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華盛頓
——李敖新著《審判美國》選摘
李敖
上帝李:(起立,槌一敲)現在宣布“最后審判”第一庭開庭(坐下)。先傳被告美國第一任總統喬治•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
(華盛頓起立。)
上帝李:你是華盛頓,1732年生,是美國第一任總統。
華盛頓:是。
上帝李:你知道拉丁文中的advocat us diaboli嗎?
華盛頓:我只有小學程度,我不懂拉丁文。
上帝李:那就講英文,拉丁文翻成英文,就是“魔鬼的辯護士”,對魔鬼,不但要give his due,不冤枉他,并且還要give his lawyer,給他律師。你們在座的,律師出身的太多了,你們可以隨時辯護,先請大家聽好。
哈里森:(站起來)我就是律師出身的其中之一,我是本杰明•哈里森。請問一開始就用“魔鬼”的字樣,會不會先對被告就有了成見?
上帝李:(微笑)你是美國第23任總統。我知道你會希臘文和拉丁文。拉丁文的原意重點在審查證據,不在指摘魔不魔。18世紀教皇本篤十四做教皇前,就干了許多年辯護士。只是今天你們是被告替被告辯護而已。
哈里森:是魔鬼替魔鬼辯護嗎?
上帝李:(微笑)如果不太痛苦的話,你可以這么說。何況,你不是沒替魔鬼辯護過,當你們軍事法庭判人死刑判錯了,被害人打平反官司,要求賠10萬美金的時候,你替你們政府辯護,結果只賠了象征性的5塊錢,你還記得嗎?那是1871年。
哈里森:(苦笑,摸了自己胡子)真厲害,我好像被刮光了胡子。
上帝李:(微笑)你是美國總統最后一個留大胡子的,你的胡子太麻煩了,沒人有興趣刮,但你占了便宜,不像嘴上無毛的尼克松,每天要刮兩次。好了(巡視全場),大家記得,你們可以互相辯護。
克利夫蘭:(站起來)我拒絕他哈里森為我辯護。他在第一任太太死后,又討了太太的侄女做第二任,他的男女關系太有瑕疵了。
哈里森:(發怒)你好到哪里!克利夫蘭!你的姘頭抱著小孩都找上門來了。(轉對上帝李)上帝李要聽聽當年我和克利夫蘭對陣時的口號嗎?
Ma,ma,where`s my Pa? Gone to the White House,ha ha ha!
(媽,媽,哪里是我爸?去了白宮,哈哈哈!)
上帝李:(用手一再下壓)好了,好了。除非涉及人格品質,“最后審判”對你們美國總統的男女關系沒興趣。形式上說來,單身漢應該好一點,像布坎南。
老布什:(站起來)他是唯一的單身漢總統。雖然他一直無法解說清楚他23歲未婚妻為什么自殺,他自己死前封存的那封神秘的信,注明要燒掉,誰都不許看。
小布什:(跳起來)他是gay(同性戀)啊!
布坎南:(站起來,一臉不悅,把頭歪向左邊,仰著,閉上一只眼)我就是布坎南,請上帝李制止。我是單身漢,那是我的不幸,不是我的過錯。(My misfortune,not my fault。)
上帝李:布坎南的生理構造有點特殊,他的眼睛一只近視、一只遠視。但“最后審判”是公正的,一如布坎南的兩只眼,近視求證、遠視論斷。好了,我們還是審問華盛頓吧。
華盛頓:我在恭候。
上帝李:你身高6.2英尺,188公分,體重200磅,91公斤,這椅子對你小了一點。你穿13號鞋,你的立姿,會使你的腳和鞋都有負擔。
華盛頓:我已經躺在墳墓里兩百多年了,能夠起來站站坐坐,都很新鮮。
上帝李:你舒服就好。
華盛頓:不是程序問題,但我好奇,這里是什么地方?我看到的這位又是誰?我來干什么?
上帝李:這里是“最后審判”所在地,我是誰?請看這四行英文的最后一行。上帝是我,我是上帝。你無須宣誓了,雖然你不乏宣誓的經驗,你21歲做少校時就開始宣誓,不是嗎?
華盛頓:是,我奇怪有人記得比我還清楚。
上帝李:不是有人比你還清楚,是有上帝比你還清楚。整個審判都會在這種比你還清楚的情況下進行,這就是說,我用正確的證據審判你,絕不冤枉你。別忘了我還知道你最后一次宣誓時,也就是就任美國總統宣誓時,你嘴巴里只有一顆真牙。
華盛頓:我嘴巴里的真牙很少,但真話很多。
(滿堂笑聲。)
上帝李:真話?那要看由誰來認定。你同一代的美國開國元勛們,對你就有惡評。從潘恩(Thomas Paine)的公開信,到杰斐遜的談話,你是“厚顏無恥”的、“貪婪地聚斂錢財”、你“等同于偽善”、你“背信棄義、出賣朋友”,你是“公眾眼中的偽君子”、“世界被你搞糊涂了,說不清你是一個變節者還是騙子;是你拋棄了原則,還是你根本就沒有這東西”。這些對你負面的定論,太涉及你私德的,本庭并沒采信。本庭只是奇怪,你的遺囑寫了42頁,真夠長的,內容對財產交代瑣碎,令人討厭。那七卷本的你的傳記說你對財富野心勃勃,勃生出很強的占有欲,這一論斷,應該是寫實的。本庭的看法其實只是一點,就是多么跟一個大人物不搭調!美國人的成長太風調雨順了,尋求財富變成了目的,杰斐遜得知你支持《杰伊條約》后,很生氣地譴責你們以尋找財富為目標的低下,我認為他說對了。請你不必懷疑我懷疑你低下,是你們美國人懷疑你。
華盛頓:我想我沒有懷疑。我只奇怪早不審、晚不審,卻在2008年以后審判我?
上帝李:因為2008年這一年,奧林匹克運動會在中國舉行。由中國人主持正義了。
華盛頓:好好的一次2008年奧運,上帝李不注意在運動層面上,怎么扯出了別的?
上帝李:奧運從來不止于運動層面,你太無知了,也太小化奧運了,奧運本來就是宗教活動,它有好多層面,運動層面只是宗教活動下的一個層面,你別給搞錯了,奧運呀,它的意義絕不止于世界運動會。
華盛頓:上帝李說奧運不止于世界運動會?
上帝李:當然。奧運比世界運動的意義寬得多。不但寬,并且高深而多“維”。“維”到不止三度、四度空間,甚至維到了上天下地、維到了天堂地獄。物理學家再會維,也維不到天堂地獄,可是我們卻維到了。
華盛頓:你們是誰?
上帝李:我們是天堂維護者,也是地獄維護者。
華盛頓:除了稱上帝李以外,怎么稱呼你們?
上帝李:可稱呼我們叫“泰山神”,也可稱呼“泰山上帝”,也是“中國上帝”。中國的山,以“五岳”做代表,五岳分東西南北中,分別為東岳泰山、西岳華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其中東岳泰山是頭頭。泰山神對人類說來,它管生又管死,也管地獄,是人死后歸魂的所在。管地獄的是“陰間天子十代冥王”,其中最有名的是閻羅王。他們都是“最后審判”的群神。泰山是中國的圣山,相當于希臘的奧林匹斯山。2008年奧運由中國主辦,奧林匹亞的山神都靠行到中國,“最后審判”名正言順歸由中國泰山神主持,而我擔任的,就是現代的“泰山神”、“泰山上帝”、“中國上帝”。
華盛頓:為什么過去奧運時,不做“最后審判”?
上帝李:因為在奧運沒世界化以前,都在希臘群神手里,這批神太游手好閑、太懶惰,試看他們的上帝宙斯(Zeus)那家伙,事實上,在中國人眼里,他只是個“大雞巴神仙”。他是天下第一風流鬼,和他有一手的名女人,上榜的有16位,生的小孩有23個,其中私生子一說18個、一說15個,大概他自己“提上褲子不認人”,也弄不清了。不過這些小孩都屬一時之選,并且群神輩出呢。只是,在正義標準上,他們執行得太有問題。到了19世紀,1894年,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IOC)成立,奧運開始世界化,可是,它一直操在你們白種人的手里。112年來,你們美國白種人辦了四次;你們英國白種人辦了三次,并且三次都在倫敦;你們德國白種人辦了三次,并且兩次都在柏林;你們法國白種人辦了兩次,并且兩次都在巴黎;你們瑞典白種人辦了兩次,并且兩次都在斯德哥爾摩;你們芬蘭白種人辦了兩次,并且兩次都在赫爾辛基……你們不給中國人機會,中國北京申奧時候,辦了兩次奧運的法國巴黎還來搶呢,這是你們白種人的公道。正因為你們白種人幾乎包辦了非正義,所以呀,要你們執行“最后審判”,就辦不到了。經過112年以后,中國終于主辦奧運了,奧林匹斯山的群神移位到中國,所以我來主持“最后審判”了。
華盛頓:希臘奧林匹斯山上的神是全體、是一致到了中國泰山,一致把權力給了上帝李嗎?
上帝李:我奇怪你提出的這個一致論。你當美國第一任總統時,13個州中兩個州還沒批準憲法呢,一個州還沒派出選舉人呢,你還不是靠10個州的投票得到權力的?73名選舉人,你得了69票,對不對?
華盛頓:對。
上帝李:為什么69?因為三個人風雪在路,趕不過來;一個人痛風在床,出不了席,不是嗎?這是全體一致嗎?
華盛頓:當時我并不想干。可是漢密爾頓 抓住我的手,說這是必要的,說我不能拒絕“全國的呼喚”,所以我才擔任。我并不愿意干美國總統。
上帝李:你跟你的好朋友諾克斯說你心情像上絞架的死囚。你說過吧?
華盛頓:我說過。
上帝李:現在是“最后審判”,雖然不用絞架了,但是道義就是絞架,你必須面對道義這一關。
華盛頓:我不肯連任第三任美國總統,在道義上,我給我自己畫下句點。上帝李不必懷疑我。
上帝李:我能理解你在這方面的道義,其實你太太比你更懂標點符號、更懂得什么是句號。你的就職典禮,她用拒絕參加說明了一切。
華盛頓:我必須承認上帝李太了解我們美國歷史了。上帝李不像一個法官。
上帝李:我不只是法官。
華盛頓:那上帝李是什么?
上帝李:請別忘了主持“最后審判”的是什么。
華盛頓:恕我冒犯,上帝李是上帝嗎?
上帝李:當然我是上帝,至少我是輪值到的上帝。我們中國神話人物孫悟空說,“皇帝輪流做,今年到我家”,2008年后奧運輪流到中國了,上帝也該由中國人做做了。你們美國總統不也輪流嗎?我不好說我是永遠的上帝,但這場“最后審判”法庭,可是我來當家的。你沒有選擇權,你可以清楚說出你的希望,會有人聽到。就好像1799年12月14日晚上10點你最后說出你的希望一樣。你沒上絞架,可是你必須面對死在眼前,你叮嚀你死后三天才能入土,你怕你還沒死,就被活埋了。你一再叮嚀里爾,你坦白說,是不是?
華盛頓:我坦白說,是。
上帝李:你不愧是將軍,你死得很勇敢,你最后的話是:“It is well,I die hard,but I am not afraid to go。”你不怕死,但有點怕沒死卻被人當死了給活埋了,是不是?活埋的滋味不好受,是不是?你可知道你們美國人用現代科技造出來的新炸彈嗎?專門會活埋人的,多少伊拉克的軍人和小孩,被你們給活埋了,你知道嗎?你看到過那個凄慘的小男孩嗎?被挖出來的時候,灰頭土臉,閉著眼睛,孤單地死著,唯一陪伴他的,是掛在胸前的奶嘴。
(上帝李出示圖片。)
華盛頓:我該為我的國家做出的違反道義的事感到難過。
上帝李:你不覺得美國不講道義,是從它第一任總統流傳下來的嗎?
華盛頓:我不認為這話有證據。
上帝李:當然有。你們美國搞獨立,是法國人援之以手才成功的,不否認吧?法國人不肯中立,寧得罪英國人,也要伸出手來幫美國,你不能否認吧?
華盛頓:(點頭)不能否認。
上帝李:那后來呢?當法國發生困難的時候,1793年4月22日,你美國卻保持中立起來了。法國派吉尼特來請美國幫助,你呢?你和你的美國卻忘恩負義、袖手旁觀,道義、道義,這就是你們的道義嗎?并且撇開道義的層面不談,按照你們和法國的聯盟條約,你們也不能自行中立吧?這證明了你們美國從建國一開始,就不講道義,也不遵守條約。
華盛頓:基于國家利益,道義就談不上了。
上帝李:這就是我要審判你的重點。基于道義利益,我們必須用這一史實向人類宣告,你們美國口口聲聲的道義,是騙人的。你們可以公然帝國主義,但是別再談什么道義、什么人類普世價值了,你們是偽君子,你們對法國的忘恩負義故事,證實了一切。而這一無情,是由你第一任美國總統開始的,你認罪嗎?
華盛頓:我承認在道義上有罪,但在國家利益上無罪可言。因為我們對象是國家,不是個人。
上帝李:你閱人已多,也自知甚明,請問你可知道,這世界有一個名人,他與你同年生,生在公元1732年,又與你同年死,死在1799年,你可知道他是誰?
華盛頓:我不知道,我很好奇他是誰。
上帝李:這個人有一句名言,用中文說,是“快笑以防哭”。這句話是他43歲時說的,也就是你43歲的時候。
華盛頓:好熟悉的句子,它是由法文先說出的?
上帝李:是的,這句出自法文劇本(《塞維利亞理發師》),9年后,又來了(《費加羅的婚禮》),再過兩年,1786年,莫扎特就為它寫出了了不起的歌劇。
(《費加羅的婚禮》背景音樂。)
華盛頓:上帝李這么一說,我想我知道是誰了。
上帝李:請你親口說出來吧,他就是--
華盛頓:他就是博馬舍。
上帝李:博馬舍是筆名,他的真名是卡龍。
華盛頓:我不曉得他的真名。
上帝李:你曉得他多少?請坦白說,你知道上帝李知道一切。
華盛頓:(遲疑一下)坦白說,我曉得我們對他有虧欠。
上帝李:你們對不起他。
華盛頓:我們對不起他。
上帝李:你剛才說,在國家利益上無道義的罪可言,因為你們的對象是國家,現在怎么辦?博馬舍是活生生跟你同年生的個人,對不起他了,怎么辦?
華盛頓:我再重申,我們的對象是國家,是法國,不是法國人個人。
上帝李:不是個人?當時法國人幫你們,為了技術問題,你們怎么對待了博馬舍?你們美國人忘恩負義,對幫了你們獨立的個人,不倒他的賬嗎?博馬舍真厚道,只寫了《費加羅的婚禮》,其實他該寫的是《美利堅葬禮》才對,你們一立國,就連對待恩人都反咬一口呢,不是嗎?你說你們忘恩負義的對象是國家不是個人,你如何解釋你們整個國家都對不起那法國人?
華盛頓:我們對博馬舍很抱歉。
上帝李:我主持這次“最后審判”,重點不在總統個人,而在個人作為下,你們美國干了些什么事。我用“最后審判”方式,昭告全世界,雖然末日將至,但是真理不泯。
華盛頓:我能理解。
上帝李:你的理解很重要。因為:一、你是美國國父,你地位重要。二、你沒有幽默感,但你的嚴肅也使我們愿意很認真地與你追究真相。三、你能掌握重點,你的就職演說只有135個字。以上所說的三項特色,今天的美國國家領導人都不具備,他們看來像丑角,你畢竟比他們有大人氣象。“最后審判”都清清楚楚。以上審判,只是要證實你們美國是一個沒有道義也不遵守條約的國家,用以昭告世界。
華盛頓:昭告世界,不能只看我們美國如何對別的國家、對別的個人那一面,也要看看我們愛自己國家、愛自己人民那一面,也就是說,不要只看我們對外的那面不好,也要看看我們對內的好。
上帝李:我奇怪你所肯定的對內的好。你為什么不想想“威士忌叛亂”事件?當你們賓州農民為威士忌酒稅務事件抗爭時,你還不是動粗?你御駕親征呢,你帶了多少部隊打自己人?
華盛頓:15000。
上帝李:正確的數字是12950。
華盛頓:上帝李比我還知道更準確的美國。
上帝李:我只是證實給你看,我的信息是準確的,我不喜歡你們,我再說一遍,絕不冤枉你。你該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不會像威姆斯那樣造出你砍櫻桃樹的故事。威姆斯真笨,要造假故事在第一版就造啊,怎么1800年的版本里沒有,1806年第5版才出現?你們美國人連說謊話都那么粗心。并且,我記得前后捏造的你的話,內容還有出入呢。說“Father,I can not tell a lie,I did it with my little hat chet”那種,來自馬克•吐溫(Mark Twain)的“Mark Twain as George Washington”;另外一種“I can`t tell a lie,Pa;you know I can`t tell a lie。I did cut it with my hat chet”,來自威姆斯的“Life of George Washington”的1806年第5版到1810年的第10版。
華盛頓:我佩服這一項考證,上帝李比華盛頓還知道更多的假華盛頓。說我沒有幽默感,讓我幽默一句吧:其實,當年只是為砍櫻桃樹說謊話,現在卻為伊朗有核武器說了,現在的謊話不那么粗心了,但要證明它是謊話,也很壯觀。聽說已經有16個情報機構證明,美國總統所謂伊朗發展核武情報是假的。
上帝李:我拿最新信息念給你參考(拿出一張紙)。“2007年12月5日新聞:3日公布的代表16個美國情報機構綜合意見的國家情報評估(NIE)指出,伊朗早就在2003年凍結了核武計劃,此后并未重新啟動。這項情報,明顯抵觸先前美國情報官員的評估,也讓不斷警告伊朗將成為核武國家的小布什總統下不了臺,此消息一出,立刻引起全球高度重視,《華盛頓郵報》甚至表示,這項情報,重創了小布什的德黑蘭政策。”看到了吧,16個情報機構,一起拆穿了伊朗發展核武的大謊話。可見櫻桃樹故事雖然假的,道德面卻是真的,那就是作者代你對你爸爸兩次提到I can`t tell a lie(我不能說謊),而今天呢,卻是16個情報機構一起告訴新一代的美國總統,你不能說謊了。
華盛頓:雖然這是一幕“最后審判”,但從審判過程里,我能得知一些信息,也令人感慨無限。
上帝李:將軍啊,留著你的感慨,給你的薩莉•費爾法克斯(Sally Fairfax)吧,本庭手上的信息是:從這位女士16歲起,你就對她一往情深,長達50年,她是你的好朋友的太太,你從少年維特變成老年維特,一路暗戀不絕。他們一家回到英國,拍賣家具時,你還買下她的枕頭,使我想起我們中國古代文學家曹植和他嫂嫂枕頭的故事。今天雖然在公堂上審問你,請你記得我們對你并無惡意,并且知你甚深。你個人是一位好朋友、好情人,但你效忠的美國卻是一個有問題的國家。你們田納西州有段律師名言說:當事實在你一邊,辯論事實;當法律在你一邊,辯論法律;兩者都不在你一邊,就大呼小叫。現在,你就準備大呼小叫吧。
華盛頓:我從“全國的呼喚”,變成一個人的呼叫,這種演變,正確嗎?
上帝李:你別忘了你是美國的領袖,第一個領袖。這次對你的“最后審判”,本庭得到以下五點心證:
一、美國是忘恩負義的國家,不論對國家(像法國)或對個人(像博馬舍),都不乏忘恩負義的記錄。
二、美國第一任總統就開始有不講道義的記錄。
三、美國從第一任總統就開始有不守國際條約的記錄。
四、美國從第一任總統就開始有武力對付自己人民抗爭的記錄。
五、美國從第一任總統就開始有養奴隸的記錄。
上面所說的五點,還不涉及你們對外國人以外的個人的忘恩負義,比如說,你們對潘恩。照你的副總統亞當斯的說法,“華盛頓的劍,要是沒有潘恩的筆,揮劍也是徒勞”。你不否認潘恩對美國開國之功?
華盛頓:我不否認。1785年10月6日國會投票通過,送潘恩3000美金,也是我支持的。
上帝李:但在1793年12月28日,潘恩為聲援法國大革命被捕后,你卻沒有援之以手,你的駐法大使莫里斯(Gouverneur Morris)是不是奉你之命行事?
華盛頓:我會害潘恩嗎?
上帝李:沒說你害他,而是你該積極救他出獄。
華盛頓:怎么救他?法國官方答復是潘恩擔任了法國國民會議代表時,已放棄了美國國籍。
上帝李:那在門羅做駐法大使時,怎么交涉成功了,承認潘恩是美國人了?
華盛頓:政治看法的轉變要靠時間。
上帝李:時間?前后只10個月而已。你知不知道法國人要干掉潘恩?只因為頭天晚上牢門開著,粉筆記號錯寫在門板背面,才躲過了上斷頭臺。要靠你慢吞吞的時間,潘恩已經身首異處了。潘恩后來寫公開信批評你,說你做人冷酷并且忘恩負義。
華盛頓:“最后審判”可以審判我,但這個題目不太小了嗎?
上帝李:這是人品問題,一點都不小。我這里提醒你和你們在座的各位,這一“最后審判”,重點不是法律審判,而是道德審判,審判過程也不是法律層面的枝枝節節,反倒是道德層面的枝枝節節,輕重之間的拿捏,道德性多于法律性。就以眼前的美國第一任總統為例,你這位將軍是很注意外表的,是不是?一段記錄上說(拿出一張紙):“華盛頓對于自己的莊嚴儀表頗為重視,因而他在虛榮的服飾上略有小疵。他從戰時敵國英倫舶入絲襪與銀扣皮靴,而且不時地修整其棕發,梳掠并施粉。”可見閣下為了自己的美容,還走私美容品給自己呢。從法律層面來看,這個題目太小、太小了,但在道德層面上,就頗不簡單了。總之,這一“最后審判”有它的深意和微意。比如說,1789年你做美國11州的總統時……
華盛頓:(插嘴)我要插句話,我做的是13州的美國總統,上帝李恐怕說錯了。
上帝李:我錯了嗎?1789年你們美國只有11州,而非13州,原因是北卡羅來納及羅得島尚未批準聯邦憲法。北卡羅來納在6個月后才批準憲法,而羅得島一年后才加入聯邦。
華盛頓:(點頭,苦笑)我承認上帝李這位中國人的美國史造詣是驚人的。
上帝李:你做美國總統時,只是13州起算的總統,你沒想過你的國家后來變成50州吧?
華盛頓:沒想過。
上帝李:有一種主義,使美國變成了50州,你知道是什么主義嗎?
華盛頓:我不知道。
上帝李:帝國主義。是帝國主義使你們美國再也休想以道德面目騙盡世界,“你可以欺騙所有人于暫時,你可以欺騙少數人于永久,但你不能欺騙所有人于永久”。
林肯:(突然站起來)謝謝上帝李肯定我說的話。
上帝李:(眉毛一揚)你說的話?這是巴納姆的話吧?你是文抄公吧?
林肯:(紅了臉。)
里根:(自言自語,卻大聲)看到了吧,林肯是文抄公,這下子被這博學的上帝李給逮住了。
上帝李:(敲槌)肅靜!
林肯:我的外號是“誠實的林肯”,請上帝李參考。
上帝李:你在1865年3月4日第二任就職演說中說:不對任何人懷惡意,對任何人抱好感……,是你的話嗎?
林肯:(一點頭再點頭)是我的話。
上帝李:那我念另外一段話給你聽:對全人類抱好感,不對任何人懷惡意或邪念……
請問這是誰的話?
林肯:(抓耳撓腮)我……不知道,但很像我的話。
上帝李:對不起,這是你在1865年演說前27年(1838年7月30日),你們第六任總統小亞當斯的話。怎么辦,“誠實的林肯”,你抄了他的?
林肯:(窘)也不好這么說。
上帝李:該怎么說?該怪小亞當斯不該27年前先說出來?
林肯:(苦笑。)
上帝李:也許我該安慰你一下。你們小亞當斯其實也抄別人的,小亞當斯1802年12月22日的演說中,大聲疾呼那句“想想你們的前輩!想想你們的后代!”就是抄羅馬人的。羅馬歷史學家塔西佗的《阿古利可拉傳》“想想你們的前輩和后代。”就是那句!
林肯:哦。謝謝羅馬人救了我(笑了一下,坐下)。
小亞當斯:(怒目相向)“誠實的林肯”,狗娘養的!
上帝李:(敲槌)肅靜!最后問問華盛頓,還有什么要陳述的嗎?
華盛頓:美國獨立戰爭時候,一個法國貴族叫拉法耶特的,在1777年7月抵達新大陸,參加了反抗英國的作戰。他那時20歲,被任命為少將,很有戰功。1779年他回法國,勸說法國國王路易十六(Louis XVI)派出6000人的遠征軍支持殖民地人民。1780年他再返新大陸,協助美國獨立戰爭,直到成功為止。1782年他回法國。1784年訪問美國,成為好幾個州的公民,極得美國人的景仰。拉法耶特死后87年,也就是他去美國參加獨立戰爭后140年,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了,美國加入戰團,支持法國對抗德國。美國派出軍隊,派遣軍司令官是潘興將軍。1917年7月4日,一幕感人的獻詞在巴黎拉法耶特墳前發表了,主題是:“拉法耶特,我們來了!”言簡意賅,表達了美國人在法國人危難之際如何援之以手,一如140年前法國人援美國人以手一樣。由潘興將軍的例子,證明我們美國人不是不講道義。請上帝李提到我們美國對不起博馬舍的時候注意一下。
上帝李:我先糾正你的錯誤,這句“拉法耶特,我們來了!”的名言,一般都誤以為出自潘興將軍之口,但據潘興回憶錄《我在世界大戰中的經歷》,卻指出乃是斯坦頓上校的杰作。至于你舉拉法耶特的例子,并不能證明你們對得起另一位法國人博馬舍。拉法耶特是明的,你們抹殺不掉;但博馬舍是暗的,就被你們給做掉了。
華盛頓:我很遺憾。
上帝李:你退休后,整天經營你的財產,是吧?
華盛頓:是的。
上帝李:你在1789年當總統時,還在掌握輪渡生意,每一個成年人帶一匹馬,過渡費一先令。你連續做了21年。
華盛頓:我做總統時,把這生意轉讓別人了。
上帝李:那是你做總統后一年半的事了。我沒說錯吧?
華盛頓:(點頭)沒錯。
上帝李:你在遺囑中列舉的財產,一共有33000英畝從弗吉尼亞州到肯塔基州到馬里蘭州到賓州到紐約到華盛頓,處處都有你的土地,另外,你還有300名奴隸。你當總統的薪水,占1789年美國政府預算的2%,你多闊啊!200年后,我們查清楚了,你的財產,換算成今天的貨幣,你該有2.25億美金,你可真是大闊佬呢。你這么有錢,相對起美國獨立戰爭時的窮困,你好像并不怎么慷慨似的。
華盛頓:慷慨是國家的事。群體的事務,不能靠個體的慷慨。請上帝李別忘了,我們美國有錢以后,國家慷慨的那一面。
上帝李:慷慨?要不要聽個統計數字?世界上的援外資金,聯合國制定過一個目標,要求各國家國內生產總值的0.7%用于支持發展,但只有四個國家真正達到了這一標準:丹麥,1.01%;挪威,0.91%;荷蘭,0.97%;瑞典,0.7%。你們美國,在22個最發達國家中,排名第22。1999年,你們卡特總統就說過:“我們是世界上最小氣的國家。”因為丹麥在拿出國內生產總值的1.01%時,你們美國只拿出0.1%。小氣鬼呀!這是慷慨嗎?
華盛頓:哦。
上帝李:至于你這種美國富翁,200年后的情況是:占美國人口總數1%的最富有的人,占有的財富,超過人口總數40%貧困人口的財富總和。華盛頓總統,你怎么解釋你那龐大的財富呢?你是美國的國父,但你立下了兩個壞榜樣,第一是擁富太多,第二是為富不仁。你在告別演說中,你自道自己“持身以正、獻身為國,已經45年,希望此后我因能力薄弱而犯的過失,會隨我長眠于地下”。你的財富,會隨你長眠于地下嗎?
華盛頓:(苦笑。)
上帝李:你的告別演說,是漢密爾頓他們的英文吧?你本人的英文,恐怕太有問題了,你們國會圖書館收藏了你給一位叫羅賓(Robin)的信,全信兩百多個字,卻只有一個句號。你寫文章好像不會喘氣。你死后,你太太燒掉你全部給她的信,恐怕不無道理。不過你有一個好處,就是你不是文抄公,因為你讀書太少,不會抄到你沒看過的書,像你們第二任總統亞當斯那樣。
亞當斯:(邊舉手邊站起來)我抗議!抗議。抗議上帝李說我是文抄公,請問我抄了誰的?
上帝李:要我說嗎?好的。你那本《與達維拉對話集》,全書一共32章,但有18章是直接從達維拉(E.C.Davila)法文版的《法國內戰史》中翻譯而來的,剩下的14章基本上又是亞當•斯密(Adam Smith)的《道德情操論》中的一章,你不覺得奇怪嗎?
亞當斯:沒有啊,市面上賣的,凡是達維拉的話,都加上引號啦,怎么說我抄他的?
上帝李:哈,證據就出在這些引號上。引號是你孫子們補上的,你原版的書完全沒有引號,看起來像是你的話,你怎么解釋呢?
亞當斯:我……我……我……
上帝李:你……你……你……恐怕是文抄公,像你們美國第三任總統杰斐遜一樣的文抄公。
杰斐遜:(邊舉手邊站起來)我抗議!抗議。抗議上帝李說我是文抄公,請問我抄了誰的?
上帝李:要我說嗎?好的。1776年7月4日的《獨立宣言》,抄的是1776年6月12日喬治•梅森(George Mason)所寫《弗吉尼亞人權宣言》的初稿,包括那句名言“人生而平等”在內。你記得比你大18歲的梅森吧?你稱贊他是第一等偉人的。
杰斐遜:我記得他,他是前輩先生。
上帝李:你知道就好了。前輩先生有一個好處,就是他種了樹,我們可以乘涼,但不必說樹是你種的才好。好了,這一庭,就開到這里為止。退庭(槌一敲,起立)。
(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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