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文化現象令人怦然心動,以至后來引發一部長篇報告文學創作,這件耐人尋味的往事,發生在駐豫第二十集團軍,時值1985年秋。
——同為離退休干部,其他部隊的多是在家喂雞種菜抱孫子,而這支部隊的“老員外”們則樂此不疲寫書攝影作報告;
——同樣南征北戰,這支部隊的戰斗歷程卻與諸多膾炙人口的紅色經典密切相關:《東進序曲》《黃橋決戰》《柳堡的故事》《紅日》《戰上?!贰赌藓鐭粝碌纳诒?hellip;…其中現代戲《蘆蕩火種》《沙家浜》,就取材于該部36個傷病員在陽澄湖蘆蕩斗爭的經歷。
彈指30年過去。2015年,作家出版社將反映這支部隊英雄傳奇的《一顆子彈與一部紅色經典》付梓印刷?;厥鬃约合玛菏车膭撟鬟^程,筆者感受最深的是,貫通全書豐贍瑰麗和永世不竭的信仰之光,是作品最為寶貴的靈魂。
1 迥異個性寫就共同信仰
信仰是有性格的。
在拯救民族危亡的血火廝搏中,在大浪淘沙的洪波巨浪里,閃現在共產黨人身上的信仰之光,因其獨特的閱歷、稟賦、文化濡染而同中有異,呈現出萬千斑斕色彩。
北伐名將葉挺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武裝第一任總司令,曾任南昌起義前敵總指揮和廣州起義總指揮,1937年秋出任新四軍軍長。皖南事變中,葉挺不顧個人安危下山與國民黨軍隊談判,遂被扣而身陷囹圄。蔣介石誘降、威逼交替使用,妄圖迫使葉挺改弦更張。
鐵骨錚錚的葉挺,在上饒國民黨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部罷宴陳詞,于被囚第8天在獄室墻壁上書寫《囚語》,手書致蔣快郵代電提出“懇準判挺以死刑而將所部被俘干部不問黨籍何屬概予釋放復其自由”,從桂林押往重慶渣滓洞監獄時白日舉燈走下飛機以昭“天還未明”,在渣滓洞獄中揮毫疾書著名的《囚歌》,為“不食蔣粟”在被囚處牧羊蓄畜躬耕隴畝,監禁五年出獄后僅10小時就致電中共中央申請加入中國共產黨……筆者擷取上述細節,試圖為世人呈現一個血肉豐滿的葉挺形象,展示其真實、鮮明、獨具個性的堅定信仰。
而同為北伐先驅的新四軍秘書長、聯絡部部長朱克靖,早年曾就讀于北京大學并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熏陶,1919年與周恩來、鄧小平、李富春、蔡和森赴法勤工儉學,后入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朱克靖奉命到宣布起義的國民黨淮海綏靖公署長官郝鵬舉所部新編第六路軍改編部隊做統戰工作,被首鼠兩端的郝鵬舉扣押遞解蔣介石。
朱克靖身陷縲紲,于內戰中接連損兵折將的蔣介石而言是個意外驚喜。蔣決意借重敘北伐舊誼和誘以祿位,規勸朱克靖改換門庭,以打壓中共及其領導軍隊的士氣。勸降說客接踵碰壁而歸,蔣介石不惜親自出馬,連續三次在總統府設宴,企圖以“禮賢下士”來感化朱克靖倒戈。朱克靖爽快赴宴,三入總統府,席間大快朵頤。
面對蔣介石的勸誘,朱克靖公然申明:“我有兩個生命,一個是肉體生命,一個是政治生命。我雖跨黨從事革命,但我是為共產黨打天下?,F在我已成階下囚,我寧愿犧牲我的肉體生命,而不能犧牲我的政治生命。”
離開總統府的華堂盛宴,回到陰暗逼仄的囚室,朱克靖知道自己與親人的死別已然不可避免,遂于風雨晦暝的秋夜手書致妻子的絕筆詩。筆者被這位學養深厚又堅貞不屈的儒將所深深感動,于是希望以己之力將這耀眼的信仰光芒存于紙上。
一個橫眉冷對、大義凜然,一個儒雅內斂、柔中帶剛,在中國共產黨的英雄圖譜上,葉挺的剛烈忠勇與朱克靖的風流倜儻,正是同一信仰底色中兩抹風格迥異的華彩,彰顯了堅定的革命信仰之于不同個性的革命家所折射出的信仰之光的瑰麗多彩和無窮魅力。
2 人生結穴處但見信仰之誠
人生后花園,是一面管窺信仰與忠誠的明鏡。
1957年,時任福州軍區司令員兼政委的原“江南抗日義勇軍”領導人葉飛,赴上海途中遙望江陰顧山,不禁想起1939年9月在此犧牲的“江抗”副總指揮吳焜。在他提議下,吳焜遺骸得以從江陰定山灣遷葬至南京雨花臺。從那時起,隨著“江抗”遼遠悠長集結號的召喚,許多“江抗”老戰士百年后陸續會聚于此,在充滿英風浩氣的圣土找到了人生歸宿。
人生結穴處,歸宿最見真情。
“生在蘇杭,葬在北邙。”洛陽城外黃土高原余脈邙山,因其適宜穴居和干燥契合古人身后“不朽”的愿望,遂于天堂蘇杭齊名,成了帝王將相爭相落葬的風水寶地。
與舊時代官宦富豪對邙山趨之若鶩不同,“江抗”老戰士對雨花臺情有獨鐘,此地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人和愛國志士最為集中的殉難地,安葬于此,既可與出生入死的戰友朝夕廝守,又可寄托自己的理想追求,何嘗不是人生最大榮耀!
歷史仿佛在冥冥中作出了新的安排。當年率部進軍蘇南東路地區的“江抗”領導班子成員,除葉飛懷著未竟之志,于2000年4月18日把自己的指揮位置放在與臺灣和金門隔海相望的廈門外,其余成員又進入了一個新的“任職期”——在雨花臺組成新的戰斗集體,準備完成生前未了事,同時開始新的進擊。
1963年4月7日,國家有關部門將犧牲于淮海戰場的華野一縱團長、“江抗”戰斗骨干藍阿嫩的靈柩,從山東戰地運抵南京中華門。當藍阿嫩殘舊的黑色棺木從火車上被抬下時,車站出現了撼動人心的一幕——眾多身經百戰、步履蹣跚的“江抗”將領手扶棺木送行。“江抗”將領商定,以華野一縱的名義為藍阿嫩在雨花臺立碑,作為對閩東籍“畬族之鷹”藍阿嫩的最高褒獎。
法國思想家和作家伏爾泰的墓碑上寫著:這是我的心臟,但到處是我的精神。“江抗”英雄的墓冢樸實無華,但一個個巍然矗立、比鄰而居的靈魂卻共同宣示:生前為實現革命理想并肩戰斗,身后為守望精神家園抵足而眠。
令人欣慰的是,江南的杜鵑花年年映山紅,而傳承了父輩精神與傳統的“江抗”兒女們,歲歲來雨花臺看望和祭奠自己的親人,向父輩匯報自己的奮斗進取和所得所獲。雨花臺成了英烈與后代傳遞心靈密碼的精神殿堂。
墓園是凝固的民族精神文化史。到雨花臺看后花園風景,高遠又不無飄渺的革命信仰,變得如此生動鮮活、觸手可及!
3 共產黨人不以官位論忠誠
讀書入仕,博取功名,是古往今來中國知識分子不可移易的人生追求。然而在烽火歲月,那些為挽救國家民族危亡而呼嘯猛進的新四軍將士,以感天動地的舉動,顛覆了這一恒久不變的信條。
1940年1月14日,葉挺被國民黨軍隊扣留羈押后,蔣介石起初對將葉挺收入自己彀中期望甚高,遂指令顧祝同、上官云相說服葉挺發表聲明,把事變責任全部推到項英身上:只要說明項英不服從軍令、政令,就可委葉以第三戰區副司令長官之職。
但蔣公未曾想到,其誘以官祿的強勁攻勢,在葉挺高聳入云的信仰山岳前土崩瓦解、灰飛煙滅。歷史的回音壁向世人傳導的是葉挺震古爍今的鏗鏘誓言——“人的軀體哪能由狗的洞子爬出”“我應該在烈火和熱血中得到永生!”
來自延安的紅軍師長吳焜,任新四軍老六團副團長,六團東進后任“江抗”副總指揮。從師長到副團長,吳焜官降三級,但忠心未泯。作戰中,殺紅了眼的吳焜經常疾呼:“天紅了,地紅了,眼睛紅了,殺呀!”端著機槍、吹著沖鋒號帶領部隊沖鋒。
葉飛曾提醒吳焜說,作為一個指揮員,不能只像一個英勇戰士那樣猛打猛沖。吳焜鄭重回答道,這支部隊是您在閩東游擊戰爭中帶出來的,依托根據地開展游擊戰有豐富經驗。
但軍事技術和戰斗作風還不夠。在實戰中還是要各級指揮員以身作則,才能把部隊的頑強戰斗作風帶出來,才能打不垮,拖不爛!江陰反頑,吳焜指揮部隊正面佯攻,自己則帶少量戰士從翼側爬上山頂,一槍撂倒重機槍手,掉轉槍口向敵猛掃,結果不幸頭部中彈壯烈犧牲。
不因利祿屈名節,不以官位論忠誠,這就是在民族危亡之秋,鄙薄世俗功名的共產黨人對信仰的忠貞。
筆者在創作中久久為這樣一個細節所感動:1998年末,吳焜遺骸從殉難地江陰顧山遷葬雨花臺41年之際,“江抗”虎將廖政國夫人史凌見吳焜墓墓碑已破損,心里非常難過。她赴京請葉飛題寫了“吳焜烈士之墓”的碑文,自己出錢,于2003年4月1日重新為吳焜墓立碑。
對革命和人民忠貞不渝的戰士,歷史終將把他銘記。
在“江抗”先驅浴血奮戰的年代,職位難以給人帶來任何現實利益。“一顆子彈”的攜帶者、“江抗”領導人劉飛,參加紅軍之初和其他腁首胝足的戰士一樣,并不愿意當干部——那遠不如當一名揮舞大刀沖鋒在前的士兵來得痛快和單純。
而黨的培養教育,才使他們樂于為黨和階級承擔起這份領導責任。他們以令人感佩的模范行動昭示后人:革命從來不是入股分紅。為黨工作不是謀取職位的籌碼,而是黨員應盡的義務。職務高低只是工作需要和分工不同,共產黨人的革命信仰,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絕不應因職位因素而受到絲毫褻瀆和影響。
4 苦難是砥礪革命信仰的硎石
車爾尼雪夫斯基曾這樣寫道:“歷史的道路不是涅瓦大街上的人行道,它完全是在田野中前進的,有時穿過塵埃,有時穿過泥濘,有時橫渡沼澤,有時行經叢林。”
革命難免會有逆風千里的苦斗,因不受信任負重前行的苦難行軍,成了砥礪革命信仰的特殊硎石。
長江的女兒楊瑞年,是從鎮江入伍的新四軍女戰士。她聰慧、美麗、正直且多才多藝,在揚州女師鬧學潮時就一馬當先沖進省教育廳長辦公室怒斥周佛海,在陜西汾河畔八路軍學兵隊聯歡晚會上以一曲酣暢淋漓的卡爾斯登舞征服了全場觀眾,到新四軍戰地服務團成為公認的優秀女演員。但因從八路軍學兵隊帶來的“托派嫌疑”得不到信任,她最終也未能加入中國共產黨。
皖南事變中楊瑞年被俘后,利用參加演出之機,幫助多人逃出虎口,自己卻在赤石暴動中未能逃脫而被押上刑場,身中六槍猶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直到第七槍頭顱被打碎才倒下。
楊瑞年以殉道的精神堅守著自己的信仰。這個被新四軍秘書長李一氓譽為“有百分之百條件的中國共產黨黨員”,在經受了肉體和精神的雙重折磨后慷慨赴死,以帶血的忠誠譜寫了悲壯凄美的信仰之歌。她在極為不公的命運擺布中所表現出來的大義堅貞,令山河動容、讓風云失色!
有評論家說,這部作品閃發著一種深沉的悲劇色彩。這也許是美好的事物之于革命往往難以避免的一種宿命。
夏光,新“江抗”首任司令員,“蘆蕩火種”由蓄勢待發轉向燎原的關鍵人物,當年華野一縱首長須臾不離左右的高參,因大革命時期一度與黨組織失去聯系,致使其雖有將軍之功,卻無將軍之譽。
新中國成立后,夏光由海軍軍校校長轉業到地方工作。由抗戰最艱苦歲月獨撐一方危局創造歷史,到告別軍旅賦閑一隅,百歲夏光幾十年不墜青云之志,潛心編史修志,為再現波瀾壯闊的蘇南東路地區革命斗爭歷史而竭盡綿薄,高風亮節為世人敬重。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革命與獲取原本是一道不等式。“江抗”將士付出與回報的非均衡,喻示始終與信仰相伴而行的危難和逆境,或許是淬煉信仰的真正熔爐和鑒別信仰的試金石。
5 黨的思想夯實信仰之基
透視“江抗”英雄鋼澆鐵鑄般的革命信仰,神秘的紅軍元素總是如影隨形,貫穿滲透在他們可歌可泣的奮進搏擊中,成為蘆蕩火種孤懸敵后生生不息的力量之源。
霧靄籠罩、橫無際涯的湖中蘆蕩,日偽據點如“梅花樁”般分布周遭。面對虎伺狼窺的險惡環境,年輕的傷病員和醫護人員,克服缺醫少藥和敵人日夜追捕等艱難險阻,令彌足珍貴的蘆蕩火種得以存留并再度燎原,確保了蘇常太抗日根據地如鋼釘般牢牢楔在日偽頑盤踞的心腹地帶。正是久經斗爭考驗的紅軍骨干,起到了砥柱中流的關鍵作用。
1934年10月紅軍主力長征后,項英、陳毅率領留下策應主力北上的紅軍游擊隊,堅持了艱苦卓絕的南方三年游擊戰爭。殘酷的環境鑄造了“從墳墓中爬出來的鐵人”,但紅軍游擊隊畢竟同黨中央失聯達三年之久,在封閉隔絕中思想觀念難免滯后。紅軍游擊隊下山改編新四軍之初,一些受命上山傳達國共合作指示的領導干部,甚至被視為“叛徒”橫遭槍殺。
1938年4月,毛澤東安排并接見50名經長征考驗和抗大培訓的干部,由袁國平率領到新四軍任職。歷史再一次印證了拿破侖的名言:一頭獅子帶領的一群羊,可以打敗一只羊帶領的一群獅子。
在來自陜北和閩東紅軍骨干帶領下,那些由都市和水鄉匯聚而來的普通士兵,同仇敵愾,攥指成拳,創造了絕境生存的蘆蕩斗爭奇跡,新“江抗”再度崛起,并在發展壯大中勢如破竹。當年參與創建新“江抗”的張英將軍回首斗爭歷程,深有感觸地說:“一個大局面是要有主力才能支持的。”張英說的“主力”,就是指堅守蘆蕩具有鐵一般意志的紅軍骨干。
為什么紅軍多是信仰堅定的鋼鐵戰士?固然是長期血火砥礪使然,但更重要的恐怕還是在革命理論哺養下,自身具備的那種把黨的意志化為政治和行動自覺的優良品格。
抗日戰爭是中國共產黨走向成熟的關鍵淬火期,也是毛澤東思想深入灌注和掌握八路軍新四軍的重要歷史時期。以新四軍老六團為中堅的“江抗”東進蘇南之前,普遍進行了黨的六屆六中全會精神的學習教育,部隊官兵尤其是紅軍骨干,都較為深透地了解了創建敵后根據地,對于推動戰略相持新階段到來的重大意義。
中共常熟縣委書記任天石,還專門到陽澄湖后方醫院給劉飛等傷病員送毛澤東的重要著作《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使他們逐步把握游擊戰爭的特點規律,進一步堅定了克敵制勝的信心。下山改編為新四軍的紅軍游擊隊,也是在毛澤東戰略策略思想指引下,大步趕上了時代潮流。先進理論一經掌握槍桿子,以紅軍骨干為中堅的革命武裝,便夯實了堅如磐石的信仰之基。
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才,非常之才必有非常之志。解碼“江抗”信仰中的紅軍元素,你會發現,那些長期匍匐社會底層形成鮮明的階級意識、在三過草地和南方三年游擊戰爭生死鍛打中百煉成鋼的紅軍骨干,欣逢革命理論春風化雨,在苦難中釀造的優良品格便升華凝結為寶貴的信仰之鈣,一經植入,便永世難移。
信仰需要靈魂,也需要筋骨。重讀“江抗”歷史可以窺知,有了真理之光“靈魂”燭照,為崇高理想竭誠奮斗的紅軍骨干的“筋骨”也會神奇生長,在增殖拓展中創造出驚天動地的偉業。
6 信仰面前的悲壯抉擇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匈牙利詩人裴多芬膾炙人口的名句,揭示了愛情的彌足珍貴,也道出了愛情與自由有時亦是一對矛盾體的真諦。
穿巡“江抗”前輩豐饒而壯美的精神世界,你會由衷感嘆,艱苦戰爭年代的革命與愛情,往往難以兩全其美。這就提出了一個不無沉重的命題:在革命與愛情的天平上,孰輕孰重,是檢驗共產黨人信仰與忠誠度的特殊重要砝碼。
曾任“江抗”副總指揮和新“江抗”司令員的新四軍浙東游擊縱隊司令員何克希,其愛妻吳恩灼是中國銀行巨子吳晉航的女兒。何克希在四川從事黨的地下工作時,與吳晉航女兒吳恩灼相知相戀。后因何克希組織暴動失敗避走上海,吳恩灼毅然追隨何克希走上了叛逆之旅。吳晉航連續兩年在英國名校為愛女繳納出國深造的學費,吳恩灼都沒有回頭。
后吳恩灼上級命她潛回四川從事秘密工作,并不得告訴任何人,包括她的丈夫何克希。履行特殊使命竟無法兼及珍貴愛情,這一兩難選擇對吳恩灼來說的確過于殘酷。她毅然舍棄愛侶和家庭銜命西征,直到新中國成立才發現,丈夫因與妻子失聯多年已經另組家庭。此后吳恩灼因被打成右派并開除公職,一度跌入社會最底層,直到十年浩劫后方得平反,恢復了名譽和紅軍待遇。
奉身革命之誠,驟失愛情之痛,當如山的使命把美好的愛情壓得粉碎時,巨大的付出和悲愴的結局,陰差陽錯集于一個柔弱女性一身,這一以革命名義釀造的悲劇,的確令人嗟嘆不已。筆者在書中這樣寫道:“在嚴酷的戰爭環境中,不惜任何代價完成黨交給的艱巨任務,是共產黨人至高無上的信條和行為準則。愛情和婚姻,有時其實就是磨盤下的一粒米,砧板上的一塊肉。”
吳恩灼,這個曾經的資本家大小姐,先是背叛了自己的階級和家庭,后又不惜以犧牲自己的愛情為代價忠誠于黨的共產黨員,晚年如訴如泣寫下一篇洋洋五千言的文章——《回憶我的革命引路人何克希》,深情追述了自己坎坷而無悔的一生。
為了進步和愛情,可以放棄錦衣玉食的優渥生活;為了完成黨交給的任務,又毅然犧牲自己美妙無比的愛情。從另一個營壘走來的吳恩灼的黨性之純、信仰之堅,怎不令人肅然起敬!
7 先進文化催生戰斗精神
有誰注意過文化之于信仰,對新四軍發展的特殊作用嗎?
國軍的番號,共軍的人槍;正規軍的頭牌,游擊隊的架構。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第四軍,這支由國共兩黨在反復角力中締造,但卻完全由中國共產黨主導的革命武裝,其最鮮明的特質,就是建立在高度文化自覺上的忠誠。
一直以來,在林林總總的各類文藝作品中,共產黨領導下的革命武裝中的指揮員,多是李云龍式個性鮮明的形象,其中不乏智勇雙全者,但總的來說,還是脫不出一介武夫和“大老粗”的窠臼。中國革命戰爭是農民的戰爭。在以農民為主體的革命隊伍中,少小失學的指揮員文化修養先天不足,似乎成了歷史的必然。
步入云水蒼茫的歷史腹地,觸摸新四軍尤其是“江抗”創造的恢弘又別有洞天的歷史,人們驀然發現,多年來我軍指揮員武有余、文不足的莽夫形象,被徹底顛覆了。
“江抗”老戰士施光華回憶,當年“江抗”官兵都是“雙槍將”,手中有鋼槍,口袋里有鋼筆,與同樣持有“雙槍”(即鋼槍和煙槍)的偽軍,形成了鮮明對比。
一組來自抗戰時期的數據顯示,由陽澄湖傷病員發展而來、有“江陰老虎”之稱的新四軍六師十八旅五十二團,單是一營就有30多名高中畢業生。該團二連104人,除兩名紅軍干部,70名上海來的工人、職員和學生,無一人是文盲。
轉戰蘇南和蘇中,五十二團做到一次戰斗勝利一首歌,一位英模烈士一首歌,一次休息整訓一首歌,一次政治教育活動一首歌,歌曲成為凝聚意志力量、推動立功創模的重要形式和載體。1943年至1945年,全團會唱76首歌曲,涌現出16位英雄人物,實現了戰斗歌聲與戰斗英雄同步增長的良性互動。
書中有這樣一個細節:五十二團宿營寶應縣王家墩時,聞名蘇中的戰斗英雄海有魚見到文化干事黃葦,放下肩挑的水桶,紅著臉低聲說:“要是俺在戰斗中光榮了,你能給俺寫支歌嗎?像唱《模范共產黨員沈進洪》的歌那樣。”黃葦一把抱住海有魚說:“我寫,一定寫!”那一刻,兩個人都流下了熱淚。
1945年4月,海有魚在三垛河伏擊戰中一連捅死四個鬼子,拼盡全力用刺刀貫通鬼子小隊長胸膛將其釘死在墻上,自己腹部也被鬼子刺中,至死不仆怒視著敵人。海有魚壯烈殉國那天,黃葦揮淚挑燈夜戰,將英雄用生命譜寫的壯歌寫了出來,至今在部隊傳唱不衰。
這是先進文化催生戰斗精神的經典一例。
歷史令人信服地證明,這樣智勇雙全、文武兼備的部隊,必然會充分發揮文化涵養信仰的特殊優勢,持續為將士吹氧助燃,酣暢淋漓展現信仰的人文底蘊和志士的曠達情懷。
書中描述了參加紅軍之初不識幾個字的劉飛,在新四軍這支有文化部隊的熏陶下,其文化自覺向政治自覺躍升的清晰軌跡。曾與連隊文書約定以殺敵個數換取識字字數的劉飛,戎馬倥傯間時刻不忘學文化,甚至把受過良好教育作為找伴侶的先決條件。
當這位從大山中走來的指揮員攀上文明之巔后,遂于硝煙彌漫的淮海戰場向新華社記者提出了撰寫傷病員蘆蕩斗爭事跡的設想,留下“一顆子彈”引發“一部紅色經典”的佳話。經崔左夫、陳榮蘭等軍內外文藝工作者接續奮斗,《蘆蕩火種》《沙家浜》幾經折沖樽俎,由回憶錄、紀實文學化繭成蝶登上戲劇舞臺,成為“銅琶鐵板唱大風”的生動信仰教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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