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對好朋友埃德加-斯諾說,“比如什么‘四個偉大’,討嫌!總有一天要統統去掉,只剩下一個Teacher,就是教員。因為我歷來是當教員的,現在還是當教員。其他的一概辭去。”
他為人通達,對朋友如春風般溫暖;他做事認真,實事求是,細致深沉,靈活堅定;他寫文章,恢宏大氣,豪邁灑脫,通俗易懂,從來沒有官腔套話,一說大家就都能聽得懂。
今天,很多人崇拜他,把他的畫像掛在家里,把他的雕像豎在廣場上,背誦他的文章,在天邊的高原,有人把他比作文殊菩薩,在遙遠的海外,有人把他的頭像紋在身上,以獲得力量。可是老師是個唯物主義者,無神論者,他不崇拜任何偶像,也不希望任何人崇拜偶像。
他知道什么救世主,什么英雄,都是靠不住的,他讀了很多書,見識了很多事,認識了很多人,得出一個結論:“三皇五帝神圣事,騙了無涯過客”。創造歷史的,是人民自己。
他曾對農民朋友說:“過去你們拜關公、拜觀音大士......只要關圣帝君、觀音大士,能夠打倒土豪劣紳嗎?那些帝君、大士們也可憐,敬了幾百年,一個土豪劣紳不曾替你們打倒!現在你們想減租,我請問你們有什么法子,信神呀,還是信農民會?”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什么神明,又怎會讓善良的人受苦?又怎會讓生產者受壓迫?又怎會讓一個數千年來勤勞善良的民族忽然間遭遇滅頂之災、飽受凌辱和壓迫?這神明,這上帝,難道沒有長眼睛,沒有長良心嗎?
所以,沒有神,沒有上帝,一切都得靠人民自己。
他也不是生來的圣賢,不是天生的聰慧,他也只是一個山溝溝里的孩子,一個農民的孩子。
人的一生,都是不斷學習,不斷成長的。
他年輕的時候,還夸過曾國藩,追捧過梁啟超,當過“皇漢”,還追捧過克魯泡特金的無政府主義,反對過激烈的斗爭和革命,甚至還鼓吹過“湖南省獨立”,認為資本家是“可以通過教育”,讓他們減輕剝削。但是,漸漸的,他發現了那些地主階級英雄身上的反動性,看破了民族資產階級身上的軟弱性,明白了權利不能靠妥協得來,槍桿子才能出政權,更明白了中國的問題,是世界上最復雜的問題,外來的任何經驗未必管用,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才是唯一的解決途徑。
起初,他和蕭子升他們一樣,認為社會是可以改良的,資本家、軍閥、上層階級都是可以對話,可以商量的,他們認為,大政府不重要,政權也不重要,通過教育逐步改良,也能實現人的平等和自由。后來他和蕭子升們分道揚鑣,認識到中國的社會是是沒法自上而下改良的,只能靠無產階級自己,來改造世界。
中國的階層太復雜,利益鏈錯綜復雜,今天反對帝國主義的民族資本家,明天就可以變成阿附帝國主義的買辦;今天高呼反對皇權、反對獨裁的中產階級知識分子,明天又能為軍閥買辦們張目,把抗爭的農民罵成痞子和流氓;今天“打倒列強、除軍閥”的國民革命軍,明天又有可能把槍口指向工人和農民。
所以,他發現,教育是可以的,但教育不能慢慢來,“批判的武器,不能取代武器的批判”,所以,他要把“改良”,變成徹底的“斗爭”。而這個“斗爭”,不能盲目照搬他國的經驗,因為中國那時候,并沒有太多真正意義上的“無產階級工人”,社會的大多數,其實是農民,中國的社會,也不是成熟的資本主義社會,而是個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農業社會,那么就要因地制宜,從實際出發,講究策略和方法。
他有他自己的一套邏輯和理論,年輕的時候總是和老師、同學、朋友爭論不休,那時候,他和我們一樣精力充沛,頭腦靈活,卻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但他潛意識里覺得,這個世界不太對。
為什么國家衰落如此?為什么帝國主義如此蠻橫跋扈?為什么普通勞動者被壓榨一生,只能在貧窮和疾病中死去?沒有人會告訴他直接答案,他只能靠自己去追尋,他拼命地讀書,拼命地實踐,他去當兵,他去考警察、法律、醫生、造肥皂,他去讀師范,結交朋友,他嘗試著身無半文,去周游一個省。
他曾追隨著他的老師,去了全國最高學府,做了一個圖書管理員,在那里,他學到了一門學問,這門學問很了不起,這門學問不教人做什么帝王將相,也不教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它教導我們,要為廣大勞動人民謀求生存的空間,要追求所有人的平等。這門學問,詳細分析了這世界上所有不公平的現象,并且探討了這些不公平的根源。
他帶著這門學問,回到家鄉,回到工人和農民中間去,他對那些辛苦勞動而朝不保夕的人們說:“‘工’字上邊一橫是天,下邊一橫是地,我們工人頂天立地,從此要做‘天下的主人’”。
理想不是那么容易實現的,他可以教育人民,讓人民懂得這門學問,但事情,是要一步一步做的,即便是真理,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展示自己的力量。敵人是強大的,盟友是一時的,年輕的同志是幼稚的,這門偉大的學問,也得符合這個國家的實際情況。先行者們犯了錯誤,老師他們遭遇了巨大的失敗,昔日的盟友成了敵人,對并肩作戰的戰友和同志舉起了屠刀,老師他們的事業,被妖魔化成了洪水猛獸,他們的事業岌岌可危。
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批判的武器,不能取代武器的批判”,“槍桿子,得抓在自己手上”。
他帶著他的隊伍,在秋收時節,走進了大山里,他重新樹起了旗幟,改變了隊伍的名稱,還重新建設了組織,讓“支部建在連隊上”、“黨指揮槍”。他說,想要贏得最后的勝利,得做三件事:“實事求是、群眾路線、建立根據地”。有些人不聽他的,奪他的權,搶走他的成果,否定他的戰略,想要走機會主義路線,一舉暴動而獲得勝利,結果損失慘重。更有人崽賣爺田心不疼,拿全部家底,去和強大的敵人死磕,結果一敗涂地,多年成果毀于一旦,不得已,只能丟掉根據地,所有人轉移。
他一生,并不是順風順水,無往不利,他也栽過很多跟頭,被人扣了許多“帽子”,其中就有“保守主義”、“逃跑主義”、“土匪山大王主義”,其實他還是唯物主義,他堅持實事求是,堅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其實,他學習馬克思主義的過程很慢,遠不如同時期的其他同志,早期,他沒有出過國,也沒有系統完整地熟讀馬列理論經典,更沒有讀過什么正規的、現代的軍事書籍。
最初的時候,他為什么總是被“邊緣化”?為什么某段時間,在黨內的地位,還不如在國民黨那邊的地位高?因為那時候的布爾什維克們,很在乎出身、來歷,就像今天的互聯網一樣,開篇就要告訴大家自己的學歷,自己的母校,是清北,還是莫斯科伏龍芝,有沒有去過法國和蘇聯,能不能引用資本論和共產黨宣言。而他,被認為是鄉下來的農民,不夠“布爾什維克”。
哪怕后來,歷史選擇了他,讓他來決定這項事業的走向和命運,依然有人嘲笑他“不懂理論”,打仗全靠“《三國演義》和《孫子兵法》”,他實事求是地講:“老實說,孫子兵法我都沒讀全”。
他的許多理論和思想,都是一邊實踐,一邊探索,一邊總結的,有一段時間,他被邊緣化,被趕出了指揮崗位,沒有事干,住在一個小廟里,和三個和尚相對無言,就開始讀書,讀馬列著作,再后來到了延安之后,他再根據自己的斗爭實踐,和對馬克思主義的領悟,寫出了《實踐論》和《矛盾論》,一舉奠定了自己的哲學思想。
他帶著他們,分開了河水,穿過了峽谷,越過了高山,趟過了草地,讓那些窮追不舍的豺狼虎豹,再也追不上他們的腳步,讓整個事業轉危為安。
工人、農民、老人、孩子,都追隨他,因為他一直走到他們中間去,握住他們的手,問他們的名字,了解他們的痛苦、困惑和迷惘,讓他們每個人都發出自己的聲音,把那些苦難的故事講出來,那么人民才能夠緊緊地抱在一起,對抗這數千年來所謂的“天命”。他對他們講愚公移山的故事,告訴他們,并沒有神來幫忙,挖掉三座大山的,是愚公們自己。
他的隊伍是與眾不同的,在這里,沒有官長,沒有等級,工人和農民組成了士兵,連長排長班長要給新兵洗腳,噓寒問暖,教新兵識字,讀書,寫自己的名字,甚至在苦難行軍的途中,還給他們講授各種知識,讓他們懂得什么是迫擊炮的射擊曲線,什么是“反斜面”,教他們使用三角函數計算落點,閑下來,還會給他們講解世界上最先進的武器,這群衣衫襤褸、一無所有的人們,很多時候,竟然在討論航空母艦。
他贏得了那場最終的勝利;但他的道路,其實才剛剛開始,因為人民雖然站起來了,但一窮二白,國家遍地瘡痍,那個偉大的理想,還遠遠沒有實現,需要做的,還很多很多。
他做了很多事情,他讓部隊北上,擋住了全世界最強大的那支軍隊,逼得不可一世的他們,在沒有獲得勝利的停戰協定上簽字;他努力發展重工業和軍工產業,讓國家掌握了終極的武器,從此不再被帝國主義威脅;他普及教育、興修水利、消滅傳染病、杜絕賭博、賣淫,讓每一個人都能自食其力,自信自強,重獲屬于人的尊嚴。他這一生,是不斷斗爭的一生,也是努力奮斗的一生。
他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唯物主義者第一信條就是“物質決定意識”。物質是什么?是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里的千千萬萬人民。
他相信人民,依靠人民,為了人民,所以哪怕他暫時被誤解,被打壓,失敗受挫,舉步維艱,都沒有關系,因為他相信“人民終將勝利”。
他是不信任何“神明”和“偶像”的,老師靠自己,靠群眾,就能劈波斬浪、克服艱難,用知識和智慧能夠解決疑難,建立自己的“根據地”,靠團結吸引到很多志同道合的戰友。他一直在教育人民,要獨立自主,相信自己的力量和智慧。
如果這力量來自自身,那么用起來就踏實,就信心百倍。
他一生,最推崇“平等”和“自強”。
他當年在圖書館里學到的那門學問,太過博大精深,他花了大半輩子的時間去研究、實踐、去發展這門學問。就像所有的圣哲先賢一樣,他也不是無所不能的,他也不可能掌握最終的真理,他也不可能看到一切的未來。
真理肯定不是一成不變的,歷史更是不斷向前發展的,我們站在歷史的高度去俯視他,他也只是一個凡人,但他卻以凡人之軀,教育了人民,喚醒了人民,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歷史。
人民的學問,需要人民去發展,人民的勝利,需要人民自己去守護,人民的歷史,需要人民自己去書寫。他只是一個老師,一個教員,指引了一個時代;當他也成為了歷史的時候,就再一次教育了我們——從來沒有救世主,一切都要靠我們自己。
他教會了我們太多的東西,我們腦子里的實事求是、一分為二看問題、調查研究、群眾路線……都來自于他。
當大家面對復雜局面猶豫不決的時候,就會想起:“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
當大家飽受挫折卻依然有人想要頭鐵硬干的時候,腦子里一定會警惕地響起:“革命是進攻的,但也有防御和后退,為了進攻而防御,為了前進而后退,為了向正面而向側面,為了走直路而走彎路,天下的事,并不以你的意志為轉移,你想這樣,偏一下子辦不到,等轉一圈回來,事情恰又辦成了”。
在遭遇強大的敵人的時候,我們會想起《論持久戰》——不能盲目悲觀,做投降派,也不能盲目自信,做速勝派,他認為這都是機會主義做法。要戰術上重視敵人,戰略上藐視敵人!要從全局層面上要樹立必勝的信念。而在具體的作戰部署上應該小心謹慎,審慎決策。
在敵我之間有著巨大差距的時候,我們還會想到——“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打你的原子彈,我打我的手榴彈”,“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他告訴我們政治的真正內涵,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不要“四面出擊,四面樹敵”,要團結大多數,先打敗那個最壞的家伙。
他還告訴我們,不要迷信外來力量的幫助,我們的事業能否成功,完全決定于自己的實力是否強大,所以,他支持我們所有人“艱苦奮斗,自力更生”。
他鼓勵我們讀書學習,但他又告訴我們,不能教條主義,不能讀死書,因為“盡信書,不如無書”。他說讀書要和實踐相結合,要考慮實際情況的變化。讀死書,就不如殺豬,因為豬會跑,會叫,會反抗,書只會躺在那里等你讀,又不會反抗。他還說,教條主義,連狗屎都不如,狗屎可以肥田,人屎可以喂狗,教條呢?既不能肥田,也不能喂狗!
他最后還告訴我們,世界上沒有絕對的真理,一切都在變化發展之中,要一分為二地看問題。
他教育我們,任何時候,都要向勞動人民學習,因為“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
他對未來充滿希望。
他特別喜歡我們年輕人,對我們充滿期望,他常常掛在嘴上的就是——“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
9月9日,是他離開的日子。
他曾經說過:“要開個慶祝會,我們來慶祝辯證法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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