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們的總路線的基本點是: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
會主義。貫徹了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就一定能把事情辦好。”
話說1958年3月16日下午6點10分,一輛小車沿著成都至灌縣的公路開到郫縣合興鄉,左轉彎駛上鄉村馬路,在距離紅光社辦公處500米的地方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的有毛澤東和四川省委書記李井泉等人。郫縣縣委書記劉致臺、農村工作部長潘兆清、紅光社社長周桂林和副社長劉賢松快步向前迎接。毛澤東和他們一一握手,說道:
“這里是一片青枝綠葉?。?rdquo;
李井泉一眾人等陪同毛澤東走上一條小路,毛澤東說:
“我們先看一戶人家好不好?”
周桂林說:好。于是,毛澤東向著一戶人家走去,他指著路邊的一堆泥,問道:
“這是肥料嗎?”
周桂林說:
“這是社員們最近從成都推回來的塘泥,是很好的肥料。”
毛澤東又指著路邊的菜園問:
“這是些什么菜?”
劉賢松回答說:
“這是社員的自留地,種的是萵筍、蓮花白。”
一行人來到溫老太太家里,圍坐在一張方桌四周的板凳上。毛澤東就坐在這位60多歲的老太太對面,他用四川話對老太太說:
“我們擺一擺龍門陣好不好?你家入社沒有?”
老太太沒有認出毛澤東,她還以為是外省來的干部,就回答說,入了。
“什么時候入的?”
“1954年。”
“你們一個人一年分多少糧食?”
“分幾百斤。”
劉賢松補充說:
“分450斤。”
毛澤東對溫老太太說:
“他們說的不算,你們分多少?夠吃嗎?”
溫老太太說:
“我們1年1人分四五百斤糧食,不浪費就夠吃了。”
“你認不認得你們社長?”
“怎么不認得?這是周社長,那是劉社長,還有兩個社長。”
“社長欺不欺負你們?”
“我們幾個社長見人都是笑瞇瞇的,欺負啥子喲。”
“你知不知道‘除四害’?”
“知道。我們是除7害。”
“你們除哪7害?”
“麻雀,老鼠,蒼蠅,蚊子,跳蚤,臭蟲,還有偷油婆。”
“為什么要除7害呢?”
“麻雀、老鼠要偷糧食吃,蚊子、跳蚤、臭蟲吸人血,蒼蠅腿桿上有細菌。”
“偷油婆呢?偷油婆有什么害處?”
“偷油婆到處爬,腳上也有細菌,它爬過的東西還有臭氣,吃了要發嘔。”
“你還懂得科學知識哩!”
毛澤東說罷,想看一看偷油婆是個什么樣子,幾個干部就圍著碗柜找了一遍,沒有找到。毛澤東也在碗柜前看了一下,他說:
“再看看你的房間好不好?”
這間房子不算大,毛澤東環視了一下,房間里很整潔,家具也齊全。他走出房間,笑著問身邊的人:
“這家是地主還是富農?。?rdquo;
溫老太太接過話頭說:
“我們是貧農。”
說得毛澤東和大家都笑了。毛澤東走到院子里,看到豬圈里只有1頭豬,就說:
“如果喂兩頭就好了。”
毛澤東出了溫老太太的家,問起滅蚊滅蠅的方法,周桂林介紹說:
“茅坑里生沙蟲子,把打破碗花花鍘碎丟到茅坑里,就可以殺死沙蟲子,以后用這糞水澆煙,可以治土蠶子,也可以治螟蟲。”
毛澤東問:
“什么叫打破碗花花?現在有沒有?”
周桂林讓人扯來一株帶花的野草,毛澤東看了看說:
“它并沒有打破碗,為什么叫打破碗花花?”
潘兆清介紹說:
“這種花有毒,從前為了防止孩子們摘它,農民就對孩子們說,摘了這種花,就要打破碗,打破碗就吃不成飯,打破碗花花就這樣得了名。”
毛澤東高興地說:
“這是一個重大發現,是群眾的一個創造,好辦法,要推廣。打破碗花花多不多?”
大家說:
“多得很,溝邊、河邊、墳地邊,到處都有。”
省農業廳駐紅光社的處長梁禹久插話說:
“打破碗花花在書上叫野棉花,有毒,可以殺蟲。”
毛澤東說:
“你這一說,接觸了科學道理。你今天動手寫稿,明天寫成,后天審稿,再后天登報。”
他來到麥田邊,蹲下身子,左手握著一墩麥苗,右手一根一根地數它的分蘗,問道:
“一棵麥子能發幾根?”
周桂林說:
“一般發三四根。”
毛澤東走到馬路上,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中華牌香煙,遞給同行者每人一支,他自己也點燃了一支,吸了一口,問劉致臺:
“你是哪里人?”
“山西人。”
毛澤東又問潘兆清:
“你呢?”
“我是本地人。”
“你們本地人與外地人打架不打架?”
大家都說:不打架!毛澤東高興地笑了。他又問周桂林:
“你們社里有沒有女社長?”
周桂林說,有啊。女社長蕭紹群就在附近的人群中,周桂林派人把她叫了來。蕭紹群激動地向毛澤東問好。毛澤東又問:
“你們鄉里有沒有女鄉長?”
劉致臺說沒有,他指著一位女干部介紹說:
“她是鄉婦聯主任游福群。”
毛澤東問游福群:
“你們三八節開會沒有?”
游福群說:
“三八節開了婦女積極分子大會。”
毛澤東又指著劉致臺、潘兆清,笑著問游福群:
“斗爭他們沒有?三八節女人斗爭男人。”
下午7點20分,毛澤東與眾人一一握手告別,乘車回了成都。
3月19日,毛澤東聽完了各地方黨委負責人的工作匯報。
是日晚,他在重新選編印發與會者的學習材料上寫了一個說明,全文如下:
“這些按語見《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一書中,是1955年9月和12月寫的,其中有一些現在還沒有喪失它們的意義。其中說:1955年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決戰取得基本勝利的一年,這樣說不妥當。應當說:1955年是在生產關系的所有制方面取得基本勝利的一年,在生產關系的其它方面以及上層建筑的某些方面即思想戰線方面和政治戰線方面,則或者還沒有基本勝利,或者還沒有完全勝利,還有待于爾后的努力。我們沒有預料到1956年國際方面會發生那樣大的風浪,也沒有預料到1956年國內方面會發生打擊群眾積極性的‘反冒進’事件。這兩件事,都給右派猖狂進攻以相當的影響。由此得到教訓: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我們應當準備對付國際國內可能發生的許多重大困難。無論就國際方面說來,或者就國內方面說來,總的形勢是有利的,這點是肯定的;但是一定會有許多重大困難發生,我們必須準備去對付。”
3月20日,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第3次發表講話。關于地方黨委負責人在匯報中提到的改良農具的群眾運動,他說:
“這是技術革命的萌芽,是一個偉大的革命。群眾性的創造是無窮無盡的,是從下而上搞起來的。我們發現了好的東西,就要加以總結推廣。”
他鼓勵與會者們說:
“要有創造精神,去掉各種怕的思想,要辦刊物,要敢于到中央來工作。”
他還說,陳伯達“過去死也不肯辦一個理論刊物,膽子太小,這次才振作精神,下決心辦。”
對于河南省提出1年實現“四、五、八”,實現水利化、“除四害”,消滅文盲,毛澤東說:
“可能有些能做到。即使是全部能做到,也不要登報。各省不要一陣風,說河南一年,大家都一年??梢宰尯幽蠈嶒炓荒?。如果河南靈了,明年各省再來一個運動,大躍進。如果一年實現‘四、五、八’,消滅文盲,也可能缺點很大,起碼是工作粗糙,群眾過分緊張。我們的總路線的基本點是: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貫徹了鼓足干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就一定能把事情辦好。只要總路線正確,那么1年、2年、3年乃至5年完成‘四十條’,那也不能算沒有面子,不算不榮譽。建設速度是客觀的,
凡是根據主觀條件和客觀條件能辦到的,就應當多快好省,鼓足干勁,力爭上游。但辦不到的不勉強,要波浪式地前進。急與緩是對立的統一。現在有股風,10級臺風,不要公開去擋,要在內部講清楚,把空氣壓縮一下。要去掉虛報、浮夸,不要爭名,而要務實。有些高指標,沒有措施,那就不好。”
他還說:
“社會主義建設總路線基本點已經有了,但還在創造中?,F在已經使得少數人覺得這條路線是正確的??赡苓€有很多人是將信將疑,或者說是不自覺的。對于我們來說,從理論上和若干工作的實踐上(例如工農業有相當的增產,工作也有相當的成績,多數人心情舒暢),認為這條路線是正確的。但四十條還沒有實現,15年趕上英國還只是口號,一五六項尚未全部建成,‘四、五、八’大部分尚未證實,全國工業化尚未實現。第2個五年計劃搞幾十萬項,縣縣都辦起工業來,結果如何?會不會生產過剩?在我的腦筋里存在問題。是好,還是天下大亂,我現在沒有把握。所以,現在要開會,要每年抓4次,看到有問題就調節一下。這個路線開始形成,由于兩個原因,根本的是群眾斗爭的創造,其次是領導機關反映了這些創造??偮肪€開始形成了,但是尚待完備,尚待證實,不可以說已經最后完成了。”
毛澤東講完話從會議廳出來,吳冷西趕上去問:
“主席,這次會議討論不討論《人民日報》的23條?”
毛澤東想了一下說:
“這次會議討論很多問題,光印發的工農商方面文件就有兩大堆。文教方面的人沒有來,《人民日報》的問題以后有機會再討論。”
3月21日上午11點,幾輛轎車駛進灌縣離堆公園,毛澤東穿著一身灰色中山裝下了車,李井泉將早已恭候在這里的地委書記宋文彬、縣委書記陳彬和都江堰管理處處長張建中介紹給毛澤東,然后,眾人一起乘車去都江堰。
車隊爬上玉壘山山腰,毛澤東下了車,拿著望遠鏡,望著山下滾滾的岷江,俯瞰著都江堰的雄姿。這是一座古代水利工程,已有2200多年的歷史,規模宏大,聞名中外。毛澤東環顧四周,說:
“灌縣是個好地方嘛,山青水秀喲。”
他指著都江堰問李井泉:
“每年維修給不給民工錢?”
李井泉說,要給的。毛澤東說:
“這就好,共產黨是要給人民錢的,做了工不給錢還叫什么共產黨!修一次需要多少民工啊?”
張建中回答說:
“大概要100萬民工。”
“今后應該改用機器修,用卷揚機,掘土機,這樣就省人力了。” 毛澤東說罷,又指著索橋下的都江魚嘴對張建中說:“今后還要想辦法,用現代化的工程,把泥沙控制起來。”
一行人又乘車回到離堆公園,步行來到公園西頭的伏龍觀,這是建筑在離堆上的李冰祀祠。毛澤東在伏龍觀仔細地觀看了都江堰水利工程沙盤模型和都江灌溉區域圖。張建中介紹了飛沙堰溢洪排沙的情況,毛澤東指著飛沙堰說:
“在這里修個閘不是更好嗎?是不是?”
大家都說:
“毛主席考慮得真周到,很好。”
張建中指著內江對毛澤東介紹說:
“都江堰每年都要修,就在這里挖泥淘沙。”
毛澤東說:
“那100萬年以后,成都平原的泥沙就沒處堆了。”
一句風趣話,逗得大家都笑了。張建中說:
“將來岷江上游修水庫,泥沙就會減少。”
毛澤東點點頭,邁步來到伏龍觀背后的寶瓶口。寶瓶口就是鑿開玉壘山形成的口子,它是內江的咽喉,是都江堰主要水利工程之一。四川之所以成為天府之國,全靠了此水的澆灌。毛澤東手扶木欄桿,俯視著滔滔江水,問道:
“這里有多深?”
張建中回答說:
“這里有8米深。”
“有沒有人下去游過?”
“沒有。”
毛澤東說:
“我想下去。”
此話一出,大家都吃了一驚。毛澤東看看眾人的表情,自信地微微一笑。他知道大家不會讓他下去,無奈地吁了一口氣。他又指著離堆問:
“這巖石會不會被水沖毀?”
張建中說:
“不會的,這是粒巖,很堅硬。”
毛澤東笑著問道:
“100萬年以后,可能要被沖毀吧?”
這一下可把大家問住了。
中午時分,一行人來到井福街一家飯館用餐。入座后,毛澤東掏出一包香煙,給在座的每人一支,自己也點上一支,吸了一口說:
“今天誰請客?”
李井泉說,我請客。宋文彬也說,我請客。毛澤東哈哈一笑,說:
“還是由我來請吧。”
按照毛澤東的意思,這頓午飯非常簡單,主菜是豆花和回鍋肉。吃過飯,毛澤東對服務人員和廚師張金良親切地說:
“謝謝,你們辛苦了。”
毛澤東在灌縣視察的消息不脛而走,整個縣城傳得沸沸揚揚。不少人從四面八方擁向井福街,把井福街堵了個水泄不通。人們高呼著“毛主席萬歲”,一個勁地往前擠,都想看一看毛澤東。毛澤東出了飯館,微笑著向群眾頻頻招手,在保衛人員的簇擁下,上車離開了灌縣縣城。
車隊行至灌縣新城鄉蓮花一社,毛澤東看見公路邊在田里勞動的社員,就讓車停下來,下了車,跨過路邊的小石橋,直奔莊稼地。正在鋤草的社員冉貴全第一個看見毛澤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毛主席住在北京城里,怎么會來到這里?正疑惑間,毛澤東像一個熟識的鄉親一樣和他打招呼了:
“要把草鋤干凈哩!”
說著,他走進麥田,蹲下去拔雜草,問冉貴全:
“每畝能收多少斤?”
冉貴全還沒有反應過來,毛澤東伸出4個手指,說:
“400斤?”
冉貴全這才說:
“差不多,每畝四百二三十斤。”
“割了麥子種什么?”
“種水稻。”
“水稻每畝收多少斤?”
“600多斤。”
毛澤東轉向李井泉說:
“400多加600多,就是1000多,這可了不起。”
他又轉向冉貴全問:
“糧食多了怎么辦?”
冉貴全毫不猶豫地說:
“賣給國家。”
“賣給國家你們贊成不贊成?”
“當然贊成!”
毛澤東哈哈一笑,逗趣地說:
“我看你就有些不大贊成吧?”
冉貴全吭哧吭哧正想說什么,毛澤東已經上了田埂。社員高渤然迎面走來,毛澤東迎上去打招呼,還問他今年多大了,孩子讀沒讀書?高渤然說他今年已經58歲了,兩個孩子都上了學。毛澤東高興地拍著他的肩膀,說:
“好哇!”
他沿著田埂走過去,跨進一塊苕菜地,問幾個女社員:
“你們摘什么?”
王應崗回答說:
“摘苕菜。”
“我幫你們摘點好不好?”毛澤東說著彎下腰,摘了一些嫩綠的苕菜尖尖遞給王應崗,問:“這行不行?”
王應崗忙站起來,雙手接過,連聲說:行,行!其她幾個女社員也停下了手中的活,想和毛澤東說話,可又激動得說不出來。毛澤東走出苕菜地,沿著一條雜草叢生的干溝朝前走,幾個孩子嬉笑著跟在他身邊跑。毛澤東停下腳步,問一個孩子:
“你認得‘打破碗花花’嗎?”
那個孩子叫任國民,他說:認得。毛澤東彎下腰隨手摘了一株“打破碗花花”,遞給他,說:
“你敢不敢拿?”
“敢拿!”
任國民毫不猶豫地伸手接了去。毛澤東看著這個勇敢的孩子,由衷地笑了。他返回到公路上,準備上車,地里的社員們都擁上來送行。毛澤東很愉快地和大家握手告別。一個社員握著他的手激動地說:
“一輩子也難得這樣的機會哩!”
3月22日,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發給與會者每人一本由他編輯的紀念鄒容(四川巴縣人)和章太炎的書《蘇報案》。此書共收入4篇文章,鄒容的《革命軍》是其中之一。
毛澤東一生對章太炎、鄒容的革命精神和筆鋒犀利的文章深為贊佩,在1958年2月、1961年7月、1963年3月和7月間,先后4次閱讀過那些文章。他還在自己收藏的《革命軍》一書扉頁上鄒容的肖像旁,親筆書寫著章太炎獄中贈鄒容的那首詩:“鄒容吾小友,被發下瀛洲??斓都舫p,幹牛肉作糇。英雄一入獄,天地亦悲秋。臨命須摻手,乾坤只兩頭。”
再說毛澤東在3月22日的成都會議上發表了講話,他說:
“要提高風格,振作精神,要有勢如破竹、高屋建瓴的氣勢。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抓住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理論和工作中的基本矛盾。但我們的同志有精神不振的現象,是奴隸狀態的表現,像京劇《法門寺》里的賈桂一樣,站慣了不敢坐。對于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要尊重,但不要迷信,馬克思主義本身就是創造出來的,不能抄書照搬。一有迷信就把我們腦子鎮住了,不敢跳出圈子想問題。”
毛澤東提議將會議延長兩三天,專門談談思想問題,解放思想,提高風格。他還說:
“不要怕教授。有些同志進城以來相當地怕教授,看人家一大堆學問,自己好像什么都不行。自古以來,創新思想、新學派的人,都是學問不足的青年人。孔子不是二三十歲的時候就搞起來?耶穌開始有什么學問?釋迦牟尼19歲創佛教,學問是后來慢慢學來的。孫中山年輕時有什么學問,不過高中程度。馬克思開始創立辯證唯物論,年紀也很輕,他的學問也是后來學的。馬克思開始著書的時候,只有20歲,寫《共產黨宣言》時,不過30歲左右,學派已經形成了。那時馬克思所批判的人,都是一些當時資產階級博學家,如李嘉圖、亞當·斯密、黑格爾等。歷史上總是學問少的人,推翻學問多的人。四川有個鄒容,他寫了一本書,叫《革命軍》,我臨從北京來,還找這本書看了一下。他算是提出了一個民主革命的簡單綱領。他只有17歲到日本,寫書的時候大概是十八九歲。20歲時跟章太炎在上海一起坐班房,因病而死。章太炎所以坐班房,就是因為他寫了一篇文章,叫《駁康有為書》。這篇文章值得一看,其中有兩句:‘載湉小丑,不辨菽麥’,直接罵了皇帝。這個時候,章太炎年紀還不大,大概三十幾歲??涤袨橐嗳绱?。劉師培成名時不過20歲,死時也才30歲。王弼注《老子》的時候,不過十幾歲,死時才22歲。顏淵死時只32歲。青年人抓住一個真理,就所向披靡,所以老年人是比不過他們的。梁啟超青年時也是所向披靡。”
毛澤東又說:
“有話不說,就很危險。要選擇說話的機會,不講策略也不行。例如明朝反魏忠賢的那些人,不講策略,自己被消滅,當時落得皇帝不喜歡。歷史上講真話的如比干、屈原、朱云、賈誼等,這些人都是不得志的,為原則而斗爭的。不敢講話無非是:一怕封為機會主義,二怕撤職,三怕開除黨籍,四怕老婆離婚,五怕坐班房,六怕殺頭。六怕不好。難道為了這些就不說話了嗎?我看只要準備好了這幾條,看破紅塵,什么都不怕了。我們應當造成一種環境,使人敢于說話。我的企圖是要人們敢說,振奮精神,勢如破竹,把顧慮解除,把沉悶的空氣沖破。”
毛澤東講話結束后,歐陽欽、陶鑄、李先念、林鐵也先后發了言。
從3月24日起,成都會議的安排是上午召開大組會議,由劉少奇主持,毛澤東不出席。在大組會議上,大家漫談思想,結果又走向總結1956年反冒進的教訓,發言的人差不多都作了自我批評,各大協作區區長都講了,政治局委員也講了,周恩來、劉少奇、陳云、鄧小平都談了經驗教訓,彭德懷也說很受啟發。
3月25日下午,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從思想方法問題談起,他說:
“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基礎,第一是唯物論,第二是辯證法。我們許多同志對此并不那么看重。反冒進不是什么責任問題,不要說得太多了,我也不愿聽了。不要老作自我批評,作為方法問題的一個例子來講是可以的。”
“唯物論是世界觀,也是方法論。”“我們的主觀世界只能是客觀世界的反映,主觀反映客觀是不容易的,要有大量事實,在實踐中反復無數次,才能形成觀點。一眼望去,一下抓住一兩個觀點,并無大量事實作根據,是不鞏固的。”“要真真實實地聽下級的話,個別交談,小范圍交談。省委解決問題如此,中央也如此。”
“反冒進也是一種客觀反映。反映什么呢?主持反冒進的同志,是把個別的、特殊的東西,誤認為一般的全面的東西。只聽少數人的意見,而不反映廣大人民群眾的意見,把特殊當作一般來反。辯證法是研究主流與支流、本質與現象、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過去發生反冒進等錯誤,即未抓住主流和本質,把支流當主流,把次要矛盾當作主要的矛盾來解決。國務院開會對個別問題解決得多,但有時沒有抓住本質問題。
我們許多同志不注意理論。究竟思想、觀點、理論從何而來?就是客觀世界的反映??陀^世界所固有的規律,人們反映它,不過是比較的合乎客觀情況。任何規律即是事物的一個側面,是許多個別事物的抽象,離開客觀的具體事物,哪還有什么規律?這次會議把過去許多問題提出商量解決了。也就是說,這次會議抓住了本質和主流,克服了國務院、中央政治局工作中的缺點。”
毛澤東稱贊冶金部黨組吸收部分大企業的十幾個人開會,談了幾天解決了許多重要問題。他還說:
“兩種因素加在一起就起變化,空氣就不同了。中央開會,有地方同志參加,除省委書記外,再加若干地、縣委書記,就有了新的因素。中央下去的同志,同省委書記談還不夠,還要找地、縣委書記,學校、合作社的人談談,一竿子到底。為什么要提出這個問題呢?就是要打掉官氣。當了‘老爺’不愿向人請教,這種自以為是的態度,各級都有。越是向人請教的多,提出來的東西,就比較有把握些,但還不能說是正確的,因為沒有證明。許多事情,我自己就半信半疑。‘多快好省,鼓足干勁,力爭上游’的建設路線,究竟對不對?還要看5年。”
“1956年發生的幾件事沒有料到,就是國際上批判斯大林和波匈事件,國內是反冒進。今后還要準備發生預料不到的事情。我看要把過高的指標壓縮一下,要確實可靠。過高的指標不要登報。河南今年4件事都想完成,也許能做到,即使能做到,講也謹慎些,給群眾留點余地,也要給下級和自己留有余地。我們一些同志在熱潮下面被沖昏了頭腦,提出一些辦不到的口號。我并不是想消滅空氣,而只是要求壓縮空氣,把膨脹的腦筋壓縮一下,冷靜一些;不是想下馬,而是要搞措施。”
正是:金玉良言,唯物辯證。諄諄教誨,耳提面命。惜乎惜哉!對牛彈琴,苦心白用!
再說毛澤東最后又批評衛生部說:
“他們替《人民日報》寫的關于‘除四害’的社論,寫了很久還是沒有寫好,替中央起草的‘除四害’指示根本不能用。衛生部不衛生,思想上并不相信4害真的可以除掉。后來還是喬木同地方上的同志合作,才把中央指示寫成了,社論也寫好了。”
他還批評《人民日報》社的教條主義說:
“《人民日報》過去學真理報,照搬洋教條一套,連標題也模仿,不獨立思考,像3歲孩子一樣,處處要人扶,否則就喪魂失魄,沒有主見,沒有獨創,連中國人辦報的好傳統(如講究版面的編排和標題等)也丟掉了。后來才有所改變。”
毛澤東講話結束后,張德生、胡喬木、柯慶施、鄧小平、陶魯笳、周恩來、薄一波、滕代遠、劉少奇、彭德懷也先后就思想方法和理論問題發了言。
會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于三峽水利樞紐和長江流域規劃的意見》,全文如下:
成都會議大組會議在1958年3月23日討論了周恩來同志關于三峽水利樞紐和長江流域規劃的報告,會議同意這個報告,并且提出以下幾點意見:
一、從國家長遠的經濟發展和技術條件兩個方面考慮,三峽水利樞紐是需要修建而且可能修建的;但是最后下決心確定修建及何時開始修建,要待各個重要方面的準備工作基本完成之后,才能作出決定。估計三峽工程的整個勘測、設計和施工的時間約需15年到20年?,F在應當采取積極準備和充分可靠的方針,進行各項有關的工作。
二、為了便于今后有關的工業、農業、交通等基本建設的安排,并且盡可能地減少四川地區的淹沒損失,三峽大壩正常高水位的高程應當控制在200公尺(吳淞基點以上),不能再高于這個高程;同時,在規劃設計中還應當研究190公尺和195公尺兩個高程,提出有關的資料和論證。
三、三峽工程的準備工作時期,對美人沱和南津關兩個壩址的繼續勘測和研究,對一切主要的技術問題和經濟問題的探討,都應當采用展開爭論、全面比較論證的方法,以求作出充分可靠的結論;某些重大的技術問題必須作試驗研究。三峽水利樞紐和長江流域規劃的要點報告應當于1958年第2季度交出,三峽工程的規劃性設計應當爭取于1959年交出,初步設計應當爭取在1962——1963年交出。
四、長江較大洪水一般可能5年發生一次,要抓緊時機分期完成各項防洪工程,其中堤防特別是荊江大堤的加固,中下游湖泊、洼地蓄洪排漬工程等,決不可放松。在防洪問題上,要防止等待三峽工程和有了三峽工程就萬事大吉的思想。
五、長江流域規劃工作的基本原則,應當是統一規劃,全面發展,適當分工,分期進行。同時,需要正確地解決以下7種關系:遠景與近景,干流與支流,上中下游,大中小型,防洪、發電、灌溉與航運,水電與火電,發電與用電(即有銷路);這7種關系必須互相結合,根據實際情況,分別輕重緩急和先后的次序,進行具體安排。三峽工程是長江規劃的主體,但是要防止在規劃中集中一點、不及其它和以主體代替一切的思想。
六、由于條件的比較成熟,漢水丹江口工程應當爭取在1959年作施工準備或者正式開工。
洞庭湖水系的規劃問題和兩湖間的防洪問題,應當于最近期間由王任重同志負責召集有關省份有關部門的負責同志開會商議,定出方案。四川和貴州水系的規劃,鄱陽湖水系的規劃,以及安徽和江蘇有關長江的防洪、灌溉等問題,都應當分別由地方負責同志召集各有關方面開會研究,定出方案。
七、為了加強對三峽工程和長江規劃的領導,應當正式成立長江規劃委員會,委員名單由恩來同志提出,報告中央通過。三峽工程和長江規劃中的設計文件,均應經過國家計劃委員會會同有關方面審查,報告中央批準。
這個規劃意見后來在4月5日政治局會議上被批準。
3月26日,成都會議就要結束了,毛澤東在講話中說:
“這次會議開得很好,但事先未準備虛實并舉,實業多了一點,虛業少了一點。這也有好處,一次解決大批問題,而且是跟地方同志一起談的,也就比較合乎實際。”“過去我們太實了。要引導各級領導同志關心思想、政治、理論問題,紅與專相結合。”
“現在有些問題,還是不摸底,農業比較清楚,工業、商業、文教不清楚。”“煤、電、油、機械、建筑、地質、交通、郵電、輕工業、商業沒有接觸,財貿還有文教歷來沒有摸過。林業也沒有摸過。今年這些要摸一摸。政治局、書記處都摸一摸。”
“希望各省第一書記,恐怕還要加上一個書記及其他某些同志,從繁忙工作中解放一點出來,做一些研究工作,注意一些重大問題。比如吳冷西同志,我們談過幾次,要他學大公報的張季鸞,到處串門子,打聽消息,聊聊天,看看市場,參加這樣的會議。中央的報紙也好,省市的報紙也好,總主筆不能每天沉埋在那些事務工作里頭,必須解放一點。如何解放法,大家去研究。總而言之,少管一點事,少管一點就能多管一點。”
成都會議先后討論制定了37個文件,準備提交給中央政治局討論通過。在這些文件中,主要有《關于1958年計劃和預算第二本賬的意見》、《關于發展地方工業問題的意見》、《關于把小型的農業合作社適當的合并為大社的意見》等等。
在成都會議結束的這天晚上,田家英在吃晚飯時告訴吳冷西說:
“主席說,你送給他的《<人民日報>苦戰三年工作綱要》23條,這次會議來不及討論了。主席說他將去武漢,要你隨他一道去重慶,下三峽,將在武昌議一議《人民日報》的問題。”
欲知毛澤東后來在武昌主持的中央工作會議如何召開,且看下一章詳細敘述。
東方翁曰:毛澤東在成都會議上再一次強調:“我看要把過高的指標壓縮一下,要確實可靠。”“我們一些同志在熱潮下面被沖昏了頭腦,提出一些辦不到的口號。我并不是想消滅空氣,而只是要求壓縮空氣,把膨脹的腦筋壓縮一下,冷靜一些。”說毛公教育部下是耳提面命,一點也不過分。立此存照,昭示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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