忙農閑不同,要學會勤儉過日子,不能放開肚皮大吃大喝,那樣肯定維持不下去。其它只搞些公共福利事業,不要采取包的辦法,量力而為。延安時期的供給制,是屬于戰時共產主義的辦法,是不得已而為之,不能作為分配方式的榜樣,所以全國解放后就改行工資制了。
修武不同于鞍鋼,產品不能調撥,只能進行商品交換,不能稱為全民所有制只能叫做集體所有制,千萬不能把兩者混同起來。修武縣委書記提出的問題,表明他實際上是不贊成搞全民所有制的。縣里的產品不能全部調撥給國家,不可能也不必要。他作為一縣之長,不能不慎重考慮。尤其是國家對于縣,在平常年景也不能完全按照縣里的需要調給生產資料和生活資料,遇到災年更加不能保證,這也是明擺著的。他提出的問題使我們想到:如果生產力沒有高度發展,像北戴河會議關于人民公社的決議中指出的,產品極為豐富,工業和農業都高度機械化,那么,生產關系上從集體所有制過渡到全民所有制,分配方式從按勞分配過渡到按需分配,是根本不可能的。這兩種所有制的接近是一個很長的歷史過程。”
毛澤東對供給制很關心,在田家英匯報時,他詢問了七里營公社的十六包的具體內容,還說這樣的低標準的平均分配,是否必要和能否持久。田家英說:
“七里營的十六包,是新鄉地區包得最多的,但標準仍然很低。‘食’是吃飯不要錢,都吃公共食堂,菜肉不計,估計一年每人需42元。‘衣’一項是1年每人21尺布、2斤棉花、2雙布鞋,共18元錢。醫藥費每人每年以2元為限。產婦補助1斤紅糖、20個雞蛋。殯葬和結婚各補助10元??磻虿灰X,今年只看了1次戲、6次電影。”
吳冷西和田家英都匯報說:有些公社實行軍事化管理,搞集體住宿,男女老幼分開住,夫妻實行禮拜六回原來的家度周末制度,河南許多地方都這樣做,并說這是因為中央負責人就說過:共產主義社會也要革家庭的命。毛澤東聽了非常生氣,他說:
“那種搞法不是給國民黨對我們的污蔑幫了忙嗎?凡是這樣胡搞的地方,我都支持群眾起來造反。這些干部頭腦發昏了,怎么共產黨不要家庭呢?要禁止拆散家庭,還是一家人大中小結合為好。”
毛澤東聽說群眾大煉鋼鐵干勁很大,地里莊稼沒有人收,就說:
“1070萬噸的指標可能鬧得天下大亂。從北戴河會議到年底只有4個月,幾千萬人上山,農業可能豐產不豐收,食堂又放開肚皮吃,這怎么得了?這次鄭州會議要叫大家冷靜下來。
你們這次下鄉調查才一個星期,但發現了坐在北京辦公室里想都想不出的問題,是不是頭腦比一個星期前冷靜一些了?是不是發現許多實際做法違反了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在群眾運動發動起來以后,一定要注意保持冷靜頭腦,善于看出運動中過激的苗頭。
這次我派陳伯達到遂平去,他回來卻向我宣傳要取消商品交換,實行產品調撥。他過去到過壽張,很欣賞那里苦戰3年向共產主義過渡。我們有些同志讀了不少馬列主義的書,但臨到實際問題,馬列主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看來很有必要讀一點書,我打算在鄭州會議上同到會的同志一起讀一本書,就是斯大林寫的《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一面讀書,一面聯系當前我國的經濟問題,邊讀邊議,使大家頭腦清醒起來。”
毛澤東又對吳冷西說:
“《人民日報》和新華社天天做報道,發議論,尤其要注意頭腦冷靜。要當促進派,但要當冷靜的促進派,不能做冒失的促進派。我對報紙宣傳還有一些意見,過幾天有空時再談。”
欲知此后的會議如何進行,請看下一章。
東方翁曰:毛澤東在1958年不知開了多少次會議,作了多少次報告?寫了多少篇文章,跑過多少地方?多少次和部下促膝談心,花費了多少心血?這一切努力,無非都是為了貫徹中共中央制定的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不斷地促進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毋庸置疑,他確實是把大躍進作為一次前所未有的大戰役指揮的。如果他的戰友們都能腳踏實地、實事求是,不邀功,不浮夸,做好每一個戰術配合,那么大躍進將是一個多么輝煌的戰役??!可惜的是歷史上從來沒有那么多如果。陽春白雪,和者蓋寡。毛澤東走得太快了,結果大躍進變成了他一個人指揮的戰役,甚至可以說他是在和他的一些部下作戰(你若不信,請繼續往下看)。可是在毛公身后,卻有人閉口不談大躍進的偉大成就,而對于大躍進中某些方面的失誤,攻其一點,不及其余。甚而至于把他們自己的錯誤強加在毛公身上,處心積慮地制造了一個人類歷史上的最大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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